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三十章 愛之深
汽車時代,人的活動半徑增大了,人與人、地與地的距離縮短了。
當李晶得知侯衛東已經醒了,便離開青林山,到達鎮政府之時,侯衛東還坐在一旁揉著額頭。
「傻瓜,誰讓你喝這麼多酒,吃一瓣廣柑。」
李晶進入場鎮以後,特地停了車,給侯衛東買了幾個廣柑,進了辦公室,她也沒有把自己當外人,選了一個最紅的廣柑削好。
「李總,不遠千里來到小鎮,有什麼事嗎?」
李晶的化著淡妝,衣著與漢湖時相比,要樸素許多,也更加職業化,她拋了一個媚眼,道:「沒有事情就不能來?我是專門來看侯鎮長的,誰知看到一個醉貓。」她翹著一根手指,捂著嘴,吃吃地笑著。
侯衛東當然不會相她的話,無話找話道:「中午喝得太多了,現在頭感覺要炸開一樣。」
李晶勸道:「工作是單位的,身體才是自己的,為了工作,用不著這樣使勁喝酒,你現在年輕,身體還能扛得住,到老了就曉得歷害。」
侯衛東笑道:「李總,你還比我小,在大哥面前,說話這麼老氣橫秋。」論年齡,兩人相差不多,侯衛東知道女人喜歡說自己年輕,就充起了大哥。
李晶明知是假,還是很受用,笑道:「我都是老太婆了,還在我面前充大哥。」
兩人說笑了幾句,李晶開始進入主題,道:「趁你睡覺的時機,我到上青林的幾個石場去走了一圈,狗背彎石場管理得最好,你還真有一套。」她其實對上青林石場已有了解,這一圈,增加了直觀印象。
侯衛東直接了當地問:「沙州道路工程公司我們的大客戶,你們有什麼具體要求?李總直接說,我們好有準備。」
「高速公路馬上就要開工了,到時碎石用量極大,我擔心上青林石場的碎石不夠。」
侯衛東對於上青林石場已經很有信心了,道:「放心吧,上青林有五個大石場,加足馬力開工,應該沒有問題,我們供應過沙益路和益吳路的益楊段,有足夠的經驗。」
李晶坐直了身體,用公事公辦的神情道:「嶺西公路是跨省高速,路段長,碎石量極大,沙州道路工程公司中標段有九十五公里,其中有四十公里不在沙州市境內,也就是說,漢原地區的火鳳山,也是重要的碎石供應地,火鳳山和青林山實質上是一個山系,石質相差不多,都是公路所需要的優質石材。」
這番話,明顯是話中有話,侯衛東立刻就有了警惕。
李晶隨即轉換了話題,臉色笑容又重新綻放,道:「侯鎮,今天我約了朱局,一起吃頓晚飯。」聽說吃飯,侯衛東愁眉苦臉地道:「今天晚上我絕對不能喝酒了,現在聞到酒味就要反胃。」李晶再拋一個媚眼,道:「放心,我可是溫柔似水,不會灌你的酒。」
侯衛東就跟著李晶前往益楊縣城,小車速度極快,到了益楊賓館,座在副駕駛的李晶下了車,由於顛簸一個多小時,侯衛東酒勁上涌,臉色極為蒼白,下車之時,就用手撐著小車,晃了幾晃。
李晶就伸手過來,攙著侯衛東的手臂,道:「有沒有問題,上去喝點牛奶,胃就好受一些。」
兩人就如親熱的情侶,挽著手進了賓館。
在賓館前廳的花叢中,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中年人,他手裡提著一個包,包里安置著一台高檔攝像機,已經將侯衛東和李晶親密的姿態一絲不漏地照了下來。
等到侯、李兩人上了樓,黑衣中年人和照相的年輕女子就回到一輛黑色桑塔納之上。
「麻總,你真神了,怎麼想到他們要到益楊賓館來。」
麻貴就是黑衣中年人,他是嶺西省的一位地下私家偵探,主要業務是幫著那些痴男怨女們捉姦,當然,他們不是當場捉拿,而是用高檔攝像機將姦情固定下來。
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有一部分人先富了起來,麻貴的業務也就越來越紅火,前一段時間,一位出手闊綽的陌生人找到了他,給他交待了盯住益楊縣青林鎮副鎮長侯衛東的任務,並告訴他們,可以盯住沙州道路工程公司的李晶,並給了一張漢湖房卡,稱隨時可以入駐七號樓。
麻貴在業界享有良好的聲譽,接到這一個大單以後,進行了精心安排,派了手下最得力的業務員跟住李晶,又派了一個貌不驚人卻耐心極好的老傢伙盯住侯衛東。
他們運氣極好,只盯了六天,就發現李晶前往了青林鎮,麻貴算準了李晶一定還要回來,就在入城口守株待兔,見到李晶的車就緊緊尾隨,終於在益楊賓館門口,搞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
麻貴興緻極高,道:「我以前當過公安,那時可沒有現在的先進儀器,全靠蹲點守候,有時我們一守就是十天半月,這事是小菜一碟。」他向助手傳授著經驗,道:「客戶給我們的資料,肯定有其道理,所以,只要盯住他們兩個狗男女,一切就OK。」
助手道:「就這麼簡單?萬一他們兩人這十天半月不見面,我們就白費功夫。」麻貴撇了撇嘴,道:「偷腥的狗男女,就如乾柴烈火,十天半月,無論如何都要見面,否則,就不是真正的偷腥。」
侯衛東進了餐廳以後,梁必發已經到了,隨後,朱兵也到了餐廳,梁必發在外面做工程,很久沒有回益楊,見到侯衛東,先來了一個熊抱,道:「他媽的瘋子,怎麼就成了副鎮長,今天我們喝兩杯。」
見到梁必發,侯衛東就只有苦笑道:「梁兄,你在這裡,我是月母子遇到了老情人,寧傷身體不傷感情。」
李晶聽到侯衛東說粗話,笑得極為開心。
這一場酒,仍然是天昏地暗,說來奇怪,喝酒之前,侯衛東還頭痛欲裂,喝著喝著,頭不痛,胃不翻,又開始生龍活虎。
酒戰結束,李晶提議:「漢湖又打出了一口溫泉,是由數百個噴氣孔形成水坑,沸水從坑底衝出來,就好象一串串晶瑩剔透的珍珠吐露,我們把這口溫泉稱為珍珠泉,今天請朱局、梁經理和侯鎮嘗光,試一試最新的溫泉。」
朱兵推辭不去,李晶喝了酒,臉色微醇,格外艷麗,她嬌滴滴地道:「曾縣長今晚有應酬,他和我說好了,吃完飯也要過去。」
聽說曾昭強也要去,朱兵就不好推辭,眾人就一齊下樓。麻貴提著包,在益楊賓館客廳里等著,將一行人全部攝了下來。
到了停車場,朱兵想跟梁必發說些事,就道:「梁經理坐我的車,侯鎮還是坐李總的車,你們兩人好好談心。」
侯衛東就和李晶一起上車。
又坐了一個多小時,來到了漢湖,幾人都進了溫泉,侯衛東被熱水一泡,酒勁又上來了,迷迷糊糊就靠著溫泉壁睡著了。醒來之時,已是太陽當空,侯衛東想了半天,才想起昨天到了漢湖。
他走出門,伸了伸懶腰,一位掛著對講機的服務員就走了過來,道:「先生,李總請你過去吃早餐。」
早餐安排在6號樓,李晶換掉了職業裝,穿了一套淺色的厚裙子,胸開得很低,細膩皮膚上,掛著一條細細的銀色項鏈,性感而高貴,見侯衛東過來,便道:「昨天晚上,可不是我灌你的酒,不許賴在我的身上。」這句話有語病,侯衛東就故意笑了笑,李晶作勢欲打,道:「不許亂想。」
早餐端上來,瘦肉粥、鹹鴨蛋、幾個小包,兩碟鹹菜,很對侯衛東的胃口。
等到服務員下去了,李晶低聲道:「侯鎮,聽說上青林石場成立了碎石協會,準備統一價格。」
這事正在籌備階段,對外還保密,侯衛東就顯得很驚奇,道:「李總,你的消息還真靈,你從哪裡得到這個消息?」說這話時,侯衛東心時有了警惕。
李晶一隻手托著腮,早上的太陽照射在臉上,泛起象牙之色,格外有女人味,她淡淡一笑,道:「這是秘密。」
又道:「這一次修嶺西高速路,碎石用量極大,一年之內,幾個石場要賺大錢,侯哥,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不要客氣,有事儘管說。」
「我想投些錢,在上青林也開一個石場,我知道碎石協會將此事控制得緊,你是他們的頭,幫我搞定這事。」
侯衛東笑道:「李總,開玩笑吧,你堂堂老總,看得起這點小錢。」
李晶嘆息道:「我這個副總,看起來威風,實際上有苦自己知,付出這麼多的心血,由於在公司沒有股份,隨時可能捲起鋪蓋走人,因此,必須要為將來打算,現在我手裡還有點小權,可以為你們辦些事情,有我為你說話,侯鎮的石場將得到極大的優惠,最起碼不會拖帳。」
她又道:「漢原地區的碎石質量也不錯,用誰的碎石,用多少,我有一定的發言權,你放心,這個石場,我也不準備長期開,賺上這一筆,我就退出。」
「我相信我的眼光,知道侯哥不會出賣我,所以給你說知心話。」
侯衛東就開始沉吟,為了保護上青林碎石的價格,限制惡性競爭,侯衛東開始在山上籌備碎石協會,上青林三個村的支書、主任和文書,除了秦大江和曾憲剛以外,其他人都將在協會任職,每月領一份工資。
與此對應,村裡將盡量不準外地人到上青林辦企業。李晶一直籌劃在上青林辦石場,已通過手段,將這些情況打聽得一清二楚,所以,她找到了侯衛東。
泉水清洌,兩岸綠樹成蔭,侯衛東慢慢地吃著早餐,而小圓桌對面,優雅地撐著下巴,就如小女兒家一樣,饒有興趣地看著侯衛東吃飯。
對於李晶的請求,侯衛東一邊吃飯一這在心裡盤算著,放下筷子以後,他就道:「李總,你的提議我會認真考慮,只是現在不能表態,碎石協會畢竟是協會,你提的要求,我要回去徵求他們幾個的意見。」
李晶給了侯衛東一頂高帽子,道:「侯鎮,我知道你是男子漢,有擔待,會幫我把事情辦成。」說完,她又用小舀子,給侯衛東盛了一小碗晶瑩的稀飯,道:「這稀飯養胃,喝醉了酒,多吃一點。」
侯衛東在心裡也對此事有了一個大概估計,他放下碗以後,道:「我很快就會給你答覆,李總,有車沒有,我要回沙州。」
李晶心情不錯,取出對講機,道:「小安,你把車準備好,送客人到沙州去。」
有了合作的暗中協議,侯衛東也就享用著皇冠車,他坐在後排,就如一個大領導一樣,看兩旁的樹木依次滑過。
要到沙州之時,小佳將電話打了過來,抱歉地道:「老公,實在對不起,建委邀請了嶺西省幾個最大的開發公司,向他們介紹沙州的開發情況,我要安排中午的生活,你先乖乖地回家,冰箱有熟菜。熱一熱就可以吃。」
她叮囑了一句,道:「一定要等著我回來。」
雖然有些遺憾,可是到新家地感覺還是不錯,進了新月樓大門,他很自豪的心態穿行在寬闊的中庭。
這是沙州目前為止最好的樓盤,有一個大的中庭,栽著花草、安著假山,有兩個亭子。還有一些健身器材,一群小孩子就在中庭玩耍。
穿過中庭,就見人工造的小溪里有一群人工餵養的紅色鯽魚,正在歡快地游來游去,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正蹲在小溪邊。她手裡拿著一個小袋子,正在餵魚。侯衛東見魚漂亮,也就站著看了看。那個女孩子無意識地抬頭看了看侯衛東,又繼續餵魚,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又看了侯衛東好幾眼。
侯衛東摸了摸自己地臉,臉上並沒有異常。
「叔叔,是你。」小女孩子臉上露出了笑臉,站起身。道:「你把我忘了,我是粟唐。粟糖兒,那天晚上。你帶我到綜合批發市場。」
侯衛東這才恍然大悟,事隔兩年多,他早已經忘記了當年小女孩子的模樣,看到眼前的陽光少女,根本無法與當日的離家出走少女重合在一起,他笑道:「粟唐,你不說,我都認不出你了。」
「叔叔。你家也住在這裡嗎?我家在哪裡。」粟唐用手指了指四號樓的方向,道:「你一定要到我家去玩。」「好。有空我就去。」侯衛東敷衍著。粟唐又問:「叔叔,你家在哪裡。」侯衛東也就隨手指了指。
這時,一個微胖的中年男子從外面走了回來,他看到了女兒與一個年輕男子在說話,便走了過來,道:「粟唐,功課做完沒有,怎麼又出來了。」
粟唐高興地對中年男子道:「今天上午地任務已經完成了。爸,這就是那天晚上幫了我的叔叔。」
中年男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道:「那天晚上。」粟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就是我離家出走的哪天晚上。」
中年男子這才醒悟過來,他伸出手,與侯衛東握了握手,道:「我叫粟明俊,那天晚上多虧了你。」當日沙州綜合批發市場,粟明俊並不知道是侯衛東救了女兒,所以,也就沒有過多地感謝侯衛東,回家以後,粟唐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講了,頓時將粟明俊夫妻驚起了一身冷汗,他們十分清楚,如果沒有那個年輕小夥子出手相救,當晚之事肯定不堪回首,粟糖兒肯定要受到極大的傷害。
「我叫粟明俊,是粟唐的爸爸,請問貴姓,你也住在這裡。」
侯衛東道:「我叫侯衛東,住在2樓。」
粟明俊道:「今天中午有空沒有,我請你吃飯,你不要推辭,那天晚上的事,對你來說是一件小事,對我們全家來說就是天大的事情,我一定要表達謝意。」
侯衛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用客氣。」
粟明俊不由分說地道:「我手頭還有些事情,十二點,我們全家都在外面的新月樓見面,不見不散。」
見粟明俊很真誠,侯衛東也就沒有扭捏,爽快地道:「好,我準時下來。」
回到家,立刻感到了小佳濃濃的氣息,屋裡擺著些小掛飾,包括一些掛毯,這些都是具有小資情調女子最喜歡的東西。內陽台上,掛著小佳地衣服,有外套,還有帶著黑色的半透明小內褲。看著小內褲,侯衛東不禁浮想連翩,連咽了不少口水,他站在陽台上,給小佳打了一個電話,「老婆,我已經回家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電話另一頭,小佳看著四周無人,便在電話里甩過來幾個飛吻,道:「老公,嶺西省建委也來了人,還有一幫大老闆,實在沒有辦法脫身,你不是常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現在就是這樣。」她又道:「晚上我們回家吃飯吧。」
陳慶蓉和張遠征雖然勉強接受了侯衛東,可是有了前面地事情,四人見面之時,總有些尷尬,始終不能輕鬆和諧,但是他們畢竟是小佳的父母,儘管不輕鬆,還是得面對,侯衛東就坐在沙發上想著晚上要買什麼禮物。
不知不覺就到了十一點五十分。
午餐就安排在新月樓外地新月餐廳,粟唐站在外面等著,見了侯衛東,使勁招手道:「侯叔叔,在這裡,我們在黃山松包間。」
黃山松包間,由於要上菜,也就沒有關門。
粟明俊和他的愛人早就等在了桌旁,見侯衛東進門,粟明俊習慣性地抬手看了看時間,誇道:「十二點整,真準時。」等到侯衛東坐定,粟明俊主動道:「這是粟糖兒的媽媽,叫李姐吧。」李姐就熱情地道:「餐廳以家常菜出名,我點了幾個招牌菜,請侯先生品嘗。」
侯衛東這一輩子,除了在服務行業里被稱作「先生」以外,日常生活中聽到「先生」兩字,不禁覺得有些不順耳,他笑道:「還是叫我小侯吧,先生是成功人士的稱呼,不敢當。」
粟明俊道:「我聽到先生兩字也覺得礙耳,你也別酸了,這樣,我們都是一個小區的鄰居,我就稱一聲小侯,小侯叫她李姐,叫我老粟。」
侯衛東贊同地道:「這個稱呼好。」
一個胖胖的服務員走了過來,問道:「先生,請問喝什麼酒。」粟明俊就道:「下午要開會,就來一瓶五糧液。」酒拿來以後,粟明俊就舉起小號啤酒杯子道:「下午有安排,今天中午我就喝一杯,晚上接著喝。」
侯衛東也沒有反對,道:「晚上要去拜訪岳父岳母,改天我請老粟。」
李姐道:「你結婚了,怎麼不把弟妹叫來。」
粟明俊倒了一杯酒,遞給侯衛東,道:「小侯,你在哪裡上班。」
「我在益楊縣青林鎮政府。」
粟明俊驚奇地道:「你在益楊青林鎮工作,我知道那個地方,前年搞黨員扶貧,我還到了那裡,記得鎮委書記姓趙。」
從這一句話,侯衛東就猜出來粟明俊肯定是政府官員,道:「老粟,你在哪裡上班?」
粟明俊含蓄地道:「我在市委組織部工作。」
侯衛東開玩笑道:「那你就是我娘家人了。有事可要找組織。」
粟明俊端著酒杯道:「大家都為共產黨工作,別說客氣話,有事儘管來找我。」他話雖然這樣說,表情與語言卻不知不覺帶著些官味了,他又問:「你在政府任什麼職務?」
「副鎮長。」
「看小侯地相貌,恐怕只有二十五、六歲,這麼年輕當上副鎮長,不簡單。你應該是大學畢業分到青林政府的。」
「是93年益楊公招的。」
粟明俊笑道:「原來是趙林書記的隊伍,當初益楊準備公招時,還有些爭議,看來這個方向是正確的。」
侯衛東聽了只能在心裡苦笑,「這吃什麼正確,我是違背組織原則被選上來的。」嘴上道:「公招幹部是以後必由之路。」
李姐就插嘴道:「粟糖兒。快敬侯叔一杯酒。」粟糖兒就舉著酒杯來敬酒。
喝了幾杯,一個胖胖的漢子端著酒就走了過來,道:「粟部長,你好久沒有召見我。」粟明俊拍著桌子道:「鄧書記,怎麼看著你又長胖了。」鄧書記一屁股坐下來,挺著大肚子道:「沒有辦法,就是每天喝涼水也要滋滋地長肉,粟部長,什麼時候來視察經開區。」
鄧書記和粟明俊聊了幾句,就舉著杯子。道:「這位兄弟來碰一杯,我是鄧曉明。經開區的。」粟明俊不等侯衛東說話,主動介紹道:「這是益楊縣青林鎮地侯鎮長。」鄧書記熱情地道:「侯鎮長真是年輕有為。英俊瀟洒,前途無量,來,我們碰一個大杯,以後到了經開區,一定要來找我。」
侯衛東此時已經知道了粟明俊的真實身份,沙州市委組織部部長叫做文彥,粟明俊就肯定是一位副部長。這個身份,對於侯衛東這種小幹部是非同小可。可是在表面上,侯衛東卻依然如剛才一樣,冷靜著,微笑著。
鄧書記剛走一會,侯衛東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小佳正在沙州酒店的前廳里,頗為無聊,「那些大老闆們還在看現場,估計還有半個小時才回酒店,我在前廳等他們,你吃飯沒有,冰箱里有餃子,熱一熱就可以吃。」
「我在新月樓外面的新月餐廳,和粟部長一起吃飯。」
小佳反問道:「哪一個粟部長。」侯衛東就不好解釋,言顧左右,道:「你什麼時候回來?」小佳極為敏感,道:「是組織部的粟部長,他也住在新月樓,我曾經見過他。」侯衛東不願意多說,道:「你早些回來。」小佳猜到他說話不方便,道:「好,我吃完飯就回來。」
侯衛東打電話地時候,粟明俊露出了一絲驚訝:就算在沙州市級機關,能用上手機的也只是少數人,一個小小的副鎮長,居然就能用上超過萬元的手機,也太牛了。
等到侯衛東放下手機,粟明俊隨意地問道:「小侯,你的愛人在哪裡工作?」
「在沙州建委。」
李姐笑道:「建委有錢,小侯真有福氣。」
鄧書記走回旁邊的房間,猛然間響起了一件事情,心道:「青林鎮的,姓侯,莫非是張主任的男朋友?」他就拿出手機,給張小佳打了一個電話,道:「張主任,我是鄧曉明。」
「沒事,我突然想起上次你給我說的事情,你的男朋友是不是在益楊縣青林鎮,姓侯,是副鎮長。」
小佳驚奇地道:「你怎麼知道?」
開發區和建委關係密切,小佳有一次和鄧曉明在一起吃飯,曾經談過侯衛東地事情,想試試他的口氣,看是否有調動地希望,當時鄧曉明笑哈哈開起玩笑,但是沒有明確表態。
鄧書記笑道:「我在新月樓吃飯,遇到了他,還和他在一起喝了酒,你上次跟我說的事情,應該問題不大,什麼時候把他地資料給我拿過來。」
這真是一個意外的收穫,小佳高興地道:「哇,鄧書記,太感謝你了,改天我和衛東請你喝酒。」
鄧書記又道:「侯鎮在青林鎮是副科級,但是調到經開區,恐怕職務暫時保不住。」
小佳喜滋滋地道:「沒有關係,先調進來再說。」鄧書記想著侯衛東與粟明俊親熱的樣子,表示理解,道:「對,侯鎮年輕有為,到哪裡都受人歡迎,歡迎到沙州經開區。」
鄧曉明掛斷電話,對同桌的人道:「你們慢慢喝,我稍稍耽誤一會。」他走了出來,又來到黃山松,道:「侯鎮,我還要來和你喝一杯。」
小佳忙前忙后,好不容易將接待工作完成,等到大部分進了沙州賓館,她才鬆了一口氣,來到沙州賓館大廳,正取出手機準備跟侯衛東聯絡,步高快步走了過來。
步高是沙州建築行業的代表,由於是正式的會議,他就穿得頗為正式,一身藏青色的西服,胸口還有一抹白色,成熟又有風度,他對小佳作了一個邀請手勢,道:「小佳,你今天忙前忙后,肯定也累了,我請你喝杯茶。」
步高對小佳的追求一直是明目張胆,他從來沒有掩飾自己的心意,他最初帶著五分征服欲,還有著意氣用事的念頭,後來卻漸漸地真心愛上了小佳。愛情是藝術,不是科學,許多時候是沒有道理可講,所以,才會有這麼多的曲折故事,也才會流行千年而不衰。
喝著茶,隨意聊了一會沙州的房地產,又聊了聊新月樓三期工程,新月樓是由步高一手打造的,在這次嶺西省的建築高端會議上,新月樓被當作了沙州市新式樓盤的代表,步高深深為之自豪,談起新樓盤,更是眉飛色舞。
小佳亦聽得津津有味。
步高充滿自信地談完樓盤,眼珠一轉,將話題拉入了預定的程序,他無比真誠地道:「小佳,我真的就沒有一點機會?我的要求不高,只需給我小小的機會,你一定會看到完全不同地步高。推開每一扇窗都會有不同的風景,我希望你能輕輕推一推我這一扇窗。」
小佳是小資女子,這一點,步高已經摸得清楚,因此,他精心選擇了進攻的語言,符合小資情調的語言。
小佳然一笑,打起了太極推手。道:「步總,這話太酸了,我們還是繼續剛才的話題,新月樓的售後服務一流,達到了沿海發達城市的水平,讓我們沙州人開了眼界。現在名聲大,許多朋友都來問明我樓盤的情況,三期什麼時候辦預售,你也提前露點風聲,我有好多朋友都想買新月樓地房子。」
步高緊緊盯著小佳,「小佳,你不要打岔,回答我,我究竟哪點不如侯衛東。」
步高是高幹子弟,畢業於復旦大學。事業有成,風度翩翩。他自認為,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講。侯衛東哪個鄉巴佬都遠遠不是自己的對手,可是,小佳固執地堅守著瓊瑤一般的愛情,讓步高覺得好笑、氣惱又略帶著欣賞。
商場如戰場,情場同樣也是,面對著屢攻不小的堡壘,步高也就劍走偏鋒,麻貴就是他的第一把刀子。
小佳道:「步總。你是優秀的企業家,肯定能找到比我優秀十倍地女孩子。我在這裡提前祝福你。」
「侯衛東真的很愛你嗎?」步高含有深意地問道,他要一步一步將小佳引向預備好的圈套之中。
小佳是建委辦公室副主任,雖然長期與各位建築老闆打交道,但是並沒有深入其中,對競爭的殘酷性還沒有真正深切的認識,也就對這些成功人士的心性與手段缺乏深切的了解,此時,她喝著淡淡味道的龍井茶,完全沒有覺察到步高的圈套,驕傲地道:「那是當然。」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你們兩人各距一地,你真的很信任他嗎,要知道,不偷腥地男人很少,包括我,以前也喜歡拈花惹草。」
小佳從來沒有懷疑過侯衛東的忠誠,肯定地道:「如果說十個男人九個偷腥,他就是唯一不會地。」
步高見小佳已經完全落入轂中,便從西服的內衣口袋取出了一個信封,他揚了揚,道:「我首先承認,沒有遇到你之前,我曾經結交過三、四個女友,我也曾經沾花惹草,並不是純潔地小男孩,這事我也要說清楚。」
小佳反問道:「你的事情,我為什麼要知道得清楚?」
步高把封信推到小佳面前,道:「自從遇到了你,近兩年來,我可是守身如玉,再也沒有去亂來,我發誓,為了我們的愛情,我絕對做一個純潔的男人。」
這一番話,是攻擊小資女子的破心劍,步高用過數次,屢用不爽。
「裡面的東西,雖然不太地道,可是為了捍衛愛情,我寧願做山賊,做強盜。」
以前步高總是文質彬彬地發起愛情攻勢,這樣直接、野性、赤裸的話還是第一次說,小佳微嗔道:「步總,你說些什麼,謝謝你的好茶,我準備走了,侯衛東還有家裡等我。」
步高指著信封道:「小佳,再給我五分鐘,這個信封里裝著有趣地東西,你一定要看一看。」
裡面是一組照片,正是麻貴的精心製作地證據鏈條:一個漂亮的陌生女子攙扶著侯衛東走進益楊賓館,又一同出來,再一起上了小車,開進了一個山莊,第二天,兩人一起在平台上用餐,照片連貫而富有邏輯性,讓人一目了然。雖然有部分照片是攝像機轉制而成,但是效果不是不錯。
笑容慢慢凝固在臉上,小佳頭腦一片轟響,守候著、維護著的愛情之塔似乎轟然倒地,連磚頭落地的聲音都是那麼的清晰,她使勁較著嘴唇,一股錐心之痛刺向心肺之間,過了好一會,小佳這才清醒了過來,她內心脆弱,臉上卻是一幅強硬的表情,冷冷地道:「步總,這是什麼意思?」
步高微笑不語。
「步高,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高素質的人,誰知卻使出這種手段,實在有損於你的身份。」
步高平靜地道:「我不是偽君子,我是真小人,為了愛情,我會在不違反法律的情況之下,不擇手段,西方有句名言,愛情是自私的,這很認同這句話。」
小佳道:「這組圖片又能說明什麼,我和侯衛東的關係與你無關,更不容你來挑撥,這種做法讓人感到噁心,步總,你是成功的商人,希望你的內心就象新月樓一樣漂亮,再見。」
看著小佳鎮靜地走出大廳,步高心道:「真他媽的具有挑戰性,張小佳,就算你是生鐵,也要被我融化。」
走出了大廳,小佳的淚水就突然涌了出來,她用手背將淚水胡亂地揩掉,漫無目的地行走在沙州街道之上。
侯衛東吃完午飯以後,此就在新月樓的商店裡買了些水果,準備晚上提到小佳父母家中。可是等到了五點,小佳還沒有回家,侯衛東接連打了三個電話,通了,卻無人接聽,到第四個電話之時,電話卻關機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情,難道還在開會?」侯衛東試著給建委辦公室打了一個電話,也是無人接聽。
天黑以後,還是關機狀態,侯衛東已經感覺到了一絲異常,他記起卧室抽屜里放著小佳的一個備用電話本,翻開以後,找到了小賈家裡的電話。
「小賈,我是侯衛東,你們還在開會嗎?」
小賈是建委辦公室工作人員,前不久,他和小佳、侯衛東在一起吃過飯,是一個很陽光的大男孩,他驚奇地道:「我們中午就散會了,怎麼,小佳姐沒有回來,你給她打手機嘛。」
侯衛東盡量讓語氣平淡,道:「手機可能沒有電了,打不通。」
小賈熱情地道:「我去問問其他人?」
過了一會,小賈打電話過來,道:「侯哥,大家都不知道小佳姐到哪裡去了,據說中午就沒有見到人。」
掛斷電話。侯衛東在屋裡轉了好幾圈,想去找,卻根本無處可尋,便只得在家裡等著。
小佳其實就坐在城東地街心花園裡,她手裡握著那一組照片,已經反覆看了好幾次,這組照片明白無誤地顯示,侯衛東跟這個陌生漂亮女子有著極為親密的接觸。兩人晚上一起離開益楊賓館,早上又同時出現了樓台上。
兩人幹了什麼,照片表達得一清二楚,這是對純真愛情赤裸裸的背叛,想著自己對愛情的堅守,小佳禁不住就淚流滿面。
當夜幕降臨。街燈也亮了起來,吃過晚飯的人們撫老攜幼,陸續走了家門,散步,購物,聊天,享受著一天中最愜意的休閑時光。
街道上人漸漸多了,音樂也響了起來,街道上人又漸漸少了,音樂也關掉了。不知不覺中,城市已經沉入了夢鄉。
在新月樓的家中。侯衛東早就變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晚飯時間,張遠征打了電話過來。問他們兩人到底什麼回來吃晚飯,這就說明小佳並不在父母家中。
到了晚上八點鐘,侯衛東實在忍不住了,來到了沙州建委,門衛正是小佳地直接下屬,他很肯定地道:「張主任上午陪同客人出去以後,就沒有回辦公室。」
晚上十點,小佳將淚水揩乾凈。她慢慢地恢復了平靜,將手中的照片一張又一張地撕碎。扔進了垃圾箱,這才站起身,慢慢向新月樓走去。
當開門聲響起,侯衛東從客廳沙發上一躍而起,見到進屋的小佳,他黑著臉,責怪道:「你到哪裡去了,無論再忙,也要抽空打一個電話回來。」他一邊說話,一邊伸手準備接過來小佳的手提包。
小佳冷冷地將侯衛東的手擋住,態度很堅決。
侯衛東感到了小佳拒絕的力度,這力度與平時不一樣,絕對不是開玩笑,他意識到問題地嚴重,就不用責怪的語氣,道:「小佳,出了什麼事情?」
小佳不理他,見到餐桌上有飯菜,便一聲不響地走了過去,拿起飯碗就開吃。
「唉,唉,飯菜都涼了,熱一熱再吃,小佳,你是怎麼回事,有什麼事情你就說,不要悶在心裡。」侯衛東又道:「單位上的事情,何必這麼認真,一幅不共戴天的樣子。」
小佳仍然不理他,發狠式地對付著飯菜,接連吃了兩大碗。
侯衛東心裡的火就竄了起來,道:「你發什麼神經,這麼晚回家,還有理了,為什麼關掉手機,開會之時可以用振動,散會以後應該打個電話回來。」
小佳吃得滿嘴是油,她順手扯了一張紙,將嘴巴擦乾淨,這才說了第一句話:「昨晚你在哪裡?」
侯衛東頓時明白了,肯定是誰在小佳耳邊說了「小」話,這才是小佳反常的主要原因,他反應很快,道:「昨晚是在漢湖。」
漢湖之名,小佳是知道的,她心道:「原來那個樓頂是漢湖的小樓。」
侯衛東見小佳仍然盯著自己,就解釋道:「昨天中午,開了殯葬改革工作會,我是分管領導,被村幹部灌醉了,晚上沙州道路工程公司的李晶請客,就在益楊賓館吃飯,請了交通局的朱局長。」
「李晶是誰?」沙州道路工程公司是沙州一家大公司,小佳是知道地,聽到沙道的名頭,她已猜到可能與修建高速路有關,心情就放鬆了一些。
侯衛東解釋道:「嶺西省修高速度,沙州道路工程公司中了一個標段,李晶是公司地副總,她是來考察上青林石頭的。」說到這裡,侯衛東笑了起來,「原來小佳吃醋了,還是典型地飛醋。」
「李晶,妖精一樣的女人。」
侯衛東很有耐心,道:「李晶是負責材料的老總,她和益楊交通局關係很好。」
「你在益楊賓館吃飯,這沒有什麼,為什麼又到了漢湖?還在漢湖住了一晚,和李晶一起住的嗎,她長得真是漂亮。」
「你最好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侯衛東見小佳的模樣,苦笑道:「漢湖新開了一間溫泉,我、交通局的李晶,還是梁經理,都在一起泡溫泉,我酒得太多,就迷迷糊糊睡著了,第二天一早,在六號樓吃過早飯,就回了沙州。」
小佳不相信,道:「按常理來說,應該你們上青林石場去請李晶,為什麼她巴巴地來請你,不符合事實,你們肯定有問題。」
侯衛東與李晶確實沒有什麼曖昧關係,他就理直氣壯地道:「小佳,應該這樣思考問題,李晶是沙州道路工程公司的老總,沙道公司與上青林合作是雙贏之事,我與其老總接觸,也是正常的事情。」他停了下來,看著表情嚴肅的小佳,道:「唯一被人利用的事情,只是沙道的副總是一個漂亮女人,這件事情,就是這麼的簡單。」
小佳揪住關鍵問題不放,「為什麼是李晶來請你,這違反常理。」
在建築市場里,一般來說,買方是大爺,賣方是孫子,也就是所謂的買方市場,小佳在建委工作也有一段時間,這方面見得多,認識得很清楚。
李晶與侯衛東作秘密交易的時候,曾經再三叮囑此事要絕對保密,侯衛東自己也有算盤,他想獨自牽上這條內線,而迴避掉曾憲剛、秦大江等人,他原本打算將此事告訴給小佳,可是照此時的情況,實話實話有可能惹來更大的麻煩。
「李晶請我吃飯,一方面原因是上青林碎石質量好,價錢合適,而且距離沙道公司所中的標段距離最近,運費便宜,他們必須要買上青林的碎石,另一方面,李晶和曾縣長、朱局長的關係很深,這一次請吃飯和泡溫泉,主要是請朱局長,我是順便請的。」
小佳低著頭,道:「不管怎麼說,在漢湖過了夜,而且,就是你和李晶兩人一起在起早餐,怎麼沒有見到朱局長在一起吃早飯。」
「我喝醉了,泡溫泉時睡著了,我這裡有朱局長的電話號碼,你可以直接問他。」
侯衛東猛然間想到了一個問題,心道:「小佳將情況了解得這麼清楚,肯定不會是被人偶然看見,按小佳所說,肯定有人從益楊一路跟蹤到漢湖,我只是一個石場小老闆。青林的小小副鎮長,沒有商業秘密,也沒有重要的利用價值,誰會跟蹤我?」
想到這裡,他提高聲音道:「小佳,這事是誰跟你說的,他怎麼能跟蹤我。到底是何居心?」他冷笑一聲,道:「究竟誰有這樣的閑心,從益楊一直跟到了沙州。」
小佳低頭沉思,不語。
侯衛東的思路漸漸清晰起來,心道:「如果所料不錯,這事肯定是小佳的追求者乾的,這個未見面的情敵,倒是很有手段和實力。」他開始轉攻這守,接連冷笑了數聲。
小佳抬起頭,責問道:「你冷笑什麼?」
侯衛東道:「跟蹤我地人肯定認識你。我雖然不知道此人是誰,是何種目的,但是能用上這種手段地人,都不是善男信女,小佳,這個社會複雜得很,你千萬不要輕信他人。」
這是基本接近事實的推測,小佳就含糊地道:「你別管我怎麼知道此事。就只管你做此事沒有?」
侯衛東已判明:絕對是小佳追求者在跟蹤自己。
他不願意過多追究此事,攬住了小佳的肩膀,道:「信任是家庭生活的基礎,更別說我們這種兩地分居的情況,你要相信我,不要聽外人胡說。」
小佳就把頭靠地侯衛東身上,道:「我是全心全意的愛你。老公,你不要讓我失望,如果真的有哪些事情,我絕對不會原諒你,俗話說,愛之深,責之切,對愛情忠貞是我們地底線,大家誰也不能違背。」
這是一個尷尬的周末,冰釋前嫌以後。兩人就瘋狂作愛,小佳不準侯衛東在星期天離開,結果,星期一早上五點半,侯衛東就在新月樓前坐了一輛計程車,七點多一點,就到了益楊縣城,趕到青林鎮時,還有六分鐘上班。
每次從沙州回到青林鎮,從沙州第一樓盤新月樓回到青林鎮的政府大院子,他就有些坐過山車的感覺,從繁華整潔的城市一下子就掉了到髒亂差的小鎮,這個過程現在已經被計程車縮短為三個多小時的車程。
在辦公室泡了一杯茶,背靠在椅子上,慢慢才將沙州城和小佳的影子趕走,集中精力於手頭的工作:殯葬改革工作要在五月一日才實行,這一段時間的工作就是逐村宣傳;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工作沒有硬性任務,且有辦公室頂著,他也不用操心;至於交通建設,還沒有大地任務。
將工作思路理了一遍,已是開例會的時間了。
星期一例行的早會上,先由各科室負責人發言,總結上周工作,再談這周打算,提出工作問題。
然後,鎮長粟明總結了上周工作,回答了幾個具體問題,又道:「青林場鎮是歷史悠久的老場鎮,同時也是一個臟、亂、差並存的場鎮,治理「臟、亂、差」是本屆政府的一個重點工作,我與趙書記碰了一下頭,決定由侯衛東同志來負責管理場鎮,爭取在一個月的時間內,讓場鎮衛生有一個大的改變,這也是為老百姓辦地實事。」
場鎮管理是一項即費錢、費時又不容易做出成績的工作,原本由分管國土工作的唐樹剛來管理,聽說將城鎮管理這一塊交給了侯衛東,他暗自高興,自然也不會反對。
散會以後,侯衛東就叫做綜治辦主任付江:「付主任,上午有具體安排沒有,我們兩人一起到場鎮轉了一轉。」
付江和蘇亞軍兩人,是侯衛東直接分管的部門,付江原來當過團委書記,團委書記任期屆滿以後,就擔任綜治辦主任兼司法助理員,是年輕的老油條,他長相其實還是蠻英俊,就是頭髮亂蓬蓬的,看上去不修邊幅。
付江昨晚打了一個晚上的麻將,現在還睡眼矇矓,他打著哈欠,對侯衛東道:「侯鎮,怎麼就把場鎮管理交給你了,這事向來都是分管國土地副鎮長再管,你何必攬在身上。」
這事粟明早就給他講了,也是新場鎮計劃的第一步,侯衛東自然不會將此事給付江說,笑道:「下級服從上級,全黨服從中央,這是組織原則,我怎麼敢違背。」
付江暗道:「這話是騙鬼大爺的,選舉都敢做手腳,還怕什麼組織原則。」
這一段時間,侯衛東經常與楊鳳聊天,通過這張快嘴,對付江、蘇亞軍等人的性格、習慣也有了初步了解,他知道付江向來是上班以後才出來吃早飯,便對付江道:「吃早飯沒有,去吃豆花飯。」今天早上從新月樓匆匆而來,他還沒有吃早飯,看到路邊的一家餐館,也就來了食慾。
付江本來就不守紀律,見侯衛東不擺領導架子,笑道:「不在這裡吃,我一般都在姚館子哪裡去吃,姚館子是上青林姚瘦子的堂弟,都是祖傳手藝,味道很不錯。」
「我想起來了,姚瘦子普經和我說過此事,走吧。」
兩人就沿著小道一直往東走,沿途都是各種垃圾,特別是白色塑料袋,灰頭灰腦藏在各個角落,格外地刺眼,侯衛東笑道:「抬頭青山,低頭垃圾,這場鎮衛生也確實應該整理了。」
付江無所謂地道:「場鎮和城裡不一樣,隔幾天就要趕以後就是成堆的垃圾,更要命的是,場鎮居民與城市居民不一樣,雖然都是非農業人口,可是他們就和農民沒有區別,根本沒有衛生意識,隨地扔垃圾是輕點,天一黑,就有人隨地大小便。」
「我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想的,環境衛生好了,大家都舒服,生活在這垃圾成堆的地方,不僅視覺上不舒服,而且容易得病。」
「農村人,千百年養成的習慣,難改,所以說管理場鎮也是一件麻煩事情。」
姚館子的味道其實比不過上青林的姚館子,衛生條件也不行,選碗水就直接倒進了街面的水洞里,留下一攤油跡,門外就是一堆菜葉子,侯衛東勸道:「姚老闆,你作餐館的,也要講究點衛生,屋裡屋外也收拾一下,上青林比這乾淨得多。」
姚老闆道:「山上的公路是從場鎮邊上經過,灰塵也不多,下青林場鎮被公路穿成兩半,每天幾十輛車,灰大得很,隨便怎樣弄也不幹凈。」
侯衛東坐在小店門口觀察,果然如此。
吃過早飯,付江精神就好了一點,坐在飯館外面抽煙,不斷有人和他打著招呼。侯衛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們到居委會走一趟,找尹主任聊聊。」
尹榮主任是居委會主任,五十來歲了,兩個兒子都有出息,大兒子考上了中師,就在青林鎮小學教書,小兒子大學畢業以後,留在嶺西省建設銀行,他的家庭情況在青林場鎮算是很好的。
「尹主任,在忙什麼?」付江是綜治辦主任,還是司法調解員。每天都和扯皮之事打交道,和村社幹部混得極熟。
尹榮戴著一幅老花眼鏡。老花眼鏡用繩子拴著,說話的時候,眼鏡就弔掛在胸口上,他看清楚了來人,道:「侯鎮、付主任,進來坐。」他就慢條斯理地取來兩個杯子,又泡上茶。
侯衛東喝著茶。道:「尹主任,今天上午開了會,以後就由我來負責場鎮的衛生,剛才和付主任走了一圈,確實很臟,我初次管場鎮,沒有什麼經驗,希望你多多幫助支持。」
尹榮道:「這是侯鎮長謙虛。」
「如果要想場鎮變得更乾淨,有什麼好辦法沒有?」
尹榮在場鎮生活了一輩子,幾次愛國衛生運動他都參加了。運動之時,場鎮的環境衛生確實有大的改變,可是運動一結束,環境衛生就如彈性十足的優秀彈簧,用極快的速度恢復了本來面目。
他就叫苦道:「侯鎮,這場鎮衛生我們居委會是傷透了腦筋,各種辦法都想了,由於基礎條件太差了。始終搞不好,現在由鎮政府出錢,居委會請了兩名清潔工,每天清掃一次,垃圾車一個星期來拉兩次垃圾。」
「尹主任,恕我直言,場鎮衛生確實到了需要整治的地步。粟鎮長給了我一個任務,要在一個月內讓場鎮衛生有大地改變,你看有什麼好辦法沒有?」
尹榮只是一味叫苦,「以前有一段時間,每周五下午,全鎮同時開始打掃衛生,弄了幾次,就沒有人肯動了,能保持到這個樣子,已經很不錯了。如果真要搞好環境衛生,也很容易,只要有錢,多請幾個人,打掃衛生勤一點,自然就將衛生搞好了,沒有錢,什麼事情也辦不了。」最後幾句話,他說得很重。
「每年鎮政府投入到這裡的錢有多少?」
「兩個清潔工,每人每月一百五十元,一年就是三千六百元,遠輸車輛是採取地租車方式,每拉一次五十元,一個星期就是一百元。」
侯衛東記起上青林曾經收過清潔費,道:「你們一年清潔費收了多少?」尹榮搖頭道:「從91年起我們就沒有收了,現在是村收,居委會沒有收,國土辦幾個人最多收了一半,青林鎮居民窮,能收一半就不錯了。」
兩人出門以後,侯衛東問道:「清潔費收取的情況,你了不了解?」付江腦子挺好使,也記了許多事,他道:「清潔費實際上收得起來,以前居委會一個月要收二千多塊錢,收來以後就搞清潔,後來鎮里窮瘋了,就將清潔費的收費權收到鎮里,由村建國土辦直接收取,國土辦本身事情多,又沒有認真收,一個月是最多收一千塊錢,我認為可以將清潔費交給居委會來收,場鎮衛生就交給居委會,鎮政府只負責檢查就行了。」
經過了這一番調查,侯衛東回到了政府大院,在辦公室算計了一番,就找到了粟鎮長,道:「粟鎮長,我剛才到場鎮走訪了一遍,衛生確實糟糕,必須要下決心整治了。」
「我知道要整治,要不然也不會讓你來管這事。」粟明很機靈,首先把話封死:「我先把話說清楚,鎮財政緊張,不可以投入太多,你還是要從其他地方想辦法。」
侯衛東愁眉苦臉地道:「整個場鎮,從清掃到清運,經費一年不足一萬,如果不增加錢,神仙也做不好這項工作。」
粟明討價還價道:「一點錢也不加,確實不符合客觀事實,這樣吧,清掃工再增加兩個,這一項全年就增加了三千六百元,也算可以了。」
侯衛東就拋出他的建議,道:「青林場鎮有三千多居民,如果每人每月收一塊錢的清潔費,每個月就可以收三千多塊錢,扣掉老人和五保戶,也能收二千多元,加上趕場天也可以收些錢,全年收個一萬五千塊錢不成問題。」
「關鍵是這筆錢沒有收齊,村建國土辦每年只能收八千多塊,剛好是鎮裡面支付的工資錢,鎮里並沒有搞頭,反而把居委會的積極性打擊了,我建議將收費權還給居委會,充分發揮他們地積極性,國土辦只管兩年事情,一是制定環境衛生標準,二是定時檢查。」
清潔費上收,是趙永勝的主張,粟明當時是副鎮長,知道此事的前因後果,他沉吟了一下,道:「這事,我給趙書記商量一下再說。」等到侯衛東走後,粟明在筆記本上記下了這事,他現在很能體會當年秦飛躍的感受,趙永勝的鎮委書記,但是他最喜歡管政府的事情,而且管得很細緻,大事小事,沒有經過他允許,總是辦不順利,秦飛躍是從鄉企局下來的,兩人為了鄉鎮企業的管理,終於將矛盾激化了。如今,由於粟明曾經是部下,趙永勝管起來更加理直氣壯,鎮長之名,在他的管理模式之下,已是有名無實,但是,屬於鎮政府的事情,如果辦不好,最終承擔責任地還是行政一把手。
所以,粟明就覺得事情難辦,但是他沒有與趙永勝直接衝突,而是慢慢地再想辦法。
「沒有當過主政一方的一把手,就算級別高一點,也算不上真正當官。」
趙永勝在青林鎮說一不二,手下幾十號幹部,除了一級班子以外,其升降沉浮都由自己來決定,就算是一級班子成員,組織考察的時候,他作為鎮委書記,也有極大的發言權。所以,環視青林鎮,以他為王,他有著極強的心理優越感和極強的成就感。
仰著頭,靠在椅背上,聽手下彙報工作的時候,時不時地轉動著身體,舒服而隨意,這是他最喜歡的姿態,與部下的拘束相比,更顯示了他的權威和地位。
粟明進來之時,他正用在看《嶺西日報》,聽到敲門聲,道:「請進。」見是鎮長粟明,趙永勝神情就平和了許多,道:「粟鎮長,我正有事要和你商量。」
「關於落後黨支部的事情,我思考了一下,就定在興平村吧,興平村的駐村幹部調整為付洪,聯繫領導就是侯衛東吧。」
新提拔的三位副鎮長,唐樹剛是黨政辦主任,算是趙永勝的心腹,另一位由黨委委員、武裝部長轉過來的副鎮長鍾瑞華,兩人關係也不錯,粟明真正能夠得心應手進行指揮的,就是侯衛東。
由於有了趙小軍和張小佳的關係,趙永勝也不願意與侯衛東為難,可是出個小小難題來考驗侯衛東,讓粟明用起來不順手,這種事情,他還是願意做的。
粟明表示反對,「趙書記,侯衛東畢竟資歷不足,又沒有黨務工作的經驗,讓他來聯繫落後黨支部,恐怕效果不行,鍾鎮長是黨委委員,又當過多年的武裝部長。能否讓他來聯繫興平村,或者是劉坤來聯繫興平村。他是專職副書記,肯定有好辦法。」
「粟鎮,你可不要小看侯衛東,他雖然資歷淺,干農村工作可是內行,在上青林,絕大多數村幹部都圍著他在轉。這就是本事,劉坤雖然是專職副書記,論農村工作經驗就不如侯衛東,侯衛東現在正在分管交通,他去興平,就讓他去解決公路問題。」
趙永勝打著「哈、哈」道:「年輕人,就是要壓擔子,才能快速地成熟,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粟鎮,你一定要相信侯衛東,多給他壓壓擔子。」
語言真是奇妙,上下兩張嘴唇翻動,就可以將黑得說成白,彎得說成直的,左的說成右的,壞的說成好的。
粟明很是氣悶。明明是自己重用侯衛東,到了趙永勝口中,卻變成了他要重要侯衛東,還順便扣了一個不信任年輕同志的帽子,他暗道:「到底是經過文化大革命地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當真是當書記的料子。」嘴裡道:「好吧,既然趙書記已經將事情定下來,就讓侯衛東和付洪去和晏道理講道理。」
興平村是下青林最遠地一個村,還被一條小河分隔開來,修公路要跨河修橋,所需資金不少,這就成了老大難問題,而興平支書晏道理是老支書了,工作能力強,群眾基礎好。卻不太聽話,經常和鎮里唱唱反調,一般的駐村幹部根本管不住他,工作能力弱的,還被他支使得團團轉。
「我這裡還有一個事情,侯衛東提議將場鎮清潔費的收費權委託給居委會,鎮政府不出錢也不收錢,只管檢查,我算了算,這事可行,趙書記的意見?」
趙永勝對場鎮衛生並不是太重視,他也就樂得賣一個面子,道:「這是政府的事情,你安排就是了。」
侯衛東得到粟明確切的回答以後,又興沖沖地來到了居委會辦公室。
尹榮正在陪著小孫子玩耍,見到侯衛東,道:「侯鎮,快來坐。」尹榮地兒子尹兵拿著本書,坐在椅子上,他聽說過侯衛東的名字,卻一直沒有見過面,禁不住抬頭看了一眼,卻並沒有起身。
尹榮對尹兵道:「快去拿包煙來。」
侯衛東已經取出了紅塔山,散完煙后,道:「今天上午說的事情,我回去仔細考慮了,還是沒有頭緒,又過來請教尹主任。」
「我也真沒有好辦法,只有鎮政府肯給錢,多請兩人來掃地,環境衛生自然就會好起來。」
尹兵插話道:「侯鎮,我聽過鐵校長說起你,如果沒有你,上青林公路也不知拖到何年何月,你是辦實事的人,當了副鎮長,真應該好好抓一抓場鎮衛生,髒得也太慘不忍睹了。」
侯衛東心中早有方案,他慢慢在套話,「我個人覺得,場鎮衛生還是得靠居委會。」尹榮急忙擺手,道:「居委會只有四個人,根本沒有辦公經費,侯鎮讓我們如何管得好環境衛生。」
侯衛東追問道:「尹主任,你覺得要多少錢,才能將衛生搞好。說個實數,我好給政府爭取?」尹主任算了算,道:「一年兩萬元,居委會保證將衛生管理好。」
侯衛東故意道:「現在不過七千多,這一下也增加得太多了。」尹榮就以為侯衛東在討價還價,解釋道:「這麼大一個場鎮才兩萬元,其實也不算多,如果實在不行,就降至一萬八,我們居委會也可以將場鎮衛生接管過來。」
侯衛東這才拋出鎮政府的決定,道:「以前場鎮的清潔費是由居委會再收,後來調整為村建國土辦收,如果仍然由居委會來收,收來的費用就作為場鎮的清潔費,這種方案你能否接受。」
尹榮曾經收過清潔費,明白只要把關係理順,每月至少能有二千多,他心裡暗喜,卻故意很猶豫地道:「清潔費的標準是幾年前訂下的,現在物價這麼高,工資也漲了,恐怕收不了多少錢,青林場鎮地人又窮又惡,哪怕是收三、五塊錢,都要吵半天架。」
侯衛東心中有已有數,道:「如果可行,這事就訂下來,你們收錢打掃衛生,由鎮里來來負責監督檢查,當然,你們的收費方案和清掃方案就要報鎮政府。」尹榮心中竊喜,表情卻痛苦得緊,道:「本來不想接招,看在侯鎮的面子上,我就把事情答應下來。」
「青林場鎮的環境衛生我就交給尹主任了,我有一個想法,就在近期,發動機關幹部、場鎮居民和學生,對青林鎮來一個徹底的大掃除,清除衛生死角,然後你們再接手,務必做到日收日清。」
「還有,還有綠化問題,青林場鎮光禿禿的,沒有行道樹,也沒有綠化,難看得很,我準備在植樹節的時候,開展捐樹活動,樹木要求至少有碗口粗,村社、學校以及場鎮各單位都可以捐,然後由鎮里統一做一批吊牌,寫上捐助者的姓名或單位。」
侯衛東這個想法,是借鑒上青林小學地做法,青林山上森林植被豐富,挑選一批碗口粗的樹,即便宜經濟,又能很快出效果。
尹兵聽到侯衛東的想法,拍手稱讚,道:「大學生當領導就是不一樣,這個思路,趙永勝一輩子都想不到,如果真要發起這個活動,我個人也要捐一顆樹。」
一天之內,就順利地完成了場鎮環境衛生的體制調整工作,侯衛東自自已工作能力還不錯,再看到暴露垃圾,也覺得沒有早上那麼刺眼。
還沒有走到鎮上,掛在腰間的手機劇烈地振動了起來。
「朱局長,有何指示。」侯衛東笑了笑,道:「那天怎麼把我一個人扔在漢湖,不夠意思。」
「我們把如花似玉的李晶留給了你,為你創造了戰略性機遇,你不感謝當哥哥的一片好心,反而指責我,真是恩將仇報。」
兩人開了一會玩笑,朱兵道:「告訴你一個好事,我們馬上就要去提新車了,你很快就是有車一族了。」
侯衛東也很高興,道:「我還不會開車,朱局,你現在是交通局老大,能不能給我找一個好師傅和一輛車,費用當然由我支付,這事辦好了,扔我在漢湖的事情就一筆勾銷。」
侯衛東一直在幫著朱兵打理著大彎石場,兩人利益相連,說話也就極為隨便。
「好好,就按照你說的辦。我得到了準確消息,嶺西高速公路就要動工了。」
侯衛東道:「那天李晶到了上青林,主要是替公司查看石料基地,憑著上青林的生產能力,應該沒有任何問題。」
「沒有問題就好。」
朱兵的電話剛剛掛斷,手機又響了起來。
是派出所秦所長的電話,他道:「侯鎮,給你說一個好消息,上青林殺人案破了。」侯衛東愣了愣,這才大聲地道:「殺人案,曾憲剛家裡的發那一件?」
「對,就是這件案子,今天早上我接到縣公安局的電話,說是沙州刑警支隊破了一起入室搶劫案子。審問過程中,罪犯交待了在上青林作的案子。我隨著縣局的同志都到了沙州,經證實,確實是他們一伙人做的案子,只是首犯逃掉了。」
秦所長在電話里興奮地道:「破案的人就是你的大哥侯衛國,他就我身邊,讓他跟你說兩句吧。」
侯衛國嗓子有些啞,道:「三弟。昨天到沙州來沒有,怎麼不給我打個電話,你嫂子一直想請你吃頓大餐,下一次過來,無論如何也要給我打電話。」
聽到大哥的聲音,侯衛東高興地道:「好幾次我到沙州,你都不接我的電話,嫂子倒經常和小佳聯繫,她們兩人關係還不錯。」
「前一段時間大案子不斷,忙得不可開交。破了這個搶劫殺人大案,我也可以鬆一口氣了,秦所長是我的好朋友,聽說你分管政法和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工作,要多和秦所長聯繫。」交待了幾句,侯衛國還是忍不住說了一事,道:「你要多和小佳聯繫,她各方面條件都好。你要小心點,最好早些把婚結了。」
掛斷電話,侯衛東趕緊給曾憲剛打了過去,曾憲剛家裡地電話卻使終佔線,過了一會才打通。
侯衛東還沒有說話,曾憲剛就哽咽道:「瘋子,剛才我也接到了秦所長的電話。說案子破了,縣公安局馬上要派車接我過去。」
「我剛才也接到了秦所長的電話,這個案子性質極為惡劣,肯定要有人被敲腦袋,上天有靈,總算給嫂子報了仇。」
曾憲剛恨恨地道:「聽說還有一個領頭的沒有被抓住,我要把他的姓名記下來,到他家去守著,若是讓我遇見他,一定會將他打成肉醬。」
侯衛東勸道:「我們國家禁止私刑。你動手也是違法的,這事還是要依靠公安機關。」
曾憲剛在電話里氣得牙咬,道:「你嫂子跟著我一直吃苦,好不容易有錢了,卻被殺了,還有,兒子現在還不開口說話,我實在是憋不下這口氣,不報此仇是龜兒養的。」
侯衛東在電話里又勸了幾句,仍然解不開曾憲剛地心結。
回到辦公室,侯衛東又想起了大哥說的幾句話,再聯想起被跟蹤的事情,很不是味道:「肯定有一位強力人員在追求小佳,否則沒有這樣大的手筆,從益楊跟到了漢湖,看來大哥大嫂也聽到了什麼。」
想到了漢湖,侯衛東靈機一動,道:「我怎麼這樣愚蠢,能進入漢湖的人,肯定都有頭有臉,一問李晶就清楚了。」
給李晶打了電話,李晶卻給了一個含糊的答案,「我們住戶的資料保密,只是出於私人關係,我違反紀律給你說一說,昨晚進漢湖的有七批人,三批人是沙州的大老闆,還有幾位沙州政府官員,名字就恕不奉告了。」
李晶在電話里冷冰冰的,侯衛東也就不好多問,等了一會,他再給大哥打了一個傳呼。
過了一會,侯衛國回過來電話,道:「我在開會,有什麼要緊事嗎?」
「大哥,剛才你說地幾句話,讓我心裡不好受,小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哎,你問這事,早知道就不跟你說了,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你大嫂有一天和小佳一起逛商場,在商場遇見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人,看上去很有錢,對小佳大獻殷勤,一幅追求者的樣子。」
「這人到底是誰?「
「當時你大嫂沒有多問,總之是一個有錢人,長得還不錯,你們現在房子已經買好了,還是要把婚結了,免得夜長夢多。」
大哥的再次建議提醒了侯衛東,房子有了,小佳父母也基本接受了事實,等車子買回來,交通問題也就解決了。
一切條件皆成熟,確實可以結婚了。
侯衛東在辦公室想了好一會,就給家裡打了一個電話。
聽說兒子想結婚了,劉光芬高興得合不攏口,道:「這是大好事,我們支持你,小佳是一個好女孩,我們全家都接受她,江楚打電話回家,也經常提起她。」
高興過後,劉光芬在電話里嘆息一聲:「別人說,接一個媳婦丟一個兒子,你大哥好久都沒有回來了,你也是,買了新房子,也不請我和你爸去看一看。」
侯衛東連忙道:「媽,等到爸爸退休以後,我給你們兩位老人家在沙州買一套房子,我們一家人在沙州團聚。」
「真是乖兒子,媽沒有白疼你,我在沙州沒有熟人,還不如在吳海。」這時,劉光芬在電話里大聲道:「小英,你弟弟也要結婚了。」
侯小英走了過來,一把抓過電話,道:「上次給你說的事情,你到底辦了沒有?」
「什麼事情?」侯衛江有些莫名其妙。
「貨款的事情,我們還差些流動資金。」
「你上次不是辦了這事,現在還差多少?怎麼是一個無底洞。」
「四十萬,好弟弟,想辦法給我們貨四十萬,解燃眉之急。」
侯衛東想了想,道:「我們親兄妹明算帳,我只是聯繫,具體的事情,我一概不插手。」
「我們結婚吧。」
侯衛東心中閃出了這個念頭,就如蔓草一樣的生長,他仔細想了一會,就給小佳打了一個電話。電話里,小佳顯然很意外,衝口道:「怎麼突然就想到結婚了?」
「沒有理由,我覺得應該結婚了。」
小佳想了想,道:「這樣也好,調動起來理由更加充足。」
侯衛東笑道:「小佳,這麼美好的時刻,你怎麼想到調動,把這些俗事拋在一邊,我們來談愛情,你準備給你買一顆鑽戒,你喜歡哪一種?」
小佳道:「在我的心中,你早就是我的老公,不需要那一張紙來證明,也不需要其他人來承認,至於鑽戒,是身外之物,我們的愛情不需要鑽戒來證明。」
侯衛東被小佳的表白弄得很是幸福,打完電話,就坐在辦公桌前傻笑,綜治辦主任付江帶著一名略有些禿頂的矮小漢子走了進來,付江連叫了兩聲,侯衛東都沒有回過神來。
付江用手指頭敲了敲桌面,大聲地道:「侯鎮,遇到了什麼喜事,高興成這樣。」
侯衛東這才回過神來,忙道:「付主任,晏書記,請坐。」
這位矮小漢子便是興平村有名的難纏人物,在下青林各村中頗有名氣的支部書記晏道理,他坐下以後,接過侯衛東遞過來的香煙,黑著一張臉,自顧自地抽了起來。
付江對侯衛東道:「侯鎮,去年的提留統籌,興平村還有一半沒有交,鎮里催得很緊,今天晏書記過來,我們商量一下個解決辦法。」
侯衛東暗自思忖:「看晏道理的模樣,也是一個老奸巨滑的人物,一定要想辦法收服他,否則,駐村工作難上加難。」他不動聲色地道:「晏書記,具體情況你介紹一個。」
「興平村,是下青林的一個大村,全村有二千八百二十六人,六個生產隊,也是最偏僻的村,至今沒有通公路,因此也是最窮的村。」
晏道理口才不錯,對村裡的情況掌握得也情楚,將村情介紹一番以後,又道:「由於村裡窮,所以提留統籌、農業稅都沒有交齊,是歷年來欠款最多的一個村,剛才趙書記找我談了話,說是將興平村定為落後支部,派侯鎮來摘帽子,我代表村兩委表示歡迎,侯鎮是大學生,人年輕,點子多,肯定能想辦法讓興平村脫貧致富。」
付江深知興平村工作難做,他心道:「看來趙永勝是給侯衛東難題,我真他媽的冤枉,跟著受罪,就看侯衛東如何接招。」
付江原來是駐場鎮附近的興隆村,興隆村各方面條件都比較好,距離場鎮近,社員一般比較富裕,提留統籌、農業稅等應交款項都拖欠得少,而且他與村社幹部已經混得很熟,村裡的事情一般不用他來操心,如今調到了興平村,下村不僅要走一個多小時,而且長期完不成任務,在大會小會上難免要多受批評。
對於這個調整,付江也是有意見的。
這兩年,侯衛東長期都在上青林,對下青林各村並不熟悉,他從來沒有到過興平村,也對這村沒有具體的印象,就道:「既然鎮黨委安排我和付主任來駐興平村,我們兩人對興平村就有義不容辭的責任,興平村被定位落後支部,只是暫時的,我沒有掌握具體情況,也不想說大話,只是希望村兩委和我們兩人密切配合,儘快將這個落後黨支部的帽子扔掉。」
晏道理對侯衛江的表態不以為然,眯著眼,抽著煙。
侯衛東加重語氣道:「還是那句老話,是驢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就清楚了,還在是將來的工作中見分曉。」
晏道理抽完煙,道:「侯鎮說得好,我們就不談具體工作了,以後有的是時間,我們等一會一起出去吃午飯,劉主任和其他幾個村幹部也要來。」
侯衛東點頭道:「也好,大家在一起聚一聚,想互認識一下。」他對付江道:「綜治辦有沒有經費,既然到了鎮裡面,這頓飯就由我和付江來請。」
綜治辦在鎮政府序列中,是一個麻煩事不少,卻基本沒有經費的部門,付江這個綜治辦主任,比起社事辦、計生辦、國土辦等部門,由於手中無錢,底氣也就不足。
晏道理是老江湖,自然知道綜治辦的情況,他看了付江一眼,道:「興平村雖然窮,這頓飯還是吃得起。」
付江想說什麼,被侯衛東用眼神制止了,他對付江道:「既然這樣,我們也不客氣,先和大家見個面……」
到了午餐時間,侯衛東就到一樓,叫上付江和綜治辦的方勁,一起來到張家館子。
村委會劉勇主任、文書老唐、婦女主任秦梅已經在張家館子等著,侯衛東一到,劉勇解釋道:「晏書記有事耽誤一下,馬上就過來。」婦女主任秦梅連忙給侯衛東倒下茶水,道:「侯鎮長,歡迎你來駐我們村,我姐夫就到獨石村,是三社的社長,他經常跟我擺你陣。」
三社長曾昭勇和曾憲強是遠房親戚,輩份也排得起,侯衛東也認識他,笑道:「秦梅,你就是曾昭勇的姨妹,我聽他說起過你。」劉勇是個肉乎乎的中年人,他就笑道:「姨妹姨妹,姐夫來睡。」
秦梅也有三十歲左右,她性格很開郎,聽到劉勇開玩笑,也沒有生氣,就道:「劉主任,你有三個姨妹,是不是都睡過,我要去問問嫂子。」
開著玩笑,氣氛就輕鬆起來。
幾分鐘以後,晏道理走了進來,副書記劉坤就跟在他的身後,他見到侯衛東也坐在裡面,就扭頭對晏書記道:「晏書記,你不是說只有興平村的人嗎?」
晏道理知道選舉時的情況,當劉坤一問這話,他立刻就印證了劉坤與侯衛東不和的傳言,故意裝傻道:「侯鎮是聯繫興平村的領導,付主任和方勁老弟是駐村幹部,他們當然都是興平村的人。」
新班子成立以後,劉坤數次想按照父親的意見,化解選舉時積累的怨氣,但是,他試了許多次,卻很難平靜地面對侯衛東,兩人形成了大路朝天各走半邊的格局。現在,被晏道理請到了張家館子,劉坤就不好離開。
在這一桌里,以他和侯衛東級別最高,他們兩人就並排坐在了上首。支書晏道理和村主任劉勇就分做兩邊。
菜上得很快,還有兩斤青林鎮老白乾,這是酒廠自釀的烈酒,度數極高,超過了六十度,但是據說吃醉以後不上頭,侯衛東雖然酒量好,卻有些怕吃這種酒,他聞到濃烈的酒味,心裡也暗自發怵。劉坤酒量不行,現在已經到了談酒色變的地步,他被晏道理堵著,根本沒有落荒而逃的機會。
張家館子里平時有兩種酒杯,一種是半錢左右的小杯子,另外就是接近一兩的大杯子,青林場鎮俗稱良種杯子,桌上擺著了良種杯子。
晏道理親自倒酒,每人一杯,他舉起酒杯,道:「興平村作為後進黨支部,能請到劉書記和侯鎮長,你們兩位領導給了天大的興平村面子,喝了今天這頓酒,我們興平村就開始為期一年的摘帽子工作,如果一年摘不掉帽子,我晏字倒起寫,大家舉杯,喝了。」
他話說得好聽,口氣卻不佳,侯衛東心道:「看到興平村被定為後進黨支部,這個晏道理心懷不滿。」由於他對晏道理的性格不了解,也就沒有多說話,端起酒杯就痛快地喝了,一股熱辣辣的感覺從小喉嚨直撲到小腹,他禁不住道:「好辣的酒。」
晏道理盯著劉坤道:「劉書記,你是黨的書記,酒風看作風,你要把這杯酒喝了。」
劉坤用手掌捂住了酒杯,道:「晏書記,我不會喝酒,而且下午要開會。」
晏道理不依不撓地道:「興平村是後進村,劉書記是管黨務的副書記,為了讓興平村脫掉後進的帽子,你一定要喝這一杯,不喝,就是瞧不起興平這個落後黨支部。」
讓自己處於弱勢地位,用話對方副入死角,讓其礙於面子,不得不喝酒,這是勸酒的最常用招式之一,晏道理深悟此道,一上來就將了劉坤一軍。
對於這種無賴行為,劉坤深惡痛絕,由於上一次選舉給了他深刻的教訓,可是他又不能真的拉下面子拒絕晏道理,他無可奈何地苦笑道:「今天我最多喝一杯酒,要不然下午就只得去睡覺,酒量淺,沒有辦法,請大家原諒。」
晏道理看著劉坤喝了下去,給劉坤舀了一碗雞湯,道:「侯鎮是新來的掛村領導,也就是我們興平村的幹部,劉書記,你一定要和侯鎮喝一杯,有了你們兩位的支持,我們興平村才能順利地脫倒後進的帽子。」
說到這裡,晏道理就朝著侯衛東眨了眨眼睛,侯衛東明白他的心思,他心道:「與劉坤同是班子成員,長期抬頭不見低見,天天苦著臉,也讓人不愉快。」他知道劉坤酒量確實不行,道:「晏書記,換一個小杯子來喝,可以多整兩杯。」
晏道理不斷搖頭道:「新一年新氣象,怎麼還能用小杯子,侯鎮是鎮領導,不能這樣小氣,興平村窮雖然窮點,但是這點酒錢還是有。」
晏道理在青林鎮的村幹部中,是出了名的胡攬蠻纏,侯衛東總算領教一二,他笑道:「好,今天我來興平村報到,就聽晏書記的安排,但是我在這裡說好,下一次就要聽我安排了。」
他站起身,真誠地對劉坤道:「劉書記,我們兩同學還是碰一杯,同學四年,如今又在一起工作,也是緣分,挺不容易的,這一杯酒,我敬你,以後多多關照興平村。」
劉坤家庭環境好,他又是家中獨子,受到了家人的寵愛、初中到大學,都沒有遇上什麼挫折,由於一路太順,其胸襟也就小了些,意志力也就弱了些。
在青林鎮換屆選舉的失敗,是他人生經歷中的第一次大的挫折,這種體驗是痛苦的,也是刻骨銘心的,此時,面對著侯衛東的橄欖枝,他心裡掙扎了片刻,理智還是戰勝了感情,他接受了侯衛東示好,舉起了杯子,可是看著這個大杯,他就皺著眉頭,道:「侯鎮,這酒太烈性,喝了這杯,我就要倒下了。」侯衛東就寬和地道:「那我喝大杯子,你喝小杯子,來碰一杯。」
晏道理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亂,道:「一個是書記,一個是鎮長,大家一視同仁,都要用大杯子。」幾個村幹部都跟著附合。
劉坤是咬著牙齒將這杯酒吞了下去,這是他喝的第二杯酒,二兩酒下肚,劉坤只覺肚子里有一股火在燃燒,白凈的臉上已湧出了一股血色,連毛孔里似乎都在滴出酒來。
侯衛東放下酒杯,就主動招呼道:「晏書記,劉主任,你們也別光看我們喝,大家先吃兩口菜,墊墊肚子。」
晏道理看到劉坤已經將頭垂在了桌子上,便稍作讓步,道:「大家先吃菜。」他吃菜也很有特色,將肉絲、涼拌菜、湯菜都放到碗中,用筷子使勁攬了幾下,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侯衛東看直了眼睛,道:「晏書記,你怎麼這樣吃菜,完全是糟蹋了美食,就如吃豬食一樣。」他在上青林山上住了兩年,天天與村幹部泡在一起,對村幹部的脾氣摸得很准,語言隨便一些,粗俗一些,他們反而認為是親熱,所以,雖然是第一次與晏道理見面,他也就是想什麼說什麼。
晏道理對侯衛東的玩笑果然很受用,他笑咧咧地道:「你就不懂了,這種吃法,各種味道都有,才是最正宗的吃法。」
等大家吃了一會菜,晏道理又開始說話,他將桌上的酒杯全部倒滿,道:「既然鎮黨委認為興平村是後進村,我們村兩委就在這裡向劉書記表一個態,希望能夠在鎮黨委的領導之下,早日將後進支部的帽子脫掉,劉書記,後進村興平村兩委幹部集體向你進一杯酒,這杯酒你無論如何也不能推脫。」
他說完這番話以後,主動站在劉坤身邊,所有的村幹部都站了起來,端著酒來到了劉坤身邊。
侯衛東暗道:「這個晏道理花樣還真多,看來他極不滿意將興平村列入了後進支部,這樣不行,我要先下手為強,免得被他灌醉。」
付江看劉坤確實不勝酒力,就勸道:「晏書記,劉書記確實不行了,讓他歇一會。」
晏道理不滿地道:「付主任,你是興平村的駐村幹部,我們敬了劉書記的酒以後,你也得敬,否則,明年摘不掉後進支部的帽子,你要負全部責任。」
付江本來就是老油條,笑道:「我有狗雞巴那麼大的責任。」
晏道理和付東極熟,平常經常開玩笑,他回頭不懷好意地笑道:「既然這樣,九社的提留統籌就由付主任去收。」九社是興平村最遠的一個社,今年這個社有提留統籌絕大部分都沒有交,先後三個社長辭職不幹,是極啃的硬骨頭。
付江罵道:「晏道理,日死你屁眼,你自己屙的屎,憑什麼讓我去開屁股。」
晏道理不再理睬付江,村兩委幾個人就集體站在劉坤面前敬,劉坤被逼上梁山,只得又接過一杯酒,當這杯酒下肚,劉坤捂著嘴角衝出了張家館子,剛到門口,就哇地吐了出來,由於沒有吃幾口菜,吐出些清湯寡水的東西。
侯衛東一直在觀察晏道理,見劉坤酒醉以後,他臉上出現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更是暗生警惕。
等到大家重新回到桌子上,不等晏道理開口,侯衛東豪爽地道:「我今天和晏書記是第一次見面,一定要認真搞一下。」他搶過酒盆,連舀了十杯酒,又拿了兩個大碗,各倒了五杯酒,對晏道理道:「晏書記,我們兩人第一次喝酒,來個痛快的,幹了這碗酒。」
晏道理已經喝了三杯酒,如果將這半斤酒喝下去,肯定就有問題了,他不敢接招,道:「我和侯鎮喝了,現在應該劉主任與侯鎮喝。」
侯衛東也犟頭犟腦地道:「不行,這兩碗酒我必須和晏書記喝,其他人等一會。」
兩人就爭執起來,侯衛東絲毫不退讓,他從晏道理剛才的系列行為已經得知,這個晏道理是個性極強的村支書,村主任劉勇完全是看他臉色行事,如果不能將他收拾住,以後的日子不好過。
「晏書記,第一次見面,這碗酒必須喝。」
「你先跟劉主任喝。」
「我們兩人先喝,你不喝,今天我就不喝酒了。」晏道理酒量一般,他想利用群狼戰術,把劉坤和侯衛東灌酒,這其實是發泄興平村被定為後進村的不滿。
定哪一個村為後進村,主要責任在趙永勝和粟明,這一點晏道理是清楚的,只是他不笨,絕不會在趙永勝和粟明兩個一把手面前放肆,劉坤和侯衛東都是剛剛上任的年輕副職,是最好的發泄對象。
以友誼的名義灌醉了劉坤,他自以為得計,沒有料到自己卻被侯衛東盯上了,整整半斤高度白酒,要一口喝完,實在是超出了他的能力。
僵持了一會,在侯衛東的堅持之下,晏道理被迫舉起了酒碗,兩人一口喝下這半斤烈酒,一股股烈火從心腹間不斷竄了上來,侯衛東趕緊喝了一大碗雞湯,這才把酒意壓住。
晏道理承受不了這樣重的酒氣,他黑著臉坐在桌前,鎮定自若地吃了兩口菜,忽然身體一軟,就從椅子上滑到了桌子下面。等眾人把他拖起來,晏道理已經不會說話了,他緊緊閉著眼,喘著粗氣,臉色黑得怕人。
見他這個模樣,侯衛東也有些擔心,道:「晏書記到底能喝幾杯酒?」村主任劉勇道:「他酒量不大,最多也就半斤的酒,今天已經喝了八兩,而且喝得太急了。」
「算了,送到衛生院去吊鹽水,免得出事。」
晏道理被送到衛生院吊鹽水,整整睡了六、七個小時,這才醒了過來,第一句話就是:「他媽的侯衛東,整死我了。」
這一場酒戰,以劉坤和晏道理大醉而結束,侯衛東喝酒不好惹的威名,立刻傳遍了興平村各社。
趙永勝很快就聽說這事,不禁在心中暗笑:「晏道理酒量不大,卻向來喜歡在酒桌上發起戰爭,這一下踢到硬石頭了。」
隔了一天,侯衛東帶著付江,前往興平村,這是侯衛東第一次到興平村。走了半個多小時,就到了興平村的地界,又走了半個小時,就來到了一條小河溝,河溝不寬,有水的地方只有三米,另有四米左右的河岸。
付江介紹道:「興平村一直沒有通公路,主要原因就是這條河,這條河平時水量小,可是溺水期間,水量特別大,要修公路,必須要修一條跨河橋,鎮里請人測算了一下,至少要十幾萬,鎮里沒有這個財力,村裡更沒有辦法。」
侯衛東站在河岸,仔細觀察了一會,發現在河岸不遠處有一座裸露的大石壁,自從開石場以來,侯衛東就對石頭產生了興趣,也算得上半個專家,看到這一整塊大石頭,他眼前一亮,就走到了石頭旁邊。
東走西瞧,侯衛東發現,這座石壁規模不小,而且整體性很好,有開採價值,只是從感覺來說,這些石頭硬度不如上青林的石頭,需要進行檢測,他大致判斷道:「這裡的石頭最適合打條石。」
條石是做保坎和邊坡的必備材料,沙州道路工程公司也需要進一些條石,李晶為此曾經詢問過侯衛東,在上青林,由於石質過硬,反而不太適合打條石,侯衛東打了許多地方,也沒有發現合適的,如今踏破鐵蹄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意外地發現了這塊石壁,侯衛東對修橋之事就有了想法,但是他沒有在付江面前表露。
過了河,又走了十分鐘,就見到一處竹林茂密處,有一幢兩層紅磚樓。
來到樓邊,兩隻小黃狗就活蹦亂跳地跑了出來,在侯衛東腳前聞來嗅去,晏道理不在家裡,付江都在坡上去找,侯衛東一人站在壩子里等候。
晏道理的壩子相當乾淨,木柴也碼得整整齊齊,院里也沒有常見的雞糞。
幾分鐘以後,晏道理扛著鋤頭就回來了,進了院子,見到侯衛東,就道:「侯鎮,你害得昨天還睡了一天,以後,再也不和你喝酒了。」
在屋裡喝了水,侯衛東道:「不好意思,耽誤了你的事情,今天來興平村的目的,主要是到村裡實地轉一轉,我們邊轉邊聊,據我所知,興平村被戴上後進支部的帽子,主要原因是農業稅、提留統籌任務完成得不好。」
晏道理承認這一點,道:「興平村最大的問題就是不通公路,每年交公糧,硬是整死個人,我們修房子,光是請馬幫來運磚,就比通公路的地方多上好幾千的運費。」
侯衛東看上了這一塊石壁,話就朝著這上面引,道:「也就是說,任務完成得不好的主要原因是不通公路,不通公路的主要原因是修橋太貴。」
「就是這個原因。」晏道理又抱怨道:「鎮裡面既然能花幾百萬,將上青林修通,興平村的公路也要考慮,手心手背都是肉。」
侯衛東假裝沉吟了一會,道:「鎮里派我到興平村,這兩年,我只做一件事情,就是想辦法把橋修好,其他的事情我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