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第一章(3)

(三)

張仲平四下里望望,沒有覺得有什麼異常。他返回到汽車裡,掏出手機,撥了一個手機號碼,手機很快就通了。接電話的正是香水河投資擔保公司的總經理顏若水。張仲平告訴他,如果不出意外,他要看的東西,上午就能搞掂。

沒想到顏若水非常敏感,馬上問張仲平說的意外是怎麼回事?

張仲平連忙說沒事沒事,說他只是不想把話說得太滿罷了。他問顏若水,他們下午開會討論這事有沒有問題。顏若水說只要你那裡沒意外,我這邊就沒問題。張仲平說好的,我一拿到東西,馬上給您電話,下午上會之前一準送到。

這功夫,徐藝早已爬了好幾層樓,就算他年輕體健,也是越往上爬越覺得有點氣喘。他想,不讓姨父上來是對的,他四五十歲的人了,不爬得腿發軟腳抽筋才怪。

終於,就要到頂層了,徐藝停下來,略為平息了一下呼吸,上了頂層。

勝利大廈頂層空空如也。徐藝略感意外,四下找找,不見一個人影。

徐藝忍不住高聲喊叫起來:「左總……左老闆……左總……」

突然一道閃光吸引了徐藝的注意,那是一塊手錶。徐藝快步過去,靠近了樓頂的邊緣,他拾起手錶看看,又探頭往下看著。整個城市盡收眼底。突然,地上有一個人影向他靠攏。他吃了一驚,敏捷地一回頭,左達已經舉起半截廢鋼筋,就要朝他砸下來。徐藝下意識地捂住腦袋,左達的鋼筋停在半空。徐藝驚訝地看著左達,道:「你要幹嘛?」

左達把鋼筋扔掉,道:「幹什麼?我還要問你呢,我以為你是要債的,差點把你殺了。嗯,怎麼是你?我約的可是張仲平,他人呢?」

徐藝告訴左達,張仲平來了,就在下面。他走到樓頂邊緣,指著張仲平的車子讓左達看。

徐藝沒想到的是,他剛把頭縮回去,他同學曾真便出現在了勝利大廈跟前。

她騎著一輛山地車,胸前斜挎著一部很專業的照像機。她鎖好車,端起相機,拍攝著勝利大廈的全景。

突然,曾真在取景框上看見了遠處張仲平的賓士車。她很快地摁下快門,眼睛離開相機,很奇怪地看著張仲平的車,思考了片刻,便向張仲平的車子走來。

此時車內的張仲平正把車頂上的天窗摁下來,伸出頭朝勝利大廈樓頂上看著。今天是個好天氣,他看到了平日里難得一見的藍天白雲。

他把車窗關上,打開了車載音響。巧的是電台里正好播著與勝利大廈有關的新聞:勝利大廈停工事件已經持續了半年了,據有關人士透露,勝利大廈可能要進入資產拍賣程序,原來的開發商將面臨巨大的損失……

張仲平關掉電台。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遠處的曾真正朝他這邊走了過來,張仲平急忙放倒椅子,一邊躲避著曾真,一邊一動不動地觀察著她。

曾真四處拍著照片,徑直向張仲平的車靠近。

張仲平心想,要這樣被她堵在車裡問這問那可不太好,便把手機貼在耳朵上從車上下來,裝作打電話的樣子離開自己的車。

曾真見有人從車上鑽下來,趕忙揚手打招呼:「喂,師傅……」

張仲平心裡暗笑,敢情人家把你當司機了,他不想搭理她,用手示意曾真不要說話,然後假裝打著電話:「好好……那不行,行……好好。行,那不行。不是,我的意思是說……好好好,你說你說你先說……」

曾真只好耐著性子等待著張仲平把電話打完。

樓上,徐藝與左達的對話這才剛剛開始。左達仍在追問徐藝,張仲平為什麼不上來?

徐藝說:「不就是給你送錢嗎?誰上來還不一樣?」

左達說:「可我有話想和他說。」

「你有什麼話跟我說是一樣的。」

「你……」左達不屑地一笑,搖了搖頭,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這個張仲平,他是看不起我呀。」

「沒有沒有,我姨父沒這意思,實際上,是我不讓他上來的,這二十八樓,實在是太難爬了。」

「你……你壞了我的事。剛才真該一掌把你推下去。」

「左……左老闆,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不知道?好吧,讓我告訴你,憑我對張仲平的了解,他絕對不會站在你現在站的這個位置上。年輕人,我給你的忠告是這樣,人在高處,別兩邊沒有依靠。得防著有人從你背後下手。」

「謝謝你的忠告。」徐藝不想和左達費口舌,「你要的東西我帶來了,我要的東西呢?」

「什麼東西?」

「借條和給法院的拍賣推薦函。」徐藝沒想到左達會一邊聳肩一邊搖頭,不禁問道:「怎麼啦?」

「我壓根兒沒想到張仲平會當真。」左達說,「為了拿到這幢樓的拍賣推薦函,不下十家拍賣公司找過我,我跟他們開了同樣的條件,你們公司是唯一當真的。」

「為什麼不能當真?」

「誰知道?也許他們拿不出這筆錢,也許,他們不願意跟一個早就把家底輸得一乾二淨的賭鬼打交道。」

「說實話,我們也不想跟這樣的賭鬼打交道,不過,人都有落難的時候……」

「打住,這話我不愛聽。什麼叫落難?搞清楚了,現在可不是他張仲平施捨我,而是你們求我,懂嗎?」

「隨你怎麼說。你有筆嗎?沒有?看來你是真沒想到我們會當真,好在我是有備而來的。」徐藝說著從旅行包里掏出兩張紙,還有筆,遞給左達,「呶,借條、拍賣推薦函,我都替你準備好了,這是筆,簽字畫押吧。」

左達接過紙和筆,道:「做事夠周全的。是你的主意,還是張仲平的主意?」

「有什麼不一樣嗎?」

「也是。哦,等一等,把包打開,我得看看你包里裝的不是磚頭或者廢報紙。」

徐藝心想,你左達也太不相信人了,你以為我爬到樓頂上來是為了和你開玩笑?不過,這話他懶得跟左達說,「啪」地一下把旅行包扔到左達腳前,把拉鏈拉開,把五十萬現金嘩啦啦倒在左達眼皮底下。

左達蹲下身子,拿起一紮鈔票,用大拇指把鈔票一頭弄彎曲,然後略一鬆開,讓鈔票像被洗的撲克牌一樣翻卷著,發出一陣輕微的悅耳的脆響。然後,他把跟前的百元大鈔五紮一堆五紮一堆地一字排開,又一屁股坐在了臟髒的水泥屋頂上,他正要埋頭簽字,突然停下了,仰望著徐藝,一笑,道:「要不然,咱倆賭一把?」

徐藝一愣,馬上說:「得了吧,我沒興趣。」

左達說:「我還沒說賭什麼呢,你怎麼就知道你沒興趣?」

徐藝扛不住突然冒起來的好奇心,盯著左達,問道:「你想賭什麼?」

左達並不馬上回答他,說:「你坐下來,要嫌地上臟,蹲下來也行。我仰著頭跟你說話脖子疼。」

徐藝防備和疑惑地看左達一眼,然後蹲了下來,催左達快說。

左達朝他狡黠一笑,道:「聽我說,我不想找你借錢了。」

徐藝內心一驚,忙問:「怎麼啦?」

左達欣賞夠了徐藝的窘態,這才慢悠悠地說道:「我想把這張拍賣推薦函賣給你。」

徐藝懷疑自己聽錯了,追問道:「賣給我?你跟我們張總是怎麼說的?你是不是想變卦呀?」

左達說:「不是變卦,是我突然想起來,找人借錢可不是什麼好事,我悔就悔在找人借錢上,再說了,你又不是他媽的銀行。」

徐藝說:「這事咱倆沒法打商量,這錢不是我的,我可做不了主。」

左達一笑,故意激將道:「噢,對了,你只是一個打工仔。」

徐藝覺得自己心頭有一股小火苗朝上一竄,但被他很快壓制下去了,他反問道:「那又怎麼樣?」

「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左達用手指點點那一堆鈔票,眼光緊盯著徐藝的臉,問:「想不想讓這些錢變成你自己的?想不想?」

徐藝努力控制著自己,希望能做到不動聲色,問道:「怎麼說?」

左達問:「你帶錢包了嗎?」

徐藝回答:「帶了。」

左達把那張拍賣推薦函挑出來,刷刷地簽好字,端詳一下,湊到嘴邊,吹口氣,在徐藝面前抖抖,然後,伸開兩隻胳膊把面前的五十萬現鈔往徐藝面前一推,道:「這錢現在還是你老闆張仲平的。我……不借了。」

「左老闆,你……到底什麼意思?」

「你把錢包拿出來,用你自己的錢買你要的這張紙,怎麼樣?」

「你……你說什麼?我不明白。」

「你是不明白還是不敢相信?你把錢包打開,看看裡面有多少錢,你就用錢包里所有的錢,買我手裡的這張紙——你要的拍賣推薦函。明白了吧?你還是不明白?我把拍賣推薦函賣給你,我就有錢了。你呢?就能拿著它到法院拿這棟樓的拍賣業務了。當然,我有個條件,你必須跟我賭一把。」

「怎麼賭?」

「石頭剪子布。就以你錢包里的錢為賭注。我輸了,你帶著這五十萬,還有這拍賣推薦函走人。」

「要是我輸了呢?」

「你一樣可以走人,還是帶著這五十萬和這張拍賣推薦函。」

「你瘋了?」

「你別管我瘋沒瘋。你不覺得我開的條件太誘人了嗎?這還用想嗎?你如果贏了我,等於白白地得到了這五十萬。五十萬哪!」

「為什麼?左老闆,你為什麼要這樣?」

「就因為你那些同行不理睬我,而你們,卻還把我當一回事。而你現在,又替張仲平爬了整整二十八層樓,嗯,既然你們……你,這麼尊重我,我得給你這個發財的機會。你還不明白?好吧,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一個人要把所有的事情都鬧明白了,生活也就沒他媽的什麼意義了。」

「可是……」

「行了,別婆婆媽媽了。我猜你錢包里的現金不會超過五千塊,五千塊賭買一張紙和五十萬,這還需要猶豫嗎?你真是個傻子呀?知道嗎?不是天上每天都掉餡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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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青瓷之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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