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1
田原典太的腦子裡老是想著芳葉庄公寓堀越美矢子隔壁那對年輕大學生夫婦的事,甩也甩不排。這對夫婦借住堀越美矢子的鄰室,妻子對崎山亮久的屍體臭特別敏感,接著就搬走了。這是在屍體發現以前。
這對夫婦搬到堀越美矢子的鄰室,是在殺人事件發生的當天。說偶然,也太偶然了。這件事老是鑽在田原的腦子裡,去也去不掉。
據說那位年輕的妻子酷愛讀書,搬來時行李袋裡塞滿了書,每次外出時還買書回來。而搬走時,行李袋還是塞滿書。
田原曾經問過法醫專家,認為鄰室壁櫥中的屍體臭很快刺激她的鼻子並不是不可能的,但有個條件,這個人的嗅覺必須特別靈敏。
這事情有點蹊蹺。
在世界上有的人的嗅覺比常人敏銳,但這樣的人很少,所以總有點不自然之處。而在殺人案發生當天搬來,更是奇特的偶然。
這時,田原的眼前浮起野吉夫人的臉,不用與她不對勁的小塚夫人說,猛一看,她那打扮也確是很年輕。
難道是她?他搖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有這樣的巧事。
他心裡老是惦著這件事。他又想到那對夫婦搬來時那件塞滿書的行李。這件行李引起田原許多想象。
第二天,田原典太乘池上線到洗足池車站下車。他沿著昨天走過的路,跨過岔道口,來到住宅街。空地上豎著兩家醫院的招牌,再走一會兒,登上高坡。
小塚夫人見田原典太又來訪問她,不由地吃了一驚。
「太太,昨天太謝謝了。」
田原裝出興信所職員的樣子,向她恭敬地一鞠躬。
「昨天我的話說過火了吧?」小塚夫人局不安地說。
「不,不,很有參考價值。太太,您的觀察太敏銳了。我到其他地方也作過調查,說的話跟您一樣,看來這門親事還是吹了好。太太,您做了一件好事。」
「是嗎?」小塚夫人微微一笑,「只要對您有幫助那就行了。」
「不過,太太,我還想向您一個問題,野吉太太從四月十八日起是不是出去旅行過三四天?」
「旅行?」
「是不是旅行不清楚。總之,這幾天她是不是不在家?白天是不是老不見她,有沒有這樣的事?」
田原盯住她看,觀察她的反應。
「不。」小塚夫人很乾脆地答道:「沒記得有這樣的事。四月十八日後的三四天,正好學校開運動會。我記得很清楚,野吉太太一直在家,跟她對勁的草葉夫人老在她家出出進進。我親眼見的。」
懷有敵意的小塚夫人的證言,那是不會錯的。田原向她道了謝,步履蹣跚地回來了。他想到借住堀越美矢子鄰室的年輕夫婦會不會是野吉夫婦化妝的,這是他從野吉夫人打扮得特別年輕這一點想到的。的確,野吉欣平無論如何也不象個大學生。不過據公寓管理人老婆子說,那個男的很少露面。原因之一,他怕人家認識他,其次他在稅務署上班,當然不能老在家呆著。據老婆子說,那男的戴著鴨舌帽,把帽沿壓得很低,穿著大學生制服,是不是故意迷惑人?
那麼,野吉欣平為什麼要殺掉崎山呢?田原回答不出。但是所有可能性都有考慮的必要。小塚夫人說野吉太太打扮得簡直跟小姑娘一樣,這也給他一種暗示。
可是,那對年輕夫婦借住若葉庄期間,野吉夫人一直在家——小塚夫人決定性的證言完全粉碎了田原典太的假設。
田原順著原道往回走,下了坡,越過豎著醫院招牌的空地,跨過道岔口,回到洗足池車站。
2
下午四時,田原精疲力盡地回到報社。時枝伍一興奮地進來了,一見田原,二話沒說,拉著他往外走。
「怎麼回事?」
田原估計時枝一定抓著了什麼線索。
「查明白了,這是個偉大的發現。」時枝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那輛車就是酒業公會理事的自備汽車,是他借給野吉的。因為以前逃稅被野吉抓住了把柄,因此現在討好野吉。我找到那輛車的司機,請他喝了一杯,巧妙地施了些懷柔術,他就將行車日誌拿給我看。正好我們認為有問題的那兩天,野吉都借車了。」
「有問題的日子?」
「我抄在本子上了。」時枝興奮地翻閱本子,「四月十日下午三時至十一時,十八日下午三時半至七時,還有二十日下午四時至九時。」
「等一等,四月十日不是橫井貞章被殺的那一天嗎?」
「是的。十八日是崎山被殺的日子。」時枝說,「二十日是怎麼回事?那跟案件沒有關係呵!」
「四月二十日下午四時也借車。」
「也許二十日那一次借車是個關鍵。」
「呃?」
「這可以另外凋查,是不是還聽到別的什麼?」
「二十一日那天,這輛汽車送出去修理,日誌上也寫得很清楚。」
「修理?哪兒發生故障?」
「不,不是故障。據司機說,不知碰了什麼硬的東西,車座上有一處戳破了,坐上去硌屁股。野吉還車時就成這樣,主人發了火,因此開出去修理,汽車休息一天。」
「那是碰到了硬的東西,戳破了幸座,在什麼部位?」
「很奇怪。按常情,碰到硬的東西,應該在座位上,也就是人坐的地方。可是這破的地方卻是由於座位兩端向下彎,成弓形,而弄壞了。」
「破了多大一塊地方?」
「很小,只有一公分左右。」
田原典太聽了之後,考慮了一會兒,彈了一下指頭說,「對!」
「怎麼啦?」
「我總算把其中的奧妙弄明自了。」
田原對時枝悄悄耳語,時枝聽完,「啊!」的一聲,瞪起眼來。
時枝又起胳膊,「晤」「唔」地想了一會,額上出現幾道皺紋,陷入了沉思,接著抬起頭來說:「不過,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什麼?」
「誠然,四月十日橫井貞章被殺,四月十八日崎山被殺,是野吉借了汽車辦的。那麼,一月底沼田嘉太郎被殺又怎樣解釋呢?」
「什麼?」田原高聲問道;「怎麼?一月份野吉沒借車嗎?」
「是的,我在行車日誌上從一月起一直查到四月,野吉借車是從四月開始的。」
「這是真的嗎?」
「行車日誌不會說假話的。」
田原用手指掠一下頭髮,搔搔頭皮。但神清並不沮喪。
「是嗎?不過這也並不見得不合情理。因為殺害沼田時也可能使用另外的汽車,以後兩次使用酒業公會的車,這樣一考慮,我的椎論是沒有破綻的。」
「那麼另外一輛車該怎麼去找呢?」
「現在還不知道,先放一放再說。現在先上修理車座的工廠去一下,你問過是哪兒嗎?」
「問了。是大崎的一家汽車修理工廠。」
兩人立刻坐報社的汽車出發。汽車修理工廠在大崎的玉業地區,夾在許多大工廠中間,是一家很破舊的小工廠。因為時枝早已搞通關係,一到工廠就有一個臉上手上全是油污的三十來歲的工人出來迎接,那工人長的一副圓臉,很好說話。
「那輛車確實是我修理的。車主伊原老爺發了一頓牢騷,說是把車借給別人,在車座下端戳了一個一公分左右的洞。後來我一看,與其說戳破,還不如說是用刀割掉的。」
「這種情況常有嗎?」田原向道。
「不,這種情況很少有。借車的人說是裂開的,那是借口,實際上是用小刀割掉的。」
「呃?他為什麼要割掉?」
「這個,。……我就說不清了。」
「謝謝您。」
聽了這介紹,已經足夠了。田原催促時枝回到汽車上。
「上哪兒?」司機問。
「回報社。」暫時還確定不了目的地。
「你怎麼弄明白的?犯人是野吉嗎?」坐在一旁的時枝激動地說。
「唔。」田原生硬地答應了一聲——因為還有一個重要關鍵未解決,那就是借住著葉庄的年輕夫婦問題至今沒有落實。田原曾經估計是野吉夫婦,後來這條線也斷了。
那麼,這位年輕太太是誰呢?田原曾經對自稱大學生的丈夫有過懷疑。但從外出時必定買許多書回來這一點看,那妻子的嫌疑更大。這一關鍵問題不解決,那就無法最後確定野吉是兇犯。
「喂,時枝君!」田原喊道:「你馬上到R稅務署去一趟,看一看野吉的睛況,因為他認識我,我去不合適。」
「行!」時枝點點頭。
「你就坐這車去!我在這兒下車。」
「就這樣了!」
田原下了車跟時技一招手,目送汽幸消失在繁忙的車流中。
3
田原隨便跨進一家咖啡店,要了一杯咖啡,手肘支在桌子上,陷入了沉思。女招待見田原神情恍惚,還以為他無聊,拿了一張報紙遞給他。
「謝謝。」
田原啜著咖啡,茫然地翻翻報紙。
他沒有想出好主意,有兩點他還沒有搞明白——堀越美矢子鄰室的大學生夫婦,以及堀越美矢子的下落。
田原想了半天,感到有點累了,他的視線自然而然落到報紙上。其他日報和剛才自已看過的本社日報內容差不多。
他又翻到「東京都版」上。過去他很少看這一欄目,因為它不登什麼重要消息。
由於思考過度和無聊,田原仔細地閱讀平時很少過目的「東京都版」。當然他並不抱特殊的關心,只是為了消遣。
突然,角落裡的一條小消息吸引了他:
R稅務署長尾山正宏氏最近光榮調回大藏省主稅局,尾山氏在R稅務署任職一年八個月,後任由W稅務署長末廣忠太郎上任。
田原的眼睛盯住這條消息。
「這位年輕的署長終於調回大藏省了。」
田原眼前彷彿出現了這位用稅務署的行話來說,是「學士派」出身的年輕署長的形象。
他「氨地一聲叫出聲來,放下報紙,把咖啡部弄翻了。
田原趕忙回到報社。不到五分鐘,時枝伍一也回來了。
「我去了R稅務署,那兒的尾山署長決定調工作,署內一片忙亂。」
田原打斷了他。
「時枝君,你來一下。」
他帶著時枝走出編輯室。報社裡找不到一間可以談話的小房間,只得上四樓的食堂去「密談」。
今天正趕上不是繁忙時刻,食堂里很空,只有五六位製版部的工人在喝茶。
田原和時枝選擇一個靠窗戶的座位。
「辛苦了。」田原說,「署內因署長調動正忙著哩,是不是?」「是的,今晚上開送別會。下層職員正忙著張羅會場,上層職員因為署長調走,都沉不住氣,不知在忙些什麼。送別會在仰仗稅務署關係的菜館里舉行。照例是出一點點會費,實際上耍花貴好多倍。管區內的大戶都出錢,讓這些傢伙們美美地飽餐一頓。」
「這傢伙真是仗勢欺人埃」
兩人哈哈一笑。
「那野吉怎麼樣了?」田原典太問道。
「只有他一個人無所事事,呆若木雞,獨個兒坐在角落裡愁眉苦臉。其他科長、股長都七嘴八舌地說東道西。」
田原聽了時枝的話,點點頭。
「田原君,難道野吉真是最大的嫌疑犯?」
田原典太搖搖頭。
「野吉確實有嫌疑,但並不全是他乾的。」
「不是全部?」
「回頭我對你講。我已經摸到頭緒了。」
「嗬?」時枝瞪起眼睛注視田原的臉。
「我告訴你,最令人懷疑的是堀越美矢子鄰室的那對大學生夫婦。那年輕太太二十日就在隔壁的房間里聞到屍體臭,以此為理由,第二天二十一日就搬走了。不過,她聞到屍體臭似乎太早了,我以早就有懷疑,於是問過監察醫院的佐藤傅士。雖然據他說,死了第三天,鄰室中能聞到屍體臭,不過,嗅覺再靈敏,也值得懷疑。」
「所以,你老是注意這對失婦,是不是?」
「我認為這是這起案件的重點。這對夫婦搬到堀越美矢子的鄰室,是在十八號那天,亦即崎山亮久屍體被我們發現的前四天。根據解剖,推定崎山亮久死亡的日期也是在屍體發現前四天,也是十八號。
「說的是。」
「而這對夫婦搬出時,正好在屍體發現前一天。你想一想這情況。還有一點,他們搬進和搬出時,都不雇附近搬運公司的車。而另一方面,野吉正借用他熟識的酒業公會的汽車,日子正相符,四月十日、十八日、二十日三天,二十一日汽車開出去修理,因為車座下端被割掉一塊,引起車主的不滿。你想想,這一切意味著什麼?」
時枝伍一瞪起眼,頗為自信地說;「也許是我異想天開,難道是血跡嗎?」
「不是血跡,可能是屍體排出的污物落在車座上。」
「屍體?誰的屍體?」
「當然是崎山亮久的。」
「崎山的?」時枝吃了一驚,「崎山不是被堀越美矢子在她房間中殺死的嗎?」
「不是,不是。」田原連連搖頭。
「那屍體是從外面運去的。八成兒是裝在行李袋裡,屍體的污物從行李袋裡漏出來,滴到車座下端。」
「這是那對年輕夫婦辦的嗎?」
「我到若葉庄公寓去過好多趟,據管理人老婆子說,那對夫婦工沒來時,行李袋裡塞滿書,非常重,他倆搬上去時費好大勁。這一天是星期天,十八號,肯定行李袋裡裝的是屍體。」
「照你這麼說,這對年輕夫婦在外面將崎山亮久殺害,將屍體裝進行李袋,運到自己房中,是不是?」
「是的。往後的事,小孩子也能想出來了。趁堀越美矢子不在家,將屍體搬到地房中的壁櫥里藏起來。」
「可是,堀越美矢子外出時,一定將門鎖起來,他們怎麼開開門將屍體運進去?」
「那沒有問題。」田原典太微微一笑,「崎山和堀越美矢子是姘居關係,鑰匙不會只有一把。美矢子為了讓崎山方便,也給了崎山一把。這把鑰匙裝在崎山的口袋裡,開門還會費事嗎?」
「原來如此。他們這樣明目張胆,不怕給其他房客發現嗎?」
「白天那公寓走廊上沒有人。一進門,樓梯就通往二樓,雖說是公寓,但每個房間部是獨立的。兇犯肯定充分了解這公寓的情況。因此,他們早已計劃好了。」
「那麼,運屍體的汽車,是野吉借的酒業公會理事的汽車?」
「是的。」
「這事情有點蹊蹺。屍體的污物滴落在車座下端,那是二十日野吉借車時乾的吧?第二天汽車開出去修理。可是崎山被殺是在十八日下午,而二十一日這對夫婦又搬走了。此話怎講?」
「二十日野吉借車,那是另有目的。十日橫井被殺,屍體運往平和島,是用的另外的汽車,我是這樣件估計的。把它們混同在一起,因而產生了錯覺。因此,二十口野吉開車時,發現車座下端有污點,而犯人自己倒沒有發覺。當野吉告訴犯人時,犯人著慌了,命野吉把污點去掉。
「可是二十一日,野吉沒有借車埃」
「是的,那對年輕夫婦從若葉庄搬出時,用的是另外的汽車,因為那輛車已開出去修理了。」
「還有,二十一日他們搬走時,那行李袋和搬來時一樣重啊!」
「是的。倘若搬走時,行李袋突然輕了,那就不合情理了。
所以那位大太每天都買書回來,把它塞到行李袋裡,因此它的重量與屍休相等。」
「這樣說來,那對年輕夫婦是有計劃地搬來,又有計劃地搬走,是不是?」時枝問道。
「是的。不僅如此,而且誘拐堀越美矢子的也是他。」
「誘拐?」
「你想,堀越美矢子是在五反田車站與『春香』的姐妹良江遇見的。她肯定是被人叫到五反田車站附近的。她之所以笑嘻嘻顯得很高興,那是因為有人冒充崎山叫她出來的。」
「然而,當時崎山已經死了。當然另有人叫她,堀越美矢子就那麼輕信他人之言嗎?」
「關鍵就在這兒。她肯定是聽到熟人說這是崎山的傳言,而且此人是崎山的朋友,因此她確信無疑,就去了。」
「這個朋友是野吉欣平嗎?」
「是的。是野吉把堀越美矢子叫出來的。」
「那麼兇手是野吉羅?」
「不,野吉不過是受人指使而已,兇犯是另外一個。」
「誰?」
田原典太對時枝悄悄耳語,時枝吃了一驚,頓時變了臉色。
他象受了電擊一樣,屏住呼吸,身子都發硬了。
「時枝君,你立刻帶一個攝影組,按照我的吩咐去進行工作。」
時枝呆若木雞,好象還沒有從夢中醒來。
這時,食堂里人漸漸多起來了。兩人站起身來,肩並肩走出食堂,邊走邊說。忽然,時枝喊了起來:「我明白了,這『階梯』是什麼意思,我明白了。」
田原微微一笑。
「是的,『階梯』是殺人的動機。可憐橫井貞章君剛覺察到就被殺了。」
4
當夜九時。
田原趴在桌上寫信,忽然聽到背後一陣腳步聲,時枝伍一回來了。
「怎麼樣?」
時枝把一張照片遞到田原跟前——這是位年輕的婦女站在自己家門口的鏡頭。
「攝影師煞費苦心,好容易等她出來,才偷拍下這個鏡頭。」田原看著照片,自言附語地嘟嚷道:
「這麼看來,女人太可怕了。」
時枝也發表了自己的感想;「你瞧多溫柔的樣子,做夢也不會想到她會犯這樣的罪。」
「是啊,一切的一切是為了愛她的丈夫啊!」
「是嗎?我也想娶這樣的老婆。」
田原把照片塞進口袋裡。
「好,謝謝你,現在我要出去一趟。」
「上哪兒?」
「上堀越美矢子的公寓。」
田原在報社門口要了一輛出租汽車,逕直去新宿。這戲快演到最後一幕了。到新宿,汽車行駛三十分鐘中,他在車中考慮了許多種方案。
公寓管理人尚未睡覺,田原立刻找到了老婆子。
「多次打擾您,請原諒。」
田原向老婆子一鞠躬。
「大嬸,又要來麻煩您了,你瞧,你認識這個女人嗎?」
他從口袋裡掏出相片遞給老婆子。
老婆子湊到電燈光下,仔細地看著。
「啊!就是她。就是她剛搬進來,立刻就搬走。就是她嚷嚷屍體臭,找個借口搬走的,沒錯!」
「沒弄錯吧!」
「不會有錯。我還跟她吵了一架,一點沒錯。」
「真的沒錯,到哪兒你都敢說?」
「當然敢說…………不過,這張相片您是在哪兒照的。」
老婆子吃了一驚。
田原見老婆子對照片確認無誤后,已經達到了目的,也沒有跟她打個招呼,立刻向汽車跑去。
田原回到報社,時枝還在那兒等他。桌子抽屜里鎖著他寫好的信,田原拿出信,又看了一遍,未作任何修改。
他把信連同那張女人的照片用一隻中型信封封住,在信封上寫上地址、姓名。
東京都衫並區河佐谷xx町xx番地
尾山正宏
他象鑒賞自已的書法似的,把信封看了一會兒,然後吩咐庶務科的值班,今夜把這封信用快遞挂號寄出。
時枝伍一站在一旁,興奮地注槐著田原所做的一切。
「時枝君!現在我們馬上去警視廳,一科一股肯定有人值班。」
時枝伍一點點頭。
兩人肩並肩下了電梯。這時,兩人都精疲力盡,沒有精神了。
在汽車中,時枝問田原,
「你是不是從'階梯'中得到啟發,找到了犯人?」
「唔,有這麼一點。不過現在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
田原典太說,「以前,沼田嘉太郎在深大寺同崎山、野吉、堀越美矢子見過面。崎山指使美矢子將沼田叫到深大寺之後,美矢子和野吉留在那兒,崎山帶著沼田跑了。這有點兒蹊曉。因為對沼田來說,崎山和野吉都是他的仇敵,當然他要提高警惕。可是沼田為什麼老老實實地跟崎山跑了呢?這事情太莫名其妙。按照常情,沼田肯定不聽崎山的一套,應斷然拒絕的。」
「那當然羅。」
「後來據司機說,沼田和崎山從深大寺坐汽車到三鷹車站下車,從三鷹又乘電車去別處。但是乘電車,還是另外換乘別的車,不清楚。總之兩人到一個地方去了。這個地方肯定有一個可以說服沼田的人,沼田一聽此人的姓名,便老老實實跟著崎山走了。換句話說,崎山是沼田的引路人。」
「原來如此。」
「沼田對P稅務署的人恨之入骨,而有人竟能說服沼田,此人究竟是誰,現在才搞明白了。」
「晤,那麼他為什麼耍殺死崎山呢?」
「因為崎山威脅他。起初,各人有各人的打算。那個人和崎山對沼田嘉太郎採取共同防衛態度。可是,那個人殺死了沼田,很可崎山也在常崎山對那個人庇護自已很表感謝。可是你別忘了,崎山在稅務署里是個無惡不作的惡棍,這下,他反過來又威脅那個人。崎山在稅務署里肆無忌憚貪污受賄,使人不能容忍。
再說,那個人殺人的把柄又掌握在崎山手裡,他無法對崎山提出戒告,於是採取了最後手段,伺機殺死了崎山。」
「伺機?」
「那就是說在『階梯』上升了一級。橫井貞章說得很妙,這殺人動機是『階梯』一步一步往上升的。」
5
汽車駛到警視廳正門口。
兩人下到地下室,找到偵查一科一股的房間,往裡窺看。
恰好今夜值班的是刑警A和刑警B,他兩人承辦武藏境沼田嘉太郎被殺案。來得正合適。
田原典太把刑警A叫到走廊上。
「什麼事?深更半夜的。」
刑警A正下著象棋,快決勝負了。忽然被田原叫出來,臉上有點不高興。
「『春香』萊館的女招待、崎山法人稅科科長的情婦堀越美矢子的下落找到了。」
「呃?」刑警A盯住田原看,「別說醉話。」
「不跟您開玩笑,誰深更半夜喝醉了酒到這兒來跟你說假話呢?」
「那麼,你說,在哪兒?」
「在東京。」
「東京?在東京哪兒?」
田原把自己筆記本撕下一張交給他。
刑警A拿到走廊的電燈光下一照,讀道,「東京都大田區xx町都南醫院。」
「這怎麼回事?」
「是精神病院,堀越美矢子被當作瘋子關在那醫院的鐵窗里。不快些去,或許她會被殺害的。」
「你說瞎話。」
「什麼?這是瞎話?你查一下都南醫院的院長是誰?他是R稅務署署長尾山正宏的哥哥。你瞧,院長的姓正也是尾山。」
刑警A蹬大限睛,差一點跳了起來。
田原和時枝跟著嘴裡嘟嘟囔囔的刑警A,出了警視廳大門。
「好了,好了,這下堀越美矢子總算得救了。」
兩人一起乘車各自回宿合。
「你怎麼知道這精神病院是尾山正宏的哥哥開的呢?」時枝問道。
「這並不是我自己找到的。而是尾山署長自己告訴我的。有一次我去走訪尾山署長,他對我說;『最近社會很複雜,人們變得神經過敏了。近來報上盡登些神經官能症藥物的廣告,就是證明。我哥哥是位精神病醫生,他也這麼說,他接待的病人多數是神經官能症。』當時我對他的話只認為是閑扯,後來我才想起來,那是我去掘越美矢子下車的五反田車站一帶偵察時,偶然知道野吉家在洗足池車站附近。我去野吉家途中,發現這都南醫院的招牌。」
「呃?這事情碰巧了。」
「是的,一條看不見的線把這些事情都串起來。當我發現那塊招牌時,並不在意。後來我想起尾山署長的話,於是又想起那塊招牌。按著我去查實這精神病院院長確實是尾山的哥哥。這樣一來,問題就明白了。堀越美矢子在五反田車站下車,被誘拐到精神病醫院,這也是尾山正宏的主意。」
「他哥哥答應監禁堀越美矢子嗎?」
「這一點我還考慮不成熟,邢只得讓尾山自己來說了。不過,我的推測大體上是不會錯的。」
「這麼說來,星期天搬到堀越美矢子鄰室來的大學生夫婦,就是尾山署長夫婦羅!」
「是的。當我訪問阿佐谷尾山署長家時,見到過他太太。我記得她是位臉色白凈、身體苗條、很有教養的女性。她幫助丈夫殺害了崎山。你還記得公寓管理人老婆子說過,那位太太的丈夫不常露面,偶而來時,也戴著鴨舌帽,把帽沿壓得很低。尾山正宏還年輕,冒充一個大學生,完全可以瞞過老婆子的眼睛。尾山太太在這三四天肯定不在家,而尾山一個人回阿佐谷自己家裡,然後從那裡到R稅務署上班。」
「尾山的妻子不是已故大藏省次官岩村的女兒嗎?」
「是的。所以更不應該了。尾山正宏受到現任次官的重用,他是一家人的希望。他殺害沼田嘉太郎,看來不是有預謀的,而是偶然的過失殺人。但不管怎樣,總之犯了殺人罪,事情發生后,一家人都維護他,他那精神病院院長的哥哥也幫他一把,而他的妻子則拚著命協助他。」
「尾山為什麼耍殺沼田嘉太郎呢?他沒有理由要殺沼田,是不是?」
「這你就不懂了,這就是所謂『階梯』。」
「是的,我明白了。他怕自己的前程出現污點,是不是?」
「是的。用稅務署的行話來說,尾山是所謂『學士派』,他暫時到基層當一陣子稅務署長,將來再調回大藏省,他的前程早就定好了的。以下的分析是我的推測,尾山署長來到R稅務署,發現法人稅科科長崎山亮久和間接稅科科長野吉欣平肆無忌憚地貪污受賄,他不能容忍。他很害怕,怕他們的劣跡敗露,自己被追究責任,影咱自己的前程。這種『秀才』型的官吏最怕自己升不了官,甚至比死都害怕。這時,發生了沼田嘉太郎事件。沼田以前在P稅務署工作時,上了崎山和野吉的當,做了犧牲品,對崎山和野吉恨之入骨,伺機報復。這事情鑽到尾山的耳朵里,也可能沼田自己寫信給尾山。」
汽車向郊外駛去。
「崎山和野吉寧怕沼田,他們和尾山商量如何設法撫慰沼田。尾山從自己的利益出發,怕累及自己,也考慮到設法緩和一下沼田的情緒。於是就有崎山、野吉、沼田再加上堀越美矢子在深大寺的會見。崎山又帶著沼田去阿佐谷尾山家。可以想象在深大寺,崎山和野吉極力說服了沼田。」
「呵,對了。所以他們在三鷹車站前下車。」
「是的,以前我畫過一張三角形的地圖,把阿佐谷給漏悼了。崎山家在吉祥寺,光考慮到崎山,所以出了個吉祥寺——武藏境——深大寺的三角形。沒想到吉祥寺過去第三站就是阿佐谷。」
「沼田被叫到尾山家,因為談判不順利,於是被殺了,是不是?」
「談判不順利那是可以想象的。但我認為尾山恐怕沒有殺害沼田的意思。也許是事情遇到了麻煩,尾山性急打了沼田或踢了他幾下,沼田因為後來生活潦倒,身體虛弱,碰巧被打倒,氣絕身亡。尾山夫人以及在場的崎山大為震驚。當然最害怕的是尾山正宏。他不敢去叫街上的醫生,趕緊打電話給自己哥哥、都南醫院院長尾山博士。博士聞訊前來診治,聲稱沼田已無生還希望。
於是一家人慌做一團,竭力維護尾山正宏的地位。」
「以後就把沼田的屍體扔到武藏境的麥田裡,是不是?」
「是的。那時用的是都南醫院的汽車。所以查遍營業用的出租汽車部沒有我到線索。也不是用野吉借來的酒業公會的汽車,」「沼田屍體的發現太晚了。」
「是的,拖了很長時間才發現。因為他們有意識地迭擇最偏僻的地方。這事他們辦得很成功。事實上,沼田屍體被發現時已經腐爛,一部分露出了骨頭。」
「晤,原來如此。那麼橫井貞章被殺又是怎麼回事?」
「這一點我還未搞明白。這也許是我的想象。總之,橫井貞章早就發覺尾山有問題。因為,你知道,橫井是精通稅務的,他很快就弄清了來龍去脈。於是他約尾山正宏秘密會見。尾山答應后,兩人在某處見了面。十日那天是星期六,稅務署工作半天,這時尾山已起殺意。因為他已殺了沼田,為了掩蓋第一次殺人罪行,不得不再第二次殺人。因為橫井已在某種程度上掌握了沼田被殺的線索。否則尾山是不會殺害橫井的。我在電話里聽橫井說了『階梯』之外,還聽得他說『舊貨店』,這是橫井給我的一個啟示。可是我想來想去,想不出他指的什麼,這隻得等待尾山自己坦白了。可是,我不敢相信,橫井難道一點沒有察覺,竟然如此麻痹大意,遭到尾山正宏的突然襲擊。而搬運橫井的屍體去平和島也是用的都南醫院的汽車。」
「你說得有道理。動機是為了維護自已。按橫井貞章的說法是『階梯』。總之是為了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這『階梯』亦即尾山犯罪的動機。這樣推理對不對?」
「對不對,還得聽尾山正宏自己說。」
「什麼時候去?」
「大概明天去。……喂,司機!請停一停車,讓我下去,我的家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