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巧妙搭線

上午和鄭瑜的談話，進行得非常順利，蕭昊心情極佳，回到辦公室，迫不及待地點了根萬寶路，猛抽幾口，才舒舒服服地將煙霧緩緩吐出。他一直不能理解，不抽煙，不嗜酒，不喜歡到風月場所的徐伯春，生活如白開水般，有何樂趣可言。人生苦短，世道無常，需要的是刺激，正如自己一般，喝酒要濃烈醇香，抽煙要味道深厚，開車要馬力轟鳴，泡妞要淋漓盡致，只有這樣才算得上多姿多彩，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李白的豪邁氣度，一直是蕭昊嚮往和追求的境界。

蕭昊只比徐伯春年輕一歲，成長的軌跡卻無半點相似。四歲時，父親便因為一場工業事故去世，在他的記憶里，那個高大的背影極為模糊，留下的只有擔任教師的母親，含辛茹苦養大自己。蕭昊打小就是出名的調皮大王，不但膽大，還極為叛逆，刁鑽古怪的行為層出不窮，是嚇死同學、氣死老師的主。經常是母親把他從教導處領回家，操起掃把劈頭蓋臉一頓狠揍，蕭昊開始還嚎幾聲，後來習慣了，便若無其事，不哭不鬧，要罵便罵，要打便打，第二天又是生龍活虎，繼續想方設法折騰，沒個消停。半年下來，棍棒威嚇等撒手鐧用盡，老師和母親沒轍了，只能由著他去。但他的腦子確實好用，學習成績平時不上不下，但一到關鍵時刻卻能超水平發揮，升學考試，幾科成績一統計，不多不少，總能恰好到錄取線，搞得歷屆師長哭笑不得，無言以對。

大學時，他更是風雲人物，樂此不疲地參加各種學社，只要有活動的地方，就有他的身影，憑著驚人的活力和組織統籌能力，大三時便成為學生會主席。性格豪爽，長得又帥，追捧他的女孩子不計其數，女朋友換了一茬又一茬，羨慕得同宿舍的兄弟個個眼睛發紅，嫉妒得牙根發癢。

雖然不是名牌大學出身，但畢業后，蕭昊硬是過五關斬六將，進入赫赫有名的國際日化公司工作，從市場部小小的文員起步，做到品牌部副經理。接到獵頭公司的邀約，跳到一家國內日化用品公司，成為營銷部經理。兩年後，憑藉出色的業績，官升一級，擔任公司營銷副總，三年內市場份額躋身全國前十，接下來，以前在市場上被打得節節敗退的競爭對手，國產品牌的領頭羊興華日化拋出橄欖枝，許以副總的高薪厚祿。在民企待膩了，經常自比孫猴子、停不下來的蕭昊正想尋求新的挑戰，而且由於業績過於輝煌，他和老闆之間已經有功高震主之虞，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微妙，便狠下心來，一頭扎進國企這汪渾水中。

應該說，黎仕國是個不錯的老總，看人有眼光，做事有肚量，對蕭昊全面放權，給他一個大展拳腳的舞台，配合順暢。當然，蕭昊暗地裡清楚，很大程度上因為黎仕國原先做的是內部管理工作，對銷售並不懂行，不得不倚重自己。但副總徐伯春，蕭昊就無法和他說到一塊。這裡面雖有個性的原因，但最直接的還是接班的衝突。徐伯春對總經理的位置固然處心積慮、虎視眈眈，可蕭昊肯跳槽，就是雄心勃勃地準備在黎仕國退下后統率一方，在市場上創造屬於自己的奇迹，這才是決定性的誘因。在最根本的切身利益上，兩人打一開始就是天敵，難以合作。而且，赤手空拳闖天下的蕭昊，對靠人脈上任的徐伯春有著天然的厭惡，發自內心地看不起，他又不像徐伯春那麼內斂，平常話語間難免冷嘲熱諷，也令兩人的關係雪上加霜，無法收拾。

實打實的工作成績擺著，誰都無法抹殺。在這方面，鄭瑜給予充分肯定。而對接下來公司的整體管理，蕭昊看得出，鄭瑜發自內心認同自己的想法和方案，看得認真，在細節上問得很細，而不是馬馬虎虎一帶而過。在集團的人脈背景和各種關係上，蕭昊拍馬也趕不上徐伯春，最大的競爭優勢，就是能力和成績，鄭瑜的態度無疑令他信心倍增。

萬事俱備，就欠那熱騰騰的一把火。想起鄭瑜的嗜好，蕭昊眼光一閃，擰滅煙頭，拿起手機，撥通方玉嵐的電話："上次放你家酒櫃的四瓶拉菲，還沒喝吧？晚上約個地兒拿給我。"

"不是說送我嗎？說變就變，啥意思！"方玉嵐不滿地說。

"沒什麼，要送人。"蕭昊說，"別啰唆，晚上八點前一定要拿給我，別誤了正事。乖，你不是看上個浪琴嗎？周末去買。"

方玉嵐這才高興起來，嗲嗲地答應。掛了電話，蕭昊禁不住搖頭。方玉嵐是兩個月前在酒吧認識的，在航空公司當空姐，人長得漂亮，尤其是喝酒後，兩朵紅暈印在雙頰，粉粉的亮麗得很。蕭昊當時就被迷住，主動上前搭訕，開了瓶皇家禮炮，兩三招下來，就把她搞上床。小妮子騷得很，功夫不錯，加上職業光鮮，說話又嗲又柔，蕭昊一時捨不得放手，不知不覺發展至今。

讀書時，蕭昊最欣賞的，就是古龍筆下風流不羈的楚留香。而憑著俊朗的外貌，流利的口才，成功的事業，有房有車的物質基礎，一擲千金的豪氣，蕭昊在情場上無往不利。而跟隨著偶像的足跡，在有據可考的戀愛記錄里，女朋友十個指頭已算不過來，要加上無據可依的一夜情緣，那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數不勝數。而戀愛的時間，最長的兩年，最短的三周，基本上保鮮期一過，就是SAYGOODBYE的時候。

對方玉嵐，蕭昊開始感覺到審美疲勞，這女孩太物質，買完LV買iPhone，買完iPhone買VAIO，買完VAIO買浪琴。花錢博紅顏一笑，蕭昊絕對捨得，在他的觀念里，辛辛苦苦賺錢，就是要買個開心，存在銀行里，那只是數字，只有換到快樂，才叫值得。只是物質追求得太表面化，無形中減少很多樂趣。不過，暫時還沒發現更好的目標，只能先將就著。

辦公室的門被很有節奏地敲響三聲，程涵真拿著一疊待批的文件走進來。她大學畢業后就進入興華日化，到現在已有兩年時間。原先在採購部當跟單文員，因表現良好，半年前蕭昊的秘書離職后，人力資源部便將她提上來。小妮子長得不算漂亮，但五官小巧，氣質清秀，性格文靜內向，屬於半天擠不出點口水的主。採購部是徐伯春的地盤，本來蕭昊不太想要他的手下，不過兩個月後，竟挑不出這女孩子工作上的半點毛病，不由得刮目相看，慢慢放下心結，兩人配合起來也更加默契。

"蕭總，明天上午，省電視台廣告中心的黃經理來公司參觀，中午的宴席定在四海大酒樓，你能參加嗎？"

"明天中午？鄭總是兩點二十的飛機回北京吧？"蕭昊皺皺眉，不答反問。

得到程涵真明確的答覆，蕭昊思考著，自言自語地說："鄭總難得過來，明天我一定要去機場送機，不過省台是我們的戰略合作夥伴，不能怠慢，而且《城市追擊》正準備招標。這樣吧，先讓蔡雪兒陪吃飯，我晚上再接待他。準備好禮物，送黃經理一台數碼DV，再加紅包一萬元，兩個陪行人員，每人一台數碼相機，紅包3000元，產品要好牌子，別顯得寒酸，每人再加一份南澤的土特產。"說到這兒，一個念頭忽然閃過：用不用多買台數碼相機送章俊凱？那套化妝品，他能滿意嗎？嗯，算了，還是等事情定下來后，再準備份厚禮答謝吧，反正是同學，沒必要計較得這麼清楚。

看到程涵真要轉身走出辦公室，蕭昊想起一事，打開柜子，拿出一個袋子說："等等，前天我朋友送了兩罐營養粉，美國進口的，聽說效果不錯，可我又不吃這個，你媽媽不是剛做完手術嗎？你拿去吧，順便代我向她問好。"

"蕭總，這，這不太好吧。"程涵真連連搖頭。

"有什麼不好的。"蕭昊堅決地將袋子塞到她手裡，不容置疑地說，"拿去，這是命令。"

程涵真拿著袋子，有點手足無措，又有些猶豫，過了一會兒才說："謝謝。"

下午五點鐘，廖順風來到徐伯春的辦公室，愁眉苦臉地說："徐總，和承包商們談了，事情有點麻煩，他們不肯降價。"

"什麼？"徐伯春眉毛一挑，意外得很，"他們為什麼不肯降價？"

"他們一致哭窮，拿出一沓沓單據，說是物價升得這麼高，人工費用還不斷漲，再降下來就沒法做了。"一想起自己上午費盡口舌，依舊被那群經營商七嘴八舌駁倒，廖順風就垂頭喪氣，心頭窩火。

"胡說八道！"徐伯春冷冷地從鼻孔里哼一聲，顯然對廖順風極為不滿，"合同上不是規定行政部對定價有監督權嗎？你就由著他們漫天要價？"

廖順風遞上一疊厚厚的單據和報表，說："他們也不是完全無理取鬧，以前公司四塊五的餐費標準，是凈菜金，廚房的人工、煤氣、柴米油鹽醬醋茶等雜項費用，全部由公司承擔，沒計算在裡面，但這加重了公司的負擔，為節省成本，才會走外包這條路。但他們哪肯去扛這塊，一把這些費用分攤進菜金，價格肯定要漲。說穿了，工人感覺價格高了，其實就是這部分原本公司承擔的費用轉嫁到他們身上了。"

徐伯春坐下來，拿著單據隨意翻了翻，指著上面的數字，冷笑著說："雖然我很少去市場，但也別想糊弄我，他們報上來的價格是零售價，但進貨不可能拿這個價格，每天一萬多名員工的伙食，這麼大的數量，肯定是大批量採購的批發價！他們是在和我們玩數字遊戲，同一個品種，拿公司以前的進貨價來和他們對比，就一目了然，差額絕對不少。"

"這點我也說了，不過他們仗著有關係，硬是不肯讓，真撕破臉皮，我想也不太好。"廖順風一臉苦澀，唉聲嘆氣。

徐伯春忍不住就要發作，他清楚得很，自從食堂承包出去，行政部油水可沒少拿，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真有事了，哪還能把腰板挺直？不過這幫人確實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真得罪他們，到時只怕也不好收拾。

左手托著下巴沉吟一會兒，徐伯春壓著怒氣，面無表情地說："行了，這事我來處理，你先回去，我讓他們不降也得降。"

晚上吃完宴席，再到南澤最高檔的白金漢宮夜總會唱歌，回到酒店時已經是深夜一點。章俊凱喝了不少洋酒，正準備洗個澡休息，就聽到手機響了："章秘嗎？你好，我是徐伯春。"

章俊凱根本沒想到會是徐伯春來電，不由得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徐總，你好。"

"還沒休息吧？嗯，晚上酒一多，把我都喝糊塗了，有一份文件，是鄭總下午讓我交給你的，明早有急用，你看我都給忘了，要是方便的話，我現在給你送上去？"

"這樣，那還是我下去大堂拿吧，您到了嗎？"

"到了，我剛上樓，就在你房間門口，2506，沒錯吧？"

章俊凱沒想到他動作這麼快，連拖鞋都顧不上穿，趕緊走過去把門打開，徐伯春喝得臉紅耳赤："不好意思，章秘，打擾了。"

"沒事，麻煩領導親自拿過來，我才不好意思。"章俊凱連聲說，發覺把人堵在門口很不禮貌，忙讓到一邊，"進來坐嗎？"

"不了，明天你們就要回去，還是早點休息。"徐伯春的話語和臉色親切萬分，將手上的一個袋子塞到章俊凱懷裡，"鄭總需要的文件在裡面。在人力資源工作上，沒少麻煩過章秘，一點心意，希望我們能交個朋友。"

這一幕發生得很意外，章俊凱被酒精侵襲過的腦袋，轉得沒以往那麼快，一時間不知道對方在賣啥葯，隨口說："徐總，您太客氣了……"

"雖然我這人話不多，但其實我最喜歡交朋友，而且，不知怎的，我就覺得我們投緣。"徐伯春打著哈哈，"你休息吧，我也回了，明天一早還要上班呢，再見。"

章凱俊關上房門，打開袋子一看，裡面有一份文件，是興華日化的人員花名冊，根本沒啥特別，吸引住章俊凱眼光的，是一個灰黃色的皮包，上面畫滿了顏色各異的LV字母。

徐伯春說的話，騰地一下跳上章俊凱的心頭：其實我最喜歡交朋友，我覺得我們投緣。

要交朋友，這手信夠重，看來我的價值還真不小。章俊凱的手掌在袋子上感受著皮質的溫暖柔順，眼神往放著SK-II化妝品的行李箱一掃，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