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功與罪 誰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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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車行在天中大道上,此時夜深人靜,喧囂了一天的城市似乎也疲倦了,漸漸進入休眠狀態。從東邊遲遲升起的月亮已經不是那麼圓滿,但仍然皎潔明亮,把天野的大地照耀得有些蒼涼。來到市委,王步凡一邊下車一邊說:「小葉,你把車開到西郊湖兜風或者去研究彩票吧,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再來接我,給,幫我也買一百塊錢彩票。」說罷下車頭也不迴向市委辦公大樓走去。
葉羨陽一臉狐疑,他覺得王步凡今天晚上的行為有些古怪,平時對彩票不感興趣的書記今天怎麼突然想起來買彩票了?他又不敢說什麼就開著車走了。其實王步凡也沒有想到要中獎,只是用這個行動說明他和葉羨陽有共同的愛好,拉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此時,市委那麼大一幢辦公樓,只有機要局的燈光亮著,其他辦公室里都是黑洞洞的,王步凡上到二樓,有一隻貓突然從三樓往一樓逃跑,從他的腳下躥了過去,嚇得他頭髮都豎起來了。今晚他總有一種做賊的感覺,似乎正在干一件不很光彩的事情,仔細想想,自己乾的又是光明正大的事。幸好辦公樓里沒有人,他掏出鑰匙開了門,進到辦公室里來不及拉燈就順手鎖了房門,等他準備拉燈時,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開日光燈,摸索著打開了電腦,然後借著電腦微弱的屏光找出當初他收到的幾封揭發雷佑胤和文史遠的舉報信,然後坐在了電腦前邊。
剛坐到電腦桌前,他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又好像早已想好了要幹什麼。此時此刻他心裡又開始鬥爭了,一個問號在自己的腦海里越變越大。誰當市長本不關他的什麼事,但黨性和正義感又促使他不能袖手旁觀,於是他望著電腦的屏幕呆了一分鐘,才開始打字:《關於部分人在天野市市長選舉中存在違反組織原則行為的反映》。
王步凡打完這份材料后,又在屏幕上審了一遍,見沒有錯別字,反而有些美中不足,於是把「姘婦」改為「拼婦」。然後才打出來一份,再把盤上的底稿消除掉,又收拾好那些告發雷佑胤文史遠和李直的信件,準備離開辦公室,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一接是溫優蘭打來的,溫優蘭哭著說:「叔,你快回來吧,歐陽市長出事了。」不等王步凡細問,溫優蘭已經掛了電話,王步凡明顯感覺出溫優蘭是偷偷打的電話,聲音有些顫抖。
王步凡從辦公室里出來,樓道里仍然空無一人,來時驚了他一下的那隻貓正賊溜溜地準備往三樓上去,見到王步凡下樓又匆匆忙忙地溜走了。王步凡忽然想起葉羨陽不在樓下,就趕緊給葉羨陽打了電話讓他來接他。下著樓梯,他覺得既然是歐陽市長出事了,此時應該給匡扶儀和向天歌打電話,可是又猶豫了,他要看一看歐陽頌到底出什麼事情了,就覺得應該讓尤揚也在身邊,三人為公,二人為私,不管歐陽頌出了什麼麻煩事,都需要有人幫忙,有人作證。於是他又給尤揚打了電話,尤揚像是在被窩裡接的電話,王步凡故意說:「小尤,還沒有休息吧?歐陽市長那裡出了點兒麻煩事情,你在樓下等著,我和小葉馬上就到。」
尤揚在那邊說:「啊,啊,好的,好的。」
王步凡走出辦公大樓正好碰上雷佑胤昂首挺胸往大樓里進,兩個人目光相遇時都有些吃驚,好像同時要問:這麼晚你到辦公室里來幹啥?可是誰也沒有這樣問。雷佑胤自嘲般地說:「家有黃臉婆,日子不快樂,半夜裡他媽的吵了一架,乾脆到辦公室里睡算了。」
王步凡知道雷佑胤說的不是真話,他來辦公室多半與歐陽頌出事有關。而自己為什麼到辦公室里來總得有個說法,就敷衍著說:「賓館里沒有黃臉婆,一個人躺下睡不著。乾脆來辦公室里打了一會兒遊戲。」兩個人擦肩而過時,雷佑胤還主動伸出手與王步凡握了手,審視了一下王步凡的表情,好像長時間沒見過面似的。多虧王步凡已經把信件揣在懷裡了。
出了樓門,葉羨陽已經開車進了市委的大門,王步凡坐上車準備走時,見雷佑胤辦公室的燈還沒有亮,也許他此時的心情與王步凡來時的心情是一樣的,只是時間和事件不同而已。葉羨陽看王步凡的臉色十分嚴肅,就悄悄把彩票遞給他,王步凡也沒有看就裝進了口袋裡。
尤揚到市委上班已經五年了,至今仍是個快樂的單身漢,市委的單身漢們都住在老地委的單身宿舍里,這幢單身宿舍樓是邊際當地委書記時蓋的,當初市領導和雙職工都住在這幢樓上,後來住房改革,這幢樓上就只剩下單身職工了。王步凡讓葉羨陽開車往老地委拐了一下,車到單身宿舍下邊,尤揚正跑著下樓,一臉睡意惺忪的樣子,等尤揚上了車,王步凡才說:「小葉,咱們要快些到天道賓館那邊去,好像歐陽市長出什麼事了。」
尤揚剛才已經知道歐陽市長出事了,而小葉是現在才知道。他聽了這話下意識地踩了一腳剎車,車還沒有停穩就又起動了,然後快速在天中大道上狂奔。天野的夜晚已經十分寧靜,然而三月三十日晚的天道賓館卻極不平靜。
王步凡猜也猜不到歐陽頌會出什麼事情,等他回到賓館,一到貴賓樓,見西城區公安分局的年光景帶著幾個人正等在那裡。見了王步凡,年光景急忙迎上來說:「王書記,我們接到舉報說天道賓館貴賓樓有人在嫖宿,我們就趕來了,到這裡一看竟然是歐陽市長的房間,就沒敢輕舉妄動,連房間我們也沒敢進去,真沒想到歐陽市長會這樣不檢點……唉,你看這個事情咋辦吧?」
王步凡立即警惕起來,貴賓樓是天野市的禁區,別說年光景,就是市公安局的局長沒人召他他也不敢私自到這裡來,他意識到這是一個陰謀,即使歐陽頌與人奸宿,他年光景也沒有這個膽量到貴賓樓來抓人,背後肯定有人指使,說不定指使年光景的人又是雷佑胤。他沒有和年光景說話,見歐陽頌的房間開著門就進了。眼前的情景讓王步凡傻眼了,簡直是進退兩難:歐陽頌和莫妙琴光著身子躺在床上,歐陽頌的一隻手還搭在莫妙琴的胸脯上,兩個人都處於昏迷狀態,卻像一對夫妻睡得正安詳。王步凡目睹了這一切,更加堅信這是一個事先設計好的陷阱。他用犀利的目光注視著年光景,覺得平時賊眉鼠眼的他,現在有些面目猙獰,就像一個吃人的魔鬼。
面對突發事件,王步凡心裡亂極了,他在思考著對策。忽然想到這件事情必須儘快彙報給喬織虹,就打她的手機,手機關著聯繫不上。王步凡只好自己做主了,他很嚴肅地說:「年光景,我看這件事並不那麼簡單,你也負不起這個責任,此事牽涉到市委市政府的聲譽問題。你說歐陽頌市長在嫖娼,為什麼兩個人都昏迷不醒呢?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
年光景支支吾吾地說:「這個……這個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們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這樣了。」
王步凡審視著年光景,覺得沒有必要再和他說什麼,就擺著手說:「你們撤吧,要注意保密,不得向外泄露,誰泄露消息就處分誰,等事情弄清楚再說。」年光景似乎目的已經達到,正盼著早點兒離開,很聽話地帶著他的一幫人撤退。
年光景他們走後,王步凡本想把這件事跟廉可法說一下,又怕他控制不住情緒,保不住密,想了想還是算了。他又想給林濤繁打電話,又一想他也是副書記,他們都做不了主,天野出了這種大事,只有一把手或者省委領導能夠做得了主。這時,溫優蘭從樓下來到王步凡面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叔,這是個陰謀……歐陽市長回來的時候是年光景護送的,莫妙琴進去服務,我親眼看見他們用毛巾捂了一下莫妙琴的嘴,又捂了一下歐陽市長的嘴,兩個人就倒下了,然後年光景就脫他們的衣服……我怕他們傷害我……就急忙下樓逃跑了。」
王步凡聽了溫優蘭的話愣住了。他沒想到年光景這麼大膽,看來雷佑胤已經堵死退路豁出去了,非要把市長位置爭到手不可。面對這種局面,一個政法委書記雖然有責任和義務阻止雷佑胤違背組織原則,去達到個人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他的力量確實有限,在天野還不能呼風喚雨,在省委常委們面前也人微言輕,他陷入到兩難的境地。他招了一下手,溫優蘭隨他來到他的房門前,為他開門,但手抖得沒法把鑰匙插進鎖孔里去,王步凡接過鑰匙自己開了房門。溫優蘭去給王步凡倒水,又燙傷了手,她已經嚇壞了。王步凡讓她坐下,然後說:「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一定要冷靜,也一定要注意安全,小心有人殺人滅口傷害你,你今天晚上就待在我的屋裡哪裡也不要去,最近幾天也要特別注意……」
溫優蘭很緊張地說:「那他們會不會也陷害你,也把我們兩個脫光……」話沒有說完她就臉紅了,因為一時緊張竟然說走了嘴。
王步凡苦笑一下說:「你放心,不會的,小溫,我拜託你一件事。你現在到歐陽市長的房間里去給省委劉書記打個電話,把你看到的一切情況如實告訴他,但不要說你的名字,只說是賓館里的知情者,更不能說是我指使的。」王步凡說罷掏出筆在紙上快速寫了劉遠超的手機號和家裡的電話號碼。忽然他又想起劉遠超也愛打牌,如果手機關著又不在家怎麼辦?於是他又交代溫優蘭說:「如果劉書記手機關著也不在家,你就把這些情況告訴他的愛人,請她務必於明天早上將這一情況反映給劉書記。」溫優蘭的手仍然有些抖,她拿了電話號碼出去了。王步凡這時撥通了向天歌的手機,他事先已經告訴向天歌手機要二十四小時開著。向天歌接住電話,王步凡就命令似的說:「向天歌同志,天野出大事了,我現在以市委的名義命令你:一立即採取行動抓捕當初刑訊水映月的幹警,包括西城區公安分局局長年光景和甜妹子歌舞廳老闆。從他們身上打開缺口,獲取有關的證據。二連夜派人到得道山得道觀里把道姑吳麗華接下山,監護起來,她是個很重要的證人。三派幾名幹警到貴賓樓把莫妙琴送醫院搶救,再通知市人民醫院的醫護人員速來貴賓樓搶救歐陽市長,絕不能出現任何閃失。記住,是把莫妙琴弄走之後再給歐陽頌治病。這些工作你可以讓匡扶儀同志協助你,你就說是我說的。」王步凡說了這些話也不多解釋,就掛了電話。向天歌還不知道歐陽頌究竟出了什麼事情,只好按照王步凡的指示去辦。
溫優蘭這時回來了說:「劉書記的手機關著,也沒有在家,我就把情況告訴了他的愛人。他愛人很吃驚,答應明天一早就轉告劉書記。」
王步凡點了點頭然後拿出那些告狀信和自己列印的那份材料交給溫優蘭,很嚴肅地說:「小溫,你明天裝成會議服務人員,站在選舉會場的外邊,見劉書記到來后悄悄把這些東西交給他,不要說是誰讓你交的,只要交給他就行了。另外你把今天晚上目擊的情況也寫成書面材料,和這些材料一併交上去,為歐陽市長和小莫正名。」王步凡說罷緊緊地握了握溫優蘭的左手,就像在囑託一件挽救革命挽救黨的大事。溫優蘭這時身體已經不抖了,她似乎從王步凡身上吸收了一些勇氣,昂首挺胸地走出了王步凡的房門,回值班室里去寫揭發材料。
又過了五分鐘,向天歌和匡扶儀帶著幾名幹警來了,王步凡把向天歌他們帶到歐陽頌的房間里,幹警們看著眼前的情景也傻眼了。王步凡並不多解釋,只說是一起預謀的陷害案,讓幹警拍照后先給莫妙琴穿了衣服,然後又給歐陽頌穿了衣服。王步凡說:「小向,你們先把莫妙琴送到市第二人民醫院去搶救吧,要二十四小時有人監護,小心有人滅口。這個情況也不得外傳,要注意影響。」向天歌點點頭,命令幹警們抬著昏迷不醒的莫妙琴下樓去了。王步凡又板著面孔說:「小向,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半,我限你在明天上午九點鐘以前拿出一些水映月自殺案有理有據的東西來,到時候不要向我彙報,要直接彙報給喬書記。老匡,這個事情需要你配合,天野出大事情了啊!」臨別王步凡重重地拍了匡扶儀和向天歌的肩膀說:「天野目前的形勢很複雜,你們也要當心,既要打擊壞人,也要保護好自己。」
向天歌不停地點著頭說:「王書記放心,我們已經掌握了一些證據,爭取圓滿完成組織上交給我們的任務。對了,第一人民醫院的醫生馬上就到。」說罷,向天歌向王步凡敬了禮,然後和匡扶儀匆匆離開。
王步凡見幹警們抬著莫妙琴下樓了,忽然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在他的腦海里,年光景的小舅子是在幹警的眼皮底下順利自殺身亡的,那麼莫妙琴會不會在醫院裡出什麼意外?這個問題他不得不引起足夠的重視。王步凡急忙叫來溫優蘭說:「小溫,等你把材料寫好后馬上到第二人民醫院裡去監護莫妙琴,一直到天大亮你再回來,小心有人殺人滅口再製造出什麼自殺的現場。」
溫優蘭聽王步凡這麼一說有些驚慌,跑著回值班室里去了。過了十分鐘她可能是把有關的材料已經寫好了,就奔跑著下了貴賓樓到第二人民醫院去,王步凡本來想讓葉羨陽送送溫優蘭,又覺得太顯眼,就沒有送。王步凡覺得歐陽頌這裡應該有市政府的領導,他就急忙給時運成打了電話,說有急事讓他趕緊來天道賓館。
向天歌他們走時間不長,時運成來了,市第一人民醫院的醫生也來到了,醫生開始搶救歐陽頌,王步凡才把有些情況告訴時運成,驚得時運成長時間說不出話。醫生經過診斷吃驚地問王步凡:「病人好像是被人麻醉了?」王步凡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醫生就開始為歐陽頌輸液進行搶救。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向三十一日市長選舉的日期逼近,醫生們守候在歐陽頌身邊,王步凡寸步不離,一直到將近凌晨五點鐘歐陽頌醒了,一直叫喊著頭痛,說自己好像在做夢,說話也含糊不清。
王步凡問道:「歐陽市長,昨天晚上你到哪裡去了?」
過了足有三分鐘時間歐陽頌才有氣無力地說:「昨天晚上我去哪裡了?讓我想想……哦,對了,昨天晚上雷書記和文市長請我吃飯,我只喝了五杯酒,他們都喝了很多,最後雷書記和文市長都喝醉了,是西城區公安分局的局長年光景把我送回來的,我怎麼也醉了呢?」這時歐陽頌才完全清醒過來。
王步凡苦笑一下,他知道雷佑胤根本就沒有醉。他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是三十一日凌晨五點鐘,這時他不能告訴歐陽頌實情,只想讓他靜養一下,不要誤了天亮后的選舉會議。
醫生們見歐陽頌沒事了,就要告辭,王步凡交代要醫生們保護好歐陽市長的病歷,並且要實事求是地填寫,將來有人會去了解情況的,到時候務必如實地彙報。醫生們有些不解,他們也不知道這位市長大人怎麼就被人麻醉了。王步凡並不多解釋,醫生們帶著疑惑走了。接下來該歐陽頌疑惑不解了。他問王步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自己就像做了一個噩夢似的。王步凡不想在選舉之前給歐陽頌增加心理負擔,就給時運成使了個眼色說:「可能是酒精過敏吧?」真情要到選舉之後他再告訴歐陽頌。當選或者落選,那時候歐陽頌再知道真情已經無所謂了。此時他的電話響了,一看是匡扶儀的電話就走出房間去接了電話……
王步凡和時運成一直陪著歐陽頌坐到東方發白。當三月三十一日的朝霞照在窗台上時,王步凡走近窗檯,拉開窗帘,樓東頭那片桃李林正開著紅白相間的花兒,妖妖嬈嬈,婀娜多姿。此時歐陽頌總算恢復了常態,除從面容上看出倦意之外,並沒有什麼反常的地方,參加會議已經沒有什麼問題。歐陽頌也站起來走近窗檯,望著窗外,發出讚歎:「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啊!」
王步凡暗想天野的這個春天可能是個不同尋常的春天,今天的市長選舉肯定會有一場好戲看。雷佑胤冒著犯罪的危險麻醉了歐陽頌和莫妙琴,製造了桃色新聞,肯定會錄像或者拍照,而不明真相的人就會把這個桃色新聞當作政治新聞去炒作:一個堂堂的代理市長在住室里亂搞男女關係,本身就很有新聞價值,又是在選舉的頭天晚上搞男女關係的,那麼這個市長還配不配當人民政府的市長,代表們還會不會去選他當市長?當然,在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時候,王步凡還沒有猜測到雷佑胤採用的手段更加卑劣,而他現在考慮的只是人們口頭上的議論,他知道今天一大早歐陽頌搞男女關係的新聞就會像分裂的原子一樣一直膨脹到天野市的每一個角落裡,傳揚到每位代表耳朵中,每位市民也會饒有興趣地議論此事……此時只有不知內情的歐陽頌顯得很坦然,因為他對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幾乎一無所知。不知道昨晚的事情,他思想上就沒有什麼壓力。他閑雅地欣賞著窗外春色的神情比王步凡更加專註,似乎這美妙的春色正好襯託了他要當選市長的喜悅心情。
匡扶儀和向天歌從王步凡那裡領了命令之後,立即回到市公安局召開秘密會議,凡是他認為不可靠的刑警一個也沒有通知,而通知到的刑警則分成四組,不亮警燈,不鳴警笛,在黑暗中出發了。第一組由刑警大隊副隊長帶領去得道山接吳麗華下山錄取口供,第二組由刑警大隊隊長帶領到西城區公安分局去抓捕當初刑訊逼供水映月的那幾個刑警,第三組由110中心主任帶隊去逮捕甜妹子歌舞廳老闆,最後一組由向天歌親自帶領去抓捕木成林和年光景。
其他三組的行動都十分順利,只有向天歌帶隊的這一組行動不太順利。他們先到木成林的家中去逮捕木成林,等敲開門后,一個身材很胖,穿著睡衣的婦女站在向天歌面前,向天歌也不與那個胖女人說話,一把把她推開就往屋裡闖。胖女人驚奇地問道:「你們這是幹什麼?搶劫啊?還是抓人啊?我可沒有犯什麼法啊?」
向天歌此時已經把各個房間里搜了個遍,並沒有發現木成林,就問胖女人:「木成林呢?」
胖女人把嘴一撅說:「他呀,已經快半年沒有回來住了,說不定正與哪個小妖精在一起鬼混呢,我還找不著人呢。」
向天歌厲聲道:「給木成林打個電話,問他在哪裡,我們找他有急事!」
胖女人漠然道:「手機號早就換了,我現在找他也只有白天到天道賓館里才能見到,一到晚上就再也見不到他了。不過我可以給你們提供個線索,你們幫我教訓教訓這個刀殺的。據說在天道賓館里有個什麼706房間,那個房間是專供雷佑胤搞女人用的,雷佑胤不去的時候我家那個死鬼就在那個房間里與女人鬼混。唉,誰讓咱是農村出身的黃臉婆,又老又丑,人家早看不上嘍!」向天歌無心聽這個胖女人在這裡啰唆著訴苦,一擺手幹警們隨他撤了。
等幹警們來到天道賓館客房部六樓,正準備上七樓,值班的服務員攔住他們說:「哎,你們要幹什麼,七樓是禁區,只有市領導才能去的。」
向天歌把工作證在服務員臉前晃了晃說:「我是市公安局副局長向天歌,奉市領導的命令來找木成林的,他在嗎?」
那個服務員臉紅了,低著頭說:「他在706正和一個小姐……」
向天歌不等那個服務員說完已經用他那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她的胳膊,「走,開門去!」
服務員身子抖著說:「我怕木經理開除我,我不敢……」
向天歌忍住怒火說:「他已經犯罪了,從今天起他已經不是你們的經理了,你敢不配合我們執行公務?」聽了向天歌的話,那個服務員竟然面帶笑容,急忙取了鑰匙帶領向天歌他們上了七樓。
來到706房間門口,向天歌給那個服務員使了眼色,服務員找了一陣子鑰匙,然後悄悄把鑰匙插進鎖孔里,迅速開了房門,來不及拔鑰匙就跑走了。向天歌帶人衝進房間里,見木成林正摟著一個女人在睡大覺,他大喝一聲:「木成林,你給我起來!」
木成林和那個女人同時被嚇醒了,兩個人都忙著穿衣服。那個女人膽子小,嚇得不知所措,穿了兩次竟然沒有穿上褲子,乾脆不穿了,又重新鑽到了被窩裡。木成林這時已經穿好了衣服,用詢問的目光望著向天歌說:「老向,你這是……我這可算是生活小節啊,正開人代會,賓館里還有許多工作要做,你可不要影響了會議,不然雷書記會批評我的,對你也沒有什麼好處……」
「別他媽的說了,走吧,這裡的工作已經用不著你操心了。」
「不,不,這……你可得說清楚,我是市委任命的正處級國家幹部,我犯了什麼法?啊?不就是睡了個女人嗎?這是生活小節……」木成林這時倒耍起威風來了。
「別他媽的作踐正處級國家幹部了,如果正處級幹部都像你木成林這樣,國家民族早就完蛋了。」
「不,不,我得給雷書記打個電話,向他彙報一下,即使有錯也該市委來處分我,你們市公安局無權……」木成林說著話就要給雷佑胤打電話。
向天歌跨上一步奪了木成林的手機吼道:「雷佑胤已經自身難保了,還能救你這狗日的?別他媽的痴心妄想了,帶走!」隨著向天歌的吼聲,幹警們已經給木成林銬上了手銬,然後架著他走出706房間,從六樓經過時沒有看見那個值班的服務員,她可能有意躲了起來。
抓木成林的過程不是那麼順利,而向天歌他們抓捕年光景的過程更不順利。在年光景的家中沒有搜到年光景,向天歌派了兩個人在他家中守候,在西城區公安分局也沒有找到年光景,向天歌此時心中有些慌亂。王步凡給他的時間是上午九點鐘以前必須弄出結果,年光景又是最重要的犯罪嫌疑人,一旦年光景抓不到,任務就很難完成。此時,他只有求救於王步凡了。等打通電話向王步凡彙報了情況后,王步凡突然想到了市委。昨天晚上他離開市委時見雷佑胤到市委去了,年光景會不會去市委向雷佑胤彙報什麼?就在電話上對向天歌說:「小向,年光景現在極有可能和雷佑胤在一起,可能就在市委。記住!不能在市委門口行動,那樣影響不好,年光景不是人大代表,八點鐘雷佑胤要來賓館開會,年光景也要到西城區公安分局上班,最好在分局門口抓捕他,千萬不能等他上班以後再動手,他身上有槍,可別弄出警察之間進行槍戰的鬧劇來,一定要在門口抓捕他!」
向天歌聽王步凡這麼一說,他為了給年光景來個措手有及,借了一輛不是公安牌照的車,帶著幾名刑警來到市委門口,見年光景的車停在市委大院里,心裡踏實了許多,悄悄把車停在路邊靜等。此時天色大亮,市委門口已經有人出出進進。大約在七點鐘左右年光景從市委辦公樓里走出來,很疲倦地上了他那輛警用桑塔納,等年光景驅車駛離市委門口,向天歌駕車遠遠地跟在後邊。年光景的車快到西城區公安分局時突然停在了路邊,向天歌以為年光景發現有人跟蹤,拔出槍正思考如何應付。見年光景從車裡下來,走進一家小吃店裡去吃早點,真是天賜良機,正好在小吃店裡逮捕年光景。向天歌對車上的三位刑警交代了一下,他也把車停在路邊,然後大搖大擺地進了小吃店,年光景見向天歌來到,還以為他們也來吃早點,急忙起身說:「向局長也來吃飯?」
向天歌嘴上應付著,手已伸出來和年光景握手,三位刑警已經迅速迂迴到年光景的身後,立即把他的雙臂拉到後邊銬上了手銬,向天歌又拿下了年光景的槍。此時年光景驚魂未定地吼著說:「姓向的,你他媽的是不是吃錯藥了,憑什麼抓我,我犯了什麼罪?」向天歌並不多解釋,擺一個手說:「就是專門抓你狗日的,帶走!」年光景仍然吼著,兩個幹警幾乎是把他架上汽車的,然後迅速離開現場向市公安局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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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步凡歐陽頌和時運成正在欣賞朝霞映照下的桃李花,王步凡的手機響了,為了不影響歐陽頌今天開會的情緒,王步凡迅速走出房間,等走到值班室門口,他才接了電話。一接是溫優蘭打來的,溫優蘭在電話里哭著說:「叔,莫妙琴割腕自殺,流了很多血,現在正在搶救……」
王步凡驚得電話差點兒掉在地上。莫妙琴是重要的證人,如果她死了,歐陽頌就永遠也洗不清罪名,說不清昨天晚上的事情了,必須救活莫妙琴!他給時運成發了個短消息讓他陪好歐陽頌,但是不要說昨天晚上的事情,然後快步跑下樓梯,葉羨陽和尤揚一直在樓下等著,他們也知道市裡出了大事,既不敢打攪王步凡,又不敢離開。梅慧中也來接歐陽頌,王步凡沒有理睬他也沒有對他交代什麼任務,上車后心急火燎地說:「去第二人民醫院!」
當王步凡和尤揚葉羨陽來到莫妙琴身邊時,已經不見溫優蘭了,王步凡交給她的重要任務她必須完成,可能已經先走了。醫生已經把莫妙琴的傷口縫合好了,正在給她輸血。莫妙琴面色蠟黃,淚水一直不停地流著。她見王步凡到來,哭得更加悲慟。醫生在不停地勸導她要穩定情緒。站在一邊的那個民警低著頭說:「王書記,你處分我吧,我沒有做好自己的工作。小溫去給小莫提水去了,我去了趟廁所,誰知她就敲破了液體瓶把手腕的動脈血管割斷了。」
王步凡這時也沒有心思去責怪那個民警,把他拉到一邊問:「讓婦科檢查了嗎?」
「檢查了,人家還是個處女呢,怎麼可能和歐陽市長發生兩性關係?只怪我多嘴,是我向她說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她受到了刺激。」民警說。
「這就好,終於可以還歐陽頌一個清白了。」王步凡說罷又來到莫妙琴身邊很生氣地說:「你這個傻丫頭,別人陷害你,你自己怎麼還不珍惜自己呢?你這樣做能對得起誰呀?」
「叔,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一點兒也不知道,聽這位幹警向我說了情況,我就不想活了,我沒臉做人了,以後我可怎麼做人啊。」莫妙琴說罷又哭了。
王步凡勸道:「只要自己是清白的,就別怕別人說什麼,人要活在自己的理想中,不要活在別人的議論中,好人說不壞,壞人說不好。不要顧忌那麼多,要堅強地活下去!也許別人現在正盼著你死了呢,你想啊小莫,你一死就永遠洗不清自己了。」
「叔,病好后我想到得道山去出家當道姑,天道賓館我是待不下去了,我怕別人議論我。」莫妙琴擦著眼淚說。
「出家當道姑倒沒有那個必要,這麼多人還證明不了你莫妙琴的清白?要相信法律也會還你一個清白的,真不想在天道賓館干也有辦法,得道山早晚是要開發的,我準備建議成立得道山開發籌建指揮部,到時候你可以到那裡去工作嘛!」
那個民警也討好著說:「小莫,到時候我送你到得道山指揮部去,換個新環境也行,把過去的一切都忘掉吧。」
莫妙琴見王步凡這麼說,臉上才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叔,我聽您的話,不再尋短見了,你放心吧。」
王步凡心裡有些酸楚,權力要置人於死地是那麼容易,水映月死了,吳麗華上山當了道姑,莫妙琴又差點兒喪命。權力要救人也那麼容易,他一句話就能讓萬念俱灰的莫妙琴打消死的念頭,看來得道山是該開發了,到時候如果吳麗華同意,應該讓她還俗,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她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姑娘,不該過那伴隨清燈黃卷的生活。
王步凡見莫妙琴的情緒穩定了,就準備離開,他還記掛著交給溫優蘭的任務,記掛著今天的市長選舉,就對莫妙琴說:「小莫,安心靜養,要相信明天會比今天好。」莫妙琴使勁兒地點了點頭,淚水流了下來,面對關心她愛護她的政法委書記,她覺得心裡無比的溫暖。
王步凡對那個民警說:「小同志,一定要注意莫妙琴同志的安全,絕不能再出什麼偏差,如果再出偏差組織上可是要處分你的。」
那個民警嚇得臉色蒼白,懇求般地說:「王書記,是我沒有把工作做好,向局長肯定會處分我的,求王書記與我們向局長說一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去衛生間解了個大便。」
王步凡拍拍那民警的肩膀說:「放心吧小同志,向天歌那裡我會替你求情的,這裡就拜託你了,一定要照顧好莫妙琴同志。」那個幹警很感激地給王步凡敬了個禮,然後站在莫妙琴的床邊,就像站崗一樣,目不斜視。
王步凡離開第二人民醫院時,今天的太陽並不炫目,可以盡情地觀賞它,今天的太陽和往日相比沒有什麼兩樣,只是今天的天野有些不尋常,人大代表們就要選舉市長了,有些人蠢蠢欲動要破壞選舉。
王步凡回到天道賓館,覺得很累很累,真想躺下休息一會兒,可是已經沒有時間了。他急忙洗漱了一下準備叫上歐陽頌去吃早飯,這個時候白無塵打來電話說已經和李宜民聯繫上,把情況已經反映給李宜民了。王步凡來到歐陽頌的房間,見歐陽頌臉色還有些發黃,叫他去吃早飯,他本不想去,在王步凡和時運成的再三催促下,還是下了樓。梅慧中看歐陽頌臉色不好要攙扶他,歐陽頌沒有讓攙扶。在去餐廳的路上,就有很多來吃飯的代表用怪異的目光注視著歐陽頌,歐陽頌因為對昨天晚上的事情一無所知,遇到注視他的目光時,他總報以微笑,他的微笑和平時是一樣的,而在代表們眼裡他今天的微笑就變成尷尬的笑容了,似乎他的微笑是裝出來的,是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空虛。吃飯的時候也有很多代表在竊竊私語,還不時回頭望著歐陽頌。歐陽頌仍然把這種顧盼理解成代表們對他的支持和關心。而王步凡知道他們為什麼要看歐陽頌,也知道他們為什麼要議論歐陽頌,製造這起桃色事件的人,其目的就是要讓歐陽頌落選,他們肯定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散布謠言的機會,只怕昨天夜晚的事情人們早就知道了,整個餐廳里也許只有歐陽頌和梅慧中還蒙在鼓裡,王步凡又沒法向他道破玄機,怕影響了他今天的情緒。吃飯的時候仍然沒有見著喬織虹的身影,吃過飯王步凡沒有陪歐陽頌去貴賓樓,他躲到一邊去給喬織虹打電話,辦公室里沒人接,手機仍然關著。他再給劉遠超打電話,劉遠超的手機也關著,王步凡就有些心急如焚的樣子,也不知道李宜民到底把情況彙報給省委書記沒有。他在餐廳門口踱來踱去,苦無良策。
時間已經八點鐘了,代表們陸續向會場走去,李直雷佑胤文史遠和梅秀外等人說說笑笑向會場走來,如果王步凡再站在會場門口就有些不合適了,他急忙進了會場,又從那邊的門出去,見溫優蘭一臉倦容地從貴賓樓方向走來,遠遠望見王步凡,也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然後向天道賓館的門口走去。
王步凡猜測溫優蘭也是怕站在會場門口太顯眼,就到賓館的門口去等劉遠超。王步凡設想:等看到劉遠超的車到來時,溫優蘭會快速轉回到會場門口,當劉遠超下車的那一瞬間,她會把王步凡交代她上呈的那些材料統統交在劉遠超的手裡。至於劉遠超會如何處理天野發生的不正常事件,李宜民是不是已經向省委書記彙報了,王步凡現在心裡也沒有底,只有看這位省委副書記的態度,或者說看他向省委主要領導彙報后省委是什麼態度。
三月三十一日上午是天野市選舉市長的莊嚴時刻,省委組織部剛剛到任的女副部長來參加選舉會議,她已經早早坐在主席台上,因為她剛剛上任,天野的幹部們和她不熟悉,沒有人向她反映天野市在市長選舉中發現的不良苗頭,她對天野的情況好像也一無所知,她的到來完全是一種形式和擺設。天野市的領導們神采奕奕地坐在主席台上,一切都顯得那麼安詳平靜,雷佑胤仍然笑容滿面,幾近慈祥;文史遠還是一臉虎威,如同斗獸;林濤繁面無表情,簡直像一尊雕塑;廉可法和李直的表情一向嚴肅,今天似乎還帶有幾分沉重。本來王步凡想在開會之前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彙報給喬織虹,可是喬織虹來得很晚,是在李直即將宣布開會的那一刻才匆匆忙忙走上主席台的,不知道她是粗心還是沒有把省委組織部的女副部長放在眼裡,沒有說讓大家以熱烈的掌聲歡迎省委組織部領導的到來,只是禮節性地向她點點頭。喬織虹一直與雷佑胤坐在一起,王步凡的座位與喬織虹的座位中間隔著雷佑胤,根本無法私下與喬織虹交談。喬織虹到目前為止,還不知道昨天晚上天野發生了不正常的事件。會前王步凡又給喬織虹打了電話,仍然是關機,他讓尤揚給劉暢打了電話,問喬書記在哪裡,劉暢說喬書記昨天晚上回省城了,她並不在喬書記的身邊。按照以往的慣例,選舉市長省委是要來人的,一般是組織部長或者副部長,女副部長的到來從禮節上說明選舉就可以開始了。可是最近只要牽涉到天野的事情,劉遠超總是代替組織部長井右序,今天到底劉遠超來不來誰也弄不清楚。
會議開始,女副部長簡單講了幾句話,主席團執行主席開始宣布監票人計票人名單,並且強調了選舉的有關紀律和辦法,因為市長選舉是等額選舉,另選他人欄內空著,也就是說如果你不同意選歐陽頌當市長,也可以把他的名字劃掉,另外在空欄中填上要選舉的人。
此時李直站起身突然宣布:「根據五十名代表的聯名推薦,天野市人大常委會請示河東省委和省人大常委會,認為代表們推舉雷佑胤同志為另一名候選人與歐陽頌同志競選市長,是符合有關規定的,因此天野市的市長候選人是兩名,即歐陽頌和雷佑胤兩位同志,代表們可以代表人民行使自己的權力,選舉出自己信任的市長,在此需要補充說明的是:雷佑胤同志被確定為候選人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各代表團已經醞釀過了,只是還沒有來得及向市委傳達省委的指示,雷佑胤同志的個人簡歷也沒有來得及印發,就連選票也沒有來得及重印,願意選舉雷佑胤同志為市長的只有把名字填寫在空欄里了。」女副部長和喬織虹聽了李直的話都有些吃驚,但是都沒有表態。
聽了李直的話,個別代表也有些吃驚,而歐陽頌林濤繁廉可法和王步凡更吃驚,原來以為他們只是在下邊做小動作,沒有想到他們竟然還把雷佑胤參選弄成合法化了。選票印著非常快,李直故意不重印選票,好像在向大家暗示,雷佑胤成為市長候選人確實是臨時決定的,而不是蓄謀已久的。這種事情可是天野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最吃驚的是喬織虹,這麼大的事情事先李直沒有和她通過氣,而且是背著她乾的,她本想提出異議,可是她又知道另外推舉候選人和另選他人也是選舉法允許的,她這時如果說了違背選舉法的話也不太合適,她相信代表們會以組織原則為重,選舉歐陽頌為市長。令她不解的是,省人大常委會主任楊再成是歐陽頌的支持者,他居然也同意了。看來面對民主進程,楊再成也不好武斷地改變選舉法和民意,那麼這一切工作只能是提前已經密謀好了,昨天晚上又臨時動議的,不然劉遠超不會不告訴她。
會場上已經開始發選票了,王步凡的神色有些不安,他盼望著省委有關領導的突然出現,並且宣布雷佑胤沒有參選資格,可是遲遲沒有見到省委領導的身影出現在會場門口。這時他覺得什麼東西將自己的腿碰了一下,他彎腰一看竟然是一張男女擁抱的裸體照片,他撿起來仔細一看,下邊還有一行字「歐陽頌與服務員莫妙琴在一起」。他急忙把照片塞進口袋裡,並沒有回頭看,他後邊坐著的是梅秀外,估計是她扔過來的。他再往會場下邊看,代表們都在交頭接耳地交談,交談的內容極可能與歐陽頌和莫妙琴的事情有關。按照規定,會議上散發任何材料都須經大會主席團認可,可是這種不正常的事情居然發生了,很不正常。女副部長雖然是省裡邊來的,可能是因為資歷問題沒有多說話。王步凡估計這種照片儘管不會在會場上散發,只怕私下裡已經有很多人見過,出了這樁醜聞,看來歐陽頌十有八九要落選。在這種情況下他本應該把喬織虹叫到一邊去告知真相,讓她立即採取果斷措施,比如暫時休會,或者把選舉日期往後推一推,讓省委出面做一些必要的工作,採取一些必要的措施,可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似乎整個會場只有喬織虹和歐陽頌兩個人不知道裸體照片的事情,劉遠超那邊可能還沒有把信息傳遞過來。王步凡彎下腰偷偷撥了一下喬織虹的手機,仍然關著,她來得太匆忙竟然忘記開機了。王步凡又撥劉遠超的手機,是無法接通。當代表們開始投票的時候,王步凡的手機響了,是劉遠超打過來的,說他馬上就到,在電話上並沒有說別的事情,比如暫時停止投票。王步凡急忙把這一消息告訴給喬織虹,喬織虹讓墨海去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她和女副部長的座位中間,其他人員只好都把椅子挪了挪。天野市選舉市長,是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劉遠超來得似乎也太晚了。
等代表們投完選票劉遠超才步入會場,主席台上的人都鼓掌歡迎。劉遠超招著手向代表們致意,落座之後向喬織虹和女副部長說了些什麼,喬織虹掛著笑容的臉色立刻灰暗下來,女副部長也一臉沒趣。接著聽見劉遠超小聲說:「天野出現這種反常情況你應該採取一些措施,或把選舉日期往後推一推,至少也要請示一下省委再投票,你怎麼連這個規矩都不懂?現在投票已畢,說什麼也晚了,總不能說代表們投的票不算數吧?如果有些同志真有問題怎麼辦?連省委都被動了。」
喬織虹臉色蒼白,已經說不出話了,頭上的汗珠直往下滴。一旦選舉失敗,她這個市委書記會很丟面子,是無法向省委交代的。儘管代表推舉候選人是允許的,但是還有黨領導一切這一條,天野市委不能充分體現省委的意圖,只能說明她和天野市委沒有做好工作。就急忙解釋說:「李主任說這也是省委的決定啊!」
劉遠超不再與喬織虹說話,他知道如果是省委的決定,肯定是呼延雷從中搞的鬼,代表們已經把候選人報上去了,讓省委怎麼辦?總不能否決代表們的意見吧。他皺著眉頭從包里掏出一些材料在看,越看眉頭鎖得越緊……
王步凡偷眼瞟了一下,劉遠超看的正是他交給溫優蘭的那些材料,看來這個姑娘已經勝利完成任務了。時間到了九點半鐘,匡扶儀和向天歌匆匆忙忙步入會場,向主席台上走來,到喬織虹面前把一份材料交給了喬織虹,沒有說什麼話扭頭走了。
喬織虹看著匡扶儀和向天歌送來的材料,手有些發抖,面部表情極其複雜。她看完材料后交給劉遠超,劉遠超看后,轉給女副部長。劉遠超此時臉色沉重得有些怕人,他站起身,到主席台的一角去打電話,打著電話手還比比畫畫的,好像在向誰彙報什麼事情。王步凡扭頭看李直雷佑胤和文史遠,他們的臉色都很難看,額頭上都滲出了汗珠。因為劉遠超從進入會場到現在始終沒有看他們一眼,在去打電話前又用怪異的目光看了看李直和雷佑胤兩個人,把他們看得毛骨悚然,膽戰心驚。
會場上計票員在忙碌著計票,劉遠超在不停地打電話……
選舉結果出來了,計票員上台小聲向喬織虹和回到座位上的劉遠超彙報了選舉結果,雷佑胤得票三百五十票,歐陽頌只得了一百票,其餘的五十票是選的其他人。女副部長和喬織虹的臉色都有些灰暗,這樣的結果說明代表們對這次市長選舉很有看法,已經弄出了玩世不恭的結果。按道理雷佑胤得票率已經超過半數,理所當然應該是天野市的市長了,歐陽頌則在天野市的市長選舉中宣告失敗,他的頭已經低得讓下邊的代表們幾乎看不見了。喬織虹不停地用手帕擦著頭上的汗水,這樣的結果簡直就是天大的政治笑話,在河東歷史上還從來沒有過。
得票結果還沒有公布,會場上又響起唧唧喳喳的議論聲。雷佑胤已經聽到了計票員上報的結果,他的臉色喜憂參半,喜的是自己終於被選上市長了,憂的是在中國這塊土地上,畢竟還是黨領導一切的,因為他不是組織上欽定的市長人選,是代表們臨時推舉的,他的市長資格必須由上級組織部門認可后才有效,不然即使選上也當不了市長。劉遠超這時神色嚴峻地站起來,用雙手往下壓了壓,會場上的說話聲停止了。接著他用洪亮的聲音說:「代表們,同志們!在這裡我很嚴肅地告訴大家,天野市這次的市長選舉失敗了,是一次被人利用了的非法選舉,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雷佑胤涉嫌犯罪,一個罪犯是沒有資格參與市長競選的。我代表省委在這裡宣布,雷佑胤的市長候選人資格已經被取消,不管他選上與否,選舉結果都是無效的!而等待雷佑胤的是組織和紀檢部門對他的審查。在這裡我要點名批評天野市人大常委會主任李直同志,由於他把關不嚴,把一個犯罪分子推薦給了省委和省人大常委會,省委和省人大常委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批准了代表們的意見,批准了雷佑胤的競選市長資格,現在根據群眾的揭發材料,我分別請示了省委馬書記和省人大常委會楊主任,省委領導認為天野市的這次市長選舉無效,省紀委書記李宜民同志也明確指示,省紀委決定立即對有關人員採取措施。」
會場上有些騷亂,歐陽頌和雷佑胤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樣。雷佑胤用手巾擦著頭上的汗珠,用手肘碰了一下身邊的王步凡說:「煙。」
王步凡望了一眼雷佑胤,雷佑胤的目光中滿是仇恨和哀怨。王步凡悄悄遞給他一支煙,又把打火機遞給他,他點了幾下才把那支煙點著,低下頭吸著,不再看任何人,連打火機也忘記還給王步凡。
劉遠超這時又大聲說:「為什麼說五十名代表聯名推舉的候選人沒有參選資格呢?在這裡我可以明確地告訴大家,因為雷佑胤牽涉到一樁強姦案,牽涉到嚴重的經濟受賄案,牽涉到少女在天野市委門口的自殺案,因此必須在把這些問題澄清之後再說。我也聽到過有人說天野的官場複雜,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有些人敢於這麼膽大妄為,敢於公然與上級組織部門對著干!當然啦,按照選舉辦法,不是不可以另選市長,但參與競選市長的人必須具備資格,而雷佑胤因涉嫌犯罪,他恰恰是個沒有參選資格的人。」
侯壽山突然打斷劉遠超的話在第二排站起來喊道:「打倒貪官雷佑胤,打倒流氓雷佑胤,如果上級不嚴厲懲辦雷佑胤,天野市人民堅決不答應……」
宣傳部長也站起來吼道:「必須嚴懲雷佑胤這個腐敗分子,不然我們對不起天地良心,沒法向天野市人民交代!」
王步凡笑著回頭看侯壽山和宣傳部長,他覺得這兩個人有點兒像「文革」時期的跳樑小丑。林濤繁也正用鄙視的目光瞧著他們。直到劉遠超示意他們停下來,侯壽山的情緒仍然有些激動。王步凡偷看雷佑胤,他一臉譏笑,似乎在暗笑侯壽山是妓女笑話賣淫者。
劉遠超清清嗓子又說:「你們天野市西城區公安分局局長年光景受雷佑胤指使,將歐陽頌和天道賓館服務員莫妙琴麻醉之後製造了一起桃色新聞,還拍攝了裸體照片,他本人已經交代了犯罪經過……」會場上一時像爆炸了似的吵吵嚷嚷,人聲鼎沸,使劉遠超的話已經講不下去了,大部分代表都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使會場上的秩序亂成了一鍋粥,喬織虹幾次示意大家安靜,會場仍然靜不下來。王步凡這時站起來吼道:「再不安靜下來我可要點名批評了!」在王步凡吼過之後,會場終於安靜下來,他只是虛張聲勢嚇唬嚇唬而已,沒想到這一招還挺見效。
劉遠超繼續講話:「同志們,代表們,僅從這起桃色事件來說,就牽涉到誣陷和侵害他人名譽的罪行,僅這一條罪行雷佑胤就當不了市長。同志們,代表們,通過這次市長選舉,也暴露出我們在任用幹部上存在的問題,天野不止一個雷佑胤有問題,還牽涉到其他人,這些問題都有待於進一步調查落實,省紀委的調查組馬上就要來到天野市,這次要在天野市紀委的配合下徹底查清天野官場存在的不正之風。也許有的代表要問:民主選舉的市長為什麼就不算數呢?我在這裡可以明確地告訴大家,雷佑胤劣跡斑斑,又存在拉選票的非法行為,因此他就喪失了市長候選人的資格。也許有的代表還要問:既然雷佑胤存在這麼多問題,為什麼在這之前沒有人過問呢?偏偏在他競選市長之後才查處他呢?這就牽涉到問題的暴露要有個時間,也正是雷佑胤權欲攻心,才使自己做了許多違背組織原則的事情,連以前不為人知的問題也在這一次暴露出來。請代表們放心,組織上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請相信我們的黨永遠是為人民服務的,我們的代表永遠是代表人民意願的,絕不會去代表腐敗分子!我受省委委託在這裡宣布,天野市人大常委會的各位常委要認真履行自己的職責,通過法律程序罷免李直雷佑胤文史遠梅秀外等人大代表資格,市紀委和公檢法要認真協助省紀委對腐敗分子的查處工作,一定要把天野的問題查清楚。我的話完了。」
喬織虹這時也站起來說道:「我現在心情很沉痛,什麼也不想說了。我宣布,天野市第十一屆人大五次會議閉幕。下午各代表團的代表就可以回到自己工作崗位上了,參觀活動暫時取消。關於這次會議的報道林濤繁書記必須把好關,要澄清事實,讓人民群眾心中明白。」大會本來在下午還有一個人事任免的決定,也臨時取消了。
按照以前的規矩,喬織虹和李直都要講講話的,喬織虹的講話應該強調這是一次勝利的大會團結的大會,會後還要強調貫徹落實「兩會」精神,推動各項工作的有效開展。可是面對這麼一次失敗的人代會,這些詞語只好省略,她只簡單說了幾句。李直也應該有個講話,他講話的內容將是強調做好幾個方面的工作,比如進一步加強地方立法工作,比如認真開展執法檢查和代表評議工作,比如人大和人民群眾的聯繫和進一步加強法制宣傳教育和有效監督,等等,可是今天劉遠超和喬織虹把他講話的資格取消了。
這次人代會類似於鬧劇,在天野乃至河東可謂史無前例,令人啼笑皆非。代表們走出會場的時候有些人垂頭喪氣,有些人議論紛紛,有些人談天說地,有些人在強調民主進程重要。有些人甚至在相互問:「假若雷佑胤沒有什麼問題,被民主選舉上了算不算數?」有人則說:「假若雷佑胤沒有經濟實力,不搞小動作他能夠選得上嗎?咋沒有把你選為市長呢?」
中午本來是要讓代表們吃過飯合影留念的,下午還有活動。有些代表對這次會議很有看法,飯也沒吃就要走,被廉可法王步凡和林濤繁等人挽留了,吃飯的時候代表們仍然在議論今天的選舉……
會議剛開始的幾天市領導總要和代表們一起就餐,邊吃邊談發展天野經濟的大計,有時候領導們會不斷地去向代表們敬酒,以顯示自己不同於一般代表,而今天中午的飯局就顯得格外冷清,只有廉可法王步凡和林濤繁幾個領導來照了一下頭就走了。吃飯期間,木成林和年光景被逮捕的消息已經傳開了,直到這個時候人們才真正感覺到雷佑胤確實出問題了,可能問題還相當嚴重,有人甚至已經在估計他貪污受賄的數目了。
下午代表們離開天道賓館的時候又有了新的議論話題,因為他們親眼看見雷佑胤李直文史遠和梅秀外分別被帶上車拉走了。吃飯的時候還僅僅是議論雷佑胤,沒想到因為一個雷佑胤又牽扯出三個人來,有人就開始議論著這次人代會是一個反腐敗的盛會,開一次會議揪出了四個貪官,雖然沒有選出應該選上的市長,卻收到了意外的效果,也算是一次成功的大會勝利的大會。
代表們並不知道中午天野市的主要領導們連飯都沒有吃,就參加了省委副書記劉遠超和省紀委書記李宜民共同主持召開的緊急會議。會議仍在市委207會議室召開,出席會議的常委和市長們一個個面無表情,就連人大和政協的領導也心思重重,甚至臉上掛著悲哀……
喬織虹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後把杯子重重地放下說:「常委們都到齊了,準備開會。」她沒有說讓大家歡迎李宜民書記的到來。
這時會議室里鴉雀無聲,如果有一根針掉在地上,它發出的聲音都會使人震耳發聵。王步凡環顧會場,已經不見了雷佑胤和文史遠的身影,李直和梅秀外也沒有到會。剛才喬織虹明明說常委們都到齊了,可是雷佑胤文史遠和歐陽頌分明沒有來,雷文兩人可能已經來不成了,歐陽頌也許是因為太丟面子不願意參加會議。以往列席常委會的是李直和政協主席,現在也只有政協主席一個人坐在那裡,臉上不時露出幸災樂禍和玩世不恭的表情。
喬織虹又喝了一口水,穩定了一下情緒,很沉痛地說:「這次人大會議沒有開好,我作為市委書記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辜負了組織上的信任和培養,我情願接受同志們的批評和組織上的處分……」喬織虹講到最後已經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了。天野出現這樣反常的情況她是有責任的,事先王步凡和廉可法都曾經提醒過她,但她沒有引起高度的重視。她低估了天野官場的複雜性,低估了地方勢力的能量,是應該負領導責任的。
政協主席愛放炮,冷不丁地說:「小喬書記,你也別難過,出現這種情況不是偶然的,原來雷佑胤想當天野的市委書記,沒有當上,就讓原常務副省長給他活動著當市長,結果市長又沒有當上,他的後台老板又出事了,他只好自己去玩火了,這個事情是他咎由自取,不是你的責任。」
李宜民急忙說:「還是就事論事,不要往遠處扯。」
廉可法說:「如果組織上讓他當市長也不會有這個事情,如果他自己原則性強也不會有這種事情,如果他自己沒有問題更不會出現這種事情,出現這種情況不怪你,要怪就怪李直原則性太差,像雷佑胤這樣的人怎麼能夠推薦他為市長候選人呢?簡直就是是非不分,沒有一點兒政治立場。」
政協主席又說:「省委又怎麼能夠不加調查就批准他參加競選呢?以我看從上到下都有責任啊!就連那次民意測驗不也是在糊弄人的嗎?既然省裡邊已經確定了市長人選,又何必搞什麼民意測驗呢?多此一舉啊!」
劉遠超也急忙插話:「咱們說正事。」
喬織虹擦著眼淚沒有說話,其他人也不好說什麼,會議一時陷入僵局。廉可法突然說:「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年年防旱,夜夜防賊,我們沒有防好,責任是不可推卸的,我們這些常委都有責任,教訓,教訓啊!有些人就是嘴上蜜蜜甜,懷裡揣把鋸齒鐮。」
王步凡望著喬織虹氣得有些扭曲的臉說:「除了已經暴露出問題的人員以外,這次在選舉中搞小動作的人據我所知還有副市長梅秀外人大常委會秘書長法院院長董伸鐸,東南縣的縣委書記陳默天東縣的縣委書記雷潤耕檢察院副檢察長苗梗昌以及電視台記者左綉和民營企業家鄭清源買萬通等。」王步凡本不想提及人大秘書長的名字,畢竟是他在天南時的老領導,然而一種責任心在提醒他要實事求是,堅持原則,因此他還是把人大秘書長的名字說了出來。
「王書記,這些情況你是怎麼知道的?什麼時間知道的?」喬織虹問。
「我也是三十號晚上才知道,天北縣縣委書記白無塵同志東南縣的縣長孔放遠同志天東縣的縣長張沉同志,以及東遠縣的有關同志都是黨性原則很強的好同志,他們認為事態比較嚴重,就在三十日深夜去找我談了情況,我本來要把情況彙報給您的,可是找不到您,您的手機也一直關著……後來就發生了這麼嚴重的事件。白無塵同志已經把情況反映給省紀委書記李宜民同志了。」
劉遠超問李宜民:「難道宜民同志沒有向省委書記彙報?還是彙報了馬書記沒有採取果斷措施?」
李宜民虎著臉說:「這麼重要的事情我能不彙報?馬書記有些優柔寡斷,說和你這個抓組織的副書記研究研究,可惜晚上和你聯繫不上,就耽誤了幾個小時。」
劉遠超有些難堪,喬織虹的臉紅了,她喝了一口水掩飾了一下,點著頭說:「我還是那句話,那個啥,目前穩定壓倒一切,對這次在選舉中搞小動作的人一定要堅決打擊,絕不心慈手軟,劉書記李書記,你們說呢?」喬織虹沒有把話說完已經變得咬牙切齒了。
劉遠超點著頭說:「天野市這次市長選舉確實是失敗了,這種情況在全國是比較罕見的,過去天南縣的縣委書記在黨代會上被選掉,因為沒有進入縣委委員自然就不能夠當縣委書記,那個事情在河東省影響很大,咱們這次的市長選舉失敗恐怕要全國聞名了。市長選舉本來是採取等額選舉的,即如組織上派下來的人選天野市人民不太熟悉,但是憑著代表們的黨性覺悟和組織原則性,過半數總是應該的吧,可惜歐陽頌同志只得了一百票,而雷佑胤竟然得了三百五十票,這算什麼事情嘛?」
李宜民說:「客觀上說,雷佑胤李直梅秀外和文史遠等一幫子人在下邊做小動作為雷佑胤拉選票,那兩個什麼公司出錢收買代表,是造成這次選舉失敗的客觀原因,但同時還證明我們的工作中還存在著這樣那樣的不足。如果我們組織得好,如果我們警惕性高,會出現這種不正常情況嗎?會議期間代表們收到那麼貴重的禮品,你們就沒有往深層想一想?就沒有及時向上級彙報?那麼多人在下邊搞串聯拉選票你們就沒有發現一點兒跡象?大意失荊州啊!廉可法是紀委書記,發現問題后你有責任向上級紀委反映嘛,還是白無塵向省委書記反映的,我看白無塵的覺悟就比較高。因為你們沒有及時反映,最終出現了不該發生的事情,很不應該啊!」
劉遠超不得不用批評的口吻說:「這麼多幹部沒有人向我反映問題,我得到的消息竟然是天野市一個不願透露姓名的小姑娘給我家裡打了電話,在我今天來到天野后又是一個小姑娘遞給我一包揭發材料,我相信這個小姑娘沒有這麼大的膽量和能耐,他也不可能知道我家的電話號碼,我堅信在座的同志中就有一位像白無塵同志那樣堅持原則的好同志,是個敢於主持正義敢於同邪惡勢力作鬥爭的好同志,教訓,教訓啊同志們!廉可法經常說我們不能嘴上蜜蜜甜,懷裡揣把鋸齒鐮,我看天野就是有人表裡不一,立場不堅定。當然,他既然知道雷佑胤有問題,在李直宣布代表聯名推薦雷佑胤為市長候選人的時候,他不敢站出來說話,這就不太好嘛,有失共產黨人光明磊落的作風哩!事情已經發生,我在批評天野市委有關同志的同時,也強調一下穩定,現在選舉失敗了,不能因此再出什麼亂子。對於腐敗分子,我們要毫不心慈手軟地打擊……」其實劉遠超和喬織虹如果昨天晚上不搞什麼秘密活動,王步凡能夠與他們聯繫上,市長選舉也不會出現如此被動的局面。李宜民把情況彙報給省委書記,如果省委書記態度果斷也不會出現這樣的結局。劉遠超嘴上不肯承認自己的過錯,反而把廉可法批評一頓,還批評了舉報人,讓王步凡有些困惑不解和心神不寧,讓廉可法有些不服氣。
廉可法氣得臉色鐵青,似乎有很大的委屈,但在劉副書記和李宜民面前他有牢騷也不敢發出來。當初種種跡象表明天野市的人代會不會很平靜,王步凡和廉可法都向喬織虹進了言,可是喬織虹不但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到選舉的當天還遲到,現在劉遠超和李宜民不批評喬織虹反而批評別人,王步凡和廉可法心中很不是滋味。
劉遠超剛才說那番話的時候看了王步凡兩次,王步凡猜想到劉遠超已經知道溫優蘭打電話和送材料是他王步凡指使的。因為在天野這些常委中間,知道劉遠超住宅電話的只有喬織虹和王步凡兩個人,喬織虹昨天晚上可能就和他在一起,天亮后才從省城趕回天野,這種事情也就只有王步凡的可能性較大。劉遠超久居官場,自然熟知明哲保身之道,他既要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也能夠理解王步凡的苦心,因此就不把話點透。
劉遠超很有處變不驚的氣度,用手梳理一下大背頭說:「既然天野出現了反常情況,我們一方面要加大打擊腐敗分子的力度,另一方面要穩住陣腳不能讓工作受損失,第三方面就是認真總結教訓。一定要把今後的工作做好。」
李宜民也強調說:「希望天野的同志們特別是廉可法同志要積極配合省紀委調查組的工作,徹底查清雷佑胤等人的問題,林濤繁同志一定要注意輿論導向問題,這不是民主不民主的問題,而是腐敗分子玩弄權術欺騙代表的問題。既要大張旗鼓地反腐敗,也不要把歐陽頌落選的事情弄得大肆宣揚,那樣對省委和天野都沒有什麼好處。」
劉遠超又說:「至於天野市委的班子問題,待我回去向馬書記彙報之後專門召開省委常委會議研究。喬織虹同志作為天野市的市委書記,也應該提出一些人選供組織上參考,一切都是為了穩定和發展嘛!薦賢為國,也是一個領導幹部的職責。特別是在這次市長選舉中立場堅定旗幟鮮明的同志要重點考慮提拔,不和組織一心的人堅決不能重用。至於歐陽頌同志的工作,等我回去向省委彙報以後再說……」省委組織部的副部長雖然參加了會議,但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什麼,一般情況下是劉遠超和李宜民說什麼時她點點頭。
政協主席這時又放了一炮:「揭開蓋子是好事啊,天野的問題還多著呢!絕對不會只有這麼幾個腐敗分子。」劉遠超和李宜民聽了政協主席的話都很不高興,但是兩個人沒有表什麼態。
侯壽山在聽到劉遠超的這番話時,臉上一直掛著難以抑制的笑容,似乎天野出現這種局面對他們是件大好事。常委會草草結束了,劉遠超和李宜民也沒有在天野久留,說要趕回省城去開什麼會議。
18
王步凡知道因為歐陽頌落選被省委領導批評的事情喬織虹心裡難受,就想去寬慰她幾句。他叫上林濤繁上了貴賓樓,來到喬織虹的房間里,喬織虹不待他們坐下就說:「王書記,給我一支煙。」
王步凡急忙遞給喬織虹一支煙,並為她點了火,她拚命地吸了幾口,才長長地嘆了口氣說:「王書記,林書記,真沒想到我會在天野栽這麼大一個跟頭啊!我都快撐不下去了。」喬織虹說罷又落淚了,儘管在別人眼裡她是個女強人,但她首先是個女人,女人是最容易動感情和落淚的。
王步凡則顯得很冷靜,望著喬織虹的臉寬慰道:「喬書記,在常委會上,政協主席說的話也有一定的道理,揭開蓋子未必不是好事,把那些陰謀家野心家和腐敗分子都揪出來,我相信明天的天野會更加穩定,工作會更好開展,你要往前看,把壞事當做好事去看待。」
林濤繁說話總是那麼富有哲理:「月有陰晴圓缺,天有不測風雲,物必自腐而後蟲生,他雷佑胤要玩火自焚,誰有辦法呢?」
喬織虹問王步凡:「聽說還有裸體照片的事情?」
王步凡說著「是」,從口袋裡掏出歐陽頌和莫妙琴的裸體照遞給喬織虹。
喬織虹看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這不大可能吧?」
林濤繁說:「這種卑鄙伎倆很像《競選州長》中的情節,絕對是精心設計的陷阱!聽說經過醫生鑒定人家莫妙琴還是個處女,難道不能說明問題嗎?」
王步凡又說:「這完全是蓄意陷害,是雷佑胤指使年光景和木成林用麻醉劑把歐陽頌和莫妙琴麻醉昏迷后製造的現場,又拍了照,且在下邊廣為散發,因此人大代表就出現了一邊倒的現象。我已經讓向天歌把年光景和木成林抓起來了。」
喬織虹一拳砸在沙發扶手上憤怒地說:「真是無法無天了!唉!也怪我啊……」她說罷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王步凡急忙上前攔住她,又遞給她一支煙。
昨天晚上喬織虹確實又去省城和劉遠超私會去了,在這關鍵的時刻她沒有把好關,誤了大事,確實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會前你應該提醒我一下嘛!」喬織虹有些無奈,也帶著責備地說。
「我是準備向您彙報的,可是雷佑胤有意不離您的左右,我就沒法向您彙報,這個事情我也有責任,情願接受您的批評和組織上的處分。」王步凡很自責地說。
喬織虹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說:「我原來想著等開完人代會再處理那些群眾反映強烈的問題,看來是我錯了,可惜我沒有聽你和廉書記的話啊,我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會弄到如此糟糕的地步。根據群眾舉報和一些事實,劉書記和李書記已經下達了省委的指示,雷佑胤文史遠李直和梅秀外都要被『雙規』審查。至於市委市政府班子怎麼配備,這個事情得省委來決定,只怕以後你們兩位肩上的擔子會更重些,雷佑胤主抓的工作你們得把它接過來,不能讓工作受損失。對於那些搞小動作的人,一定要嚴肅處理。王書記林書記,歐陽的事情省里還沒有明確的指示,他的情緒非常低落,現在天野的局勢這麼糟糕,我只有靠你們了,我現在對天野的情況幾乎是兩眼一抹黑啊!縣裡的班子你們得多費點兒心,拿出一個方案供我參考。」
王步凡聽出喬織虹要向搞小動作的人開刀的意圖后說:「喬書記,我有一個初步意見,不知合適不合適,我先談一下,最後由您定奪。」
「你說吧,思想上不要有什麼顧慮,要開誠布公,知無不言。我這個大老闆會支持你的。」喬織虹抽著煙說。
王步凡道:「我的意見是李直梅秀外木成林鄭清源買萬通和年光景他們幾個人的問題比較嚴重,要與雷佑胤和文史遠的案子一併審查,嚴肅處理。林書記你說呢?」林濤繁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喬織虹點點頭也沒有應聲。王步凡繼續說:「縣區的情況也很複雜,天野市共有二區十縣,這次天南縣和天北縣根本就沒有參與拉選票的人和事,天西縣西遠縣和北遠縣只有部分代表參與拉選票的事情,其他幾個縣的縣委書記都參與了,法不責眾啊,總不能都把他們撤職查辦吧,我的意見是把問題較大的東南縣的縣委書記陳默東遠縣的縣委書記雷潤耕都拿掉,南山縣和北遠縣的縣委書記給個警告處分算了,西遠縣的縣長這次也有問題,把他調回來,讓副書記肖乾當縣長。陳默雷潤耕都接受了鄭清源十萬元的饋贈,在選舉中都跳到了前台,他們既違反了原則又有經濟問題,不撤職查辦是不行的。天南縣的縣長白杉芸據說也參與了,但目前還沒有什麼證據。」
喬織虹不等王步凡說完就插話說:「王書記,在處理拉選票一事上我是旗幟鮮明的,他們膽敢和市委作對,市委就不能再留情面。」
「大老闆,縣區幹部調動的面積也不能過於大呀,還是應該考慮天野的穩定啊!」王步凡很擔心地說。
林濤繁說:「揪出幾個腐敗分子天下亂不了,反而會使社會得到凈化。」
喬織虹嘆道:「我上任后之所以沒有動縣裡的班子,就是考慮到穩定問題,現在穩定了嗎?恰恰相反!不處分一些人,不提拔一些新人,我在天野就站不住腳,天野就沒有穩定可言,這個事情應該上升到講政治的高度去理解。按理說我是不喜歡搞個人小圈子的,現在看來不動手術不行啊!」
王步凡看喬織虹下了決心要動縣裡的班子,又說:「即使要動,也應該是有問題的動,沒有問題的先不動,不能因為調動幹部再出什麼麻煩,是吧林書記?」林濤繁點了點頭。
喬織虹道:「我的意見是,讓陳默和雷潤耕他們退回贓款,行政上撤職,黨內給個警告處分,然後把他們調到市直局委任個一般幹部吧。那個啥,東遠縣的縣長天南縣的縣長城西區的書記和區長必須換人,把他們調到市直局委也不能安排正職,具體怎麼安排,王書記考慮一下。把法院院長董伸鐸檢察院副檢察長苗梗昌人大常委會秘書長都免職吧,也不再追究他們的責任了。那個啥,市裡參與拉選票的八九個局長就讓他們退居二線,我看他們的年齡都不小了,乾脆從年齡上弄個一刀切,給他們留點兒面子,這樣他們也不會有太多的怨言。據我所知,市直局委很多副職都是正處級幹部,就從其中選擇年齡小能力強的提升正職吧,他們被雷佑胤打壓了多年,也該出人頭地了。我還是那個態度,那個啥,調子我定,具體工作你們來做。這個啥,具體怎麼操作還是由王書記斟酌吧,你就先接替雷佑胤抓組織工作吧,縣裡的班子呢,能力強的縣長可以提書記,能力不強的就不要提拔了,副職可以提正職,也可以從市委市政府機關里下派,或者各縣之間交流。天南的幹部隊伍是令人放心的,這也是你王書記精心培養的結果,尤其是前一段時間提拔的那幾個人,這次該重用的就大膽重用吧。哦,對了,我的秘書年齡大了,三十多了才談戀愛,她還兼著市委辦公室的副主任,已經是副處級了,再當秘書不太合適,乾脆讓她去天北縣當縣長吧,你給我再選個秘書吧。」
王步凡說:「劉暢同志的事就這樣定吧,我有個建議,東南縣的縣長孔放遠是個不錯的同志,讓他接任縣委書記,天北縣的縣委書記白無塵同志年齡大了,他原本是學法律的,是否向省委和省高院推舉把他調回市裡任法院院長?天南楊少成同志我看可以當縣長。」
喬織虹不等王步凡說完就說:「白無塵這次表現非常好,他的事情我負責推舉,可以先調他任個主持工作的副院長,然後請示省高院,其他事情你和林書記商量著安排吧,不必要一一彙報。我只是有個建議,白杉芸這次也沒有發現什麼大的問題,但在下邊當縣長已經不太合適了,怕她心思沒有在工作上影響縣裡的經濟發展,我們也不搞株連政策,白杉芸和魏酬情雖然是雷佑胤的情婦,那都是生活小節問題,我們如果老在這上邊糾纏,也顯得太無聊,法院不是少個副院長嘛,那個啥,乾脆把魏酬情調到哪個局委任副職吧,苗梗昌免掉,把白杉芸調到檢察院任副檢察長算了,啊,那個啥,讓曾經當過縣長的秦時月到哪個縣當縣委書記吧,她找我反映過自己的情況,她過去受處分是因為丈夫不檢點,早已經離婚了,她自己沒有什麼問題嘛,也不能老揪住過去的事情不放,一個女幹部很不容易啊。就讓天南那個楊少成當縣長吧,那個啥……」喬織虹有些疲勞,不再說了。
王步凡怕有人說他任人唯親,又怕喬織虹有想法,就很謹慎地說:「如果在天南籍幹部中提拔的人過於多會不會有人再說我任人唯親……林書記你說呢?」林濤繁笑了笑沒有插言。
喬織虹不等王步凡說完就插話說:「還是那句老話,內舉不避親嘛,我相信你們兩位書記會用公心對待這個事情的。市委的班子就夠我頭疼了,那個啥,在我們這塊土地上,還存在著論資排輩現象。劉書記讓我推薦幾個市委市政府幹部的人選名單,現在雷佑胤倒了,王步凡同志要當市委副書記,宣傳部長要調到省委宣傳部任常務副部長了。他們在省里都有人支持呢,我們要推舉一些人讓省委提拔一下。市政府還少幾個副市長,只有等以後再說了。」喬織虹打了兩個哈欠又說:「我昨天晚上沒有休息好,想休息一下,那個啥……」
王步凡對市委幹部的人選問題不想參言,就點了點頭,林濤繁連縣裡的班子也沒有參言。他們見喬織虹無心再說話了,很知趣地離開了喬織虹的房間。林濤繁走了,王步凡下著樓梯就覺得王宜帆剛當上縣委書記時間不長,省里不一定會同意提拔他們,不過他們表現都不錯,非常時期也許會有非常的事情。等下到二樓,他想去安慰一下歐陽頌,可是見他的房門緊閉著,就不好意思去打擾,準備到自己的房間休息一下,再到辦公室去草擬縣區幹部的任用名單。
天南縣縣委書記王宜帆要離任,秦時月也要到北遠縣去上任,白杉芸也要離開,楊少成要當縣長,王步凡必須給天南配一位可靠的縣委書記,他認為秦時月當北遠縣的縣委書記不一定合適,當個縣長還勉強勝任,可是喬織虹這樣安排了,他也不想提反對意見,畢竟秦時月曾經是他的領導還是同學。這樣一來,縣區的縣委書記和縣長調整的幅度很大,必須從市委和市政府下派一些德才兼備的年輕幹部充實到縣區的領導班子中去,只在縣裡邊提拔只怕難以擺布開,縣裡邊可用之才畢竟有限,從天南縣提拔起來的那些幹部也不能提升得過快,那樣對他王步凡不利,有人會再一次說他任人唯親,看來只有從市裡多選拔幾個,給天南配一個市裡下派的書記。
天野市的市長選舉就這樣失敗了,喬織虹很無奈,劉遠超很無奈,省委書記馬疾風和人大常委會主任楊再成同樣感到無奈,而政協主席文景明和省委副書記呼延雷似乎對這樣的結果很滿意。歐陽頌沒有留在天野,他奉命調回省城了……
劉遠超回省城的當天下午,省紀委調查組已經進駐天野市,在天野市紀委公安局和檢察院的配合下,「雙規」了李直雷佑胤文史遠和梅秀外,並搜查了他們的家。年光景和木成林已先於三十一日的早上被捕,智奇紹和向天歌又請示市紀委書記廉可法,把鄭清源買萬通東方雲東方霞都拘捕了。天野市一時間似乎在狂風暴雨中飄搖,市委和市政府的幹部職工人心惶惶,好像一夜之間天野市天崩地陷,機關里的工作幾乎陷於癱瘓。
梅秀外是在走出人代會場那一刻被人叫到一輛麵包車上的,坐在車後邊的是省紀委一位三十多歲長相俊秀體態豐滿戴著眼鏡的女幹部和一位身材苗條帶著幾分稚氣的青年女子。梅秀外上車后,那個戴眼鏡的女人說話了:「梅秀外同志,我是省紀委專案調查組的副組長,姓顏,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應該怎麼做,我想你自己可能清楚吧?是否需要我向你再申述一下『雙規』你的理由?」
梅秀外驚得已經說不出話了,別看她平時一副高傲矜持的樣子,其實內心比誰都空虛。幾年來她表面上生活得很瀟洒很充實,而私下裡卻食不甘味,夜不安寢,是靠服用安眠藥進入夢鄉的,又常常被噩夢驚醒……當她聽到小顏這番話時身上直發怵,卻沒有吱聲。小顏又很和藹地說:「車上有座位,你坐吧。」她音量不高,但態度卻沒有半點兒商量的餘地。接著小顏又從包里掏出一張蓋有紅印的紙條遞給梅秀外,那是省紀委向梅秀外發的「雙規」通知,要她在規定的時間和規定的地點向組織講清楚自己的問題。梅秀外捧著紙條足足看了兩分鐘,她的眼淚已經不自覺地流出來了,多年來的夢想突然之間破滅,破滅的速度就像狂風中的肥皂泡,讓人難以反應過來,三年來她無時無刻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她意識到自己一旦被「雙規」是絕不會再被放出來的,甚至等待她的只有一種可怕的結果……她主動把自己的坤包交給小顏,那裡邊除了手機和錢沒有其他東西。
小顏審視一下梅秀外,覺得她身上不可能有什麼兇器之類的東西,就對司機說:「走吧。」
麵包車走得不快,跟梅秀外平時坐的佳美車要差一些。平時梅秀外有專用司機,有時也自己開車。她學會開車已經有十年了。學開車的時候她還是一名中學教師,同學管雲海經商發了財,自己買了輛桑塔納,就教她開車。她與管雲海是大學時期的同學,在大學里他們相戀了四年,她早把自己的初夜獻給了管雲海。管雲海是獨生子,父母很傳統,他在上大學之前已經定了婚,在他考上大學那一年女方接父親的班參加工作,當了小學教師。他的父母死活不同意他與梅秀外談戀愛,為了讓兒子改變主意,管雲海的母親曾經上吊過,被人救了下來。從此管雲海在母親面前就再也不敢提起梅秀外。大學畢業后,管雲海與那個小學女教師結了婚。他並不愛那個女人,說那個女人庸俗愚笨,兩人的關係一直很冷漠。婚後他仍然與梅秀外保持著密切的接觸,因此也影響了梅秀外的談婚論嫁。幾年過去了,梅秀外仍然是獨身的中學教師,管雲海是市經貿委的一名幹部。後來管雲海下海經商搞房地產賺了不少錢,經常給梅秀外送錢送物,梅秀外就一直做管雲海的情人……
麵包車並沒有駛出天道賓館,而是把梅秀外拉到了客房部一樓,推進了104房間里。門口站了兩個警察,小顏和梅秀外在室內談話,那個青年女幹部做著詳細的筆錄。小顏可以進進出出,而梅秀外已經失去了人身自由。
小顏見梅秀外始終不說話,就很嚴肅地說:「梅秀外,根據群眾舉報,我們認定你除有經濟問題外,還與三年前管雲海的自殺案有關。另有舉報說你與李直有曖昧關係,藉助他的權力大肆斂財,以及這次人大選舉中你公然為雷佑胤拉選票。請你配合組織,徹底交代自己的問題,不要存在任何僥倖心理,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李直也被『雙規』了,有些情況你不說他是會說的,到那個時候你就被動了。」
梅秀外是個很精明的女人,她很清楚自己都干過些什麼事情,這些事情每一件都是死罪。平時她有用刀片刮手毛和腳毛的怪癖,這個怪癖是管雲海死後才有的,三年了,人們對此早已習以為常,甚至還有人造謠說梅秀外還有刮陰毛的習慣……至於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習慣,別人猜不透,只有她自己知道。天野市選舉失敗后,劉遠超講了那番話,梅秀外就隱約覺得有一種不祥之兆。在主席台上她已經從包中悄悄取出那個用紅布包裹著的刀片,裝作彎腰去整理鞋子,順勢把刀片塞進了自己的胸罩里。這一切動作沒有任何人發現,就是坐在她身邊的時運成也沒有看見,而梅秀外抬起頭卻做賊心虛地環視一周,當她確信沒有人發現她的這個動作時,才放下心來,但是此時的梅秀外已經無心開會了,更多的是考慮自己命運的何去何從。
現在梅秀外被「雙規」了,她在慌亂中又有幾分坦然,她不準備交代什麼,也不準備再生存下去。追憶往事,有苦也有樂,她要想盡一切辦法保護李直,她不相信像李直那樣有城府的人會主動交代什麼問題。捫心自問,沒有李直就沒有她梅秀外的今天,她要報恩,要用自己的生命來為李直開脫罪責。儘管她為雷佑胤拉選票是李直指使的,但李直也交代過這個事情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不能說是他授意的。同時她與雷佑胤的關係很好,她出自內心希望雷佑胤當市長,因此在選舉市長之前,她顯得特別活躍,凡是能夠動員的人都動員了,凡是能夠疏通的關係都已經疏通。現在出事了,她不會說出李直半個不字。雖然在李直當書記的最後一年,她通過牽線搭橋提拔幹部收受五十人共五百萬元的賄款,但是她把錢全部存放在桃花園別墅內的壁洞里,外邊掛了她的巨幅半身像,她以為搜查的人不一定能夠發現這筆錢。李直與她約好等卸任后再娶她……
梅秀外想好了這一切,她理一理短髮苦澀地笑著說:「真是無稽之談!我與管雲海的自殺案毫無關係,我與李直同志也是清白的,我也根本沒有為雷佑胤拉過選票,這完全是有人蓄意陷害!希望組織上明查,還我一個清白。」
小顏看梅秀外把口封死了,就很和善地說:「哈哈,你真的清白嗎?『雙規』並不等於批捕,請你相信我們也會尊重事實,公事公辦的,如果你確實沒有什麼問題,組織上絕不會冤枉你,你將來還是副市長。當然啦,如果你有問題而拒不交代,待組織上查明之後可是要罪加一等的,我們黨的政策你應該知道吧,主動交代與被查出來可是不一樣的。」
不等小顏說完梅秀外就鄙夷地笑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嘛!這個詞語從上小學的時候我就知道,現在對它的理解就更加深刻了。」
小顏一時無語,笑道:「既然知道,你就應該採取積極主動的態度,配合組織上弄清楚自己的問題。」她見梅秀外仍然不屑地冷笑著,知道這個女人並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也不會很快交代自己的問題,於是換了一副面孔冷笑著說:「你要好好地反省一下,要爭取主動。我們不急啊,有的是時間,有的是耐心。你想嘛,如果我們沒有掌握一些具體的情況,絕不會貿然『雙規』一個在職的副市長,你好好考慮考慮吧!」說罷出去了,那個青年女幹部也跟了出去。
小顏出去后,梅秀外在屋裡不緊不慢地踱著步子,如籠中的小鳥遙望窗外。客房部窗外人來人往,那些人都那麼自由悠閑,只有她像掉進水井裡的牛,與美好生活已經無緣,想走出這個房間對她來說已經是奢望,想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也是奢望。現在世界上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已經不屬於她了,等待她的只有死亡,她陷入痛苦的回憶之中。
在一次演講比賽的頒獎典禮上梅秀外認識了李直,後來在頻繁的接觸中李直染指梅秀外。為了獨佔花魁,李直曾嚴令梅秀外與管雲海斷絕一切關係,但是管雲海還是經常來糾纏她。隨著管雲海生意越做越大,他在春風路給梅秀外買了一套房子,但梅秀外的心思已經不在管雲海身上了。她曾經坦誠地告訴管雲海:「我現在已經是市委書記李直的人了,你鬥不過市委書記的,你要好好斟酌一下利弊,咱們還是斷絕來往的好。」管雲海不答應,因此春風路的房子一直也沒有裝修,室內也沒有置辦任何傢具。管雲海是個死心眼的男人,他不聽梅秀外的勸告,反而勸梅秀外離開李直,說他有能力養她一生一世。後來發現梅秀外真的已經不再愛他了,他痛苦萬分,甚至威脅道:「你如果不和李老頭子斷絕來往,我就把你們的醜聞公佈於眾,讓李直這個市委書記下台,讓你梅秀外身敗名裂!」梅秀外害怕了,她不能讓管雲海毀了她用心編織的夢,她認為自己在政治上是很有前途的,她沒想到昔日恩恩愛愛的戀人,現在竟然會成為仇敵,她夢想著要當一個女強人,可是管雲海就是她的絆腳石。有一天的傍晚,管雲海硬逼著梅秀外去看春風路的房子,她很無奈地跟隨管雲海去了,到了春風路那套房子里,見管雲海已經置辦了一張雙人床。管雲海還很粗暴地把梅秀外拖上床,幹完那事後,竟用槍逼著要求她與李直斷絕來往。梅秀外不答應,管雲海威脅道:「只要你膽敢與李直再來往,我就用槍打死你梅秀外,然後去槍殺李直!」
梅秀外害怕了,也憤怒了。你管雲海既然不能娶我,我想與誰好,那是我的自由,你有什麼資格干涉我的私生活?昔日的情人現在竟然用槍來威逼她,看來情分真的已經盡了。如果長此下去,她不但從管雲海這裡撈不到什麼好處,還有可能惹怒管雲海和李直兩個人,管雲海會要了她的命,李直卻會毀了她的夢,到那個時候自己的一切都將付諸東流,她滿腦子都是恐懼迷茫和憤怒。
梅秀外曾與李直到西郊軍營里打過靶,對於手槍她並不陌生。現在她必須在兩個男人中間作出選擇,否則將陷於被動。梅秀外左思右想,最終選擇的結果是殺死管雲海,讓他在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掉。
梅秀外夜不能寐,心亂如麻。而管雲海此時已經睡得像死豬一樣,他做夢也沒想到一向溫順得像只羊羔的梅秀外會對他下毒手。梅秀外悄悄從管雲海的枕頭下邊取出手槍,用被子捂住手槍輕輕地上了膛。當她用槍對準管雲海的胸膛時心裡矛盾極了,如果不是管雲海逼她,如果不是顧及自己的前程,她不會殺死這個曾經讓她愛得如痴如狂的男人。可是現在她別無選擇,只有鋌而走險,自己是死是活就聽天由命吧!想到這裡她對準管雲海的胸膛開了一槍,管雲海中彈后本能地爬起來,梅秀外慌亂中又對準他的頭部開了一槍,等管雲海重重地倒在床上后,梅秀外急忙把手槍用手巾擦了擦放在管雲海的手裡,為的是不留下指紋且製造成自殺的現場。然後她收拾好現場,又仔細看了一下床上,連一根頭髮也沒有留下,才放心地穿好衣服,又用床上的毛毯在地上拂了幾遍,擦掉腳印,然後關了房門離開房間。此時夜靜更深,春風路人跡稀少,很多房主還沒有搬過來,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這幢新樓里發生的一切。
管雲海的屍體被發現是一星期後的事情,屍體已經腐爛,想查出什麼線索很難很難……
事後梅秀外一直沒有把殺死管雲海的事情說給李直,可是李直懷疑到了,但他也沒有問梅秀外,只是指示雷聲鳴既然查不出結果就不要再往下查了,還是以自殺結案比較好,免得市民們議論紛紛,影響公安部門的形象。雷聲鳴正想以自殺結案,現在市委書記有了明確的指示,於是管雲海就被定性為自殺了。王夕多曾經對管雲海的死因提出過疑問,但是聽說李直已經表態,就沒有敢再過問過管雲海「自殺」的事情。
李直在退到人大常委會之前,把政協副主席梅秀外調到市政府任了副市長,負責文教衛生工作。在梅秀外的心目中,天大地大,沒有李直對她的恩情大;爹親娘親,沒有李直待她親。如果沒有李直的提攜,她根本不會有今天,也許現在她還是那個鄉鎮高中的教師,也許她會找個教師或者工人結婚,然後生兒育女過著平淡得能夠讓人窒息的生活。如果沒有李直,她手中不可能有五百萬元的存款,不可能住高級別墅……對於這個外秀內剛的女人來說,她更喜歡追逐權力和斂取金錢。因此這麼多年來,她甘心情願當李直的情婦,甘心為李直犧牲青春,從來就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婚姻和將來。現在被「雙規」了,她不準備透露和李直的關係,不管別人怎麼說,也不管到頭來自己是死是活,從她嘴裡是絕不會說出半個字的。這一點她早就做好了思想準備。
李直與雷佑胤是親家,在選舉歐陽頌為天野市人民政府市長之前,李直曾經私下交代梅秀外:「有人活動著為市委副書記雷佑胤拉選票,這個事情你酌情吧。」她明白李直的意思,她也知道拉選票是違背組織原則的,可是李直交代的事她必須無條件地服從和照辦。
人代會議之前,李直把她叫到辦公室里,非常含蓄地說:「唉,歐陽頌不是本地人,對天野的情況不了解。我聽說天野的很多人大代表也不願意支持他,這個事情就不好辦了。我看他也不像個可堪大任的人,我有些擔心啊!聽說有人鼓動代表們選舉雷佑胤當市長呢,這個……」當時人大秘書長在座,他和梅秀外都領會李直的意圖。
李直和雷佑胤沒有成為親家之前,為了權力之爭雷佑胤與李直關係也不是很好,雷佑胤為了實現自己的市長夢就主動託人與李直攀親家,開始李直不同意,雷佑胤就說服雷雁主動接近李曲伸,後來雷雁懷孕了,李直只好應下這門親事。現在李直一心要把雷佑胤推上市長的寶座,並且通過與呼延雷的特殊關係讓雷佑胤成為合法的候選人之一。梅秀外只好為之搖旗吶喊了。現在雷佑胤因為自身存在其他問題,市長沒有當上,還連累了一大片,梅秀外意識到為雷佑胤拉選票是他們被「雙規」的導火索,是李直政治生涯中的一次失誤和敗筆。
梅秀外被「雙規」后她不怕別的問題,拉選票的事情也不過弄個行政處分,她也不擔心別人發現她的貪污行為,因為送錢的人都升了官,誰也不會主動把行賄的事情說出來。至於跟李直的關係純屬個人作風問題,這些事情都夠不上什麼大罪,最要命的就是管雲海的「自殺」案。以前公安局沒有掌握什麼線索,又有李直庇護著,她一直逍遙法外,現在既然有人提出她與那個案子有關,肯定是有線索了,沒有線索調查組的人不可能在她面前提起「自殺」案,公安部門憑著現在的破案能力,她想再逃過一劫幾乎是不可能的。於是她就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也只有選擇死亡,才能使她成為似好似壞的迷幻人物。
窗外那輪欲落的紅日越來越大,漸漸地隱在得道山後邊,天色也開始陰暗下來。小顏和天野市反貪局局長匡扶儀進來了,見梅秀外還在踱步,小顏厲聲喝道:「梅秀外,想好了沒有?你必須端正態度,交代自己所有的問題,你已經別無選擇了!」
「我沒什麼好說的,我一直兢兢業業做事,堂堂正正做人,你說的那些子虛烏有的事情根本就不存在,完全是有人蓄意陷害和無聊的捏造,我不服,我要向上級反映。」
匡扶儀冷笑了一下說:「那麼你就再好好考慮考慮吧,在桃花源那套房子里明晃晃搜出五百萬,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那套房子又是怎麼得到的?是不是自己花錢買的?錢又是哪裡來的?」
梅秀外聽了這話驚得差點兒跌倒,但她馬上又表現出一副頑抗到底的神情,「買彩票中獎了。」
匡扶儀問:「什麼時候中獎的,那可是到省彩票中心一查就水落石出的。再說報了個人所得稅也不是五百萬啊!」
「我就不能中兩注五百萬?想查你就去查!」梅秀外仍然不準備交代什麼。
看梅秀外一副頑抗到底的嘴臉,小顏和匡扶儀在離開的時候交代她屋裡的燈不準關掉,窗帘也不能拉上,困了就躺在床上休息,並交代門口的幹警要時刻注意室里的一切動向。
夜色降臨了,兩個幹警輪換著去吃飯,梅秀外一副睏倦的樣子躺在床上,幹警隔著窗戶見她沒有什麼異常舉動,又站在了門口。
梅秀外見幹警不再注意自己,就慢慢地把手伸進了胸罩里,謝天謝地,刀片還在,她掏出來揭去裹在刀片上的紅布,很從容地向左手腕的動脈血管拚命地割了下去。
迷幻中梅秀外看見管雲海飄飄而來,仍然是大學時代的模樣,仍然是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他牽了她的手,兩個人就自由自在地飛了起來,飛臨天野的上空,她俯瞰天野的景色,這座城市太奇妙了,讓她由一個鄉鎮高中的平凡教師,一夜之間升任人人羨慕的政協副主席,又讓她爬上手握大權的副市長高位。她微笑了,也滿足了,覺得自己沒有白來世上一遭,天野的歷史畢竟要寫她一筆,這一切都應該感謝那位天野巨頭李直……
19
李直心情複雜地走出會場后,就被省紀委調查組「雙規」了,「雙規」的地點在人大常委會的辦公室里。
李直和人大秘書長都是能「看住自己門」的那種人。李直一九八八年調任天野地委副書記抓組織工作,當時的地委書記是邊際。邊際一九九零年退到人大常委會後,行署專員吳維真出任地委書記,當時李直曾經做過行署專員的夢,在行署專員的位子還沒有確定下來的時候,上邊下達了指示,要天野地區和天野市合併為天野市,地市合併後天野地委書記吳維真出任天野市委書記,原天野市委書記出任合併后的天野市人民政府市長,使李直的市長夢破滅了,他抱怨過,憤恨過,但在人前人後仍然以團結協作的面孔和姿態出現,不露任何聲色。當時還有一個人也做過市長夢,她就是原天野市的市長,時任常務副省長呼延雷的妹妹呼延霞。
一九九三年的冬天,吳維真的弟弟吳國寶犯事了。他在擔任地委交通局局長期間,利用職務之便,在修公路和建設天野市立交橋的兩大工程中受賄二百五十萬元。吳國寶犯事前,時任常務副省長的呼延雷就與吳維真有矛盾,矛盾的起因是地市合併后呼延雷有意讓自己的妹妹呼延霞出任天野市的市長,吳維真不同意。他知道呼延霞是一匹難以馴服的野馬,不如其他人那麼好相處,就到省里四處活動,最終讓老席當了天野市的市長,呼延霞只好調到其他市去當了市委書記。
因為吳國寶受賄的事情,李直寫了匿名舉報材料,親自送給呼延雷。呼延雷與省紀委打了招呼,就在省紀委到天野查處吳國寶問題的時候,吳國寶竟然神秘地失蹤了,省紀委命令天野市紀委迅速查找吳國寶的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吳維真對弟弟的失蹤也很震驚,弟弟如果是潛逃在外,肯定要跟他打個招呼,現在怎麼會杳無音訊呢?他懷疑是有人謀害了他的弟弟,然後要把受賄的罪名扣到他弟弟的頭上,也下令讓天野市公安局迅速偵察破案。
公安局到吳國寶的公司里去了解,他的秘書說吳國寶在失蹤的前一天晚上,去西郊湖的舒坦桑拿中心洗浴后再也沒有回來,很可能是在那裡出事了。同時公安局還了解到吳國寶平時愛賭博,和一個愛賭博的小媳婦關係曖昧,那個小媳婦叫方珍,吳國寶在春風路給方珍買了一套房子,兩個人經常在那裡姘居。
那天吳國寶在西郊湖的舒坦桑拿中心和其他女人剛剛洗鴛鴦浴,突然接到了情人方珍的電話,稱找了兩個朋友晚上和他打麻將,吳國寶愉快地答應了。方珍不是天野人,吳國寶是參加一個朋友的聚會時認識她的,年輕漂亮的方珍讓他神魂顛倒,遂大獻殷勤。經過數天的金錢攻勢,方珍終於投入吳國寶的懷抱,後來方珍提出要永久做吳國寶的情人,吳國寶就給方珍買了房子。
吳國寶來到方珍的房子里,見兩個他並不認識的人坐著等他,麻將桌已經擺好準備開戰了,吳國寶要去衛生間一下,當他進入衛生間之後,那兩個陌生男子衝過來站在衛生間門口,已經從口袋裡掏出事先準備好的尼絨繩,等吳國寶從衛生間出來那一刻,兩個人同時上去把吳國寶按倒在地捆綁起來,吳國寶大罵方珍是狐狸精。方珍笑著也不解釋,從他身上掏出銀行卡逼吳國寶說出密碼。吳國寶不說,其中一個男子掏出匕首扎在吳國寶的大腿上,吳國寶疼痛難忍,想大叫嘴又被捂住了。方珍凶相畢露地說:「快說密碼,不然一刀一刀碎了你!」吳國寶害怕了,只好說出銀行卡的密碼。方珍並不放心,讓兩個男人看著吳國寶,她去取錢。
方珍取回五十萬現金之後,一進門就給兩個男人使眼色,意思是現金已經到手。兩個男人把吳國寶拖到衛生間里,用毛巾塞住嘴,然後用匕首割斷了他脖子上的動脈血管,血液噴了一地,歹徒把水龍頭打開,血液隨著水向下水道流去,吳國寶很快就死了,歹徒又從床下取出事先準備的包,從包里取出鋼鋸,在浴室內把吳國寶的屍體鋸成無數塊,再把屍塊打成三個包,然後和方珍三個人每人提一個包走出春風路的住房,乘計程車到市郊無人的地方將屍塊掩埋。歹徒作案的手法比較老到,因為擔心在裝屍體的包上留下指紋,他們把屍體掩埋后回收包,在沒有人的地方把包燒掉……
天野警方是根據取款機那裡的監控錄像懷疑到是方珍謀害吳國寶的。方珍和兩個歹徒自以為作案手段隱秘不會被發現,仍然在天野沒有離開,有人見到他們在西郊出現。公安在西郊布控,終於將三個人全部抓獲。
吳國寶的死對吳維真卻很不利。辦案人員從吳國寶的公司里查出五百萬的資金,這些資金只有二百五十萬在賬目上記有合法或不合法收入的來源,其他資金誰也弄不清楚從何而來。李直又不失時機地寫了匿名信送到呼延雷那裡,說明二百五十萬是吳維真收受的工程發包款。呼延雷又批轉給省紀委調查組,並說根據匿名信上反映的情況,吳國寶公司沒有來歷的二百五十萬可能是吳維真的,省紀委調查組也懷疑這筆巨款是吳維真受賄得來放在吳國寶那裡,但是吳維真怎麼也不承認,又沒有任何證據。紀委調查組就對吳維真的家庭財產進行調查,冰櫃電視和一套音響設備價值九千多元,問吳維真這些東西是從哪裡弄來的,吳維真說是自己買的,但他既沒有發票,又說不清楚是在哪裡買的,最後沒有辦法只好說是弟弟吳國寶送的。因為吳國寶犯有受賄罪和財產來源不明罪,而且這些錢應該理解為是通過他哥哥的權力得來的,因此省紀委認定吳維真也有受賄嫌疑,讓他停職接受審查,正好這時候天北縣的煤礦發生事故,死了一百多人,吳維真就被定了一些「比較恰當」的罪名,撤銷了黨內職務。
在省紀委對市委書記吳維真進行調查的時候,市長的弟弟開的錄像廳竟然很神秘地發生了火災,燒死五十多人。經查,錄像廳沒有辦理任何手續,因經常播放黃色錄像生意還特別好。公安幹警逮捕了市長的弟弟,然後問他為什麼不辦理有關的證件,為什麼敢於公然播放黃色錄像,這個農民出身的愣小子竟然傻乎乎地說:「我哥哥是市長,跟有關單位打過招呼,不用辦,市長的名字就是營業執照。」因為這個火災事件和煤礦死人事件,市長被依法罷免了職務。
吳維真和市長相繼落馬,得益最大的是李直,吳維真永遠也不會知道他的倒台與李直的匿名信有關,他只認為是呼延雷在整他。老市長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弟弟的錄像廳失火竟然是李直指使一個進城打工的老鄉乾的,事後他的那個老鄉又死於車禍。天野市出現罕見的市委書記和市長一起倒台的現象,李直由市委副書記直接升任市委書記,老書記邊際的兒子邊關剛當上常務副市長沒有多長時間緊接著又提升為市長……
李直能夠平步青雲地當上市委書記,還有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呼延雷的妹妹呼延霞曾是李直的情婦。李直還是公社革委會主任的時候,呼延霞下鄉插隊來到東南縣。當時呼延雷只是平州市的革委會副主任,因為家庭出身不好,自己都不知能否保住頭上的那頂烏紗帽,根本顧不上考慮妹妹的事情。呼延霞長得很漂亮,當初李直在東南縣楊寨公社接見下鄉知青的時候,一眼就看中了這個姿色出眾的姑娘。事後,他把呼延霞留在公社廣播站當了一名廣播員。那時候呼延霞才二十歲,李直也不過二十九歲,李直是父母做主訂的娃娃親,老婆一直在農村,夫妻之間也沒有什麼感情,他做夢都想討個在外工作的老婆。呼延霞的到來,使李直眼睛為之一亮。他從呼延霞身上看出這個姑娘的優點和弱點,優點是聰明漂亮,普通話說得好,缺點是好吃懶做,酷愛打扮,虛榮心極強。那年月的人收入很低,想吃好的沒有,想打扮沒有錢。李直發現了呼延霞的弱點,就想盡一切辦法接近她,百般地討好她。在無數次滿足呼延霞的虛榮心之後,呼延霞的防線被摧毀了。終於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李直佔有了她,她也心甘情願地當了李直的情婦。這樣的偷情歲月保持了一年多之後,李直又推薦呼延霞去上了大學,呼延霞一去就是四年,等她大學畢業的時候李直已經是東南縣的縣委副書記了,呼延雷也當了省會天首市的市委書記,這時李直再想娶呼延霞顯然已經不合適了。不管是從影響上來說,還是從呼延雷的地位方面來說,這樁婚事都是不可能的。呼延霞在大學里也談了朋友,畢業時男朋友王夕多分配在天野市財政局,既然與李直不能結婚,呼延霞就與男朋友王夕多結了婚。婚後李直和呼延霞之間仍然保持著曖昧關係,李直先是在東南縣給呼延霞提拔了個副鄉長,後來李直調任天野地委副書記后,呼延霞當了東南縣的縣長。李直還給王夕多提拔了市財政局的副局長。再後來又將呼延霞提拔為天野地區檢察院的檢察長,此時呼延雷已經升任常務副省長。呼延霞的丈夫王夕多也被提拔為市財政局的局長。
呼延霞是個多面性的女人,漂亮果斷輕浮暴烈,她當了檢察長之後由於敢作敢為,工作很有魄力,辦案一絲不苟,為官還比較清廉,被人們稱為鐵娘子。又因為哥哥是常務副省長,她說話辦事有些氣粗。副檢察長是個年輕幹部,平時也很牛氣,因為性格過於相似,在工作上兩個人總產生矛盾。有一天副檢察長酒後找呼延霞說事,沒說三句話兩個人就頂牛了,呼延霞一時性起竟踢了副檢察長一腳,這一腳踢得偏不是地方,正好踢在副檢察長的褲襠里,副檢察長當即昏倒在地。呼延霞看事情鬧大了,趕緊給李直打了電話,李直帶人把副檢察長送到醫院裡去搶救,經檢查兩個睾丸腫得厲害,第二天病情惡化,小便也難以排出。醫生告知呼延霞,被傷害人因為外傷導致雙側睾丸挫傷,右側伴血腫診斷明確,可能以後要出現睾丸萎縮,阻礙陰莖勃起,喪失性功能。也就是說副檢察長可能要因為她踢的這一腳變成「廢人」,呼延霞聽后害怕了。此時省委組織部正在考察她,準備提拔她出任天野市的市長,如果這件事情擺不平,很可能就要影響到她的前程。這個時候她只好求李直出面,李直和那位副檢察長做了一次長談,推心置腹,曉以利害,說如果他不追究呼延霞的傷害罪,呼延霞升任市長后,檢察長的位置就是他的,如果他執意要告狀,那麼他連副檢察長的位置也將難以保住。在權力的誘惑下,副檢察長妥協了,呼延霞順利當上了天野市的市長,而時任天野地委書記的吳維真不同意那位副檢察長升任檢察長,呼延霞只好讓哥哥出面說情,誰知吳維真竟然不買呼延雷的賬,這也為吳維真以後的倒台埋下了隱患。呼延雷為了保證自己的妹妹不出問題,只好讓當時的省委書記楊再成出面跟吳維真談,讓那位副檢察長升任檢察長,吳維真迫於上邊的壓力,只好答應了。那位副檢察長歡歡喜喜地當了檢察長,反而有些感激呼延霞,憎恨吳維真。李直此時已經是呼延雷身邊的紅人了,而省委書記楊再成也不再信任吳維真了。
因為李直在這次事件中出了大力,呼延霞為了報答他,在吳維真和市長被撤職后,就去哥哥那裡苦苦哀求,使李直由市委副書記直接升任市委書記。後來那位喪失性功能的檢察長因貪污腐敗走上了犯罪道路,副檢察長智奇紹才終於出人頭地,升任檢察長。吳維真雖然倒台了,許多人開始遠離他,而李直卻私下裡經常虛情假意地為吳維真鳴不平,有些時候還要在生意上關照一下吳維真,使吳維真總以為李直跟他是一心的,而他一直到現在也不知道李直曾經告過他的黑狀。呼延霞調到其他地市當書記后又因為「感情不和」與丈夫王夕多離婚。
一晃十年過去了,李直在擔任市委書記的六年中,提拔幹部是很謹慎的,與他沒有一定關係的人一般不予重用,用則必定收錢。當時他心目中標的官價是正處級十萬,副處級三萬。他收受的錢財自己一分不留,全部投入到弟弟李爽的公司里。六年時間他共計受賄兩百多萬元,其情婦梅秀外也有一百萬元的進賬。然而李直善於偽裝,自己的生活仍然很儉樸。在老百姓眼裡,李直是個廉潔的書記,只有處級幹部知道李直是個貪官,但這些人自己行了賄又升了官,永遠也不會把李直和梅秀外受賄的事情說出來,一旦說出來,李直和梅秀外是受賄者,道破隱情的人就是行賄者,誰都不光彩,誰也不會那麼傻!
紀委雖然也抄了李直的家,卻沒有搜出任何贓物。李直很會算計,他估計自己的問題無非是和梅秀外的曖昧關係,以及這次為雷佑胤拉選票的事情。這年頭誰還有心思去管男女關係的事,況且梅秀外的智商並不低,她還不至於承認這些不光彩的事情,至於雷佑胤參加競選市長的事情省委也是點了頭的,拉選票的事情他也沒有留下什麼把柄,大不了組織上給他定個違背組織原則的罪名,這個罪名太平常了,無非是行政上給個免職處分,最多再加一條兒子結婚大操大辦的罪名,這個罪名也很平常,無非給個黨內警告處分。最要命的是弟弟的公司不能被查封,梅秀外那裡不能被打開缺口。
現在李直最擔心的就是管雲海的那個事,一旦梅秀外說漏了嘴,他李直的情況就複雜了。因此他從被「雙規」到現在滿腦子都是管雲海自殺的事情。這年頭最要緊的就是人命案和經濟案,只要不涉及這類案件,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事,組織上也不會給他太大的處分,何況呼延霞現在是省政協副主席,呼延雷是省委副書記,這兩個人在關鍵時刻是會站出來替他說話的。
當省紀委專案組的錢組長和另一位工作人員問起李直與梅秀外的關係時,他很嚴肅地說:「我與梅秀外同志純粹是工作上的關係。除了正常的工作關係之外並沒有其他任何關係,如果有人不負責任地說我們在工作之外還有其他關係,那就是造謠和誣衊。沒有任何證據的事情,請錢組長最好不要隨便亂問,這是對我李直人格的侮辱!我是有著四十年黨齡的老黨員,我始終堅定共產主義信念,保持操守,廉潔自律,你隨便去找一個天野市民問一下,看他們說我李直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自信自己還是一名名副其實的共產黨人。當然現在的人總愛搬弄男幹部和女幹部之間有什麼曖昧關係,我可以理解。」
李直畢竟是多年的天野市委書記,現在又是天野市的人大常委會主任,在沒有什麼真憑實據的情況下,錢組長對他還算客氣:「李主任,這個問題我們會慢慢搞清楚的,即使你不說,梅秀外未必就不說。我再問你第二個問題,你是不是曾經違背過組織原則,指使有關人員為雷佑胤競選市長拉過選票?或者指使他人動員代表們支持雷佑胤?」
李直對這個問題也有自己的說法:「我作為人大常委會主任,有義務按照組織上的意圖組織好這次市長選舉工作,代表們推舉雷佑胤為市長候選人,省委也同意雷佑胤參加市長競選,是導致這次天野市市長選舉失敗的直接原因。在這個問題上,我李直沒有任何責任,我也沒有為誰拉過一張選票,如果查出我有拉選票的行為,我情願接受組織上的任何處分。因為我身為人大常委會主任,還知道如何遵守原則,也絕不會喪失原則。在選舉過程中我也聽到有人反映鄭清源買萬通左綉以及文史遠他們為雷佑胤拉選票的事情,曾經想找他們談一談組織原則問題,又因為當時我沒有掌握什麼確鑿的證據,就不好捕風捉影地找人家談,我的失誤就是沒有在聽到小道消息后及時向喬織虹同志通報,向省委彙報,後來也沒有及時採取果斷的措施,導致歐陽頌同志在天野落選。」李直之所以敢於這樣說,是有恃無恐的,這也正是他的高明之處。他在政界混跡多年,精於為官之道和自保之術,人代會議期間,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聽任別人在下邊為雷佑胤活動,沒有採取過任何阻止措施。他不直接出面,而是授意人大秘書長和梅秀外大膽地為雷佑胤拉選票,並沒有跟第三個人說過這事,他敢保證人大秘書長和梅秀外不管到什麼時候都不會把這個事情抖摟出來,在其他人那裡李直根本沒有留下任何把柄。
「雙規」天野這些巨頭之初,很多事情都還沒有落實清楚,李直的這番話確實讓老錢無法反駁。目前老錢他們掌握的情況只是有人反映李直為雷佑胤拉了選票,並沒有什麼真憑實據,這個事情確實有待於進一步落實。
老錢又問了第三個問題:「老李,你小兒子李曲伸與雷佑胤的女兒雷雁結婚的時候一共擺了多少桌酒席?」
「大致有八十到一百桌吧?」
「為什麼有人反映你一共擺了五百桌宴席?」
「嘴巴長別人身上,他們要這麼說我有什麼辦法?」
「都有哪些人參加?」
「這我就記不清了,我在天野工作這麼多年,熟人很多,朋友也很多。別人要來我實在無法拒絕朋友們的好意,我承認在這件事情上是違背了有關規定的,但是我沒有發過一張請柬。」
李直為什麼敢於這樣說,這也是他的高明之處。他選擇吳維真的酒店就是為了不留把柄,他擺宴席一共分了五次,並且交代不能記禮單,他知道來的人都不會空手,他站在酒店門口,只要見到某某人來就行了,沒有必要記下誰送了多少禮。這樣一來一共擺了多少桌酒席,只有他和吳維真知道。他事先已經交代過吳維真,如果有人問起擺酒席的事情,就說擺了八十到一百桌,具體數目記不清了,並特別交代酒店的賬目上也不要記錄得那麼具體。當初吳維真與李直是正副職配合最好的典範,至於李直如何算計吳維真,吳維真至今也不知道。李直當上市委書記后對吳維真照顧有加,吳維真一直很感激他,願意為他保守這個秘密。
省調查組的老錢看天色已經暗下來,今天也不可能問出什麼結果了,就說:「李主任,你好好再回憶一下,有什麼問題要主動地詳細地向組織上交代,要爭取主動。今天咱們就到這裡吧。你好好休息一下。」那個工作人員把問訊筆錄遞給李直,他看了看就簽了自己的名字。李直聽到「爭取主動」這四個字就想笑,他過去也曾經無數次用這四個字去勸別人,他知道這四個字的奧妙所在。再說老錢仍然稱他為李主任,這就足以說明組織上把他的問題和雷佑胤的問題沒有畫上等號,至少他目前還不是罪犯。
老錢離開人大辦公室時,李直還很禮貌地送他到門口,然後回身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門口有公安幹警把守,他知道自己暫時失去自由了。但是只要人大秘書長和梅秀外那裡不出什麼問題,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夠獲得自由。在人大代表選舉市長之前,李直已經預測了自己的結果:只要雷佑胤參與競選,不論選上與否,他這個人大主任都有可能被撤掉,因為雷佑胤參加競選的事情是他打電話向省委爭取的。現在雷佑胤出了問題,這個責任畢竟是要由他李直來負的,這種結局只是早與晚的問題。因此,在召開人大會議之前他就把平時的積蓄轉移到弟弟和兩個兒子手裡,他沒有什麼大罪,根本連累不到弟弟和兒子,市紀委也不會無端地去搜查與他有關係的人,只要能夠闖過這一關,憑他在天野多年的根基,仍然能夠衣食無憂,怡養天年。他的任期也只剩一年了,他並不在乎多干一年和少干一年。
夜深了,殘缺不全的月亮掛在東天上,人大辦公室里的燈光如同白晝,窗外是天野市的夜景,霓虹燈在流光溢彩,星星在天空中閃爍著與月亮爭輝。天野在改革開放之後的變化,畢竟含有他李直的心血和汗水,他愛這座城市,這座城市使他實現了自己的人生價值地位和財富。
已是午夜了,那個不圓滿的月亮懸在中天。李直仍然沒有一點兒睡意,他翻一下身子把目光移向反射著日光燈影子的鋁合金窗戶上,窗戶開著一條小縫,外邊是堅固的防盜窗,有一隻早早渡過冬眠期的飛蛾在扣著窗子想往裡邊鑽。這時突然從窗戶縫裡鑽進來一個紙團,他向門口望了望,見沒有人注意,才急忙拾起紙團打開看,見上邊只有三個字:「梅已死」。這三個字是列印出來的,他一邊把紙團放在嘴裡咀嚼著,一邊佩服送紙條人的精明,列印出來的東西即使被人發現也查不出筆跡。當他把嚼碎的紙糊兒咽下去的時候,才覺得味道有些苦澀,這時他的心徹底放下了,不由自主地望著窗外那邊弟弟李爽的房子,他堅信自己會很快獲得自由。
李直還是睡不著,就猜想這紙團會是誰扔進來的。意念之中出現了三個人的身影:弟弟李爽大兒子李平穩和人大常委會秘書長。紙團是誰送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梅已死」這三個字,這個消息對他來說實在太重要了,使他頃刻間清除了後顧之憂,心中那塊巨石終於搬開了,就像對著他腦袋的槍突然被人下了。飛蛾仍在扣窗,他這時很有雅興地去欣賞著飛蛾和窗外的夜景。
也就在這天夜晚,呼延霞給調查組的老錢打了電話,說李直的問題應該與雷佑胤的問題區別對待,雷佑胤是代表們推舉上去的,李直不應該對此事負責。老錢和呼延霞是大學里的同學,對呼延霞的話他會有所考慮的。省政協主席文景明也明確指示,文史遠沒有參與拉選票,不要捕風捉影,混淆是非,如果文史遠有問題就查處,沒有問題就立即放人。
20
雷佑胤也是在走出人大選舉會場時被「請」上麵包車的,麵包車一起步他就明顯感覺出與他平時坐的皇冠車大不一樣,車況太差了。麵包車一直開到西郊湖才停了下來,他被公安幹警帶進了西郊賓館。
雷佑胤在西郊賓館205房間里傻坐著,整整一個下午沒有任何人來問他一句話,門口那兩個幹警像樹樁一樣挺立著,面部沒有任何錶情。現在他心裡挺煩悶,平時忙慣了,儘管是為了自己取得更大的權力,聚斂更多的錢財而忙碌,那也是忙,而且忙碌中還伴隨著前呼後擁,微笑和恭維……現在突然讓他閑下來,而且是從天堂跌入地獄的第一步,他有些難以適應,有些迷茫和失落。他漫無目的地在屋內踱來踱去,就像一頭犟驢拉著石磨子,讓它停它偏要走,讓它走它偏想停,只有等著挨上一鞭子才肯聽話。
雷佑胤在官場上混跡多年,他做官的目的就是為了重用親信和聚斂錢財。別看他整天團結協作,努力奮鬥的口號不離口,其實他做人有個宗旨,就是從來不與人交朋友,更別說與身邊的人交心了。因此他在官場上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也沒有刻骨銘心的敵人,只有利用和被利用的關係,只有上下級之間的奉迎和金錢上的收受,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麼關係。算來算去,也就他那幾個戰友平時和他關係好,也都是沖著他的權力而來,這一點他心裡很清楚。就拿董伸鐸來說,在部隊上時是個副團長,從部隊轉業后在北遠縣法院當了個副院長。後來院長因受賄問題被撤職,董伸鐸給雷佑胤送了十萬塊錢,就被提了院長,兩年後又調到天野市法院當了副院長,雷佑胤的兒子雷轟結婚時,董伸鐸一次就給雷佑胤送了十萬元。第二年老院長退休,雷佑胤就極力推薦董伸鐸出任院長,當時市委書記李直不同意,準備讓另一個副院長當院長。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董伸鐸抓住了那個副院長嫖娼的證據,一直反映到省高院,那個副院長被免職,董伸鐸才如願以償地當了法院的院長。也就是從那時起李直與雷佑胤有了矛盾,直到後來結為親家,才化干戈為玉帛。
年光景與雷佑胤也是戰友,年光景在部隊上時是雷佑胤這個團長手下的營長,轉業后雖然進了公安局的交警大隊,因為沒有關係一直很不得志,被安排在天野市南郊的收費站當了個專管抬起杆子讓車過,放下杆子車就不能過的一名交通警察。有一天年光景喝醉了酒,大罵組織上用人不公,怨恨自己不得志,竟發起酒瘋來,放下杆子一輛車也不讓通行,結果造成了嚴重的堵車事件,年光景也因此被停職。他是個膽大妄為的人,被停職之後閑著沒事,就串聯了幾十名軍轉幹部到北京毛主席紀念堂去哭靈,這件事影響很大,上邊責令天野市妥善安排軍轉幹部,年光景又把他那點兒轉業費全部送給雷佑胤,還在雷佑胤家裡哭著不走,雷佑胤無奈只好答應給他調整工作。沒過幾天年光景就出人意料地被提升為西城區公安分局的副局長,並且把這個事說成是響應上級領導批示,妥善安置軍轉幹部具體有效的措施。之後年光景又勾結市面上的地痞流氓們專跟局長過不去,沒過多久就把局長逼走,年光景順利當上了西城區公安分局的局長。年光景沒有被捕前還一心要通過雷佑胤當天野市公安局的局長。他之所以唯雷佑胤之命是聽其中還有個原因,他當交警時有人反映他與人合夥貪污收費站的過路費,眼看著就要被有關立案查處,是雷佑胤出面說情,有關部門才免予追究他的刑事職責。
木成林轉業時沒有安排工作,回到老家天北縣當了村支部書記,他以弟弟的名義承包了村裡的機磚廠,幹了幾年發了點兒財。為求在仕途上有所發展,木成林一次就給雷佑胤送了十萬元,雷佑胤答應給他弄個鄉黨委書記,後來木成林在村裡欺男霸女引起群眾的強烈反對,村民們自發地組織起來到天野市委來告狀,李直一怒之下責令天北縣縣委書記撤了木成林的支部書記職務。木成林在村裡待不下去了就來找雷佑胤,還帶了十萬元見面禮。雷佑胤就把他安排在天道賓館當了個副經理,後來經理到其他地方任職,木成林才接任天道賓館的經理,一干就是三年。
雷佑胤當年轉業時能夠進市委工作,也是走了上層路線的,那時的一名省委副書記的兒子在雷佑胤手下當兵,經過他的「精心」培養,從一個一般戰士一步步一直提升到營長。雷佑胤轉業的時候又給那位省委副書記送了一份厚禮,他就被安排到天野地委組織部當了科長,一年之後提了副部長,又過了兩年地市合併時雷佑胤出任市委組織部部長,再後來就提拔為市委副書記了。在他當上市委副書記的時候那位省委副書記退到省人大常委會,並把雷佑胤介紹給原常務副省長,雷佑胤以金錢開路,很快就成為原常務副省長的心腹。
雷佑胤儘管與他的幾個戰友關係不錯,為他們辦過事,但也收了他們的錢,如果不是金錢開路,這些人也不一定能升上去。其中只有一個人是沒有花錢升了官的,那就是城建委主任,但他是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雷佑胤的兒子才換來了城建委主任這頂烏紗帽。雷佑胤的兒子雷轟又黑又矮,還是個二百五性子,而城建委主任的女兒則聰明漂亮,兩個人很不般配。當初是城建委主任主動提出要和雷佑胤攀親的,女兒並不同意,她已經有男朋友了。女兒哭得死去活來,說啥也不答應。城建委主任面對女兒的哭求絲毫不為所動,鐵了心要讓女兒成為換取烏紗帽的交易品。他對女兒曉以厲害,最終見說不動女兒還打了她。女兒在父親的威逼下屈從了,臉上掛著淚花兒嫁給了雷佑胤的兒子雷轟,但她根本就不愛雷轟,小兩口自然沒有感情可言,生活得也很不幸福。可是她父親過得很幸福,用女兒的青春為自己鋪就了陞官之路,天天小酒喝著,好煙抽著,還從城建委的科長升到副主任,又升到主任。他在部隊時也是團級幹部,到地方上以後一直不得志,儘管他的哥哥是副市長,可是沒有人事安排權,就給他提了一條聯姻之路。最終算是以女兒為砝碼實現了自己的人生價值,因此他對官場也存在著報復心理,他既行賄也受賄,曲折的陞官之路,也扭曲了他的心靈。
後來雷佑胤和城建委主任的關係鬧得很僵,原因是雷轟出車禍死後的第三天,兒媳就與老情人私奔了,在雷轟沒有死之前,老婆就與以前的戀人經常有來往,雷轟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倒是雷佑胤發覺了,他甚至準備帶上小孫女去做個DNA親子鑒定,以證實這個小女孩是不是雷家的後代。他的想法還沒來得及付諸實施,兒子死了,兒媳婦也走了,雷佑胤就恨起親家來,可是親家既然升上去了,又有個副市長哥哥站在那裡,雷佑胤再也搬不掉他。因此在雷佑胤競選市長的時候,城建委主任沒有給他拉選票,作為一名人大代表連票也沒投雷佑胤的。雷佑胤雖然恨親家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但是讓城建委主任逃過了一劫,仍然穩穩噹噹坐在城建委主任的交椅上。
雷佑胤在房間里仍然孤獨。他又想起了今天且驚且喜的那一幕:當他聽到自己當選天野市市長后,在那一瞬間他確實心潮澎湃過,他有一種勝利者的欣慰和自豪。但是當他聽到劉遠超的那番講話后又沮喪了。市長的美夢也像肥皂泡沫般很快消失。他知道中國的國情和政情,更知道中國式的民主是怎麼一回事官帽子是組織上決定的,不是人大代表決定的。但他不後悔,甚至為自己能夠選上市長感到驕傲和自豪。雷佑胤從下決心競選市長那天開始,就做好了兩手準備:自己畢竟是個五十齣頭的人了,上次省委對他的考察泡湯后他決心在仕途上搏一搏,用另一種方式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天野市市委書記和市長一齊調到省里去任職,這是多麼好的一個機會啊,他覺得自己即使當不了市委書記也應該當個市長,可是組織上竟然沒有考慮他雷佑胤的名字,他心理上極不平衡。為什麼邊關和井右序能夠當市委書記和市長,現在又爬到省裡邊去,論能力論心計他並不比他們差,差的是自己沒有過硬的靠山。當年李直從市委副書記直接升任市委書記,走的就是當時的省委副書記呼延雷的路子,而他走的也是原常務副省長的路子,為什麼效果卻截然不同?因此他決定向組織挑戰,利用一下「民意」,如果這次挑戰勝利了,自己就是天野市的市長。憑他的能力,足以使天野出現市長強書記弱的局面,足以讓喬織虹這隻漂亮的花瓶自己請調,然後組織上很體面地把她調到省里或者其他的地方去任職,到那個時候他雷佑胤就有可能很順利地當上天野市的市委書記,就能夠成為威震一方權傾一方的地方諸侯。
為了使自己的計劃得以實現,雷佑胤認了文史遠的小兒子做義子,使文史遠這員敢沖敢殺的猛將成為自己麾下的鷹犬,他又心甘情願地勸說自己的女兒主動接近李直的兒子,直到女兒懷孕后他才找到李直去說這件事。木已成舟,李直出於無奈只好答應了這門親事,並且成為雷佑胤的支持者和幕後高參。他的這些苦心都是為實現市長夢所做的鋪墊。他甚至怨恨蒼天,這幾年沒有少到原常務副省長那裡走動,誰又知道原常務副省長是個廢物,事情沒有給他辦成,自己卻栽了。
此路不通,雷佑胤便想到了用金錢敲開省委副書記呼延雷的門:他花去五十萬買了一隻金如意和李直一起送給呼延雷,呼延雷因與他的關係還不到火候,沒有收他的禮,卻明確表示:中國正在向民主和法制的軌道上邁進,人大代表選舉的市長就是合法的市長,只要沒有其他問題,組織上就會默認,民意不可違嘛!並且要求李直在選舉的時候要多支持雷佑胤!雷佑胤和剛剛提拔的常務副省長路坦平有過一面之交,他曾經想過投靠路坦平,可是這種想法又被自己否決了:路坦平剛剛在副省長前邊加了「常務」兩個字,屁股還沒有坐穩,在省委說話的分量也不夠……
雷佑胤在呼延雷那裡受到鼓舞和暗示,回到天野后就加緊了競選市長的活動步伐。他並不是沒有心計的人,他也想好了退路,一旦在選舉中失敗,他要麼還當他的市委副書記,要麼調到人大政協去當個閑職,再不然再去求呼延雷,把他調到省里或其他地方任職。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在財色上栽了跟頭,且使他摔得再也爬不起來……呼延雷再也沒有說話,也不知是不想替他說話,還是不敢替他說話,現在自己只好眼睜睜地去死了。
「雙規」這個結局,讓雷佑胤確實有點兒反應不過來。他現在才後悔自己事先想得過於樂觀,過於簡單,沒有及時做一些準備工作,現在看來一切都晚了。他也明顯感覺到有人在暗中收集他的犯罪事實,那麼是誰把他的情況搞得這麼清楚?文史遠和李直不會對他下手,喬織虹沒有能力搞得這麼清楚,林濤繁從來不與人爭權奪利,那麼唯一令他想起來就打顫的人就是王步凡。看來這個王步凡的手段可謂殺人不見血,遠比他雷佑胤的心計要高。以前他太輕視此人了,以後再也沒有與王步凡較量的機會了。他現在是個失敗者,王步凡很可能要坐收漁人之利。
雷佑胤想完了官場上的事情,又開始想自己的家事:他的結髮妻子原是個農村婦女,老實巴交的沒有文化,人也長得很醜。在部隊上時他就幾次想與妻子離婚,後來妻子生了兒子,父母堅決不同意他與妻子離婚,他只好認了。婚姻的不如意,使雷佑胤心理有些變態,兒子的死亡,兒媳的私奔,讓他對家庭失去了責任心,因此他就瘋狂地追逐權力,然後是聚斂錢財和玩弄女人。他曾經要求姘婦左綉給他生個兒子,但左綉也不是個沒有心計的女人,她說在沒有和雷佑胤正式結婚之前她是絕對不會要孩子的。他把桃花源里那套別墅送給了左綉,而且跟左綉約定好了,等他將來退居二線的時候就與妻子離婚,然後再娶左綉為妻。他甚至計算過,到那個時候左綉還有生育能力,想生個兒子還不晚,但在「人氣正旺」的時候他不能離婚,前程和婚姻他看重的是前者。因此左綉也只能苦苦地等著他,現在看來只能讓左綉空等一場了。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家中的那個保險柜,那裡邊存放著他所有的積蓄。妻子是個不會理家的女人,她並不知道雷佑胤的一切秘密,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一心一意撫養著兒媳婦留下來的那個女孩。雷佑胤曾想到過把受賄得來的一千多萬現金和存摺讓別人保管,可是兒子死了,女兒雷雁才二十歲,他不想過早給女兒增添心靈上的壓力,想等幾年再說。另一方面,他骨子裡又是個既狡猾又吝嗇的人,既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有錢,也捨不得把錢送給別人。左綉與他姘居多年,她辦公司的時候雷佑胤也只是給她投資了一百萬元。他對這個女人並不放心,這個女人雖然漂亮,讓他永遠忘不了她的魅力,同時她又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誰有錢她就會陪誰上床,沒錢她就與他再見,甚至連聲再見也不肯說。她與李直文史遠都保持著若即若離的特殊關係,因此雷佑胤不可能把她當作紅顏知己。他還想到如果遇上比左綉更合適的女人,會放棄左綉。他接觸過的女人並不少,可是不是太稚嫩,就是太淺薄,真正上檔次的女人很少。左綉迷人的長相靈活的頭腦,使她具有一種天生的磁力,像磁鐵一樣吸引著雷佑胤,讓他離不開這個女人,忘不掉這個女人。
雷佑胤擔心的事情已經在他被帶到西郊賓館的同時就發生了。天野市紀委書記廉可法安排了五路人馬,一路查抄李直的家,一路查抄雷佑胤的家,其他三路查抄文史遠鄭清源和買萬通的家。雷佑胤這裡是重點,廉可法讓市公安局副局長向天歌和反貪局長匡扶儀協助紀委工作人員查封了雷佑胤的家,在他的保險柜里取出現金二百萬元,存摺十個,僅存款就高達一千三百萬元。另外煙酒等其他受賄物品拉了一汽車。雷佑胤的老婆不知這是為了什麼,抱著小女孩一直哭著說沒法向丈夫交代,還說怕雷佑胤打她,她哪裡知道自己的丈夫可能永遠也回不來了。
雷佑胤另外擔心的是鄭清源,因為他收受的賄賂中有一千萬元是經鄭清源手送的,一旦鄭清源把這些事情抖摟出來,他就死定了。至於左綉那裡他並不擔心,他知道這個女人精明得像只狐狸,不會輕易說出對他不利的話。左綉確實在這場劫難中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只是因為拉選票的事情被電視台弄了個行政記過處分。
他反覆思考,不管鄭清源那裡會不會出問題,只要反貪局的人到他家裡進行查抄,僅「財產來源不明罪」就夠他喝一壺了,更不用說年光景受他的指使逼死了水映月,又麻醉了歐陽頌和莫妙琴製造了桃色新聞的現場。這幾條罪狀加起來,黨紀國法是不會給他留活路的。因此他抱定了抗拒到底的決心,不準備交代問題,不必要懺悔,更不必要害怕。這時他又很悠閑地開始用雙手按摩他的太陽穴了……
天色黑暗下來的時候,老錢和匡扶儀來到雷佑胤所在的這個房間里。老錢還很禮貌地和雷佑胤握了一下手說:「自我介紹一下,我姓錢,是省紀委專案調查組的,匡扶儀同志不用介紹了吧?」然後對匡扶儀說:「老匡,咱們開始吧?」匡扶儀點了點頭,兩個人就坐在沙發上。匡扶儀拿出本子準備記錄。
雷佑胤打量著面前這位五十多歲的老錢,表情有些冷,長相天生帶著幾分嚴肅。他這麼多年與無數人握過手,一向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而今天握著老錢的手時,明明有一種觸電的感覺,但他又說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態。說不害怕是瞎話,誰不想好好地活著?可是而今眼目下平平淡淡地活著對於他來說已經是一種奢望,他踏上的是一條不歸路。
老錢清了清嗓子開始問話,匡扶儀握著筆隨時準備記錄。雷佑胤臉色惘然,毫無表情。
「請接受我們的詢問,叫什麼名字?」老錢開始問話了。
雷佑胤聽了老錢的話腦海里便出現了電視上審問犯人的鏡頭,以往他只是看過,從來沒有想到這種事情會落到自己的頭上。他表情木然,像背詩一樣:「雷佑胤,男,一九五零年生,一九六八年入伍,一九七零年入黨,現任天野市市委副書記,妻子在天野劇院工作,已經退休,兒子雷轟,年前出車禍死了,女兒雷雁今年二十歲,在經貿委辦公室工作,前不久與人大常委會主任李直的兒子李曲伸結婚……」說完這些雷佑胤就感覺有些滑稽,真想仰天大笑幾聲,但他現在心中只有苦澀,已經笑不出來了。
老錢接著問道:「雷書記,請你回憶一下,這幾年收受過別人賄賂沒有?在男女關係上存在什麼問題?是否逼死過一個少女?在競選市長的時候有沒有違背組織原則拉過選票?」
雷佑胤聽老錢還稱他雷書記,就更覺得滑稽,這個時候再稱他書記他認為簡直就是在損他。他從進來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已經不是什麼市委副書記了,而是一個走上不歸路的罪人。他現在心裡特別平靜,就像自己得了絕症,要求醫生給他注射安樂死藥劑,想儘快閉上眼睛安詳地結束生命。他並不准備交代什麼問題,只是想戲弄一下老錢,就情緒亢奮地說:「我老雷從部隊到地方,受黨培育多年,我關注天野的發展,關注中國的改革開放,關注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我是一名共產黨員,我手中掌握著人民給予的權力,但我始終嚴於律己,寬以待人,把自己看作是群眾的領路人,始終抱著為人民服務的信念,不忘自己是人民的公僕,不忘自己肩上的責任。我不曾享受或貪圖過什麼,更不曾危害國家傷害人民,也不曾損害黨的形象,敗壞組織的聲譽,毀滅個人的前途……因此省委批准我為市長候選人之一,因此人大代表選我為天野人民政府市長!」
不等雷佑胤說完,老錢就拍手了。他知道雷佑胤在戲弄他,他也拍手戲弄雷佑胤:「精彩,太精彩了!多麼動聽的演講啊,可惜聽眾太少了,更可惜的是這麼精彩的演講稿發表不出去了。」接著就厲聲喝道:「雷佑胤,你說這番話的時候不感到心虛嗎?你不感到臉紅嗎?你不感到良心有愧嗎?我想請你解釋一下,在你家中搜出的一千五百萬元巨款是怎麼一回事?更想聽聽你是如何強姦了得道山的小道姑吳麗華?還想聽一聽你對自殺於市委門口那個少女水映月是如何看待的?」
匡扶儀也說:「老雷,事情已經明晃晃擺著了,頑抗有什麼意思呢?」
雷佑胤此時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冒出來。儘管他心理上已經有所準備,還是沒有想到調查組下手這麼快,僅半天時間就把他的罪證幾乎全部弄清楚了。他一陣頭暈,差點兒從床上栽下去。他竭力控制住自己,支撐著似乎將要散架的身子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更聽不懂你說的話,既然已經明晃晃了,你們還問我幹什麼?」他此時又想起了那個可怕的名字王步凡。
匡扶儀有些氣憤,老錢這時一臉嚴肅,兩眼似乎放射出奪目的電光,把雷佑胤看得有些膽寒。老錢從包里取出一些材料翻看著說:「這是吳麗華對你的控告信,這是年光景坦白交代的筆錄,這是抄你家時的財產清單,這是自殺少女水映月的遺書……你要不要一件一件親自過目一下?要不要我念給你聽聽?」
雷佑胤徹底絕望了,兩眼望著天花板,長嘆一聲說:「我沒什麼好說的了,你們看著辦吧,無非是個死嗎,但是我不知道你說的這些事情,就連那一千五百萬我也記不清是怎麼一回事,可能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我該休息了,請你們出去吧。」雷佑胤說罷又開始按摩太陽穴了,不過他的手微微有些抖,沒有以往那麼從容。
老錢一臉怒容地說:「我們黨的政策你不會不知道吧,用不用我再向你重複一遍?誰栽贓陷害也不會把錢放在你家的保險柜里吧?」
雷佑胤差點兒笑出聲來,他認為老錢現在還給他講黨的政策簡直是太幼稚,太迂腐了。他按摩著太陽穴閉著眼睛說:「不用了,坦白從寬,早點坐監,抗拒從嚴,安度晚年。這些我比你更清楚,也更清楚坦白和抗拒之間的神奇關係,你沒必要在這裡白費口舌。對我講這些就像向三歲小孩講大灰狼的故事。這年頭偷保險柜的都有,更何況栽贓陷害了。」雷佑胤現在完全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嘴臉,說罷往床上一躺,不再理睬老錢和匡扶儀他們,用雙手繼續按摩自己的太陽穴……
桃花源別墅的建築風格很獨特,每套別墅佔地兩畝,小樓之外是花池和草坪,寬敞的院子里春有花,夏有蔭,秋有果,冬有綠,因此每套以八十八萬元出售,現在在這裡擁有住房的人是梅秀外左綉文史遠鄭清源買萬通賈正明李爽夏侯知侯壽岩和煙廠的廠長等,還有幾處經常閑著,知情的人知道那是李直和侯壽山的,而他們從來沒有在這裡住過。夏侯知在這裡總共開發了十五座別墅小樓,已經賣出去十三套,自己留了一套,還有一套沒有賣掉,他曾經想借給王步凡住,王步凡沒有答應。
鄭清源是前腳進了桃花源的別墅,後邊檢察院反貪局的人就跟進來的。他本想在家裡穩定一下情緒再到公司里去,沒想到檢察院的人行動如此迅速,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有人就收繳了他的通信工具,然後給他戴上了銬子。鄭清源大聲反抗道:「我是人大代表,合法商人,你們為什麼抓我?我抗議!」
幹警們一邊把他往樓外推一邊說:「我們是奉命行事,有話你去跟省紀委和市紀委的領導說吧。」在他下樓的那一刻,他回頭看了看,檢察院的人已經在他的房門上貼了封條,他被押上警車后就直接被送到天野拘留所。一齊出動的共有兩輛警車,一輛押著鄭清源走後,一輛直奔清源石油天然氣公司的辦公大樓。
天野市反貪局局長匡扶儀帶領幹警們上到清源公司辦公大樓二樓,先到了財務部把所有的財務賬目封起來,然後召集全體員工開會,會上匡扶儀很嚴肅地宣布:「鑒於清源公司有嚴重的行賄和偷稅漏稅行為,即日起停業整頓,其他人可以回家等待通知,秘書東方雲和財務主管到反貪局去接受質詢。」
員工們一聽這話都知道鄭清源出事了,一個個匆匆忙忙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離開辦公大樓,只有東方雲和財務主管站在那裡沒敢動。等職工們走完后,匡扶儀手下的人已經把財務部的賬目全部收繳,包括微機里的所有資料信息也全部拷了軟盤,然後才在各辦公室的門上貼了封條。下到一樓,他們又把一樓的樓門加了鎖,貼了封條,把東方雲和財務主管推上了警車。東方雲此時顯得很坦然,而那位財務主管則嚇得渾身直哆嗦,她是鄭清源的小姨子,她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此時黨支部書記金師傅帶著幾名黨員攔住匡扶儀情緒非常激動地說:「匡局長,我們剛剛有了新的工作就又讓我們下崗了?你們反貪局怎麼不管下崗職工的死活呢!我看你們還不如鄭清源。」
匡扶儀覺得這幾個下崗職工確實是個問題,就宣布這幾個黨員留下負責看守財產,待遇不變,工資由反貪局協調解決。這時金師傅他們才為匡扶儀他們讓開了一條路。
天野市反貪局對鄭清源採取了兩步走的辦法,第一步先拘捕他,第二步是查封他的公司。事後,從賬面上根本查不出給誰送過禮的事情,只查出鄭清源偷稅漏稅的嚴重問題,數目還相當驚人。至於公司的收入是否合法,應當另外立案審查。
東方雲很配合反貪局的詢問,當匡扶儀要求東方雲端正態度,老實交代問題時,東方雲笑了:「我恨這些不法商人,我早就盼望著這一天的到來。匡局長,據我所知,僅鄭清源承攬市區供熱和供氣兩項工程就給雷佑胤送了一百萬元,這兩項工程都是雷佑胤為鄭清源爭取到手的,鄭清源則給予了重金酬謝。」其實鄭清源一下子吃不下兩個工程,他把供氣工程轉包給侯壽山的弟弟侯壽岩,鄭清源只是個牽頭人,這件事情東方雲並不知道,雷佑胤也不清楚具體內幕。東方雲繼續說:「這種時代,權力能夠為鄭清源提供賺錢的機會,權力也能夠得到巨額回報。工程完工時,都存在一定的質量問題。尤其是供氣管道存在的問題更為嚴重,又是雷佑胤出面擺平了此事。至於驗收工程時鄭清源花了多少錢我不知道,這個事情他沒有讓我知道。」其實供氣工程是侯壽山出面為鄭清源這個法人代表周旋的,東方雲不知其中內情。
匡扶儀聽了東方雲的話心中有些納悶,面前這個儀態不俗的女人是鄭清源的情婦,可是從她的談話中一點兒也沒有同情和袒護鄭清源的意思,讓他有些不可思議。匡扶儀問:「東方雲,你是怎麼認識鄭清源的?」
東方雲嘆了一聲,淚水就流下來了:「唉,說來話長啊,我和妹妹東方霞都是市紡織廠的下崗女工,我們很貧窮,我們也想得到錢,但我們絕不會去要骯髒的錢。我們在餐廳做過服務員,也當過家庭保姆,為人家侍候過老年病人。去年國慶節,市裡舉辦了一次歌曲大賽,可能你不知道內幕。那是鄭清源為了提高自己公司的知名度,也為了承攬供熱和供氣兩項工程,他出錢贊助這次歌唱會。歌唱會原名是『天野之聲演唱會』,因為是靠鄭清源出資贊助的,於是就改名為『清源杯天野之聲歌唱會』。我在歌唱會上奪得第一名,引起坐在評分台上的雷佑胤的重視,晚會結束時他派鄭清源和我聯繫。那天我剛走出天野劇院,鄭清源就笑著迎上來,很熱情地和我握了手,並小聲說,雷書記想請你吃飯,請你務必給個面子。我早就聽說雷佑胤是個色魔,現在終於把魔爪伸向我了。我很氣憤地斷然拒絕。鄭清源卻面露凶光地說,雷書記想要辦到的事沒有辦不成的,雷書記想要的女人沒有敢於拒絕的!如果你賞臉就給你五十萬,今晚你就是雷書記的人了。如果你不賞臉,不出三天有人就會讓你橫屍街頭,你可想清楚,你已經沒有任何選擇了!我聽了這些話害怕極了,他們這些人黑白兩道上都有人,是什麼事情都能幹出來的。我當時想,他要真的能夠給我五十萬,我就去救濟那些下崗失業連飯都吃不上的苦難姐妹們,我們紡織廠很多孩子連學費都交不起,面臨輟學的困境。我思慮再三,最終只好答應了。鄭清源出手很大方,真的掏出支票開了五十萬元。我怕其中有詐,就讓他陪著我去把錢取了出來,又以我自己的名義存入銀行,然後隨他去見雷佑胤。那天我們是在西郊湖那裡吃的飯,我心中很矛盾,很苦惱,就喝了許多酒,想徹底麻醉自己。我醉了,晚上被雷佑胤攙扶到西郊賓館的房間里……」
匡扶儀又問:「既然你成了雷佑胤的人,為什麼又到了鄭清源的手裡?」
東方雲擦了擦眼淚說:「雷佑胤除了左綉以外從來不養固定的情人,他把我玩膩了,怕影響不好,就讓我到鄭清源的公司里去上班,鄭清源也是個色鬼,我同時受著兩個男人的糟蹋,我恨他們。鄭清源給的那五十萬我一分錢也沒要,全部捐給下崗職工管理辦公室了,其實我在清源公司只是掙了我應得的工資。事過三個月後我的妹妹遇到了同樣的麻煩,她在萬通杯舞蹈大賽中獲得第一名,被文史遠瞄上了,買萬通用的方法與鄭清源如出一轍,妹妹哭著給我打了電話,我知道反抗是不起作用的,就告訴妹妹要狠狠敲他買萬通一把,妹妹開價一百萬,買萬通只給了五十萬,事後妹妹把錢也捐給下崗職工管理辦公室了,並要求這筆款只能用於救濟紡織廠的下崗工人。因為我捐的錢紡織廠的下崗工人只得到兩萬元的救濟。」
匡扶儀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問:「那麼《天野日報》上刊登的『愛心妹』就是你們姐妹兩個吧?」
「不錯,就是我和妹妹東方霞。」
匡扶儀長嘆一聲:「唉,你們付出的代價太大了,當時難道就沒有想到訴諸法律得到保護?怎麼就糊裡糊塗地屈從了呢?」
東方雲冷笑一下道:「也許在你匡局長看來法大於權,但是在我們老百姓眼裡永遠是權大於法的,我們能斗過大權在握的雷佑胤和文史遠嗎?法院和檢察院會理睬我們嗎?公安局會保護我們嗎?反貪局什麼時候主動去查過一個在職的領導幹部?沒有吧?自殺在市委門口的少女如果能夠及時得到法律的保護她會自殺嗎?直到現在她的案子還沒有告破吧?」
匡扶儀被東方雲問得啞口無言。他何嘗不明白中國的國情和政情,儘管法制化進程不斷加快,但至少目前在天野,仍然是權大於法的。公檢法司哪個部門不是看領導的眼色行事的,就連他這個反貪局長不也是任何事情都得先請示再彙報嗎?在查處腐敗分子的過程中他得罪了不少領導,他隱隱感覺到市委書記喬織虹就不怎麼喜歡他,他也覺得自己不能老乾反貪局的工作。這種現象是不爭的現實,但類似於東方雲的話不能從自己的口中說出來,只好保持沉默。長時間的沉默之後,匡扶儀又問:「你和妹妹捐款的收條還在嗎?」
「在。我們一直妥善保管著,它雖然不能證明我們自身有多麼清白,至少它可以證明我們的心地是善良的,可以證明我們不是罪人。儘管我們犧牲了自己,卻為下崗職工換取了一百萬元的救命錢,我們並不後悔。」說罷,東方雲用那種滿是無奈的眼神望著匡扶儀,竟使匡扶儀不由自主地垂下了頭。
匡扶儀站起身交代別人隨東方雲一塊兒去取收據,自己則帶人去看守所里審問鄭清源。
鄭清源被關到天野市看守所后,就開始在為自己想退路了:雷佑胤這一次看來是死定了,如果自己主動交代問題,也許還能保住性命,不爭取主動,就很有可能與雷佑胤一同踏上黃泉路。這時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人,那就是侯壽山。鄭清源猜測此時此刻只怕侯壽山和侯壽岩兄弟兩個也坐不住了。
果然不出鄭清源所料,一個看守他的幹警小聲告訴他:「有人讓我轉告你一句話,嘴巴嚴實一點兒,他會為你打點的,只要他不出事你就沒事,即使你被判了刑,他也會給你弄個保外就醫,到時候你只要天天喊叫頭疼就行了,記住。」那個幹警說罷離開了,鄭清源也笑了,他知道這話是侯壽山讓人轉告的。
當匡扶儀出現在鄭清源面前開始詢問他的時候,他很配合,並且交代得也非常清楚:「為了爭取到供熱和供氣這兩項工程,第一次我給雷佑胤送了一百萬,第二次是二百萬。到供熱供氣工程驗收時因為存在一些質量問題,驗收遲遲不能過關。我又給雷佑胤送了一百萬。雷佑胤其人有個特點:受人錢財,替人消災。他出面一說,工程就順利通過驗收。另外我這幾年也存在偷稅漏稅和銷售假藥的不法行為,我會主動補稅和接受處罰的。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我公司的財產並非都是髒錢,請給我的妻子和兒子留下一部分生活費吧,我妻子沒有工作,兒子正在上學,我對不起他們。其餘財產就全部捐給『希望工程』吧,以求減輕我的罪行,爭取寬大處理,桃花源里那套別墅如果有可能的話就留給我的兒子吧。」鄭清源沒敢把供氣工程轉包給侯壽岩的事情說出來,一是他想讓侯壽山出面保他,二是他不想把侯壽岩也牽涉進去,那樣既害了侯壽岩或者侯壽山,而且對自己並不會有任何好處,他還企盼著東山再起的那一天,還企盼著投靠新的主子侯壽山。鄭清源說完這話用乞求的目光望著匡扶儀,就像一隻狗乞求得到一塊充饑的骨頭一㊣(102)樣,淚水也模糊了他的雙眼。
匡扶儀很嚴肅地說:「鑒於你認罪態度較好,又主動配合組織查清了雷佑胤的犯罪事實,我們會向省紀委和市紀委提出建議,將來檢察院提起公訴的時候,法院會盡量減輕你的罪行。」
鄭清源激動得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哽咽著說:「謝謝,謝謝領導的關心。」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大財主,往日根本沒有把一個反貪局的局長放在眼裡,現在匡扶儀在他眼裡卻成了能夠救他性命的領導。
鄭清源的出色表演確實打動了匡扶儀的心,蒙蔽了他的視聽,此後他向省市紀委彙報時確實替鄭清源說了不少好話,鄭清源也因此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寬大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