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一節
九月二十五日,星期三。七點起床。
持續好幾天失眠,更何況昨夜又發生那件事,根本無法讓神經休息。
坐陽子的摩托車回到被追撞的現場,我叫她回家后,立刻以附近的公用電話和S警局連絡。約十分鐘后,大谷他們趕到,開始現場驗證和查訪。我未提起陽子,所以也沒談及追蹤之事,其他則據實說明。因為,若提到她,當然會被問及她為何在場,那麼也勢必要提到企圖使村橋成為強好犯的一切行動。另外,無可諱言的,我不希望她再被卷進這次的事件中。
大谷問說被追撞至報案為止,中間約經過四十分鐘的原因。我解釋曾攔下計程車想追對方,卻已失去蹤影,漫無目的繞了一圈,所以白白花費不少時間。大谷對此並未懷疑,反而頻頻道歉未多派人在我身邊警戒。
現場似未發現特別醒目之物,但,大谷表示或許能判斷出車胎痕也不一定。另外,我證言說是接近紅色的日產ZX車型,應該也是一大收穫。
大谷說:「兇手開始焦急行動,有可能露出馬腳。」
其實,令我神經亢奮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高原陽子所說的「兇手是從男用更衣室入口離開」。
這句證言是有極重要的意義。因此,至目前為止,我們一直認為兇手是爬過更衣室內的隔牆,從女更衣室脫身。準備有鑰匙的可能性,以及北條雅美想出的密室詭計,也都是基於此一前提條件,一旦這個前提崩潰,這些推測就完全被推翻。
那麼,兇手是如何以木棒頂住房門呢?很難認為是村橋自己將門頂住。依陽子所言,兇手是在村橋停止呻吟之後才離去,可知兇手是確定村橋已死亡之後才離開。
如此一來,只能認為從外面以某種手法將門頂住。但,如大谷所說,要自外面用木棒頂住門根本不可能?
兇手化不可能為可能,究竟是採取什麼方法?
這件事,我也尚未告訴大谷。要想不提及陽子之事,實在很難婉轉說明。
「你從昨天到現在,一直想著心事……」
或許是我好幾次停下吃早餐的筷子,裕美子幽幽的說。昨日之事,我一點也未告訴她,因為只會讓她擔心而已,但,可能從我的表情察覺出什麼吧!裕美子問了好幾次:「發生什麼事呢?」
「不,沒什麼。」我只是淡淡的回答。
比平常提早到學校,我直接前往更衣室。最近一、兩個星期未使用的這裡,看起來更髒了。
我小心翼翼的打開男用更衣室門,慢慢進入。鼻子聞到一股發霉的空氣,感覺上,彷彿塵埃瀰漫。
站在正中央環視四周。通風口,櫥櫃、隔牆,以及入口……能利用這些進行巧妙布置嗎?而且,工具不能太大,又必須不留痕迹,在短時間內實行……
「不可能有的……」我自言自語。
這個謎團的障礙太厚了。
第一節是三年C班的課。
昨天,我發覺學生們看著我時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樣,我也不知該如何形容,那是像關心,卻又非好奇的眼神。她們知道被狙殺的目標不是竹井,而是我,所以,只能認為她們是在想像兇手對我懷有何種憎恨!
我感覺如坐針氈般的上課,或許因彼此神經都綳得很緊,上課反而順利進行。
我在黑板寫上練習題,看著點名簿,抬起臉。
「高原,你上台答題。」
陽子輕應一聲,站起身。她帶著筆記本上台,連瞥我一眼也沒有。
看她穿白襯衫、藍裙的背影,只不過是個平凡的高中女生,實在很難想像她身穿賽車服、在夜晚的高速公路上疾馳的模樣。
昨天,她告訴我那件可怕的事實之後,我等情緒平靜下來,又問:「就算是這樣,你為何到現在才想告訴我?你不是一直都避著我嗎?」
陽子轉過臉,似很難回答這個問題,但,立刻以毫無抑揚頓挫的聲調說:「我不認為這是很重要的事。但,發現雅美推斷出密室詭計,刑事和你都同意她的推斷時,我開始覺得不該隱瞞真相。只是,雅美錯誤的推斷使我的不在現場證明成立,何況,我也不認為殺死村橋的兇手應該被捕……」她伸手把發梢往上拂高,「可是,知道你才是被狙殺的目標時,我不安了,如果我不說出真相,兇手永遠抓不到,終有一天,你會真的被殺!」
「但……」我不知該說什麼。
「我是真的躲著你!因為你不幫我,那天不陪我一起去信州。那天我是懷著什麼心情在車站等你,你知道嗎?你不可能知道的,畢竟,對你來說,我只是個小女孩!」陽子面向著河面,吶喊似的叫著。
她的一言一字都如針般刺著我的心,我無法忍受,只有呻吟出聲:「對不起!」
「但,還是沒用!」陽子的語調轉為平靜,「一想到你或許會被殺,我就坐立不安……只好籍飆車麻醉自己,像個白痴一樣……」
我低垂著頭,找尋自己該說的最適當話語,卻一直找不到,只有沉默著。
下課後,松崎找我,說是警方正在調查教職員的自用轎車,知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回答說不知道,但是心裡卻很緊張,沒想到這樣快就開始調查!
休息時間,在走廊碰到惠子。她表示無法練習很遺憾,更毫不隱瞞臉上的不愉快表情。
「而且校園裡到處是眼神兇巴巴的人在徘徊,讓我連上學都討厭了。」
她指的是刑事。有的在追查昨夜的那輛轎車,有的在搜尋竹井命案的線索,更有幾位在校園裡四處調查。
「忍耐點!只要把事件解決就好啦!」
把事件解決……但,真會有那一天的來臨嗎?
九月二十六日,星期四。
到了學校,在走廊上聽說麻生恭子被逮捕的消息。一位學生對同學們說:「號外!麻生恭子被捕了」。
我快步走向教職員辦公室。打開門的瞬間,馬上知道消息是真。
辦公室里的氣氛沉悶、凝重,而且似因我的出現而更顯緊張,所有人都低下頭,無人出聲。但,當我準備坐下自己的座位時,藤本開口了:「前島老師,你聽到消息了嗎?」
四周有好幾個人身體一震。
我看著藤本:「剛剛聽到學生說了。」
「原來如此。沒辦法,她們的消息真的很靈通。」藤本浮現苦笑。
「說是被逮捕?」
「不是逮捕,只是以參考人身份出面應訊。
「但……」一旁的掘老師插嘴了,「實際上就等於是逮捕吧!」
「不,不能這麼說。」
「是嗎?」
「等一下。」我走到藤本的辦公桌旁,問,「能不能告訴我詳細情形?」
依藤本之言,今天一早,S警局的大谷打來電話,要求麻生老師以參考人身份至警局應訊。當時是松崎接的電話,因為聲音太大,所以被學生們聽到了。
「不知為何會演變成這樣,所以我們在猜測……」
崛老師縮縮脖子。
「不過,她真的是兇手吧?」長谷也轉身面向這邊。
「前島老師,你知道什麼內情嗎?」掘老師問。我沒有回答。
小田老師在自己座位邊啜著茶,邊說:「就算前島老師不明白,對方卻惦記著,畢竟,女人是執念很深的動物?」
「男人也有很多那種人呀!」掘老師回答。
這時,松崎走進,表情看來非常憔悴,步履也蹣跚。鈴聲響了,卻好像不舉行朝會。也許,松崎也不知該向大家說些什麼吧?
栗原校長也躲在校長室里,或許正愁眉苦臉,不知已經抽第幾支香煙了。
上課時,學生們的反應和老師們截然不同。她們表現得很高興、活潑,認真聽我講課,但,心裡一定把我和麻生恭子聯想在一起吧!而且,任意想像。我自己則覺得不知在上些什麼內容。
大谷刑事他們究竟查出什麼眉目,而要求麻生恭子應訊呢?在第一樁命案中,她有完全的不在現場證明。而且,麻生恭子前天說過「真相根本在別處」這句話!
我的腦海里想的儘是這些,根本沒辦法上課。下課後,我問松崎有關麻生恭子之事。他有些不耐煩的告訴我,但是和藤本所說的相差不多。就這樣,第二節謀、第三節課過去了。
正在上第四課時,小田老師來找我,低聲告訴我說刑事來了。我吩咐學生們自修,衝出教室.
若是平常,學生們一定會在背後歡呼,但,今天不一樣,所有人都像在竊竊交談。
和大谷在會客室見面,已經是第幾次了?
「抱歉,在上課時間打擾你。」大谷身穿典型的刑事打扮——灰西裝、未系領帶。另外還有一位年輕刑事。
大谷的眼睛充滿血絲,臉上泛滿油脂。可能是因查出麻生恭子這位嫌犯,警方正積極展開調查吧!
「你知道我們請麻生老師出面應訊嗎?」
「知道。」我頜首,「我想像可能和前天我被轎車追撞的事有關……」
「不,不是的。」大谷搖頭。
我很驚訝:「不是?」
「沒錯!是基於完全不同的理由。」
「是什麼理由?」
「請稍待!」大谷慢慢自口袋裡拿出記事本,翻閱著。動作很鎮定,「昨天,一位年輕刑事在學校的焚化爐里找到一樣東西,是手套,白色的棉布手套。」
為了讓警方便於調查,從校運會以來,焚化爐從未點火燃燒。
「因為手套上沾著少許顏料,所以那位刑事才注意到。」
「顏料?」我搜尋記憶,在這次事件中,有什麼和顏料有關?
但,大谷淡淡接著說:「你忘了嗎?就是那個魔術箱。」
不錯,那個魔術箱是以顏料著色。
「可是,也不見得就是兇手之物吧?」我反駁,「棉布白手套的話,很可能是啦啦隊員使用的,所以有可能是參加啦啦隊的學生在不知覺中碰到魔術箱。」
但,我的話才說到一半,大谷就開始搖頭了。
「我們詳細調查過手套,檢測出內側也有已呈乾燥狀態的似紅色顏料之物,雖然很少量,但你知道是什麼嗎?」
「紅色顏料?」我忽然一征。
「不錯,就是指甲油。這樣的話,就不可能是學生之物了。當然,最近有一些學生多少也化妝,但,應該不會擦紅色指甲油吧?」
「所以你們……」
「昨晚,我們已向麻生老師借了她現在所使用的指甲油。當時,她的神色有些慌張,辦案人員就有自信了……反正,這且不說。將指甲油和手套上之物比對的結果,證實是完全相同,所以今天早上才會請麻生老師出面應訊。」
大谷如何向麻生恭子逼問,我大致上能猜得到。首先,一定是確認她在那天的行動,這時,她會表示沒接近過魔術箱。於是,大谷拿出手套,再提出顏料和指甲油的矛盾,如此一來,麻生恭子會如何辯白?
「她沒有辯白。似乎已經死心了吧!除了某一部分外,她幾乎已全部說出。」
麻生恭子自白了——對我而言,這是非常驚異之事。但,大谷的語氣卻極其平淡。正因為他很平靜,以致我的情緒也興奮不起來,甚至,還注意到大谷仍稱她為「麻生老師」。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問。
大谷深吸一口煙,吐出乳白色的煙霧,回答:「掉換一公升容量酒瓶的人是麻生老師,但是企圖殺害前島老師你的人卻非她。」
「哪有……」我硬生生咽下「這種事」三個字。如果不是麻生恭子打算謀害我,她又為何要掉換摻毒的酒瓶?
「她說是受到兇手威脅。」
「受到威脅?」我反問,「她為何必須受兇手威脅?」
大谷搔搔頭髮,說:「本來是不能多說的,但,既然是你也無所謂。你以前曾假設麻生老師和村橋老師之間有密切關係,那個假設沒錯,而且,從今年春季開始一直持續著。但,麻生老師面對和栗原校長的兒子之親事,很自然的會想斷絕和村橋之關係,可是村橋不答應。麻生老師抱著這只是成年人遊戲的心理,而村橋卻把它當真了。」
我心想:和K的情形相同。難道麻生恭子就是這樣傷害各種男人?
「尤其,村橋說他握有能證明兩人關係的某種證據,所以麻生老師根本無法說服他。」
「所謂的『某種證據』是什麼?」
「你先聽我說。村橋似隨時都帶在身上,因此在更衣室被毒害時,應該也在身上。可是,我們卻未在現場發現任何疑似之物。保險套不能說不是,卻很難視為能證明兩人的關係之物件。那麼,這又如何解釋?」
「難道被兇手拿去了?」我試探的問。
「正是這樣。當然了,麻生老師會很慌。」
「啊,你這麼一說……」
記得麻生恭子曾問過藤本一句很奇妙的話,好像是「村橋隨身之物是否被偷」,當時自己對於她為何問這種話無法釋然,現在總算明白了。
聽了我的說明,大谷也滿意的說:「這一來,能證明麻生老師供述的證據又增加了一項。到了這時候,我也能夠想像了。亦即,她受到兇手以該物件把柄加以威脅,內容是掉換一公升容量的酒瓶。麻生老師是在校運會當天早上在辦公桌抽屜內發現威脅信件,裡面詳細記著掉換酒瓶的行動順序,並表示若不依言實行,就把在村橋屍體上發現之物件公開。依她的供述,我們在她房裡找出這封威脅信,對了,這裡有一份影印本。」說著,大谷從西裝內口袋掏出摺疊得很整齊的一張紙條。
攤開一看,和大學生的筆記本約莫同樣大小。大谷將它放在我面前。紙上排列著蚯蚓爬行痕迹般的字,一看就不想細讀。
「兇手可能用左手寫的,或是右手戴上好幾層手套后寫的,用這種方法可掩飾筆跡。」一見到我緊顰眉頭,大谷立刻說明。
威脅信的內容如下:
「這是威脅信,不能讓別人看。你今天必須依上面的命令行事:
一、隨時注意射箭社社員的行動。她們應該會預先將大、小道具搬移出社團辦公室,這時,你必須知道前島要使用的道其之一的一公升容量酒瓶放置何處。
二、請準備手套,在實行三之行動前,請戴上手套。
三、請前往一年級教室大樓一樓的儲藏室,裡面放有紙袋,確定內有一公升容量酒瓶后,馬上前往一的地點,將酒瓶掉換。
四、把原來的那個酒瓶丟棄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即可,但,紙袋要丟在不同地方。
五、以上的行動完成後,請迅速回你原來的位置。要注意的是絕時不能讓任何人見到你的所有行動,也不能告訴任何人。
如果不依指示行動,你會受到制裁,亦即公開從村橋身上發現之物。
為了讓你做為參考,附上一份影印的內容。希望你為了自己的未來和立場按吩咐行事。」
「兇手實在心機深沉!」等我看完,抬起臉,大谷嘆息一聲,說,「利用別人殺人,這等於是遙控,很難得到直接的線索。雖然有一公升裝的酒瓶、紙袋和這封威脅信,但仍很難能夠藉此接近兇手!」
而且,兇手的智慧很高,不僅沒有錯字,指示的內容也條理分明。
「那麼,兇手從村橋身上拿走的是什麼?你應該可以告訴我了吧?」
讓麻生恭子會絕對服從的是什麼物件呢?即使與命案無關,我也很想知道。
但,大谷搖頭:「坦白說,這是未明白之部分。我最先就告訴過你,麻生老師除了一部分外,其他都說出來了,而,這就是那『一部分』。威肋信上雖寫明『附上影印內容』,但是麻生老師馬上把它撕掉了。」
「可是,這樣的話,她的話豈非不能全盤相信?」——也可能認為是她自己所捏造出來的說詞。
「不,我認為可以相信。因為,前天晚上你被轎車追撞時,麻生老師在自己家中。」
「哦……」
「這個不在現場證明是確切無誤,因為我們那天有人一直監視她的行動。另外,村橋老師遇害時,她也有完整的不在現場證明,再說,也不可能事先準備妥偽造的威脅信。」
我想起麻生恭子所說的「真相在別處」,原來意義就是這樣。
「因此,實際行動的雖是她,真兇卻在別處。所以,我認為有必要請你再考慮一下可能是兇手的人物。」
我無力的搖頭:「我完全……不過,我會再仔細想想,但,你們的調查結果呢?」
「調查是有進展。」他有些不情願的說,「反正,線索已經不少,我們會全力追查。還有,你務必注意自己今後的行動,兇手因麻生老師自供,一定會很著急,所以最近很可能對你採取行動。」
「我會小心。」我道謝,「對了……麻生老師的罪?」
「這個問題很難處理。」大谷困惑的回答,「受威脅而不得已行動,不能說沒有狀況酌量的餘地,但是,既已明白髮出威脅信之人是殺害村橋的人物,而且麻生老師也確實不希望你活著這麼一來,如何解釋就極為重要了。」
「你的意思是?」我口裡雖問,心中卻很明白。
「亦即,麻生老師的心中是否有未必的故意。不,應該是更積極的,也就是她是否認為你死了最好。不過,這就非我們刑事所能判斷之事。」
我心想,麻生恭子可能覺得我死了也無所謂吧!
第二節
九月二十八日,星期六放學后。
今天起,社團的活動獲准再次開始。年輕學生們鬱積的精力似獲得解放般,在操場上賓士活躍。各社團的指導老師也都神色開明。
射箭社的活動也開始了。距離全縣選拔賽只剩一星期,從現在起必須緊逼著她們練習才行。面對著圍成半圓形的社員,惠子的聲音很嘹亮。
「不能心中有所迷惑的射箭,必須按照基本動作,全神貫注的去射,而且,練習時射得高分,並不保證比賽時也一樣。」
社員們的神情也帶有適度緊張,狀況相當不錯,若能照這種,情況保持至正式比賽就好。
「老師,請訓話。」惠子對我說。
社員們的視線集中到我臉上。我咽下一口唾液,說:「忘掉自己射得很差,只要想到自己現在能夠做到什麼程度就好,這樣在參加比賽時就會勇往直前。」
「謝謝!」所有人一起喊聲。
我有些臉紅,點點頭。
練習馬上展開。我同樣站在她們身後,調整她們的射姿。惠子認為,只要我隨時注意,社員們就會像正式參加比賽般,全神貫注。
不久,我發現射箭場附近有位男人一直望向這邊。原來是S警局的白石刑事。
這兩、三天,我的行動完全由刑事監視著,有時候會沒見到,但,不知何時又出現於我的視界里。不管是上下班、在校園內,總有他們的影子在旁。照這種情形下去,兇手應該也無機會下手吧!
但,警方的調查卻毫無進展。偶爾,我問白石刑事,知道從日產ZX上仍查不出嫌疑者。當然,學生人數超過千人,家長們總有人有那一型的轎車,可是皆與這次事件無關。何況,兇手若是學生,就得要有會開車的共犯!
至於教職員之中,無人駕駛該型車種。
放酒瓶的紙袋已公開調查,卻發現那是到處都能拿到的紙袋,想憑此找出兇手根本不可能。兇手很慎重,當然事先會預料及此……
但,最讓我在意的仍是刑事們還對更衣室的詭計誤解,仍認為是兇手是利用女更衣室入口脫身。
高原陽子告訴我的話,我沒有告訴大谷,因為,一旦說出,就得順便提到陽子企圖嫁罪給村橋的計劃。陽子沒有叫我別說出來,但是我卻說不出口。她沒告訴別人,只是告訴我,一定是下了相當決心吧?如果我隨便就說出,總覺得像背叛她的信任,更何況,我曾經有過背叛她的前科!
我下定決心:一定要自己解開密室之謎
正在千頭萬緒,理不出所以然時,不知何時,惠子來到我身旁。她瞥了白石刑事的方向一眼說:「看來不該硬拉你到社團來呢!」
「沒有這回事。」
「可是……你其實很希望早些回家吧?」
「在哪裡都一樣。像這種時刻,我更想待在這兒。只是,很抱歉,沒辦法專心指導同學們練習。」
但,惠子輕輕搖頭微笑,說:「我不是說過了嗎?只要你在場就行。之後,我仔細觀察社員們的射型。」
惠子仍舊姿勢正確,但是身體擴張面太大的習慣仍未改正。不過,應該在縣選拔時足以過關,所以我沒多說。令我詫異的是宮坂惠美的進步狀況。以前,她只要拉開弓,全身就會發抖,但,現在已能將弓充分拉開,更有瞄準目標的餘裕,又因為射姿正確,中靶率也大幅上升,這是和惠子搭檔練習的成果?
見到她射出的箭正中靶心,我忍不住說:「好!」
惠美低頭,頜首。
「宮坂的狀況絕佳呢!」我低聲對加奈江說。
她邊拭著滲出的汗珠,回答:「是呀!中午休息時間,她都主動練習,問她有何秘訣,她也說沒有。」
「那是一種精神因素吧!唯有迷上了射箭時,才會有那樣的狀況出現。這是她一輩子的財產哩!」
「我也這麼覺得,但……」
「你不一樣的。」我笑著離開。
練習開始約一個鐘頭,臉孔被冰冷的雨滴滴到,緊接著,雨勢逐漸轉大。有好幾個社員恨恨的抬頭望向天空。
我能體會她們的心情。好久沒有一起練習了,居然下起雨來,實在太捉弄人了。
「別管它!也可能在雨中比賽!」惠子厲聲說。
她說得沒錯。射箭比賽不會因雨而中止,唯一的例外是「因雨或霧導致難以看清靶時」,才會中止。
在雨中,身體較冰冷,肌肉也僵硬,需要比平常更堅定的集中力,而且,弓弦沾水后其彈力會劇減,彈道當然也會改變,更需要體力和技巧。雨勢轉大后,就很清楚能看出實力的差別了。
惠子出現若干混亂后立刻趨於安定,確保一定分數;加奈江那種弦力射法受雨勢影響不大;宮坂惠美仍維持絕佳狀態。但,其他人的彈道起伏很大,誤射連連。
不久,惠子見到有一人完全射不中靶,就下令停止練習。由於這樣繼續下去,不僅射型會崩潰,也有可能感冒,所以我也贊成了。
換好衣服后,借用體育館的一隅進行重量訓練。我因為未帶預備的運動服,只好換上西裝,但,仍至體育館去看看。在室內,最有效的練習就是拉空弓〔不搭上箭矢的拉弓〕,其效果就像網球的揮拍練習或棒球的揮捧練習一樣。
我倚在牆上望著她們排隊拉空弓,不久,對惠子說一聲,就轉身走出體育館。籃球隊和羽毛球隊也在館內揮汗練習,她們冒出的熱氣讓我好像滿臉發燙一般。白石刑事坐在長椅上看報紙,一見到我,慌忙想站起身。
「我只是到外面吹吹風。」說著,我制止他站起。
他沒站起,卻一直目送我外出。
雨勢愈來愈大了,操場上和教室都不見人影,景物如黑白照片般失去色彩。
我深呼吸,冰涼的風穿過鼻孔。
感覺上右側好像有人,我轉頭。但,只是心理因素,其實無人。對了,當時也是……
以前曾有過類似情形,卻非心理因素,而是高原陽子站立該處,手上撐著傘,凝視教員專用更衣室。現在回想起,知道她可能在推敲密室之謎,因為,那時候只有她知道北條雅美的推理錯誤,但,她無法來告訴別人。
我從一旁的置傘筒里拿出自己的雨傘,撐起傘緩步走出,繞至體育館后,如那天的陽子般凝視著更衣室。
體育館內傳出學生們踩踏地板的聲音,以及彼此打氣的加油聲,但,聽起來很遙遠,因為,更衣室四周完全被靜謐的空氣籠罩住。
我考慮著自己能想到之事……
到今天為止,已經探討這問題不知多少次了,甚至連作夢都在想能不利用女更衣室入口而脫身的方法,也曾實際進去揣摩過,卻硬是想不出答案。也不知自己站立多久,猛然驚醒,背部感到陣陣寒冷。正轉身想要住回走,又停住了,我想碰上村橋遇害事件當時的情形,想再嘗試一次同樣的行動!那時,我伸手開門,但,門動都不動。所以,我繞到後面,從通風口往裡面看。對了,我何不像當時一樣從通風口往裡面看!通風口的位置很高,以我的身高,好不容易才剛好看得見裡面,若是高原陽子,一定要墊起腳跟吧?
我往裡面看,鼻子嗅到塵埃味。
昏暗中,朦朧可見到入口的門。那天,感覺上頂住門的木棒特別白。
大谷刑事說不可能從門外用木棒頂住門。
瞬間,我腦海中靈光閃動。或許,我們都犯了重大的錯誤了!在一、兩秒鐘之間,我的記憶力和思考力全速運轉,感覺上有著輕微噁心和頭暈目眩,但,卻已完成解開這密室之謎的大膽推理了。
不,不該會這樣——我搖頭。
因為,我不喜歡那樣的推理結果。
不可能的?
我如逃竄般的離開當場。
第三節
十月一日,星期二。
中午休息時間,我在樓頂。
第四節課上課前,我和高原陽子在走廊擦身而過,她塞給我一張紙條,要我中午休息時間在樓頂見面。這是第二次,但,應該不會是邀我一起旅行吧!本校禁止學生爬上樓頂,所以平常沒有人上去,但,有時候聽說也有人利用這裡談些秘密之事。
吃過午飯,我爬上樓頂時,也見到三位學生在角落不知談些什麼,但是,一見到我,就伸伸舌頭,下樓去了。也許因為是被我發現而鬆了一口氣吧?
陽子還沒來,所以,我靠在鐵欄杆上,俯望著全校,我是第一次這樣看著這所學校!
「一點也不像你嘛!」
忽然,背後有人說話,我嚇了一跳。回頭,原來是陽子,她身穿藍裙子、灰外套。今天開始全校換季,改穿長袖制服。
「什麼意思?」我問。
「從樓頂俯望校園,一點都不像你會做的事情,即使只是無聊,也太難看了。」
「那麼,怎樣才是我該做的?」
陽子沉吟片刻,說:「你先來等我,就已經不太對勁啦!平常你都是讓別人等的吧?」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抬頭望著天空,為了掩飾內心紊亂的情緒,我問:「有什麼事?」
她徑自讓涼風吹佛一陣子,才邊佛平亂髮,邊問:「調查……情況如何?」
「情況如何我不太清楚,不過,兇手尚未就逮倒是可以確定。」
「日產ZX呢?警方有採取行動吧!」
「正在調查,不過並無收穫。這實在是很不可思議的事……」
「後來兇手是否又採取行動?」
「沒有。反正,刑事緊跟著我,可能沒機會出手吧!」
「毫無進展就對了?」
「可以這樣說。」我嘆息出聲。
停了一會兒,陽子說:「後來我稍微思考過,而想到了一件事。」
她的態度有些躊躇,因此,我問:「是什麼?」
「村橋遇害時,現場是密室,但,為什麼必須是密室呢?」
「嗯?」我明白她話中之意,因為我也想過這個問題,「若單純推測,可能是企圖讓人以為是自殺吧!」
「可是,以兇手的行動來說,感覺上並非如此。兇手故意布置成有人爬過隔間牆的樣子,又把女用更衣室的櫥櫃之一部分弄濕。」
「你的意思是,兇手的目的在誤導我們錯認密室詭計?」
「我是有這種感覺。」她肯定的回答,「兇手覺得再如何巧妙的布置成自殺模樣,也會被警方識破,所以又進行另外的偽裝……不能這樣認為嗎?」
「不,非常可能。」我把大谷刑事因為追查更衣室旁找到的小鎖頭,而和北條雅美同樣的解謎之經過告訴陽子。或許,那個鎖頭是兇手故意掉落的?
「問題是兇手為何準備這樣的詭計圈套……無論何種形式,密室詭計一旦被識破,警方就會視同殺人事件而正式採取行動,而兇手應該不可能希望會有這種結果。」
「可是,也許在當時兇手是處於非常有利的立場。」陽子的語氣充滿自信。
「有利?」
「是的,因為藉此詭計圈套,真兇會被排除於涉嫌對象之外。」
我試著回想北條雅美解明的密室詭計,那應該是這樣的:
一、掘老師打開女用更衣室門,進入裡面。〔此時,鎖頭呈打開狀掛在門扣上)
二、兇手偷偷走至門旁,以事先準備的鎖頭掉包。〔四點左右〕
三、崛老師走出更衣室,將門上鎖。
四、在村橋出現前,兇手打開女更衣室門,然後在男更衣室內行兇。(五點左右〕
五、兇手用木棒頂住男更衣室門之後,翻牆,由女更衣室門脫身。
六、再以原來的鎖頭將女更衣室上鎖。
即使明知不是,這個詭計仍覺得棄之可惜?但兇手只是以它為詭計圈套,究竟為什麼?目的何在?
「我是因為這項詭計圈套才有了不在現場證明,所以,兇手很可能也是如此。」
「是嗎……」
我終於明白陽子的意思了。這是不在現場證明的偽裝工作?要實行這項詭計,必須在掘老師進入更衣室的三點四十五分左右躲在更衣室附近,因此,兇手並無這段時刻的不在現場證明。陽子就是因為四點在家,所以有了不在現場證明。
「很明顯,兇手當時一定在別處,卻由於這項詭計安排能逃避警方的追查。反過來說,也就是,在那段時刻有明確不在現場證明之人反而可疑?」
「可以這麼說。」
「確實是精闢的推測,我真的沒想到你有如此慧眼。這不是客套!北條雅美和大谷刑事能識破那偽裝的詭計,雖非純屬偶然,但,那卻只是偽裝不在現場證明計劃之一部分。」
「我就是因這項詭計而有不在現場證明,所以較易想到。」很難得的,她竟然有些害羞,「可是,警方應該也會想到才對呀!你告訴過刑事,村橋遇害時曾見過我吧?」
見到我窮於回答,她的聲調提高了:「沒說?為什麼?」
我轉頭,凝視著遠方。
「沒什麼,我有自己的想法。」
「這樣不好的,難道你不明白我為何要告訴你嗎?」說著,她好像想及什麼,點點頭,「是不想說出我計劃陷害村橋之事?沒關係的,反正,大家都認為我是那種女人了,何況,能找出真兇最重要。」
「……」
「為何不回答?」
我之所以沉默是因為無法回答。確實,最初是不想提及陽子陷害村橋的計劃,但,後來卻發生更令我無法說出的事態!因為,我很可能已解開真正的密室之謎。上星期六,在雨中,我發覺詭計的破綻——那是令我非常震撼的瞬間。我極力想忘掉那種想法,但,懷疑之念一旦在心中萌芽,就開始四處紮根了。
當時,我已決心要自己解決此一事件了。
陽子疑惑似的望著我的臉。也許,我臉上溢滿苦澀吧?
好不容易,我凝重的說:「請你相信我!我會想出辦法來的。所以,你也千萬別說出來。」
或許,她不能懂吧!但,卻未再深入追問,而且,唇際浮現微笑,頜首。
這天晚上,大谷刑事來訪。西裝筆挺,系著領帶,充分顯示出他的誠意。
「我有事至附近,順路過來。」大谷強調沒什麼特別重要之事。我招待他至客廳,面對面坐下。
雖說是客廳,也只是六張榻榻米大的房間,中央擺放著茶几而已,但,大谷卻客套的說「這房子住起來很舒服」!對於刑事的突然來訪,裕美子似相當困惑,以呆板的動作沏好茶后,卻不知如何自處,結果躲進卧室去了。
「你們好像還未有兒女,結婚多久了?」
「三年。」
「這麼說也該準備啦!太晚有孩子,也會發生很多問題的。」大谷環視著室內,說。
還好裕美子不在場——當著她面前,絕對不能提及孩子的話題。
「今日的來意是?」
他雖說沒什麼重要的事,但我不認為。
這時,大谷緊板著臉,在座墊上正襟危坐,說:「進入本題之前,我希望你能答應一件事。今天我來,並非以刑警身份,而是以一個男人的身份來和你交談,所以,希望你也能同樣以男人的身份……不,最好是以教師之身份,而非以被害者身份,坦誠回答,可以嗎?」
他的語氣很肯定,但卻有一抹哀求似的迴響。雖然我不明白他的真意,卻無理由拒絕。大谷啜了一口裕美子沏泡的茶,說:「你認為高中女生會憎恨一個人,應該是在何種狀況下發生。」
一瞬間,我以為他是半開玩笑,但,從他平日所無的謙虛態度,我知道他是嚴肅的提出問題。我雖有些許困惑,仍說:「這是很難回答的問題,很難以一句話說明。」
大谷頜首:「也許吧!譬如,若是成年人的事件,就不會那樣複雜,儘管有各種不同的事件發生,卻幾乎能以色、欲、財這三原則予以解釋。但,高中女生的話,就很難一概而論了。」
「不錯。」我說,「或許,這三種東西對她們而言,是最扯不上關係。」
「這麼說,什麼才是最重要呢?」
「嗯……我也沒自信能充分表達……」我說。然而,在說明途中,腦海里浮現好幾位學生的臉龐,「對她們而言,最重要的應該是美麗、純潔、沒有虛偽之物,有時候那是友情,有時候是戀愛,有時候更是自己的身體或容貌。當然,更抽象的回憶或夢想,有時候也非常重要。換句話說,企圖破壞這些重要之物的人,或企圖從她們手中奪取這些重要之物的人,是她們最憎恨的。」
「原來如此。美麗、純潔、沒有虛偽……」大谷雙臂交抱地說。
「大谷先生,你到底想說什麼?」
大谷再啜了一口茶:「在這之前,我先說明調查進展到什麼樣的程度吧!」
他似已完全掌握住事件全貌,除了途中兩、三次看一下記事本外,其於都是很流暢的說明調查狀況。其內容概要大致如下:
關於村橋老師被毒害的事件
很遺憾,未能發現兇手的遺留物。唯一的小鎖頭,在超級市場等處都能買到,所以想從這上面找出兇手幾乎可謂絕望。至於指紋方面也一樣,在室內和門上雖檢測出一些指紋,但,除了當時的利用者之外,其餘都是舊指紋,未能發現疑似兇手的指紋〔當然,這是基於當時的利用者之中不包括兇手的前提〕。另外,辦案人員也尋找目擊者,可是一無所獲。一位女學生證言在更衣室附近見到高原陽子,但,陽子供述曰「只是經過該處」。
物證方面是這種狀況,所以警方全力追查「動機」。村橋是訓導主任,所以警方徹底查出最近三年內曾受到處罰的學生,也發現高原陽子之名,並對她進行偵訊。卻因為密室謎團被解明,高原陽子的不在現場證明因而成立。
根據密室詭計,專案小組總部推定兇手的可能性為:
(1)熟知更衣室狀況,也知道掘老師開鎖時的習慣之人物;
(2)四點前後〔將鎖頭掉包的時刻〕無不在現場證明,五點左右〔村橋的推定死亡時刻〕無不在現場證明之人物;
(3)為實行詭計而準備同樣鎖頭之人物;
(4)對村橋懷恨之人物。辦案人員據此調查清華女子高校超過一千人以上的學生及教職員,很遺憾的,仍未能發現符合上述條件之人物。
大谷一直認為高原陽子有共犯,但,這也只是猜測而已,無法證實。
關於竹井老師被毒害的事件
在初期的階段已知兇手的目標是我,所以,動機也是從村橋和我的共同點上尋找。我說出麻生恭子之名,經過各種曲折迂迴之後,已查明她也是受兇手所威脅利用。因此,問題在於查明真兇並加以逮捕。
兇手的遺留物有一公升容量酒瓶、裝酒瓶的紙袋,寫給麻生恭子的威脅信三種。當然,都檢測不出指紋!
酒瓶、紙袋、寫威脅信所用的便箋,都是市面上有出售、且很容易購得之物,幾乎不可能循此查出兇手身份。另外,實際行動之人是麻生恭子,無法調查兇手行動的足跡。只是,專案小組總部著眼於兇手何時將裝著酒瓶的紙袋藏在儲藏室,以及何時將威脅信放進麻生恭子的辦公桌抽屜內。
但,雖然進行緬密的查訪,還是未能獲得見過疑似兇手之人物的情報。
最後,關於我被轎車追撞的事件
車種已知道,照理應該很輕鬆。但,首先調查清華女子高校所有學生和教職員的私家轎車,卻發現教職員沒有人持有該車型的轎車,家人持有該車型轎車的有十五位學生。〔由於是跑車車種,年紀較大的男性不適齡駕駛,因此意外之少,這是大谷的解釋〕但,依警方的調查,這十五輛車中,有四輛符合我們證言的「紅色」,不過,四輛在當晚都有不在現場證明。剩下的可能性是租車或借用朋友的車,關於這方面,目前正在進行調查中。
只是,關於此事件,最受注目的是兇手會開車,或是有共犯存在。無論是哪一種,都必須修正「學生單獨行兇」的判斷。
大概話說大多了,喉嚨乾澀吧!大谷把剩下的茶一口喝光,說:「不知是兇手狡詐,抑或我們愚蠢,反正,一直無法填補兇手與我們之間的差距,雖然全力調查,卻都是在半途就被堵住前進的路線了。簡直就像陷在迷宮裡嘛?」
「你很少這樣自貶呀!」我從廚房拿出水壺,邊注水入茶壺,邊說。或許「迷宮」的形容很貼切也未可知。密室詭計就是最好的例子,兇手誘導我們一步步走進迷宮,在裡面掙扎、亂闖。
大谷看了看錶,重新坐正身體。我也不自覺的挺直腰桿。
「我希望你能了解我們已經盡一切力量,只不過,我們的調查缺乏非常重要的要素,所以沒辦法踏出決定性的第一步。你明白是什麼要素嗎?就是動機。關於這點,我們再怎麼也調查不出。像村橋的命案,以他的立場,是不能說找不出動機,但,問題在於你!我們也派人充分調查過你的一切,但是一無所獲,你像在刻意避免和學生接觸般,沒有任何值得注意之事。我們曾問過幾位你擔任過導師的班上之同學,她們對你的評語很好,理由是絕不干涉學生。你的綽號叫『機器』,而你也貫徹了『機器』的形象。有學生說,學校聘用你似乎不是當教師,而是當射箭社的指導老師。」
「那是因為現在的學生既不信任教師,也來抱有任何期待。」
「大概吧?但,有一件有趣的事。」停了一會兒,大谷接著說,「只有一位學生說你或許是真正有人性的教師。好像去年登山健行時,有一位學生腳扭傷了,你背著該學生下山。雖然並非很嚴重的傷,但是你卻說『若以不好的姿勢下山,腳的形狀會變難看』。因此,有人告訴我,你雖保持『機器』的形象,卻將學生當『人』看待?」
登山健行就和遠足差不多。經他這麼一說,我也想起是有這麼一回事!我曾背著誰下山,是誰呢?在窮搜記憶時,我忽然差點輕叫出聲!對了,當時是高原陽子的腳扭傷了。
我終於明白她對我為何有特別的感情了,只因那件行為,她忽略了我所有其他的缺點。
「你似已想起當時的事了。」
不知自己是何種表情,但是被大谷這樣一說,我臉紅了。
「我是覺得你沒有被人狙殺的理由,但,聽完這件事後,我試著從另一個方向推測,亦即,有人只因為一點小事就對你抱持好感,當然,也可能有人會因些許小事而憎恨你……」
「這當然是可能了。」畢竟,在女子高校里,這種事是反覆不斷出現。
「那麼,你認為有可能因此和殺人連結嗎?」大谷眼神嚴肅地問。這問題太難了。
但,我直覺回答:「應該有。」
「原來如此。」大谷沉思似的閉上眼,「最主要是你方才所說的美麗、純潔、沒有虛偽之物被奪走吧!而且我覺得,若是基於這樣的理由,也許有人會基於友情,幫助行兇。」
「是共犯嗎?」
大谷緩緩點頭:「我有過好幾次經驗,很了解青少年的心理受到超越法律或社會規範的力量所左右,我也覺得,這次的調查之所以無法克服障壁,原因也在此。幾乎沒有目擊者或證人出現!照理,應該有誰知道些什麼,卻無人願積極告知警方。但,她們並非知道兇手是誰而想庇護,只是覺得,不管誰是兇手,總不希望其被逮捕,因為,她們可能本能的了解兇手的切身之痛。這是一種共犯行為。感覺上,清華女子高校全體似在企圖掩蓋事實真相。」
我覺得心臟有如被箭矢貫穿,也知道自己的臉色難看。
「所以,我才來拜訪你。因為只有你能推測出行兇的動機。」
「不!」我搖頭,「如果可能,我早就說出來了。」
「請你再仔細想一想。」大谷說,「如果你剛剛所說的話是正確,那麼,你和村橋兩人一定有從誰身上奪走美麗、純潔、沒有虛偽之物,而因此遭到憎恨。不管如何,在你的記憶中應該有答案!」
但,我仍是想不出什麼。
大谷的聲音靜靜接著說:「我沒有要你現在立刻說出答案。但,對我們而言,那是唯一的希望,請你務必慎重、仔細的回想一下?」
他很沉重似的站起身。
我也站起。只是,內心很沉重!
第四節
十月六日,星期日。市立運動場。天氣晴朗。
「但是,風勢太大了。」邊組合弓具,惠子說。她的手時而按住頭上的白帽,怕被風吹走。
「總是有辦法可想吧?反正,大家的水準都降低時,對我們反而是個好機會。」加奈江說。她似有自信不受天氣的影響。
「沒有這回事!水準高的人不會受到風的影響,但是,對技術中等的人來說,風卻是最討厭!」
兩人已習慣於比賽場面,所以還有餘裕。明明對她們而言已是高中生活的最後一次機會,她們卻半點壓迫感也沒有。一年級學生不用說,連應該是最輕鬆的二年級學生,個個都似已肌肉僵化。
全體準備完成後,在運動場一隅做體操。之後,排成半圓形,面對著我。
「都已經來到這裡,緊張也沒用了,只要盡全力射出就行,希望各位能表現出平日練習的成果。」惠子說。
接下來輪到我了:「在此,我什麼都不想說。加油!」
全隊高呼一聲,解散了。就這樣,到比賽結束為止,不會再集合,成為名實相符的孤軍奮鬥!
比賽以五十公尺和三十公尺的總分計算成績,在兩分三十秒之內射三支箭,五十公尺射十二次箭,三十公尺射十二次,總共七十二支箭,七百二十分為滿分。
參加選拔賽的人數,女子有一百多人,其中,能參加全國比賽的只有五人。去年,惠子是第七名,所以說,今年是她的最佳機會!
「這得看能發揮幾成的水準了。」我坐在加奈江的弓具盒上,看著社員們過去的成績記錄冊時,惠子走過來,說。
「昨天的情況如何?」
「還好就是了,只是不知你的標準如何?」她的語氣里隱含著責怪我之意味。
這也難怪!最近兩、三天,我一直未參加社團練習,放學后就立刻回家。
「我相信你們。」
我放下記錄冊,站起身,走向大會司令台。
「我相信你們!」這句話,她聽得出另一種含意嗎?
司令台上已積極磋商比賽進行事宜,我特別在意的是記錄組人員。在這種競爭一分、兩分的比賽,些許的錯誤都會造成重大的影響。
這次選拔賽的得分記錄是採用彼此看靶的方式。在一般的個人賽中,並非一個人射一個靶,而是兩、三個人共用一個靶。而所謂的相互看靶,就是射同一個靶的選手相互記錄彼此的得分。當然,僅憑這樣是無法公平記錄,因為記錄者和被記錄者的意見有時會不一致!譬如,箭中靶的位置在十分和九分的交界線,依規則,只要稍微碰到交界限,就記錄為較高的得分,但,偶爾會發生無法判斷的情形,這時,射手當然堅持較高分數,記錄者則堅持較低分數。
這時,就必須請裁判來公正判定,射手和記錄者當然無反駁的權利。記錄者每兩次,亦即每六支箭就得向大會司令台的記錄組報告成績,記錄人員據此發表各階段成績。
「嗨,前島先生。」在大會司令台帳蓬下出聲招呼我的是R高校的井原。他身材矮胖,但以前是位名箭手,因此淺黑的臉孔顯得神采飛揚,「聽說今年清華的選手是超強組合?」
由於連續三年參加全國錦標賽的自信,井原說話很直截了當。
我苦笑的揮揮手:「是比以前好一些。」
「不,不是有杉田惠子嗎?我認為她今年一定沒問題才對。另外,朝倉加奈江的實力也不可忽視。」說著,他走過來,迅速瞥了四周一圈,低聲說,「有人假傳清華今年會棄權,但,社團活動未受影響嗎?」
大概是從報紙和電視上知道事件之事吧?但,不可能會知道兇手的目標是我。如果知道,他會是何種表情?
和井原談了片刻,我過去和選拔委員打招呼。只是,每個人好像在意的都是事件之事,所以我只好以一句話搪塞,我不太清楚?
九點正開始比賽。在試射三支五十公尺的箭之鏈,開始進行第一回合。個人賽時,同一學校的選手分開比賽,我坐在加奈江射箭的位置後方觀戰。
加奈江很快射完三箭。之後,稍微搖搖頭,以望遠鏡確定箭中靶的位置后,神色不大開明的走過來。
「九分、七分和六分,大概力道不足吧!」
「二十二分嗎?還好。」我頜首。
擴音器報告:還剩三十秒!
這時,幾乎所有選手都已射完。
「你看,她還是那樣……」
順著加奈江手指方向望去,見到惠子依然在瞄準最後一箭。四周都已經沒人了,如果超過時間,會扣減最高分那一箭的分數。
「真是不可救藥?」我喃喃自語。
這時,惠子的箭射出,同時,在中靶聲之後響起陣陣尖叫和鼓掌,大概射得不錯。
她吐吐舌頭,退離起射線。
十二點十分,五十公尺結束,休息四十分鐘。女子名次:暫居第一是山村道子〔R高校〕,第二是池浦麻代〔T女高〕,杉田惠子則為第四。這應該算是合乎期待的結果吧!惠子滿足的笑了,高興的咬著三明治。
「不過,加奈江也居於第八名,還是相當有希望的,只要再趕過三個人就行啦!」
「但是,我最近三十公尺的狀況不佳,只能不失誤就是。但,惠美才不簡單呢!一年級能暫居第十四名,可真是破我們射箭社有史以來的記錄哩!」
「沒有……這只是僥倖!下午一定會很糟的。」宮坂惠美聲如蚊蠅般謙虛著。
不可諱言的,她最近狀況極佳,在比賽中也能維持這種水準,實在令人驚異!究竟是從哪裡產生這樣的意志力呢?
進入三十公尺賽程后,這三人的狀況仍維持在水準以上,不過,技巧高明的幾位選手也不可能會突然失常,很難期待她們能夠更上層樓。
「照這樣下去,頂多是第八名而已。」進入授半部賽程橙,加奈江的聲音也顯得有氣無力了。
「剩下的十分若能全部拿到,就是大逆轉了。」
「話是這樣沒錯,但……對了,老師,你不去看看惠子可以嗎?剛才好像已掉到第五名了。」
我忽然注意到:本來暫居第五名的選手最擅長的就是三十公尺的比賽。
「她沒問題的。再說,就算我去看也於事無補。」
「可是,老師,你今天一直在我後面,都沒去看過惠子吧?這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別胡思亂想,專心射箭。」我的聲音很嚴肅,所以加奈江也不再多言。
但,今天的我看起來很奇怪吧!不過,我現在也只能夠這樣做。
「啊,對了,我必須換箭。」加奈江打開箭盒,拿出新的箭矢。因為,她方才所用的箭,箭羽已經受損了。
「這樣就行了。好,我一定會加油。」她說完,不管箭盒敞開,就自顧自走向自己的起射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