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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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簡直就是個當代寶玉,天生有女人緣。」何冬圃嘆口氣,「我和你嫂子也在背地裡替你著急,總是這樣形單影孤地當光棍也不是個辦法。太大眾化的人又難入你的法眼,按說呢,這個司小吟倒是個合適的人選,只是,唉……」
「三哥說哪裡去了!好歹我是當叔叔的呢!」
不知為什麼,我突然臉紅了。
在七兄弟中,我最佩服的就是何冬圃,他總是像先知先覺一樣,洞察入微,能把人看到骨子裡。而更難得的是,他又不很張揚,無論是搞藝術,經商,還是出入官場,與三教九流打交道,都能做到不卑不亢,而且寵辱不驚。為人處世修鍊到這個份上,我是自愧不如的。其實我知道,在他那波瀾不驚的平靜表情後面,有著對人情世故的通達透徹的認識,別看他總是不動聲色,心底卻是明鏡一般,幾乎沒有什麼事能瞞得過他。
這不,我才往匯賢樓跑了幾次,他就給我「點題」了。
「老七,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三哥是什麼意思?」
何冬圃換下那身唐裝,穿上一套挺括的西服,邊打著領帶邊對著鏡子說:「這半個月,你跑來三四趟了,難不成就是為了看我畫這幅《西山晚照圖》?」
我有些心虛,嘴上卻很硬:「當然了,三哥這幅畫要送去參加全國美展,那時候,小弟便可以以創作見證人的身份陪同進京啦!這份榮耀,哪能隨便放棄!再說,我還要寫一篇評論呢!」
何冬圃點了點我的腦門:「你寫美術評論,我還真不敢看好,隔行如隔山哪。算了,別拿三哥當白痴,走吧,跟我出去一趟。」
坐上何冬圃的凱迪拉克,我們奔郊外駛去。看他的打扮,我就知道他是要到集團下邊的幾個部門去。在這方面,何冬圃很有原則,獨居閑處時,他多是一身便裝,但與部下或員工在一起時,卻總是一身正裝,時時體現出作為董事長的莊重與威嚴。
車外的景緻不錯,可我卻沒有心思觀賞,雖說何冬圃窺透了我的心事,但他究竟要把我拉到哪裡去,我卻不好打聽。
何冬圃先開口了,第一句話就提到司小吟。
「老七,你知道大哥是怎麼認的這個干閨女嗎?」
我說我也很納悶,可又不好問。
他給我介紹了其中的來龍去脈。原來,昆明世界園藝博覽會邀請遼安市設置一個參展園,仉笑非率團參與開園剪綵儀式,那時在西南民族學院正讀大學三年級的司小吟在世博園當志願者,被安排在遼安市展區做服務工作。那天正趕上天氣很熱,仉笑非脫下西服搭在臂上,不小心把錢夾甩落出來。一個遊客正要撿走,被司小吟看到,索了回來,交還給仉笑非。晚上,在春城大酒店下榻的仉笑非又巧遇陪同外賓來用餐的司小吟,二次見面,兩人便熟悉起來。得知司小吟來自貧困落後的滇西阿佤山寨,畢業后的去向尚未有著落,仉笑非便主動提出,如果她願意到北方生活,畢業后可以來遼安市找他。司小吟很高興地答應了。跟隨仉笑非一同去春城的市旅遊局局長開玩笑說,那你就認仉書記做乾爸好了,那樣他就不能不管你了,仉書記在咱遼安市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呢!就這樣,司小吟今年剛一畢業,就從雲南千里迢迢來到了遼安市。
聽到這裡,我免不得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說:「大哥的兒子尚未婚娶,難不成是要給自己選個兒媳婦?這麼漂亮的妞兒,與仉公子倒是蠻相配的。」
何冬圃搖搖頭:「你們可能都是這樣想,其實不大可能。大哥的兒子在英國留學,聽說已經處了一個外國同學,這不,他老伴去陪讀,也是為了親眼看看那個洋媳婦。」
不知是什麼心態,聽到這裡,我竟然有幾分竊喜。
車到臨岫縣,開進一個很大的農場。這是何冬圃投資建設的一處農副業基地。為了保證匯賢樓的主副食都是「綠色食品」,也是為了降低經營成本,何冬圃想出了這個點子,自產自銷又能保質保量。農場很大,分大田、水田、瓜果、蔬菜、禽畜、魚塘和鮮細菜大棚幾大塊,僱用當地農工有數百人,還建了不少農家小屋。匯賢樓的員工也定期過來參加勞動,暑天時,還在這裡舉行一些消夏活動。
我隨著何冬圃沿水渠邊的小路往葡萄園走去。很快就要到八月中秋了,正是葡萄豐收的時節,農工們忙忙碌碌地從藤上往下剪葡萄,然後分類裝筐。
令我大感意外的是,在這裡我竟然見到了司小吟。
在那伙彎腰分揀葡萄的女工中,她是那樣地引人注目,打老遠我就發現忙忙碌碌的人群里有一個苗條俏麗的身影,雖然穿著一套相同的淺米色勞動服,裹著一塊相同的花格方巾,那裊娜柔軟的身段,輕盈敏捷的動作,卻使她鶴立雞群般不同凡響。只是我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人會是司小吟,以至於當她轉過身來,幽幽地叫我一聲「七叔」時,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何冬圃卻是一臉嚴肅,淡淡地與她打聲招呼,留下我在葡萄架下與她聊一會,自己往農場辦公室走去。
看著司小吟細若凝脂般的面頰上曬出的微微酡紅,我頓生惋惜憐愛之情,心頭沒來由地生出一絲對何冬圃的怨恨,恨不得立馬救美人於苦海。可是看看一旁竊竊私語的農工們,我努力抑制住內心的不滿,用開玩笑的口氣調侃道:
「好嘛,知識分子與工農大眾相結合,你們老闆可真有戰略眼光喲!」
司小吟卻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當,解釋道:「三叔,哦,何總說了,讓我先從農場干起,每個崗位都熟悉熟悉情況,增加一些感性認識,前兩天,我還餵了兩天豬呢!」
我拖過一個用藤條編成的成品筐:「來,我幫你干點吧!」
「不行不行,你不會分級分類,還是幫我往下剪枝吧!」司小吟忙勸止我,遞給我一把長柄剪刀。
這一片葡萄,品種叫「巨峰」,以粒大而飽滿、含糖度高知名,每一掛都有一斤多重。現在只是八成熟,摘下來后,匯賢樓只能用很小一部分,大多都送到市場,再過幾天,正趕上中秋節,可以賣個好價錢。在這方面的精明程度,何冬圃一點也不比那些在商海里撲騰了大半輩子的生意油子們差,單是投資建設這個農場的超前眼光,就足以令人們刮目相看的了。
雖然不累,卻也出汗了。司小吟看在眼裡,摘下一顆紅里透紫的葡萄粒,在袖子上擦了擦,悄悄地塞到我嘴裡。我感激地笑了笑。
「這種葡萄有點酸,那邊的品種叫『玫瑰香』,特別甜。」她低聲告訴我。
「那也沒有這一粒甜。」我話裡有話地說。
司小吟瞥了我一眼,垂下頭又干起活來。
這時,農場辦公室來人找我。我戀戀不捨地與司小吟道別,來到辦公室,何冬圃坐在車裡正等著我。
「三哥真夠狠心的,這麼可人的一個嬌娃,你竟然把人家發配來當苦力了!」我路見不平一樣地嗔怪道,「大哥知道了,該不會罵你吧?」
「我倒不怕大哥責怪,只怕你老七心裡不定怎麼恨我呢!」一向不善玩笑的何冬圃半真半假地一下子戳到我的心窩子里。
「你……」
何冬圃搖搖頭,「其實我事先與大哥打了招呼,這個司小吟我也挺看好,既然要把這孩子當個材料用,就得讓她好好歷練歷練,多吃點苦頭。我也和她交過底,她倒是挺有性格的,說在山區老家,砍柴,放牛,種山芋,什麼活都干過,能承受得了。這不,我剛才與農場的頭頭們了解了一下,對她反映都不錯,過幾天我就打算把她調回去,先讓她給我當個助理吧!按說呢,正宗的大學生,我這公司里還是頭一個哩!」
「是呀,這才叫人盡其才,用得其所呢!」我高興地恭維道,好像自己撿了個大便宜似的。
何冬圃把胳臂搭在方向盤上,扭頭望著我:「老七,你是不是對這妞兒動心思了?」
我急忙矢口否認。
「你呀,簡直就是個當代寶玉,天生有女人緣。」何冬圃嘆口氣,「我和你嫂子也在背地裡替你著急,總是這樣形單影孤地當光棍也不是個辦法。太大眾化的人又難入你的法眼,按說呢,這個司小吟倒是個合適的人選,只是,唉……」
「三哥說哪裡去了!好歹我是當叔叔的呢!」
不知為什麼,我突然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