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師門朋黨

第2節 師門朋黨

●師門朋黨

官場關係中有一種關係也非常重要,那就是師生和同門關係。這是由古代官場選官的科舉考試產生出來的。

科舉考試設有主考官,唐宋時稱"知貢舉",明清時稱"主考"或"總裁"。科舉中試或及第者稱主考官為"座主",自稱"門生"。唐代始將同榜及第進士稱為"同年";宋以後以同榜登科者為"同年";至清代,凡生員(俗稱秀才)同時被選拔為貢生,以及鄉試同榜中舉,會試同榜取為進士,均稱為"同年"。

座主、門生、同年等新的稱謂的出現,標誌著古代官場上新的人際關係的產生。讀書人應試,企盼金榜題名,因而對選拔自己的主考官看得格外重要;而科舉制度規定,新科進士要拜謁主考官,也正是要體現這一層關係。及第者自稱門生,把自己與主考官緊密聯繫在一起,希望日後能得到重用和關照;而主考官看中新及第者,也是希望日後有所回報。官場風雲變幻,凡當官小人物,大都希望能夠多聯絡一些關係,以保證步步高升,久居官位而不衰。隨著科舉制度的發展,座主門生關係、同年關係也就越來越被官場上人物視為必然,而彼此之間相互關照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了。這種科舉制度造成的特殊的人際關係很快就被官場人物作為陞官保官的的一種新資源。

清小說《官場現形記》裡面講有一個師門陞官的故事:一名原來失意落魄的守門人,因為自己有了師生和同門的關係網路終於時來運轉、升官發財。

過富原是杭州城門的小看守,自從做官以來大約有17年了。上面上司,幾任巡撫看他上代的面子,讓他做過幾趟差使。無奈他過富沒能耐,不是辦得不好,就是鬧了亂子回來。所以後來的歷任巡撫都引以為戒,不敢讓過富做事情,只叫他去看看城門。

不久本省撫台劉中丞出了亂子,巡撫接二連三都被人蔘上幾本。事情鬧大了,朝廷下放欽差查辦劉中丞。劉中丞是過富的上司,但是巧的是,這次來查辦的欽差剛巧是過富中舉的老師。欽差隨帶的親信官員中,有一個叫達旗的,官居刑部員外郎(相當於司法部的副司長),曾和過富同榜中舉,二人有同年關係。

在欽差大臣進駐杭州辦案之後,過富就今非昔比了,前來辦案的正欽差是他中舉的老師,正欽差的心腹親信達旗又是他的同年兼同門,年誼加上門誼,人情敘起來非比一般,加之欽差又有意叫達旗和過富倆人多親近,於是"沒有一天不碰頭兩三次",親熱得不得了。過富這時正式的差使雖然還是"看看城門",實際權力卻不止如此。

欽差的一舉一動,劉中丞都讓人監看著。自從過富、達旗二人要好起來,一班耳目早已飛奔報給劉中丞。劉中丞得了這個信,便傳兩司來商議。官員臬台老練地說道:"既然過富是欽差的門生,少不得將來要照應他的。大人不如先送個人情給他,一來過富感激大人的栽培,各色事情沒有不竭力報效的;二來叫欽差瞧著大人諸事都有他的面子,他也不好不念大人這點情分;三則過富既同欽差隨員相好,也可以借他通通氣。好在目下支應局、營務處、防軍統領出了幾個差使都沒有委人,大人何不先委他一兩樁?這個人情是樂得做的。"撫院聽了甚以為然,立刻應允。等到兩司回去,未到天黑,札子已經寫好,送到過富家裡去了,請過富來見。

同日劉中丞稱自己生病了,吩咐巡捕官關了官府門,凡有官員來見的一概不見客,只傳了過富進去,又把過富請進內房,以示要好之意。等到過富進來,劉中丞已站在那裡等候許久了。

二人先是以上下級官禮打躬歸坐。劉中丞穿的是便裝,也沒有戴大官帽子。見了面,劉中丞先讓過富脫了官帽子,又問:"便衣帶來沒有?"

過富膽怯地回答"沒帶"。劉中丞便同自己的手下說道:"我的衣服過大人穿著還合身,快去把我新做的那件實地紗大褂拿來給過大人穿。"此時過富在上司劉中丞口中已成了"過大人"。

手下答應著,沒去多久,取來套嶄新的衣服出來給過富穿上。過富還沒在椅子上坐安穩,劉中丞就說:"今兒天早得很,只怕沒有吃點心。"又叫手下去拿點心,"我同過大人一塊兒吃。"

很快,點心擺了一大桌子,二人先吃起點心來。劉中丞見過富頭上汗珠有黃豆大小,滾了下來,又趕著叫過富快快脫了大褂,又叫過富把小褂一齊脫掉,吩咐管家絞手巾,替過富擦背。

這一切招待完畢,劉中丞才對過富說要委派他兩個差使:一個支應局,一個營務處。支應局是晚清地方大員為就地籌款而設立的非正式財務部門,營務處則是晚清政府成立的軍事衙門,相當於地方財政廳與武裝部,都是肥差。過富大喜。

在地方正式的官場結構中,劉中丞是過富的頂頭上司,完全犯不著如此屈尊向下屬示好。如此那般地閉門謝客,單獨約見過道台,又是饋贈衣物,又是送點心,又是叫管家擦背,殷切招待過富,到最後還要送官位,一下子讓過富的官位升了好幾級。

過富能陞官,就在於他有師門這一關係。這是一種官場上的威力很大的隱形權力,所以歷來為官場小人物所倚重。

過富倚師門陞官不只是小說中的事,現實官場像這樣以師門朋友關係起大作用的,比比皆是。乾隆-嘉慶朝封疆大吏勒保的一段自述可以說明。

勒保說:我剛剛到成都府當通判時,因為不討上司喜歡,時常遭到呵責,同僚們見風使舵,都對我愛理不理。每次到上級衙門排班參見、稟報公事時,竟也無人理睬。所以一直非常鬱悶,只是家裡窮,不敢掛冠而去,只能忍氣吞聲。

有一年,聽說某人要來四川當總督了,此人正是我十年前的故交,因此心中竊喜,又不敢告人。總督將至,我先到郊外迎接,但總督沒有見我,有點失望。總督到了成都城外,我去拜見,又被擋了駕,更失望了。到了行轅(總督衙門),大小各官,紛紛晉謁,都得到接待,唯獨沒有接見我。我的名帖已遞上去了,所以又不敢徑自離去,天氣又熱,直等得汗流浹背,心中忿恨欲死。

正躊躇間,忽然聽到傳呼:"請勒三爺。"不稱官名而稱行輩,是朋友圈子內的稱呼。所以這聲稱呼,讓我恍如羈囚忽聞恩赦,立即整理好衣冠,疾趨而入。

卻見總督不戴官帽,立於檐下,指著我笑罵:"你太無恥,這個樣子來見我。"我下跪行禮,他則拉起我,說:"不要你磕狗頭。"還叫他的隨從幫我解除衣冠:"為勒三爺剝去狗皮,帶到後院乘涼飲酒去。"

總督越罵,我越歡喜,因為這個待遇,顯然表明總督不將我當外人。因此在後院中把酒話舊時,我就有點飄然欲仙了。今日封侯拜相,也比不上那時快樂。

當時眾官還未散去,見到我與總督這般親密,都感到震驚。我飲到三更回來,知府、知縣還在衙門中等我。我一回來,他們便拉著我的手,問總督有什麼指示。從此,成都的官員每次見了我,都是逢迎歡笑,爭著與我套近乎。而我勒三爺還是當初的勒三爺,官場炎涼之態,言之可嘆!

上面這則故事收錄在清人葛虛存輯錄的《清代名人軼事》中。勒保當時的官職是成都通判,相當於成都市副市長。在清代正式的權力結構中,通判是知府的佐官,正六品,協助知府理事或分掌糧運、督捕、水利等。

官場派系林立,明爭暗鬥,能夠建立自己的"官"系網是一部分小人物追求的目標。建立自己的"官"系網后,處在網中,才能相互維護,做起事情來方便,所謂船大不怕浪高,縱然出差錯,幫助維護的人也會很多。陞官保官都缺少不了"官"系網,而自己的師門和朋友正是自己的"官"系網中的重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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