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盧瑟坐在會議室的小桌旁。裡面的設施極為普通,桌椅非常陳舊,上面有上千條划痕,地毯已用了多年且不太乾淨,桌子上的唯一東西就是一個卡片夾,而不是他的檔案。他抽出一張卡片,翻了翻,上面寫著「律師服務公司」。這些人不是律師行業的佼佼者,遠遠不如市中心的那些律師。三流法律學校的畢業生沒有經過傳統的嚴格實踐,不過他們竭力想維持在律師業的生存,希望在該行業能碰到運氣,但是他們對擁有大辦公室、大批當事人以及最為重要的、掙大錢的夢想隨著一年年時間的流逝而大大褪色了。但盧瑟並不需要最優秀的律師,他只需要一位有法律學位而且具有律師資格的人。

「一切準備就緒,惠特尼先生。」這孩子看上去約摸25歲,仍然滿懷希望、精力充沛。這裡不是他的最終歸宿,他還是堅信這一點。他身後的那個老年人疲倦、清瘦、肌肉鬆弛的臉上就見不到他那些希望。「這是傑里-伯恩斯,主管律師,他將是您遺囑的另一見證人。我們有自證的宣誓書,所以我們不需要出庭證明我們是否已見過了您的遺囑。」一位神情嚴肅、40歲左右的女士拿著筆和公證人印章來到他們面前。「菲莉斯是我們的公證人,惠特尼先生。」他們都坐了下來。「我是不是將您遺囑中的條款向您宣讀一下?」

傑里-伯恩斯一直坐在桌子旁,看起來累得要命。他兩眼茫然,夢想著自己更想呆的所有別的地方。傑里-伯恩斯,這位主管律師,看起來似乎寧願在中西部某個農場上鏟牛糞,現在他以鄙夷的目光瞥著年輕的同事。

「我已經看過了,」盧瑟答道。

「好極了,」傑里-伯恩斯說道,「我們為什麼不開始呢?」

15分鐘后,盧瑟從律師服務公司出來,大衣口袋裡夾著他最後一份遺囑和公證書的兩份原件。

沒有他們你簡直沒法大小便,甚至沒法去死,因為他們制定所有的法律,使其他人都要聽任擺布。然後他想到了傑克,臉上露出了笑容。傑克不是那號人,傑克與眾不同。接著他又想到了女兒,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凱特也不是那號人,但是凱特恨他。

他在一家照相機商店止住了腳步,買了一架寶麗來一次成像照相機和一盒膠捲。他不想讓別人沖印他所拍攝的照片。他回到旅館。一小時后,他總共拍攝了Ic張照片,用紙包起來後放在馬尼拉紙夾子里,然後深藏到背包的底部。

他坐下來,眼望著窗外。差不多一個小時后他終於挪動腳步,緩緩地移過去,而後倒在床上。他是個堅強的漢子,不會因死亡而畏縮,也不會對一件奪走某人生命的事感到恐懼,這個人本應活得更久些。此外,美利堅合眾國總統參與了整個事件。一位盧瑟曾經尊敬過並投過票的人,一位擔任國家最高職務的人,用他自己那雙醉醺醺的手幾乎謀殺了一位婦女。如果看見自己最親密的親屬兇殘地重擊某個人,盧瑟會極其厭惡和震驚的,就好像是盧瑟自己受到了侵犯,似乎那害人的雙手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但是其他事湧上了他的心頭,是他無法面對的事情。他轉過頭去,趴在枕頭上,閉上雙眼,但他無法入睡。

「真是棒極了,詹。」傑克看著磚石結構的大廈,縱深200多英尺,裡面的房間比大學宿舍還多,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多。蜿蜒的車道一直延伸到寬大的建筑後面一個四車位的停車場。草地修剪得整整齊齊,傑克覺得他正望著一個綠色的大池塘。後面的地面分成三塊,每一塊都有一個令人矚目的水池。草地上有富豪人家擁有的標準配套設施:網球場、馬廄和20公頃用於散步的地面——按弗吉尼亞北方的標準,那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陸上帝國。

房產經紀人等候在大門旁,她的新款梅塞德斯牌汽車停在石砌大噴泉旁,石泉上開滿了用花崗岩雕成的拳頭大小的玫瑰。她在一遍又一遍地快速反覆計算著傭金。誰說他們不是一對天造地設的小夫妻?她已經說過許多次了,說得傑克太陽穴上的青筋都鼓鼓的。

詹妮弗-鮑德溫拉住他的手臂,兩個小時后他們已看完了整個房子。傑克走到寬廣的草地邊上,欣賞著茂密的林子,只見一排排令人稱奇的榆樹、雲杉、楓樹、松樹和橡樹競爭鰲頭。樹葉開始擺動,傑克看著紅、黃、橙等顏色在他們要買的大廈前面舞動。

「那麼,要多少錢?」他覺得應當由他來提這樣一個問題。但這幢房子他們肯定買不起,至少他買不起。但他必須承認這幢房子還是很方便的,即使是在上班高峰期,到他辦公室也只用45分鐘時間。但他們只能望屋興嘆。他期待地看著未婚妻。

她看上去很緊張,用手撫弄著頭髮。「380萬。」

傑克面呈灰色。「380萬?是美元?」

「傑克,這房子是這個價錢的三倍。」

「那他們為什麼竟只售380萬?我們可付不起,詹,忘了它吧。」

她骨碌碌轉動眼睛以示答覆,溫和地朝房產經紀人招招手,經紀人坐在汽車裡正在擬定合同。

「詹,我每年掙12萬,你也差不多,或許稍多一點。」

「等你當了合伙人……」

「不錯,雖然我的薪水提高了,但還是不夠買這個。我們不能以抵押貸款的方式購房,我想我們會搬到你住的地方去。」

「這對於夫妻是不合適的。」

「不合適?那是他媽的一個宮殿。」他走到一張漆成草綠色的公園長凳邊坐了下來。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他面前,抱著雙臂,臉上露出一種堅定的神色。夏日暴晒的黝黑已開始消退了。她頭上戴著一頂柔軟的棕色淺頂帽,頭髮從帽檐下垂到了肩上。她的褲子裁剪得很精細,穿在她修長的身上顯得極為合體。腳上的皮靴擦得鋥亮,被褲腿遮得嚴嚴實實的。

「我們不會以抵押貸款的方式購房的,傑克。」

他抬頭看看她。「真的嗎?那麼,是否會因為我們是很般配的一對,他們把這個地方賣給我們呢?」

她遲疑了一下,說道:「爸爸會付現金的,以後我們再付還給他。」

傑克一直在等這句話。

「付還給他?我們究竟怎樣付還給他,詹?」

「他已提出一個非常寬鬆的償付計劃,需考慮未來可能出現的收入。看在上帝的分上,傑克,我可以用我的一個信託銀行積累的利息來支付房價,但我知道你是不會同意的。」她坐在他身邊。「我認為如果我們這樣做的話,你對整個事情的感覺會好一些。我知道你對鮑德溫家庭錢財的看法,我們會償還給爸爸的。這不是他送給我們的禮物,這是一份有息貸款。我要賣掉我住的地方,你也可以籌集一些錢。房子不是白得的。」她開玩笑似地將修長的手指戳到他胸脯上,把她的看法講得清清楚楚。她回頭看了看房子。「真漂亮,不是嗎,傑克?我們在這兒會很幸福的,我們早該住在這裡了。」

傑克朝房子的前面望去,但事實上並沒有看見什麼。他所看到的是凱特-惠特尼出現在大廈的每一個窗口。

詹妮弗抱著他的手臂,身子斜靠著他。傑克的頭疼得很厲害,思維麻木,喉嚨乾燥,四肢僵硬。他輕輕將手臂從未婚妻的擁抱中掙脫出來,站起身靜靜地走回汽車。

詹妮弗在那兒坐了一會兒,臉上閃過各種表情,更多的則是難以置信,然後怒氣沖沖地跟在他後面。

房產經紀人一直坐在她那輛梅塞德斯汽車裡專心地看著兩人交談,她停止了起草合同,不滿地呼起了嘴。

盧瑟一大早就從一家小旅館里出來了,這家旅館置身於華盛頓西北喧鬧的居民區。他叫了一輛計程車到市中心地鐵,要司機迂迴前行,他想看看華盛頓的各種風景。這種要求並不使司機感到驚訝,他不假思索地照辦了。在旅遊季節正式結束前,對小鎮來說,如果真的能結束的話,這種要求會重複上千次的。

天空看起來要下雨,可你是永遠無法知道到底會不會下的。變幻莫測的暴風雨雲團在空中盤旋,從這地區呼嘯而過,在雨水流入大西洋前,要麼越過一個城市,要麼重重地砸在這個城市裡。盧瑟抬頭看看黑壓壓的烏雲,那是剛剛升起的太陽無法穿透的。

從現在起的六個月內他還會活著嗎?可能不會。儘管他非常警惕,他們還是會找到他的,但他還是計劃享受他剩下的時光。

他乘坐市內地鐵來到華盛頓國家機場,又乘坐短程公共汽車來到候機大廳。他已經預先把行李託運上了美國航空公司的航班,現在準備乘此航班到達拉斯/沃思堡機場,然後換乘航班前往邁阿。密,在那兒呆一個晚上,再搭乘另一架飛機到波多黎各,最後乘飛機到達巴貝多。所有的費用都是用現金支付的。他的護照上說他名叫正瑟-拉尼斯,65歲,來自密歇根州。這種證明身份的文件他有六份,都是由專業人員製作的,看樣子和官方頒發的一樣,但絕對都是假的。護照的有效期還有八年,說明他到過許多地方。

他坐在候機區,假裝在瀏覽報紙。這個地方人山人海,嘈雜不堪,對於繁忙的機場來說,是個典型的工作日。盧瑟偶爾抬起頭,從報紙上方望去,看看有沒有人比平時更加註意他,但他沒有發現任何人。他這樣做已經有很長時間了,如果他擔心什麼的話,周圍會有動靜的。他的航班在通知登機了,他交了登機卡,費力地順著升梯進了細長的飛機,三個小時后他將到達得克薩斯州的中心地帶。

達拉斯/沃思堡航線是美國航空公司的一條繁忙航線,但奇怪的是他邊上還有空座位。他脫下大衣,橫放在座位上,不讓別人坐在上面。他坐下來望著窗外。

飛機開始滑向起飛跑道。在這個濕冷的早晨,透過渦動的大霧他看得見華盛頓紀念碑的頂部。離那兒只有一英里的地方,她女兒不久要起床去上班,而她的父親則升入雲端,有點過早地開始了一種新的生活,他的思想並不輕鬆。

飛機快速升入空中時,他看看下面的土地,看到了蜿蜒曲折的波托馬克河被遠遠地拋在後面。他立即想到了早已死去的妻子,然後又想到還活得好好的女兒。

他抬頭看看空中小姐微笑的臉龐,很顯然她是訓練有素的。他要了杯咖啡,一分鐘后又吃了份遞給他的簡便早餐,喝下了熱氣騰騰的飲料,然後伸出手去觸摸布滿古怪划痕和擦痕的窗面。他把眼鏡擦擦乾淨,發覺自己的雙眼在不停地流淚。他迅速環顧四周,大多數乘客中有的快要吃完早餐,有的斜靠在座位上,想在飛機降落前再小睡一會兒。

他推起托盤,解開安全帶,走向衛生間。他對著鏡子看看自己,雙眼浮腫,眼泡紅紅的,眼袋下垂。在過去36個小時內,他老了許多。

他往臉上潑水,讓水滴聚集在嘴邊,接著又潑了一些水。他又擦擦眼睛,感到有些疼痛。他斜靠在小水槽上,竭力使身上的肌肉不再抖動。

儘管他意志很堅強,但他的思緒又回到了那個房間;在那裡,一個女人遭到了毒打。美利堅合眾國總統是一個酒鬼、姦夫和毆打女人的人。他對著新聞界微笑,親吻嬰兒,和有魅力的老女人調情,召開重要會議,作為國家領導人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可他又是一個他媽的可惡的傢伙,和已婚婦女上床,然後把她們揍一頓,再派人把她們幹掉。

多麼大的一個包。

裡面裝的知識比一個人隨身攜帶的行李還多。

盧瑟感到很孤單,也感到很生氣。

令人難過的是那個婊子養的想推卸此事的責任。

盧瑟不斷告訴自己,如果他再年輕30歲,他就接受這次戰爭,但他不再年輕了。他的神經仍然比大部分人堅強,不過像河裡的石頭那樣,多年來它們已經受到了侵蝕,不再是以往的那種樣子。在他這個年紀,戰爭已成了其他人參與的事了,成功也好,失敗也罷。他的時機終於來了,但他已力不從心,他必須得知道這一點,必須接受現實。

盧瑟又一次對著鏡子看看自己,他的喉嚨哽住了,但沒有哭出聲來,沒有讓哭聲在這個小房間里回蕩。

可是沒有理由能說明他沒做的就是正確的。他沒有打開那扇裝有鏡子的門,沒有將那人從克里斯婷-沙利文身上撲開。他本可以使那女人免於一死的,那是一個很簡單的事實。如果他去救她的話,她現在可能還活著。他用自己的自由,或許是生命換取了別人的生命。盧瑟本來是能夠幫助一個為自己的性命而搏鬥的人的,可他只是袖手旁觀,看著一個只活了盧瑟1/3年歲的人被殺死。那是懦夫的行為,這一事實一直糾纏著他,就像一條兇猛的蚺蛇,威脅著要撕裂他身體的每一個器官。

他彎下身靠在水槽上,雙腿開始發軟。他倒是很樂意自己整個人都倒下去,這樣就可以不再看自己在鏡中的影子。當不穩定的氣流撞擊飛機時,他感到有點反胃。

幾分鐘后,他用冷水浸濕了紙巾,在臉上和脖子後面擦擦,終於踉踉蹌蹌地走回座位。飛機轟鳴著飛行,每飛一英里,他的犯罪感就增加一分。

電話鈴在響,凱特看看鐘,已11點了。一般情況下,她要聽一下電話錄音,但是不知怎麼地,她在機器接通前快速伸出手去,拿起了電話。

「喂。」

「你幹嘛這會兒還在工作?」

「傑克?」

「你腳踝怎麼樣了?」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

「我只是想檢查我的病人,醫生是從來不休息的。」

「你的病人狀況很好,謝謝你的關心。」她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黃油硬糖味冰淇淋蛋卷,這一藥方我從未用錯過。」

「噢,所以還有其他的病人?」

「我的律師勸告我不要回答這個問題。」

「很聰明的勸告。」

傑克可以想象她坐在那裡,一根手指在撫弄著發梢,就像他們以前一起學習時她所做的那樣;當時他苦學安全法規,而她則苦學法語。

「你的頭髮不用手去撫弄也夠卷的了。」

她把手指抽回來,笑了笑,接著皺了皺眉頭。那句話使她想起了許多往事,但並不都是美好往事。

「已經很晚了,傑克,我明天還要上法庭。」

他站起來,拿著無繩電話在踱步,腦子裡飛快地想著任何能讓她多聽幾秒鐘電話的事情。他有點負罪感,好像自己是在附近偷偷溜達似的。他情不自禁地朝肩后看看,那邊沒有人,至少他沒有看見任何人。

「對不起,這麼晚給你打電話。」

「沒關係。」

「很抱歉傷了你的腳踝。」

「你已經為此道過歉了。」

「是的,那麼,你怎麼樣?我是說除了你的腳踝?」

「傑克,我真需要睡一會兒。」

他正希望她說這樣一句話。

「好吧,吃午飯時再告訴我。」

「我跟你說過我要上法庭。」

「那休庭后再說吧。」

「傑克,我不能說這是個好主意,事實上,我敢說這主意糟透了。」

他不知道她這句話的意思,他一直摸不透她說話的意思。

「上帝,凱特,只不過吃頓午飯,我不是要你嫁給我。」傑克大笑起來,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糟了。

凱特不再捋她的頭髮,她也站了起來,影子映在門廳的鏡子里。她拉了拉睡衣的領口,額頭上的皺紋清晰可見。

「對不起,」他很快說道,「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聽著,我請你客。我得花光那些錢。」他得到的卻是沉默,事實上,他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聽電話。

前兩個小時,他一直在練習這段話,練習可能出現的每一個問題、每一個答覆以及每一個話題的轉移。他會是那麼的溫和,她又會是那麼的寬容,他們會相處得很融洽。到目前為止,他的計劃絕對沒有奏效。他採用了第二個計劃,決定向她懇求。

「請聽我說,凱特,我真想和你談談,求你了。」

她又坐下來,盤著雙腿,用手觸碰著長長的腳尖。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歲月使她發生了變化,但沒有像她想象的那麼大,這是好事呢還是壞事?此時她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

「莫頓餐館怎麼樣?」

「吃午飯?」

他可以想象出當她一想到去極其昂貴的餐館吃飯時那一臉驚訝的樣子。她在想他現在住在什麼樣的世界里。「好吧,2點左右到奠基者公園附近老鎮的熟食店怎麼樣?這樣我們就避開了午餐時間擁擠的人群。」

「那更好,不過我無法保證。如果不能去,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他緩緩舒了口氣。「謝謝,凱特。」

他掛上電話,一屁股坐在長沙發上。現在他的計劃奏效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幹些什麼。他會說什麼呢?她會說什麼呢?他不想吵架。他一直沒有說謊,他只想和她談談,只想見見她,就這些,他不停地在告訴自己。

他走進浴室,把頭扎進冷水槽中,然後抓了瓶啤酒,來到房頂的水池,坐在黑暗中,看著飛機飛臨波托馬克河,然後進入華盛頓國家機場。華盛頓紀念碑上兩盞明亮的紅燈朝他閃爍,給他安慰。沿街的八層樓房悄然無聲,偶爾聽到警車或救護車的鳴叫聲。

傑克望著池中平靜的水面,把腳放入現已清涼的水中,看著池水輕輕在蕩漾。他喝光了啤酒,下了房頂,然後睡在了起居室的椅子上,電視機在他前面嗡嗡作響。他沒聽到電話鈴響,也沒有聽到留下口信。離此約1000英里處,盧瑟-惠特尼掛斷了電話,抽上了他戒了30多年的第一根香煙。

聯邦捷運公司的卡車慢慢地沿著偏僻的鄉間小路行駛,司機掃視著傾斜的信箱,上面銹跡斑斑。他在尋找正確的遞送地址。他從來沒有在這裡遞送過東西,他的卡車似乎在狹窄的路上從一條溝駛到另一條溝。

他把車開到了最後一家的車道上,正準備向後退出來。這時他正好抬頭一望,看到了門邊一塊小木片上的地址。他搖搖頭,而後笑了笑,有時這就是運氣吧。

房子很小,而且破敗不堪。經過多年風吹雨打的鋁製窗天篷,在這位司機出生前大約20年是很流行的,現已塌陷,好像是太疲勞了,想休息一下。

開門的老太大身穿一件印花套頭連衣裙,肩上裹著一件厚厚的毛衣,她紅腫的腳腕說明腳部血液循環不暢,也可能是患有其它眾多疾病。她對送貨至此大為驚訝,但很快就簽收了。

司機看了看他本子上的簽名:埃德溫娜-布魯姆,然後就上車離開了。她望著他離去,然後把門關上。

步話機響了起來。

弗雷德-巴恩斯做這份工作到現在已有七年了:開車繞富人居住區轉悠,看看那些大房子和整修得很平坦的路面,偶爾也看見豪華轎車載著英俊的主人來到漂亮的柏油車道上,然後穿過厚實的大門。他從未進過雇他守衛的任何一個家,也從未指望要進去。

他抬頭看看那個雄偉的建築物,這房子可能價值400萬至500萬美元,他猜測道,比他五輩子中掙的錢還多。不過這房子有時候似乎不太對勁。

他通過步話機報告自己已到位。他要到房子周圍去看看,但他並不確切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房主打來電話,要求巡邏車去巡查而已。

臉上的冷空氣使巴恩斯想起要喝一杯熱咖啡,吃一塊丹麥酥皮餅,接著睡上八個小時,直至不得不再次開著他的薩杜恩牌汽車冒險在晚上出去保護富人的財產。雖然保險金不能令人滿意,但薪水還並不那麼低。他妻子也全天工作,帶著三個孩子,他們兩人的收入勉強能維持生計。不過,每個人掙錢都很辛苦。他看看身後有五個車位的停車場以及水池和網球場。唉,可能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這樣辛苦地掙錢的。

他轉到拐角時,看見了懸垂著的繩子,想要喝杯咖啡、吃塊奶油丹麥酥皮餅的念頭一下子消失了。他蹲下身子,伸手抓起話筒,開始報告,緊張得聲音有點沙啞。真正的警察會在幾分鐘內到達這裡的,他可以等他們來,也可以自己去查看一下。因為每小時只拿八美元,他決定呆在原地。

巴恩斯的僱主乘坐白色的敞篷旅行車首先來到,汽車門上寫有公司的標記。30秒鐘后,五輛巡邏車中的頭一輛已開到了柏油車道,最後幾輛車排在一起,猶如一列在房子前等候的火車。

窗戶被兩名警察堵住了,或許案犯早已離開了房子,但在警界憑臆測辦事是很危險的。

四名警察來到前面,又有兩名警察堵在了後面。兩個一組,四名警察開始進入房子里。他們看到前門沒有上鎖,警報器也關掉了。他們對樓下的情況很滿意,然後小心翼翼地爬上寬大的樓梯,耳朵和眼睛高度緊張,注意著任何一點動靜。

他們到達二樓平台時,負責此案的隊長憑自己的嗅覺判斷,這不是一件普通的盜竊案。

四分鐘后,他們站成一圈,圍在剛剛被害的年輕漂亮的女人身旁,每個人臉上健康的紅潤已變得刷白。

那位隊長50多歲,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他望著打開的窗戶。謝天謝地,他尋思道;即使外面的風吹進來,房間里的空氣也令人頭昏腦漲。他又看了看屍體,然後快步來到窗前,深深地吸著窗外的清新空氣。

他有個這麼大的女兒。他沉思了一會兒,想象著她躺在那邊地板上,她的臉已留在記憶里,她的生命被無情地剝奪了。現在這事已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但他只希望一件事:他希望無論哪個幹了這一殘忍事情的人被逮捕時,他能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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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權力(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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