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水一方”

第五章 “在水一方”

011

吃過飯,梁吾周又和卞占豐去泡了個桑拿浴。兩人分手時,卞占豐要開車送他,被他婉拒了,雖說兩人的交情不錯,但他也不願意讓別人掌握太多自己的秘密。好在現在混跡官場的人都學會了揣著明白扮糊塗,沒有人刨根問底地專門打探別人的隱私。看著卞占豐的車消失在黑暗中,他才招手叫停一輛的士,吩咐司機往「在水一方」開去。這時已近午夜11點了。

一進門,那個鬼丫頭就猴急地撲上來。焉雨亭長得小巧玲瓏,天生一副嬰兒肥的小臉,配上短短的娃娃頭,顯得嬌俏可愛。二十二三歲了,可臉上仍是粉嘟嘟的白裡透紅,尤其是那兩隻大眼睛,一對長長的睫毛,顧盼生情,天生一個活色生香的芭比娃娃,模樣迷人,性格開朗,說話動聽,一句話,怎麼看怎麼可心,當初梁吾周就是被她身上那股率真無邪的孩子氣打動了。她的個頭不到一米六,卻長得珠圓玉潤,周身圓鼓鼓的凹凸分明,摟在懷裡,梁吾周常有帶著自家孩子做遊戲的錯覺。這妞兒屬於外向型,敢作敢為,而且什麼話都敢說。梁吾周身高一米八多,一次開玩笑道,咱倆這海拔高度差得有點太懸殊了吧?沒想到她當即回了一句:「那怕什麼,中間找齊就行了唄!」所以一到床上,梁吾周總戲弄她,笑罵她不要臉。

「就不要臉就不要臉!在你面前,我早就沒有臉了!」她嬌憨地用粉拳捶著他的後背。

一室一廳的小小房間整理得清新宜人,梁吾周聞到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味,這是焉雨亭最喜歡的香型,梁吾周出差時,也總給她買這種香水。屋裡只點著一隻床頭燈,光線有些晦暗,南向的窗戶半開著,微風吹拂著白色的窗紗,增添了詩意的氣氛。梁吾周抱起焉雨亭,把她放到床上。這張超寬型號的雙人床是當初入住時焉雨亭親自選定的,床邊還擺著一隻卡通造型的小熊,床頭上方是一幅二十四吋彩照,照片上的焉雨亭單手支頤,調皮地做著怪臉,煞是撩人。對著床的牆上掛著液晶彩電,裡面正在播放A市新聞。此刻的焉雨亭只穿了一件薄如蟬翼的弔帶衫,飽滿的乳房上兩粒小巧的乳頭把前襟高高地頂起,滑嫩如玉的雙腿絞在一起,急不可待地伸出紅紅的櫻唇吻向梁吾周。

「我要……」她呻吟著。

「傻孩子,讓我把外衣脫了嘛。」

梁吾周脫得只剩下短褲,剛坐到床邊,瞥見床頭柜上放著一本言情小說《愛你一萬年》,想必是她正在讀的,不由拿起來看了一眼。

「別看了,快上來嘛!」

焉雨亭用撒嬌的口氣催促道,一伸手抓住梁吾周的命根子,往床上拉他。晚上樑吾周本來喝了不少,泡過溫泉后酒勁已經退去,可是經她這麼一搓弄,立時變得情緒亢奮起來,周身像著了火一樣發熱,撲上去死死地吻住她的雙唇。

012

梁吾周與焉雨亭的相識很有幾分戲劇性。她是外地人,在省城讀大學時與家在A市的同學蘇暢處了朋友,畢業后便想隨蘇暢到A市來。去年夏天,市編製委員會和市人事局批准市委黨校面向全省招聘幾名應屆碩士研究生補充教師隊伍,黨校組織部便參加了在省城舉辦的大型人才招聘會。那天梁吾周恰好到省委黨校開會,中午抽空來到招聘現場,正趕上焉雨亭和蘇暢也去應聘。相比較在場的數百家企事業單位而言,黨校並不是個熱門單位,而且入門門檻較高,所以打聽的多,真正投檔的少。焉雨亭冒冒失失地看也沒看招聘條件,上前就把手裡一疊材料塞給站在招聘桌前的梁吾周:

「老師,我要報名!」

這個瓷娃娃一樣的女孩子穿著一件湖藍色的背帶式學生裙,天真活潑,很是令人好感,她的大大咧咧又使在場的幾個人忍俊不禁。梁吾周努力扮出一副嚴肅模樣,接過她的簡歷翻了一遍。簡歷倒是沒得說,製作很精緻,而且個人條件也不錯,可是當初研究招聘時,就決定非研究生不用,而且最好是要男生。焉雨亭是本科畢業,專業又是廣告與傳媒文化,所以無論從哪方面說都不符合招聘條件。於是梁吾周笑著把簡歷遞還給她,指了指招聘板,說:

「煙雨長亭,名字起得很浪漫哦!你看過我們的招聘條件了嗎?」

男朋友蘇暢在一旁責怪她道:

「瞧你,不看明白就亂投!人家要研究生呢!」

焉雨亭彎下腰細看了看,吐吐舌頭,口氣里卻不服氣:「咋啦,研究生就比本科生有本事哇?老師,你們黨校是幹什麼的?」

「就沖你這麼問,到黨校工作就不夠格。」梁吾周連哄帶勸,叫兩人到別的招聘單位去試試。

說來也巧,當天晚上,梁吾周吃罷飯,獨自來到省委黨校牆外的河畔散步,又碰上了焉雨亭。那天天氣不好,飄著細細的雨絲,河邊遊人不多,遠遠地,他隱約聽到有一個聲音在呼救,冥冥中感覺這聲音有點熟悉。他疾步奔過去,卻見三四個流里流氣的小青年正往灌木叢中拉著一個個頭小巧的姑娘,那姑娘拚命掙扎,那身熟悉的背帶學生裙令梁吾周一眼認出——正是中午去應聘的那個女孩子。她聲嘶力竭地哭喊著,連罵帶踢,可是架不住一群如狼似虎的傢伙,裙帶都被扯斷了。

「你們幾個渾蛋,給我住手!」

梁吾周大吼一聲,沖了過去。

幾個小混混嚇了一跳,定神一看,梁吾周只有一個人,便壯了膽。

「吃飽了撐得,你?想找死跳河去,別***礙爺爺的事!」

「王八蛋!我是她老爸!」

梁吾周脫口罵道,自己也不明白何以這樣說。

幾個傢伙一愣,焉雨亭趁機撲到梁吾周懷裡,滿臉淚痕,失聲大哭:「爸爸……」

面面相覷一氣,那幾個小青年呼哨一聲,閃進樹叢里不見了。

過後得知,焉雨亭和蘇暢都已經找到了接收單位,她簽了A市一家民營廣告傳媒公司,蘇暢則被A市日報社廣告部接收。一塊心事有了著落,兩人便想借著黃昏的小雨在河邊浪漫一番,卻不料遇上了這群地痞無賴。身高體壯的蘇暢本能地想護著自己的女朋友,可是一虎難斗群狼,三拳兩腳下來,他被打得鼻口冒血,幾無招架之力,還挨了幾刀,只得脫身而逃,去搬救兵。也就是在這危急當口,梁吾周扮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從而也征服了美女的心。

事情後來的發展就有些俗套了。焉雨亭無法原諒蘇暢扔下自己逃命的可恥舉動,儘管他很快報警並帶著警察趕到了現場,焉雨亭還是堅決地與他說了「拜拜」。與此同時,比自己年長一倍的梁吾周卻成了姑娘心目中的偶像。三個月後,來到A市報到的第一天,她就以「女兒」的身份找上門來。梁吾周破例在學員宿舍給她安排了一間臨時住處,對外介紹說,她是自己老同學的孩子。

013

兩人之間的第一次是怎麼發生的,梁吾周有些說不清楚了。那天他喝了不少酒,她也喝了不少,好像那天是她剛剛拿到新房鑰匙,他陪她在A市最好的酒店吃飯,飯後便上了床。在此之前,她總是半開玩笑半當真地稱他「老爹」,打那個晚上之後,他不再允許她這樣叫自己。儘管不是真的父女,有了那層關係,再這樣稱呼,心理上總是過不去。

「那我叫你什麼?」焉雨亭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你叫我小寶,我就叫你大寶吧!」

梁吾周苦笑:「不好,別這樣叫,多肉麻。」

「我不嘛,我偏要叫,我喜歡這樣叫!大寶!大寶!大寶!……」

面對這個比自己孩子大不了幾歲的姑娘,梁吾周時常感覺自己是在墮落,想起省委書記王景林有一次在全省黨風廉政建設大會上講話時,批評有些領導幹部沉迷酒色時說的「人頭馬,宮廷菜,懷裡摟著下一代」,真像在給自己畫像一般。可是,墮落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磁場,只要一沾上邊兒,想抗拒也抗拒不了,更不用說擺脫了。看看報上時常公布的那些貪官的所作所為,他有時只好嘆口氣,自我開脫道,比起他們來,自己這點毛病只能算是不拘小節,何況,這樣一個鮮嫩欲滴的玉人兒擺在面前,哪個男人能不動心呢?

纏綿一氣,兩人都盡興過了,梁吾周卧在這具玲瓏剔透的美妙胴體上不願起來。焉雨亭纖細的手指插進他濃密的頭髮里輕輕摩挲著,忽然,她笑出聲來。

「你笑什麼?」梁吾周支起上身,不解地問。

「你聽,電視里講你呢!」

梁吾周側耳細聽,A市新聞里正在報道市委黨校送理論到基層,其中提到市委黨校第一副校長、我市著名理論家梁吾周給中直企業領導幹部做關於「八榮八恥」的專題講座,受到普遍好評云云。那邊一副正人君子形象,這邊卻趴在女人身上大展雄風,這未免太令人尷尬了,梁吾周暗罵電視台的報道不是時候。

「那不過是演戲而已,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是真實的。」梁吾周自嘲道。這也是他的心裡話。

「我相信你。」焉雨亭吻了他一口,動情地說。

梁吾周忽然有些感慨,揪揪焉雨亭小巧的鼻子,說:「其實誰不想過一種真實的生活呢?可是這個時代、這個社會就是不真實的,你要想處處真實,就無法立足。你還年輕,生活閱歷就像一張白紙,一切都是透明而真實的,不過時間長了,你就會知道,真實會讓你處處碰壁。像我這樣搞政治的人更是如此,時時刻刻都要戴著假面具。台上的我不是真實的我,外界眼中的我也不是真實的我。如果有一天我以真實面目站出來,人們都不會認識我的。一句話,真實是政治的大敵。」

焉雨亭摟住他說:「我不願意要搞政治的你,我要一個真實的你,遠離政治的你。」

「傻話。」梁吾周拍拍她的小手,心想,二十年前還可以這樣說,現在再想還原一個真實的梁吾周,已經不可能了。冷不丁地,他又想起卞占豐說的那些情況,既然被列入了人選,便說明有希望;而既然人選不是一個,那就意味著將面臨殘酷的競爭,下一步棋到底應該怎樣走,需要認真斟酌斟酌。這種事鬆懈不得,說不定自己正在溫柔鄉里騰雲駕霧的時候,人家那邊已經出手做工作了。

思緒至此,他不禁激靈一下,暗自後悔不該在這樣的關鍵時刻沉湎於兒女情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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