第十章

第十章

1

第二天下午,田原到報社上班。傳達室來電話通知他,樓下有人找。

「誰?」

「一個叫堀越美矢子的女人。」傳達室的女職員說。

田原歪起腦袋想了半天,他的記憶里沒有這樣的名字。

不管怎樣,先下樓看看。一見站在傳達室門口那女人,他差一點「啊——」地喊出聲來。

原來是「春香」菜館的女招待阿夏。因為她用了真名,所以田原不知道。

「阿夏-一」

瘦削的堀越美矢子見了田原,嫣然一笑,向他鞠躬。

「呵,原來是你。」田原也笑道。

「對不起,突然來打擾您!」

田原猜想她可能了解沼田嘉太郎的情況,所以曾經偷偷地給她過一張名片。

「我有點事兒找您。」

堀越美矢子意識到達室的女職員和周圍報社裡的人的視線都對準她,不由得顧腆地說。

田原典太心中很高興。原來他想把這位女招待爭取過來,沒想到她自巳跑來了。

「請。我們慢慢地談吧!」

田原請堀越美矢子到附近的咖啡館。這是個重要的來客,耍盡量鄭重些。

這家咖啡店是附近一帶最豪華的。田原典太和掘越美矢子坐的桌子周圍,都是些衣著入時的青年男女,散發著熱烈的青春氣息。美矢子似乎不太習慣,怯生生地低下了頭。

她是穿著和服來的,和服不十分高級,一看就是乾女招待的,美矢子自然而然產生一種自卑感。

田原儘力穩定她的情緒,逗她高興,要了咖啡和點心。

美矢子只喝咖啡,不向點心伸手。

「怎麼?您不喜歡吃點心?」田原故意做出很隨便的樣子說。

「不,我不是不喜歡吃。」美矢子細聲細氣地答道。

「那麼吃吧。」

「不,現在不想吃。」

美矢子的視線落到點心上,細心地觀看刻在點心上的漂亮的圖案。

「要點水果嗎?」

「不。謝謝。」

她什麼都拒絕了,咖啡只喝了一半,分明是做客。

「怎麼樣?您挺忙嗎?」

田原輕鬆地答道;「咳,閑不著吧。」

心想,也許她真的有事找他,不過能不能痛痛快快說呢?此刻還沒有把握。

田原掏出香煙遞給她,美矢子仍然搖搖頭。氣氛始終緩和不下來。

「您有什麼話,請慢慢地說吧,我聽著。」田原典太笑嘻嘻地窺看她的表情,「您來找我,是為了沼田嘉太郎的事吧?」

「是的。」

堀越美矢子頓時緊張起來,本來已經很拘束,此刻更加不知所措了。

「我不知道您要跟我說些什麼,不過你儘管放心大膽地說,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堀越美矢子低著頭,彷彿在慢慢地下決心。她長得並不漂亮,但作為一個女招待,她臉上還留下幾分天真的稚氣。田原雖然看不見,但可以肯定,她的手指在桌子底下捏得緊緊的。

「您真的不對別人說嗎?」

她忽然抬起頭來,目光炯炯,臉色也比剛才開朗多了。

「那當然!」田原典太深深點點頭,「這是我們的規矩,只要答應過你,絕對不把聽來的話泄露出去。甚至法庭傳訊,我們也拒絕出庭。不管什麼樣的秘密,我們從不泄露,你放心吧!」

田原發覺她已下了決心,於是更進一步說服她。

美矢子似乎安心多了。好容易才張了嘴:「你曾經問起我關於沼田先生的事,我今天就是為這來的。那天我什麼也沒說,是為了一個人。」

「唔,原來如此。」

田原蹺起了二郎腿,做出比較隨便的樣子,目的是消除她的顧慮,讓她毫無拘束地說出來。

「那個人指的是崎山君鑼?」田原笑著問道。他想用笑容套出她的話來。

「是的。」美矢子低下頭,「可是現在我什麼都可以告訴您。」

2

田原注視她的臉,她下決心來找他吐露一切,是因為她痛恨崎山之故吧!他聽說近來崎山對她很冷淡。由於對崎山的憎恨,促使她來找田原。

「那天你問我的時候,我立刻就想到是沼田先生。」堀越美矢子打開了話匣子,「我以前就認識他。」

「您是怎麼認識他的?」

美矢子總算解除了顧慮,開始滔滔不絕地說。田原典太探出身子仔細地聽。

「沼田先生是P稅務署法人稅科科員。我以前在xx町時,就屬於P稅務署管轄。」

「原來如此。那麼您在xx町時,也是在「春香」那樣的菜館當女招待嗎?」

「是的。」堀越美矢子點點頭,「我是一年以前才來到『春香』的。在以前那家萊館里呆了三年。在那時認識了到店裡來辦公事的沼田先生。」

「那麼當時你也認識崎山了?」

「是的。崎山先生也是在那時認識的。我曾經說過,有一次出去買香煙被沼田叫住過,那天我說不知道他的名字,其那是說謊,我早就認識他。」

「晤。那天沼田托您辦什麼事嗎?」田原問道。

「並沒有托我辦什麼事。他只問崎山是不是經常到『春香』來?我說是的。沼田又問,崎山和什麼樣客人一起來?都是怎麼玩的?看他那樣,他非常恨崎山。我只得含糊其詞地回答他。後來我對崎山說,我見了沼田,崎山聽了大發雷霆,說今後不準再跟沼田說話。後來,沼田好幾次把我叫住,問這問那。……」一旦打開了話匣子,她就關不住了,這是那種當女招待的人的習性。堀越美矢子毫無顧忌地說下去。

「我被沼田第二次叫住時,他對我說,他上了崎山的當。他一個人承擔了受賄的罪名后,崎山對待他象對待垃圾一樣,倒出去就不管了。他說,他受了崎山的騙,為了崎山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他說他生活因難,甚至想去犯罪,可是崎山根本不理睬他。

起初崎山還對他說幾句好話,後來頭一扭就走了。」

美矢子的話不出田原所料。不過她的話不可能僅僅這一點點,田原期待她繼續說下去。

「以後沼田到'春香'來找過你嗎?」

「沒有。他從來沒到菜館來找過我。」美矢子答道,「他老是在『春香』的門口窺看,監視崎山的行動。看崎山和誰一起來的,把它一一記在本子上。沼田監視新調到R稅務署去的崎山,是想弄清崎山的情況,以便向瞥察報告。」

「呵,原來如此。崎山也太過分了,所以引起沼田的憤慨。」田原說,「沼田是不是不肯跟崎山罷休了。」

「那當然,誰上了這麼大的當,誰都會有這樣的心情。」美矢子有點激動起來,「崎山是乖巧的人,嘴甜,沼田就了崎山嘴甜的當。沼田在那件案子中背了貪污受賄的罪名,是中了崎山的圈套。崎山就是這麼個殺人不見血的人。」

美矢子咬咬嘴唇,低下了頭。田原見狀,覺得她也是個受害者,對她很同情。

3

「您要說的就是這些嗎?」田原問道。他想堀越美矢特地來我他,總不見得就為了這點點事,從她興奮激動的情看,她肯定還有話要說。

「不,我要說的話還剛開始哩!」美矢子說,「崎山和沼田后又見過一次面。」

「什麼?」田原不由地注視她的臉,「他倆見了面?」

這是意想不到的事。

「是的。崎山非常害怕沼田,於是提高了警惕,漸漸不上『春香』來了。我有我自己的打算,他不來,我覺得很冷清。勸崎山跟沼田見一次面。起先崎山光罵他,不想見他,後來見我一再勸解,他終於同意了。也許他本人也考慮當面解決問題好,以免留下後患。他說,如果沼田答應見的話,那就見一見吧。是我給他倆搭的橋。」

「於是您去找了沼田君,是嗎?」

「是的,仍然在他站在店門口的時候,」美失子說:「我勸沼田,既然崎山願意見你,你也不要老是站在這兒了,見見他又何妨?沼田說,行,那就見見吧!這樣,他倆見了面。」

「是在『春香』見面的嗎?」

「不。」美矢子搖搖頭,「崎山說,在東京市內見面,人多眼雜,還不知道沼田這傢伙會給他找些什麼麻煩,還是找個不扎眼的地方。他們倆見面是在去年年底,是我打電話給沼田,又同崎山聯繫好。具體日子我忘了,可能是一月底,兩人在深大寺會面。」

「什麼?一月底?」田原典太不由地睜大了跟睛。

一月底,估計沼田嘉太郎就是在那時候被殺害的,同時崎山和野吉也從那時起不去『春香』吃喝了。再說,約定在去年年底會面,沼田從今年起不到里歐酒吧間去了,這樣在時間上對起頭來了。

此外,深大寺這地點也使田原吃了一驚。深大寺在東京郊外,住於離中央線三鷹車站數公里的偏僻的地方。

深大寺是古寺,附近以蕎麥麵條出名。

崎山為什麼要約定在這樣的地點?這地方不扎眼,還有其他許多方便之處。但選擇這樣交通不便的鄉下,令人難以理解。

4

「以後呢?」田原催促她說。

「您也許已經猜到了,那時我和崎山已經建立了特殊關係。

現在想來,崎山正是從那時起迷戀於我。」

說到這裡,堀越美矢子感到有點難為情,但她的眼神里告訴田原,她仍然懷念崎山。

「深大寺旁邊有一家蕎麥麵店,還有幾家以蕎麥麵出名的茶館。這一天不是星期天,人很少,我和崎山、野吉三人坐小型客車去的。」

「沼田沒來嗎?」

「沼田單獨行動,考慮到一起坐汽車去不合適。不過既已約好,相信沼田準會去的。果然不出所料,沼田早在深大寺等我們了。」

「那麼崎山、野吉和沼田舉行會談鑼?您在旁邊伺候嗎?」

「不,崎山不讓我跟他們一塊進去,他只是把我帶去在路上作個伴罷了。在蕎麥麵店的二樓有小吃部,崎山、野吉和先來的沼田三個人土了二樓。」

「等一等。」田原典太制止她,「沼田是先來的,崎山和野吉是後來的,他倆見了沼田,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田原認為這很重要。

「沼田在茶館屋檐下的椅子上獃獃地坐著,我們的汽車一到,他才懶洋洋地站起來。崎山先下車,沼田蹬著眼睛朝這邊看。

他那眼神太可怕了,一直到現在我也忘不了。」

「他的眼神怎麼啦?」

〃太可怕了。帶著憎恨的表情,就象見了仇人似的。」美矢子想起那時的情景。

「那麼崎山和野吉都說些什麼呢?」

「兩人一揮手說;『你來了!』這時,崎山和野吉似乎是討好沼田的態度。沼田連招呼也不打。於是野吉踱到沼田身旁,嬉皮笑臉地不知說了些什麼。沼田綳著臉,總算隨和了些,三人上了蕎麥麵店的二樓。」

「那麼你呢?」

「崎山叫我在樓下等他,不讓我上二樓。在樓下請我吃蕎麥麵。我很擔心,因為沼田恨崎山,說不定會打起來。我豎起耳朵聽,可是樓上沒有動靜,可能談得不錯,於是我便放心了。」

「在二樓談多長時間?」

「有四十分鐘。我吃完麵條,看來用不著擔憂了,到深大寺境內走了一圈,回來時,他們仨已從樓上下來了。」

5

田原點點頭。

「從二樓下來時,他們仨是什麼樣表情?」

「不怎麼高興。怎麼說好呢?反正沼田嘴角上有點笑容。」

「他倆呢?」

「不象剛才那樣嬉皮笑臉了,臉色不太好看,我估計他們談話的結果並不很理想。」

「以後呢?」

「崎山說,我去送一送沼田,坐上了等在那兒的小客車。」

「那麼你和野吉呢?」

「崎山說,你們倆坐最後一班公共汽車回去。」

「公共汽車?」田原歪起了腦袋,「為什麼你們倆不坐小客車一起回來呢?從深大寺出發,反正是順路的。」

「崎山說,他還要帶沼田去別處。野吉也同意這樣做。我當然願意和崎山一塊兒回去,但野吉勸我跟他一起坐公共汽車回去。」

「沼田老老實實地跟崎山上了小客車?」

「是的。兩人沒多說話,也不爭執,總之,綳著臉上了汽車。我後來擔心,兩人既然如此不對勁,又上哪兒去呢?」

美矢子當然覺得奇怪,田原也感到不可理解。兩人也沒有說上哪兒去,甩下美矢子就走了。奇怪的是,看來兩人並沒有和解,為什麼又坐在同一輛汽車裡呢?

「我問野吉,他倆上哪兒去了。野吉說,沒事兒,可能另找一個地方喝酒去了。這明明是撒謊。既然是喝酒,為什麼不帶我們一起去?可是不管我怎麼問他,野吉就是不說實話。」

「後來你該見過崎山鑼,崎山是怎麼說的呢?」

「崎山來『春香』時,我問他了。他說,那天送沼田到多摩川河岸吃河魚去了。這也是撒謊。這不可能。可是崎山就是不肯跟我說實話。」

「唔。後來你見了沼田了嗎?他又怎麼說呢?」

「不。」掘越美矢子矢口否認,「一次也沒見過。打那后,再也見不到他了。」

「呃?那是最後一次?」田原凝視美矢子的臉。

「是的,打那以後再也沒見過他。過了兩個月,刑警拿著沼田的照片來『春香』,那是死後照的。」

田原的心咚咚跳起來,問道:「你到深大寺是在哪一天?」

「記不太清了。」

這日子很關鍵。

沼田嘉太郎打那以後失蹤了。也許他就從此從地球上消失了。

他和崎山坐汽車上哪兒去了呢?

沼田嘉太郎的屍體是兩個月以後發現的,他可能就活到那一天為止。

「您想不起是哪一天了嗎?」田原問美矢子,「比方說,那一天商店裡有什麼特殊的裝飾,大街有什麼活動。……」田原努力喚起美矢子的記憶。

「是埃」美矢子低聲囁嚅道。忽然她抬起頭來,睜大眼睛大聲地說;「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嗎?是哪一天?」田原趁勢追問她。

「我們在蕎麥麵店休息時,看見附近農村的孩子穿著新衣服。

所以我想起來了。」

「對,對,想得好,怎麼?那一天有廟會嗎?」

「不,不是廟會,是舊曆的新年。」

「呵,原來如此!」

深大寺雖屬於東京都,但那一帶還是泥土氣息很濃厚的鄉下,周圍有很多農家,土地很廣闊,還保留古老的風俗。

舊曆新年,那隻要一查年曆就明白了。

「沒記錯吧?」這是個關鍵,田原又叮問了一句。

「沒錯,我還問了那穿新衣服的小孩。」

「那就可靠了。」

田原高興極了。崎山和沼田坐著汽車從此消聲匿跡,只要查到在哪一天,由此著手進行調查,總會找到線索。

沼田的屍體是在死後兩個月被發現的。但不知道是哪一天被殺的,美矢子所說的事實是一大收穫。

這時,美矢子的臉上忽然顯出不安的神情,「我這麼說,並不是來向你揭發崎山對沼田怎麼地了。……」美矢子也覺得崎山可能是兇犯。因為她雖恨崎山,但又不想讓田原認為崎山是兇犯。田原了解她的心理。

「那當然是。」田原肯定地答道,「我也並不認為崎山殺了沼田。但沼田又是被誰殺害的呢?現在還我不到兇犯,不過崎山帶著沼田坐上汽車走了,這一事實早晚會搞清楚的。」

美矢子仍然忐忑不安。她對自己說出的話忽然害怕起來。

「你是不是要報告警察,還是登在報上?」

「不,不,決不。」田原笑道,「我決不會這樣輕率的。這些話都裝在我心裡,對誰也不說。」

「是嗎?」美矢子仍然不放心,但多少寬了寬心。「那就拜託了。我剛才對您這麼說,是因為感到您對沼田的事很關心。」

「謝謝!」田原向她道了謝,「您的心情我是十分理解的。崎山君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

美矢子仍然低著頭,眼睛里含著淚水。乾女招待的人比普通女人容易掉淚。田原在咖啡館和美矢子談了很長時間,然後把美矢子送到有樂町車站。她的情緒比剛來時消沉多了,彷彿她興奮地把心裡要說的話都說出來了,此刻再也無法收回,不由得後悔起來。

「崎山君的事,你放心好了。」

田原同情起美矢子來。她被男人遺棄,心裡恨他,把不該說的話都對田原說了,說完,又後悔了。

她走進檢票口。她那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一點精神也沒有,聾拉著肩膀。

6

田原閱到報社。一進社會部編輯窒,見時枝伍一滿臉汗津津地不知在寫些什麼。田原彎著腰湊到他的肩膀上。

「喂,你忙嗎?」

時枝回過頭來;「不怎麼忙。」

田原見時枝汗流滿面地用鉛筆忙著寫不等著急用的稿子,因為這時刻正好是截稿時間,誰都忙著,他也不能閑著沒事。

「那麼你來一下,我有些話跟你說。」

「行。」時枝放下鉛筆。

田原先來到報杜的食堂。這時不到開飯時間,食堂里很空。

他選擇靠窗戶的角落坐下。不一會兒,時枝也來了。周圍沒有人,只有食堂里的姑娘們在櫃檯那邊鬧著玩。

「什麼事?」時枝的鼻尖上還冒著汗。

「又有新的情況。」

「呃?她又來了嗎?」

時枝指的是沼田曾經住過的公寓的房客的姑娘。

「不,另外一位。這人你認識,是『春香』的女招待。」

「呵,是她!」時枝連連點頭,「是不是那個叫阿夏的?」

「是的,你的記性真不錯。」

「她的圍裙上印著『夏』字,所以留給我的印象很深。來跟你說些什麼?」

「事情是達樣的——」田原把臉湊到時枝跟前,「我們猜得不錯,她果然認識沼田。」

「是嗎?」時枝點點頭。

「她是這樣說的——」田原把美矢子說的話一五一十詳細地轉述給時枝,時枝自始至終注意地聽,鼻尖上的汗越來越多。

「這事情很重要啊!」時枝興奮地說。「等一等,我先打一個電話問一問調查室,舊曆新年是哪一天。」

時枝這人遇事很機靈,立刻借食堂的電話去問調查室。他回來將筆記本拿給閨原看,「一月三十日。」

田原托腮沉思。過了一會,他說,

「一月三十日崎山把沼田帶到一個地方,從此以後,沼田就失蹤了。」

「那麼說,沼田是在那一天被殺的。」時枝盯住自己寫的「一月三十日」幾個字看。

「不,現在還不能馬上作出判斷,這是個重耍的日子。崎山用什麼理由把沼田帶走的呢?他們又上哪兒去呢。……」兩入沉默了一會兒。時枝仰起頭說;「深大寺倒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他囁嚅道。這句話聲音雖小,但傳到田原的耳朵里宛如一聲驚雷。他本來大大咧咧地,並不注意深大寺這地方,經時枝一說,倒提醒了他。

田原抓住時枝的肩膀,說道,

「喂!深大寺這地方很重要。」

「呃?」時枝被田原弄得莫名其妙。

「崎山的家不是在吉祥寺嗎?離深大寺很近。從東京市中心去深大寺,坐中央線電車到吉祥寺下車,那兒離沼田被殺害的武藏境也不遠。這三個地點幾乎是一個等邊三角形。」

崎山法人稅科科長的家在吉祥寺,沼田嘉太郎與崎山亮會談的地點在深大寺,沼田屍體被發現的現場在離武藏境北二公里的麥田中,這三個地點幾乎是個三角形。

田原將自己的想法說給時枝聽。

「這倒挺有意思。」時枝贊同田原的發現,「深大寺與發現屍體的現場是三角形的底邊,有意思。這樣一看,崎山為么把沼田叫到深大寺就可以明白一半了。」

「一半?什麼意思?」田原注視時枝的臉。

「總之,這是從地理上考慮才選擇深大寺的。您的話使我注意到,崎山住在吉祥寺,把它比作一把扇子。正好占著個重要位置。深大寺和發現沼田屍體的武藏境現場就是扇子的兩端。

「唔。」田原聽了他的說明,點點頭。

「這樣看來,從地理上考慮,崎山選擇深大寺有其必然性的。」

「是的。從崎山家到以上兩地點幾乎是同等距離。」

「不,我還沒有考慮這麼多。不過我總黨得崎山選擇深大寺有其理由。」

田原在紙上畫了一張草圖,中央線在正中問,從東到西畫上個○,再畫上獲窪、吉祥寺、三鷹、武藏境、武藏小金井,國分寺、立川方面的站名。在深大寺上畫上個○。又在靠近武藏境的殺人現場畫上個x。

兩人目不轉睛地盯住這張草圖看。

「崎山對沼田說了些什麼話,讓他上了汽車帶走了呢?」

時枝抬起頭來說。

「這個。……現在還不知道。總之,崎山和沼田在深大蕎莽麥麵店的會談進行得並不順利。於是崎山只得甘拜下風,採取懷柔手段,把他領到另一個地方去。」

「領到哪個地方呢?」

「問題就在這兒。」

「『春香』的阿夏怎麼說的呢?她也不知道上哪兒嗎?」

「阿夏不知道,她和野吉在蕎麥店門口送他倆走的。」

「野吉為什麼留下了呢?」

「這可能有兩種原因,一是光把阿夏留下,恐怕她不幹,於是留下野吉穩住她,二是崎山和沼田去的地方沒有必要讓野吉知道。總之,崎山和沼田兩人去了,就能達到目的。」

「什麼目的?」時枝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是不是直接殺害他,此刻還不敢肯定,至少這是讓沼田接近死亡的一個重要步驟。」田原自言自語地說,「首先要查明這輛汽車去的目的地。」

田原注視草圖上的各個地點。

深大寺前面的馬路,一條向調布街道延伸,這條道路向北通三鷹、吉祥寺,另一條向南通甲州街道,再橫斷南下,連接從獨江方面去多摩川畔的道路。從甲州街道再往西,可以去府中、立川,往東就到新宿。

7

「阿夏是在去調布街道的途中上了車,因此她不知道車從哪兒來的。」

「喂,我想起來了。」田原忽然大聲說道,「我們得設法找到那輛車。」

「那怎麼找?過了這許多時候了,恐怕不好找。」時枝反問道。

這輛車是崎山雇的,肯定是在他有面子的出租汽車公司。這些傢伙們利用業主巧妙得很,不用自己掏腰包。所以要先找到崎山經常用的出租汽車公司。」

「這倒是個好主意,可是你用什麼方法去找那輛計程車呢?」

「阿夏不是說過了嗎?他們到深大寺是在舊曆新年,陽曆一月三十一日薄西山。只要找到那一天的行車日誌,就可找到去深大寺的車。」

時枝拍手道,「對,對,這是好主意,趕緊動手去查。」

「崎山有面子的出租汽車公司。這個問題不大,只要問一下崎山所在的稅務署釣職員,立刻就可找到線索。不管它有多少家,一家一家的查;查到一月三十日的行車日誌是哪輛車去的深大寺不就得了嗎?」

田原的手指指著地圖,對時枝意味深長地微笑。

田原和時枝分好工,分頭去走訪崎山經常租車的出租汽牽公司。

首先到R稅務署去問,很快就了解到一共有三家。田原猜想是那家較小的出租汽車公司。

這家小公司分轎車部和小客車部。首先查小客車部,發現崎山經常用小客車請客,當然都是白坐的。

「一月三十日?」職員翻閱了行車日誌。

田原遞給他一張報社的名片,故意不提崎山的名字。找了個借口,就說為了調查某事件來的。

「是深大寺嗎?有了!」那職員把行車日誌拿到窗口給田原看。

「一月三十日,二時三十分由xN町出發一三時三十分到達深大寺,待客三十分,四時從深大寺出發一四時二十分到達三鷹車站。司機肯木良。」

田原一看底下,用車者的名字明明白白寫著「崎山亮久」的名字。

「這位叫青木的司機在嗎?」田原問道。

「不知在不在,我去看一看。」

那職員很客氣,特地到司機住的地方去瞧了一下,立刻返回到窗口。

「再過二十分鐘就回來了。」

「是嗎?那麼我們在這兒等他一會兒吧。」

田原覺得老站在那裡不象樣子,便踱到出租汽車公司門外遛躂。

天氣晴朗,暖洋洋地,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不多久,營業所里有人叫他。

「青木司機回來了。」

職員把青木司機帶到田原跟前。司機是一位二十三、四歲的青年,臉上有點兒驚訝,不知道為什麼找他。

「您是青木君嗎?您正忙的時候來打擾您,對不起。」田原典太笑著對司機說,「您在一月三十日送R稅務署的崎山料長去深大寺,是嗎?」

司機想了一下,答道;「是不是一月三十日記不太清了,總之在一月份我送崎山科長去過深大寺。」

「你的行車日誌上寫的是一月三十日。」

「那就沒錯了。」

「野吉科長也一塊兒去的嗎?」

「是的,野吉科長也一塊兒去的。」司機大聲地說。

「根據日誌,一月三十日那天,你在蕎麥麵店門口等了三十分鐘,四點二十分抵達三鷹車站。是不是這樣?」

「是的。」

「謝謝。那時你送崎山科長和另外一個客人到三鷹車站,是不是?」

「是的。崎山科長和另一個我不認識的人。」司機完全想起來了。

「那個人有多大年紀?」

「三十左右吧!」

「兩人在三鷹車站前下車的嗎?」

「是的。崎山科長叫我在三鷹車站的南口停車。」

「從深大寺到芝鷹車站約行駛二十分鐘,是不是?」

「差不多。」

「兩人在汽車裡有什麼表現?」

「這個。……」

司機的眼神有點兒躊躇。他不明白新聞記者究竟有什麼目的來打聽這些事。

「你不用擔心。我們不會把您的名字說出去,決不會給您找麻煩,我們和刑警不同,我們是來採訪的。」

司機點點頭。

「二十分鐘是一段相當長的時間,怎麼樣?他倆親密不親密?」

「不,並不怎麼親密。兩人好象都沒說話。」司機一點一點地說。

「您是不是從返光鏡里看到後座上的情景?」

「是的。因為後座上沒有動靜,我看了一兩次。」

「那時候的情況怎麼樣?」

「我看沒有什麼特殊情況,那位客人不大說話。」

「兩人的態度是不是很隨便?」

「不,兩人都不很高興,不說話。」

田原點點頭。

「兩個人不可能一句話都沒說吧?」

「當然不能。」司機歪起了腦袋,「因為我開著車,不能把客人的話一五一十地都聽到。據我的記憶,說話的聲音很小,聽不清楚。」

田原原以為只要找到司機就能打聽到崎山和沼田在汽車中的談話。然而,他們幾乎沒說話。這證明兩人之間並不融洽;或者是怕司機聽見,故意不說話。

不管怎樣,總該說些客套話。連這一點都沒有,那證明在深大寺養麥廚店的會見是很險惡的。

「在三鷹車站下車時,崎山科長對您說了些什麼?」

田原問道。

「他說,他們從這兒坐電車走,你可以回去了。」

「坐電車去?」一田原歪起腦袋想道,從東京市中心是坐汽車來的,回去為什麼要坐電車呢?反正又不要他付車錢,不能設想,因為疼錢而改乘電車。

兩人從三鷹車站又上哪兒去呢?司機又沒見他倆上電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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