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偵探聽著海浪的聲音。盡情地欣賞這大海的景色。
看到這情景,我忽然覺得好象在什麼地方見過這種場面。不,不是這個偵探。但是這個偵探現在的姿勢,我彷彿在夢中朦朦朧朧地見過。我經常陷入這種錯覺。雖是第一次來某個地方,但覺得好象以前曾經來過。有很多場合,比如和別人在寂靜的路上邊走邊交談時。一下子想到,在夢裡曾見過和這一模一樣的情景。一種奇怪的心理。
十點十九分到達京都車站。離約定的下午兩點半鐘。還有相當長的時間。
早上在火車上吃過盒飯,所以三個人商量好,兩點半以前去參觀名勝。也不枉來京都一趟。
於是,從車站前面的東本願寺開始,逐次參觀了三十三間堂、清水寺、四條街、新京極等地方。
一位偵探看了一下表說:「十二點了,該去吃飯,然後去車站吧。」
「好吧。如果都吃一種飯,就吃那有名的『芋條』吧。」另一位說。
「芋條?價錢貴吧?」
「貴就貴吧。反正偵探的出差費是靠兩條腿賺來的。還不知道能不能再來京都呢。不管它,吃去。」
說后,就去了祗國後面圓山公園旁邊的—家飯館。
「三位嗎?」女招待問道。「真不巧,屋子裡正擠。能不能和先來的客人一起用飯呢?」我們回答說沒關係,於是就被領送一間六張席大小的房間。那裡已經有個人在吃飯。
井野良吉的日記
××日
四月二日,終於來到了。
從東京乘昨晚的「月光」號八點半到京都。離預定的時間還足足有六個小時。
只好逛逛金閣寺、轉轉嵐山來消磨時間。
天氣晴朗。嵐山上櫻花的苞蕾顏色已深。走過渡月橋,乘出租汽車,一直開到四條街。下車時,是十一點半。
肚子有些餓,吃點什麼呢。既然到了京都,乾脆吃頓在東京吃不到的芋條吧。
在八坂神社前下了電車,朝圓山公園的方向走上去。正是旅遊的季節,旅行學習的學生和地方團體的客人很多。
我被帶到房間里,吃著女招待端來的芋條邊吃邊考慮兩個多小時后和石岡貞三郎對證的事。
決定我命運的賭博一步步逼近了。我無論如何一定要生存下去。一定要在這個世界上出人頭地。在人的一生中,幸福總會向你招一次手的。是成功,還是失敗,就看是抓住它,成是放走它了。我是要成功的。
和宮子這樣俗不可耐的女人交往是我的失策。如果被這種女人纏住,自己一輩子也別想出頭了。那女人想用「生孩子」把我捆綁起來。叫她墮胎,她露出一幅蒼白可怕的臉,怎麼也不肯答應。她拚命地想抱住我不放。而我卻要逃出來。一想到和那種女人在一起,我就要過一輩子暗淡、悲慘的生活時,簡直受不了。假若真到了這種境地,我也許會發瘋的。
就這樣,我對她起了殺心。
對於這件事,我至今不悔。
但是,如果因為殺掉了那個下賤女人而毀滅了我的幸福,這就太不公平了。
如果殺掉一個高貴的、漂亮的女人,來換取我的一生,還是值得的。但是,怎麼能以犧牲自己莫大幸福的代價,來換取宮子這樣一個大概世界上都少有的、又蠢又丑、被人看不起的女人呢。
儘管如此,我今後成名,就要靠在觀眾面前拋頭露面的一張臉。這對石岡貞三郎來說是不幸的。為了使他——觀眾中的一員看不到我的模樣,必須設法讓他的眼睛一直閉到死。
無論採用什麼手段都不在乎。我只是想活,想出名,要金錢,希望過優裕的生活。
這時,女招待走來,我才抬起眼睛。
女招待說,讓三位客人和你擠一擠吧。我同意了。
三個客人走進來。我吃我的飯。
「對不起。」其中一個和我打了聲招呼,就在前面的桌子周圍坐下來。
從我的位置上說,離開不到五尺的地方,左右面對面坐兩個人,另一人手正面向我坐著。女招待端來熱毛巾。三個人邊聊邊擦臉。
說話帶九州口音。哎呀,不好!我拾起頭,正好和坐在對面用毛巾按臉的那人來了個面對面。
心臟似乎停止了跳動。
呼吸也停止了。
我像是麻木了,眼睛一直盯著那人的臉,當我強迫自已將視線移開時,感到馬上就要發生一件可伯的事情。
正對面的那人,濃眉、大眼。正是九年前的那個石岡貞三郎。
莫名其妙的叫喊聲在腦海里翻騰。這是怎麼回事?約好了今天兩點半在京都車站,他怎麼在這裡坐著。
我感到血從臉上退下去。怎麼辦?自己沒有化裝。帽子、眼鏡都沒帶。暴露在這裡的是當時的那張臉。不能溜。
怎麼辦?一起來的那兩個人是幹什麼的?
耳朵嗡嗡響,周圍好象一下子變得天昏地暗。我的身子直往下沉。
對面的石岡貞三郎靜靜地看著我。
我想一下子喊出來,因為已經等不及他先叫出聲了。身子哆哆嗦嗦地發抖,手也拿不住筷子。
啪啦一聲,朱漆的筷子掉翅地上。
但是,他仍然沒有改變那種安詳的表情,靜靜地聽著兩個同伴的談話。有時,也說上兩句,很穩重的樣子。可能是因為經過九年的歲月,他比那時稍微見老一些。
這種狀態持續了三十秒。一分鐘過去了,沒有起變化。
聽得見三個人嘁嘁喳喳的說話聲。談話中語調也沒有異樣。
女招待端來了飯菜。三個人吃得很快。石岡貞三郎埋著頭,一心一意地往嘴裡挾著名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