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當頭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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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嘉緱一宿沒睡覺,梁吾周同樣也是徹夜未眠。當然兩個人無法入睡的原因截然不同。
接到電話時,他正由嘉龍集團的郭總和龐武陪著剛從仙人嶺獵場出來。釣魚啦,麻將啦,漂流啦,這些消遣花樣早已經落伍,跑馬,攀岩,打獵,玩高爾夫,才是當今城市白領、時尚達人們最推崇的休閑方式。仙人嶺獵場是省內唯一一家經過林業部門批准設立的飛禽射獵基地,出於環保的因素,每周定時定人開放,狩獵證被炒到幾萬元一張。梁吾周對其他那些老一套的玩耍方式早已經不感興趣了,真刀真槍地打獵卻沒嘗試過,所以郭總一邀,便爽快地答應了。
梁吾周的運氣不錯。郭總這幾桿槍都是從德國購入的,比射獵基地提供的那些老掉牙的氣槍高級得多,每支造價都在萬元以上。早年接受基幹民兵訓練時,梁吾周的成績就不錯,手巧加上家什妙,今天又是收穫頗豐,郭總和龐武兩人的戰利品也不如他一個人的多。他一直認為射擊不僅需要技巧更需要靈氣,有時看到電視上國際射擊比賽選手令人不敢恭維的成績,常常很自信,認為如果自己上去打,也不會遜於他們。可惜這個獵場只有天上飛的可打,如果能有狐狸、狍子之類的走獸,那就更過癮了。
太陽將要落山時,獵場該關張了。郭總開著那台墨綠色的悍馬大吉普,拉著幾個人來到一家鄉村客棧。一進門,郭總就把用草索縛著的幾隻山雞、野鳥扔在地上,吩咐店家拾掇后抓緊端上來,然後一行人洗臉喝茶,坐在房間里等著享用自己的狩獵成果。
梁吾周盤膝坐在小火炕上,看著扮成村姑的服務員給自己的茶碗續上水,不由得想起了焉雨亭。這種場合如果叫上她來,那丫頭一定會興奮得跳著腳歡呼,但他卻不想讓外人知道自己還養著這樣一個小情人。
不大會兒工夫,幾道野味都上桌了:紅蘑燉野山雞,烤鵪鶉,葫蘆條炒黃葦鶯肉,干燒綠叫子,山雀野芹湯。郭總從後堂捧出一壇鄉釀老燒,給梁吾周和龐武分別倒上。幾個人舉起泥瓷大碗,剛要開喝,梁吾周的手機忽然響了。
來電話的是一位市委常委。梁吾周下了炕,走到外屋接聽。屋裡的兩個人不便動筷,坐著等他進來。可是這個電話一接便是二十多分鐘,桌前的人都猜不透是什麼人這麼能啰唆。
進得屋來,梁吾周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不像剛才那樣輕鬆開心的樣子。他說家裡有點急事,不再喝了,抓緊吃完飯趕回市裡吧。另兩人頓時興緻索然,默默吃罷,郭總開上車往回走。
一路上樑吾周沒再多說話,其他人便也不敢隨便多言。龐武猜測肯定是與張嘉緱較勁的事出岔頭了,卻不便問。看梁吾周半闔著眼似乎很平靜,臉色也不像剛才那樣發灰了,心想或許問題還不至於太嚴重。
梁吾周讓悍馬車把自己送回黨校。龐武與他分手后,還沒到家,忽然接到梁吾周的電話,叫他馬上回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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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經暗下來,學校辦公樓里空無一人,只有梁吾周的房間亮著燈。龐武進去時,梁吾周正在與什麼人通電話。聽了一會兒,龐武知道對方是卞占豐。
「嗯,嗯……」梁吾周沒理睬龐武,邊聽邊應答著。
「你是說,這個方案是省委穆部長的意思?」他追問道,「這小子什麼時候與穆部長掛上鉤的?咱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呢?」
這話是自責,也有責怪卞占豐信息不靈的意思。大概卞占豐在電話里解釋著什麼,梁吾周嘆口氣,說:「既是這樣,那魏書記恐怕也無能為力了,你大哥肯定是沒有戲了。」
聲音里充滿了無奈。
卞占豐告訴梁吾周,魏書記對這個方案也是不太甘心,今天情緒一直不高,但他沒有辦法,穆部長的手伸得太長,眼下這個關節,魏書記不可能硬頂著。好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魏書記大概很快就要到省里上任了,那時他會替大哥找個合適的位置的。
這話對梁吾周來說已經沒有什麼價值了,當了這麼多年的領導幹部,類似的空頭支票他也沒少給別人開。開支票的人並沒有必須兌現的義務,這個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卞占豐又帶著歉意說,這件事他也過於大意,因為在此之前,司徒書記和魏書記的意見都是一致的,按照常理,市委兩個主要領導一致看好的人,從來沒有落馬的可能,沒想到張嘉緱的活動能量那麼大,竟然直接動用了省委常委。這個力度,魏書記和司徒書記無論如何也是頂不住的。
「看來只好認輸了。」梁吾周對卞占豐道了晚安,怏怏地放下話機。
至此龐武已經知道在山裡時自己的分析是對的,果然張嘉緱勝出一籌,奪得了頭彩。沒待他開口,梁吾周又抓起電話,撥通了司徒向彬。
問候過後,沒待他提及,司徒向彬就先說到了這件事。梁吾周靜靜聽著,不時應對一兩聲,龐武看出他的眉頭越蹙越緊。
司徒向彬所說的與那位常委傳遞的信息大體一樣,與卞占豐介紹的過程也無二致。梁吾周越聽心裡越涼,僅有的一點希望也破滅了。對司徒向彬安慰自己的那幾句話,他也沒跟上話表示感謝。
放下電話,他仰躺在轉椅靠背上,長出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這回我們可是輸得太慘了!」
沉默良久,龐武給梁吾周倒上一杯水,小心翼翼地說:「事情還不至於這麼糟糕吧?」
「還要怎麼糟糕?!」梁吾周猛地坐起來,聲音突然提得很高,嚇了龐武一跳。「人家明天就要上任了,還說不糟糕?!這回好了,咱這條政治生命從此算是攥在人家手裡了!」
龐武微笑著搖搖頭:「我看未必。一個在政治上與黨中央離心離德的人,能當市委宣傳部長?我就不信。」
梁吾周忽然想起龐武曾經說過已經想好了如何整治張嘉緱的辦法。當時他並沒深問,因為他不想了解得過多,更不想親自參與其中,以免事情敗露自己陷於被動。現在看來,既然對方木已成舟,要想挽狂瀾於既倒,只能掀起一場驚濤駭浪把這條「舟」傾覆,除此之外別無他途。而聽龐武的口氣,他有這份把握。
他瞥了龐武一眼,說:「現在只能寄希望於反敗為勝了。但是這和體育比賽一樣,想翻盤哪有那麼容易!」
龐武沒順著他的話說,卻反問道:「省委常委說話頂用,那省委書記應該更頂用吧?」
「廢話!」梁吾周白了他一眼,「你去還是我去找省委書記呀?要是有那麼硬的靠山,我還用困在這裡生這等窩囊氣啊?」
「領導坐等好消息吧!」龐武竟然嘻嘻笑起來,「我早就把棋路安排妥當了,這幾天就會有迴音。別上火,該吃就吃,該睡就睡,讓姓張的先高興兩天吧!——我敢保證,這宣傳部長只能是領導的!」
看他要告辭,梁吾周別有深意地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打蛇要打七寸,關鍵時刻,就看你是不是有那份本事了。」
這一宿,梁吾周沒回家,在辦公室里轉來轉去,裡屋便是一個標準的卧室,可他一直到天亮也沒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