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李克林和姜雲峰趕到柳春市刑警支隊時,正好是晚間十一點二十。雨停了,空中的殘雲逐漸地消散,泛起了點點的星光,經過一場大雨,空氣也清新了許多,夜晚被洗滌得涼爽明凈。此時柳春市刑警支隊和武警支隊已整裝待發,雙方經過簡單的磋商,隨即開始行動。
午夜,柳春市刑警、武警三十幾個人,悄無聲息地把柳春大廈從裡到外團團封鎖起來。李克林在柳春市三名偵查員的配合下,逼近一二一五房間。與此同時,姜雲峰帶著一些人在一樓大廳和二樓咖啡廳負責封鎖任務。
一二一五房間門開著一條縫,李克林拔出手槍迅速地沖了進去,但房間里已是空空如也,一個人影也沒見到。正在這時,李克林接到了姜雲峰打來的電話,通知他在二樓咖啡廳發現了黃東東的同夥。李克林立即帶人趕了過去,等趕到二樓,三名案犯已被姜雲峰等人抓獲,但其中沒有黃東東,這讓李克林和姜雲峰大失所望。經突擊審訊,得知黃東東傍晚七點就離開了大廈,去向不明。但據案犯交代,黃東東天亮之前還會回來,這讓李克林和姜雲峰轉憂為喜。兩人商量后決定留下少量人員繼續守候,其餘人員全部撤離大廈,這樣便於隱蔽。
李克林和姜雲峰緊急做了部署,重新調整了行動方案,抓捕地點設置在一樓大廳,即:當黃東東走進大廳時,李克林扮成酒店客人外出向大廈正門走去,而此時,大廈正門兩側身著酒店保安服裝的兩名偵查員隨後跟上黃東東。行動信號是看到李克林從電梯處走出,距黃東東五米左右就動手,形成前後夾擊的局面。按這個方案實施,活捉黃東東萬無一失,決不會有任何傷亡。
一切安排完畢后,李克林接到了葉輝從藍江打來的電話:「據監控史向東的偵查員報告,一小時前史向東帶著兩名公安人員離開了藍江,我分析他很可能是去了柳春市。千萬要看住他,注意他的動向!事情到了不得已的時候,你一定要當機立斷,對史向東決不能手軟,該捕就捕。請放心,一切責任由我負。」
「葉書記,我早就料到他會來的,請放心,該怎麼辦我已有了準備。不過,這個責任應當由我負,我是這次行動的總指揮!」
夜裡一點半,惠玉華從省廳派來的人員剛剛趕到,隨後史向東帶著兩名公安人員就出現在大廳里。姜雲峰的心情一時間緊張起來,李克林向他做了暗示,姜雲峰特意向史向東彙報了抓捕情況,並談了今晚的行動部署。
凌晨三點已過,柳春大廈外出的客人一夥接一夥地回來了,各類轎車也一台接一台地來往於大廈的門前。
四點剛過,大廈門外駛來了一台銀灰色高檔轎車,這台車的出現立即引起了偵查員們的注意。此時大廈內外埋伏著三伙人:史向東同他帶來的兩名公安人員在正門左側的車裡;姜雲峰帶著三名柳春市的偵查員在正門右側的車裡;李克林帶著省廳派來的六名偵查員分頭隱蔽在一樓大廳內。
銀灰色轎車駛到大廈正門,停了片刻沒人下車,接著就離開了。十分鐘后這台車又開了回來,這回沒去正門,直接停到了大廈左側的停車場。車的後門被輕輕打開,從裡面下來一個人,這個人身材高大魁梧,長相和體態酷似黃東東,下車后隨手關上車門便朝大廈門前走去。
這時,埋伏在車裡的人員,目光齊刷刷地聚集到這個人的身上,姜雲峰用手機向李克林通報了情況:「克林,請注意!一台銀灰色轎車停在正門左側的停車位,車上下來的這個人很像黃東東,正向門前走去。」
「這個人是從哪個門下車的?」李克林急忙問道。
「從後門下的。」
「司機下沒下車?」
「司機還在車上。」
「姜雲峰,要嚴密監視車上的司機!那個司機肯定是黃東東。」李克林焦急地囑咐道。
「可是下車這個人很像呀!」姜雲峰說。
「很像也不是!車上的司機絕對是黃東東,你一定要把他給我看住。」
正在這時,突然傳出幾聲槍響。只見從銀灰色轎車走下來的那個人已被史向東這夥人給擊斃,死者右手緊握著一支槍,橫卧在大廈的正門前。
李克林立即帶人沖了出去。
此時,姜雲峰的車急速地向銀灰色轎車逃跑的方向追去。
李克林看了一眼剛剛被史向東一夥打死的那個人,厲聲指責道:「誰讓你提前行動啦?你仔細看看這個人是誰?看準了,你打死的是黃東東的保鏢。」沒等史向東回過神兒來,李克林已帶人上車。
姜雲峰的車顯然沒有銀灰色轎車的速度快,兩台車距離拉得越來越遠。李克林駕駛的是一台柳春市武警的車,這是一台新近裝備的高檔車,加上李克林嫻熟的技術,十幾分鐘后,已經遠遠看到姜雲峰的車。
這時,李克林對車上的兩名武警戰士問道:「你們倆的槍法怎麼樣?」
「首長,請放心,絕對沒問題,只要案犯一露頭,保證讓他腦袋開花。」兩名武警戰士答道,顯得信心百倍士氣十足。
「不能打死他,要抓活的,這是紀律!」
「是!明白。」兩人齊聲回答。
李克林的車逐漸靠近了姜雲峰,接著加大油門,迅速地超了過去。
「看到前面那台銀灰色轎車了嗎?」李克林的車與銀灰色轎車的距離在拉近。
「報告首長,看到了!」
「好的,你們倆做好準備,等我們接近時就把車窗打開,對準那台車的輪胎,狠狠地打!」
車距在漸漸拉近,李克林立即命令道:「照準輪胎射擊!」隨著四聲槍響,銀灰色轎車晃了幾晃,像喝了酒的醉漢,一下子闖進了路邊的花壇里。黃東東從車裡躥出,向路旁的工廠方向逃去,一頭鑽進了廠區的辦公樓。隨即姜雲峰帶人也趕了過來,柳春市刑警支隊和武警支隊團團包圍了工廠。
李克林大聲喊道:「黃東東,你已經無路可逃了,我命令你馬上放下武器投降!」喊聲剛落,辦公樓三層的一扇窗戶被打開,黃東東探出頭。
「想讓老子投降,投降又能怎麼樣?不過,我姓黃的在公安部也算是榜上有名的人物,想讓我投降,得讓你們的大領導出來講話。」
「我是藍江市公安局副局長李克林!」
「你才是個副局長,不行!還是把史向東給我找來,我要同他講話。」
李克林懷疑黃東東在拖延時間,意識到他要見史向東似乎有什麼企圖。
「有話就和我說吧,史局長很忙,一時半會兒來不了。」
「那不行,史向東不來我不會投降!我得向他討教討教,一個堂堂的公安局長為什麼不信守諾言?為什麼說話不算話?」
李克林感覺到史向東一定有把柄被黃東東抓在手裡,這更堅定了他要逮捕史向東的決心。
「見不見史局長對你已經沒什麼意義了,他來了也救不了你,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條路,你必須繳械投降!」
李克林這一招十分奏效,把黃東東的胃口給吊了起來。
「你一個小小的副局長算個屁,告訴你,史向東我是非見不可,他要是不來你就別想叫我投降。」
「好吧,我答應你,我這就給史局長打電話,不過,你得等一會兒他才能到。」
「沒關係,只要他能來我就能等。」黃東東聽說史向東能來,情緒一下子興奮起來。李克林同黃東東應付著,儘力轉移黃東東的注意力,為正在向辦公樓靠近的偵查人員創造時機。黃東東遠遠看著李克林拿著手機在打電話,以為真的同史向東聯繫上了。其實,李克林正在同姜雲峰通話。
「姜雲峰,你立即帶人守住工廠大門,等史向東一到就立即逮捕他,馬上行動!估計他們很快就要到了。」
「什麼理由?」姜雲峰有幾分擔心。
「沒理由,你只管去辦就是了,一切責任由我來負。」李克林交待完后,接著又開始與黃東東「聊」了起來。
與此同時,工廠大門前一場衝突正在一步步地升級。史向東帶著兩名公安人員在門前剛一下車,便被姜雲峰伸手攔住。
「史局長,對不起,你們不能進去!」姜雲峰板著面孔,正言厲色地說道。
史向東一驚,臉上剎那間泛起一絲恐慌,但很快地就鎮定下來,而且是超乎尋常的鎮定。
「怎麼?又在考慮我的安全,放心吧!這樣的情況我經歷多啦,不必替我擔心,不會有危險的。」史向東邊說邊往裡面走。
「史局長,我們不是替你的安全擔心,是擔心你把這次行動給攪亂了。」姜雲峰又一次攔住了史向東。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是公安局長,是這次行動的總指揮!我看你姜雲峰不知天高地厚了吧?滾開!」史向東黑黑的面孔變成了青紫色,伸手把姜雲峰推開。
「把史向東的槍給我下了!」姜雲峰命令身邊柳春市的偵查員。
「我看誰敢動,還反了不成!現在我以總指揮的身份命令你們立即離開這裡,馬上離開!」史向東大聲地吼道。
這時,姜雲峰同史向東兩方人員,各自掏出槍來,五支槍明晃晃地對峙著!
正在雙方僵持不下時,李克林匆忙趕了過來。史向東把矛頭轉向李克林,訓斥道:「李克林,你給我解釋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是不是不想幹了?我現在就代表局黨組,宣布撤銷姜雲峰刑警支隊長的職務。」
「史局長,姜雲峰這樣做是執行我的命令!在柳春大廈的行動中,你擅自行動放跑了黃東東,你的行為已經觸犯了紀律。至於說你為什麼要打亂這次行動,我想你比誰都清楚!所以,為了確保抓捕行動的順利,為了保證專案工作早一天結束,必須對你採取強制性措施。史局長,這樣的話你就要受苦了。」李克林不急不火地說到這裡,轉身對姜雲峰命令道,「把史向東他們三個給銬了,押回藍江!」
史向東聲嘶力竭地叫道:「李克林,我決饒不了你,我要控告你!」
「史向東,我也告訴你,你我的戲已經結束了!」
李克林回到現場時,狡猾的黃東東已覺察出這名副局長並沒有按著他的要求去做,估計到史向東可能來不了了。失望使他變得瘋狂而暴躁,他站在窗前歇斯底里地喊叫道:「史向東呢?他怎麼不來?是不敢來了吧!你告訴他,我沒有耐心了,我只能給他十五分鐘,如果再不來可別怪我不客氣!」
「你不客氣又能怎麼樣?他一個公安局長難道會怕你不成?你給我老實點!」李克林繼續同黃東東僵持著。
「他算個屁公安局長!我要是進了局子,他也得跟著進去。我要是判了死刑,他也別想活。」看來史向東再不出現,黃東東就會把他的老底全給掀了。如果這種局面出現了,黃東東就會徹底絕望,隨之而來他將抵抗到底。李克林決不想看到這樣的情況,他要制止住黃東東失控的情緒,他要給黃東東再留下一點企盼,爭取到這十五分鐘。
「黃東東,馬上把你那張臭嘴給我閉上!你如果再胡說八道,就是史局長來了也救不了你。史局長一定要來的,但是我警告你,在他沒來之前你要沉住氣,不准你胡說八道。我想,你也算是個聰明人,我說的這些你應該明白,這對你對史局長都有好處。」
李克林的話達到了出奇制勝的效果,黃東東終於軟了下來,不再叫也不再喊。
天已漸亮,職工們就要走進廠門,城市居民就要上班。不能再等了,必須立即結束戰鬥!李克林的心情萬分焦急。他已看到偵查員們進入了辦公樓,姜雲峰帶著一伙人隨即也進去了。正在這時,李克林看到黃東東轉回頭,從窗口消失了,樓內頓時槍聲大作。李克林飛快地向辦公樓跑去。黃東東被圈在一間兩開門的辦公室里,困獸之鬥正在持續,黃東東隨時都可能自殺。
李克林喊道:「黃東東,你必須投降,再對抗下去,你連自殺的本錢都沒有了,我知道你槍里快沒子彈了。你只有作出兩種選擇,要麼繳械投降,要麼自殺。」
李克林採取的這種心理戰術,巧妙地採用「自殺」激將他作出相反的選擇。因為從剛才的一番對話中,李克林已看透了他的內心世界:既剛愎自用,又極度虛榮。
李克林的用心明顯奏效,給黃東東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他居然大聲吼叫著:「讓我自殺,你休想!我黃東東從來就沒有受過別人的擺布。」
李克林馬上說:「那好,咱倆這就坐下來談談,你看怎麼樣?」
「這倒可以考慮。」黃東東答道。李克林預感到機會已經到來,沒等黃東東考慮下去,向走廊兩側的偵查員一擺手,隨即李克林推開房門沖了進去。與此同時,姜雲峰等人從另一個門也沖了進來。一聲槍響,李克林帶著中彈的身體撲向黃東東,為姜雲峰贏得了寶貴的幾秒鐘。
黃東東終於被抓獲,李克林被黃東東擊中前胸,永遠閉上了他那雙充滿生氣和智慧的眼睛。
天已大亮,天空也很晴朗,工人和職員陸陸續續地走進了廠門。大街上人來人往,車輛川流不息,各自按著不同的路線在流動,喧鬧的一天開始了。
黃東東被押往藍江,一個即將被毀滅的證據,被李克林和他的戰友用鮮血和生命保護下來,為最終突破藍江的腐敗問題畫上了句號。
救護車載著李克林的遺體離開了柳春市,奔向藍江。車上安放的擔架鋪著厚厚的褥子,褥子上鋪著潔白的床單。李克林靜靜地躺在上面,身上蓋著一塊嶄新的白布,遮住了他的全身。姜雲峰守候在李克林的遺體旁,不知走了多遠,一陣風從敞開的車窗吹了進來,掀開了李克林頭上的白布。姜雲峰伸手想重新蓋好,可又把手收了回去。就這樣,一路上他一直注視著李克林那張蒼白沒了生氣的面孔。他記得這曾是一張時時掛著笑容,帶著幾分滑稽的面孔,永遠散發著青春氣息的面孔。可是一切都消失了,無影無蹤,剩下的只有無法追回的遺憾:克林,我們倆還有那麼多的話沒有說,還有那麼多的誤會沒有來得及解開,你卻一聲不響地匆匆離去。
直到這時,姜雲峰才體會到,作為一名警察要付出的決不僅僅是鮮血和生命,必要時還需承擔那種無奈和煎熬。一段時間裡,許多人在舉報李克林,向市委、檢察院、反貪局反映他的問題,有那麼多的幹部群眾確信他拿了胡安平幾百萬;有那麼多人認為李克林是藍江腐敗集團的骨幹,是犯罪集團的保護傘。姜雲峰也曾把李克林看成公安隊伍中的蛀蟲,就連葉輝這樣一名有著豐富公安工作經驗的人,短時期也沒把李克林看破。
惠玉華是李克林的惟一證人,假如惠玉華一旦出了閃失,李克林能說得清嗎?法律要的是證據!那麼,李克林的下場決不會好到哪裡,也許會同姚德林、史向東和劉建的下場一樣。李克林是在巨大的壓力下同腐敗分子們進行著艱苦的周旋,同他們鬥智斗勇。
救護車快要進入藍江時,姜雲峰發現前面的路上站著幾百人,有公安人員,有武警官兵,排著整齊的隊伍分列在道路兩旁。車速放慢,緩緩地駛進了兩排人牆中間,一時間,爆豆似的槍聲響成一片,幾百支槍口伸向天空,一排排子彈射向藍天,射向白雲。致哀的槍聲響徹在空曠的原野上,震撼著藍江大地,告慰著藍江的青山綠水,安撫著死者心中的那份沉重和寬容。姜雲峰終於剋制不住了,失聲痛哭。
都市的夜幕降臨后,天地之間顯得寧靜又溫馨。藍江度過了重重困境,馬上就要從糾纏不休的案子中解脫出來。
這天,李小敏剛剛睡下,房間里的電話響了,她連忙起身抓起電話,裡面立時傳出一個讓她討厭的聲音:「李小敏,你這下該滿意了吧?葉輝把我給毀了。我嘛,失敗了,這回我真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罪犯,慘吶!真他媽的慘。」李小敏驚出了一身冷汗,她怎麼也想不到會是劉建,原以為劉建已經被捕了,可他卻像一個鬼魂似的鑽了出來。得儘快給葉輝報個信,晚了怕是要出事。
「你想說什麼就快點講,我沒閑心聽你這些亂七八糟的鬼話!你也知道,我最討厭你這副陰不陰陽不陽的腔調。」李小敏努力控制著緊張不安的心緒,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我想見見你。」劉建沒有再說什麼,卻重重地說出這五個字。
「可以,明天再說。」李小敏一口答應,語調卻是硬硬的。
「不管怎麼說,咱們倆也有過一段共同生活的經歷,對那段經歷我一直很留戀。人生在世轉瞬即逝,那可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美好時光。」劉建的這席話,好像是在回憶著魂牽夢繞的往事,竭盡全力抒發著追悔莫及的情感。
「那段時光再好也已經是明日黃花,現在說這些你不覺得太無聊了嗎?有事明天再說,我要休息了。」李小敏提高了聲音。
「好一個明天!明天是你們的,不是我的!誰知道明天我會怎麼樣,對我來說反正是過一天算一天。」
「該說的話我以前都和你談過,而且是苦口婆心地勸過你。現在我可以問心無愧地告訴你,我李小敏對你已經做到了仁至義盡,今天你走到了這一步就怪不得我了。不過,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再奉勸你一句,儘快去投案自首,爭取得到寬大。」
「至於自不自首我也在考慮,但是要與你見了面再決定,我的車就停在你對面的路上。考慮到安全,我只能給你三分鐘,時間一到我就不等了。」
李小敏沒有別的退路,惟一的辦法是拖住他。
「三分鐘還來不及穿衣服,我總不能光著身子出去吧?」
「那就五分鐘。」劉建好像下了很大決心才說出這句話。
「好吧,你等著,我這就穿衣服。」李小敏接完電話急忙打開手機,「葉輝,劉建在我的樓下,他要我出去同他見面,你看怎麼辦?」
「你不能同他見面,那樣會出危險的。你要想辦法拖住他,我這就安排人過去。」
在李小敏與葉輝通話時,劉建撥打李小敏的手機,反饋的聲音嚇了他一跳:「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候再撥。」劉建估計到李小敏可能是在報警,急忙駕車離去。
李小敏放下手機,見劉建的那台車沒了,她立即向葉輝通報了情況:「劉建跑了。」
「跑了?他不是要見你嗎?」
「我也搞不清,也許他擔心我會報警。」
「小敏,我估計近幾天劉建還會與你聯繫,你要特別注意!有情況及時通知我。還有一點你要注意,在上下班的路上要多留神,晚上盡量早點回家。」
幾天來劉建再也沒同李小敏聯繫,無聲無息,如同從地球上徹底消失了。第五天晚上十點鐘,李小敏加完班出了電視台,攔了一台計程車打開前門坐了進去:「到向陽小區。」她向司機通報了住址,便朝車窗外看去。司機留著一臉鬍鬚,從臉腮一直延續到下巴,大約有兩寸多,架著一副金絲眼鏡,腦袋上留著一頭半截長發,看上去有五十多歲。李小敏對司機的這副尊容沒加留意,靠在座位上盡量放鬆自己,儘可能地把一天來的疲憊在回家的路上釋放乾淨。
李小敏不知不覺打了一個盹,不知過了多久,她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心跳把她從沉睡中「叫」醒,透過車窗,李小敏看到的已不再是街頭兩旁明亮誘人的燈光,而是籠罩在月光和星光下的黑夜:「司機,我說的是向陽小區,你怎麼把車開到這裡啦?你走錯了路怎麼不問一聲?」
「錯不了的,你住的地方我知道,是向陽小區三棟四樓二號,對吧?」司機不慌不忙地說道。這聲音李小敏聽起來是那樣的耳熟,尤其是他能準確地說出自己住宅的門牌號碼,讓李小敏大吃一驚。
「你是幹什麼的?」李小敏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了起來。
司機把假髮和鬍鬚摘掉,「看來,我的演技還不錯,連老朋友也認不出了。」
「劉建,你想怎麼樣?」李小敏倒吸了一口涼氣。
「想怎麼樣?你說呢?」劉建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
「我看,你也不敢把我怎麼樣!」李小敏終於從劉建那張似笑非笑的面孔上捕捉到了難以掩飾的恐慌,發現劉建臉部的肌肉在微微跳動,說明劉建的精神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李小敏有了底氣,說出話來帶著幾分震懾力。
「你真的不怕死,不怕我殺了你?」劉建說這話時臉部的肌肉又跳了幾下。
「只怕你沒這個膽量!」李小敏依在靠背上,漫不經心地說道。
車停到路邊一片荒地上,劉建下車打開車門吼叫道:「我就是要讓你看看,我劉建有沒有這個膽量!」隨即掏出手槍對準李小敏。
「劉建,沒想到你也玩起這玩意兒,我告訴你,槍可不是誰都可以玩的。你看,你的手在發抖不是?」
劉建的手的確顫抖起來,但他並沒有就此退卻,反而把槍口抵到李小敏的太陽穴上。面對涼颼颼的槍口,李小敏感到一陣陣的恐懼,可是她又決不能軟下來,她深知自己一旦膽怯了,就會誘發劉建的殺機。她清楚劉建是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如果她真的挺不住了,她會在劉建面前變得一錢不值,而劉建就會輕而易舉地把她殺掉。李小敏不停地告誡自己:不能讓步!
「今天我就是要讓你看看,這玩意兒我玩得了還是玩不了,這玩意兒能不能打死你。」劉建用槍口朝李小敏的太陽穴上點了兩下,威脅道。
「你當然能,可你一個大男人對付一個女人還用得著舞槍弄棒嗎?我真替你害臊,有本事你對付對付葉輝試試,對付對付史向東試試。只怕是你給人家提鞋人家也不會要你。」李小敏壯著膽子同劉建進行著唇槍舌劍的較量,一步步地把劉建的氣焰給壓了下去。
劉建收回槍說道:「李小敏,我把你弄出來不是和你閑扯的,你給我聽清楚了,我要讓你死!我倒是想領教領教葉輝有多大本事,他不是喜歡你嗎?他不是你的守護神嗎?怕是他有天大的能耐也來不了嘍!怎麼樣?你到底沒能逃過我的手吧?你說,是他有本事還是我有本事?你給我說!」李小敏閉著兩眼好像睡著了。劉建喊叫了幾聲便不再喊了,似乎是泄了氣,停了一會兒說,「史向東他有什麼?還他媽的公安局長呢!其實就是傻瓜一個,他有本事?有本事就不會讓人家給收拾了。李小敏!你為什麼總要和我過不去?非要置我於死地?」
「你應該記得,我們從認識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提醒你,總擔心你會走迷了路。記不清有多少次了,可是你卻不當回事,直到走到今天。劉建,我勸你還是去自首吧!你已經沒有別的路了。」李小敏坐在那裡,兩眼專註地凝視著擋風玻璃,凝視著無邊無際的星斗,輕聲細語地對劉建說著。
「我認為已經沒這個必要了,自首也好,不自首也罷,對我都毫無意義。一名副檢察長一下子變成了階下囚,我難道會承受得住嗎?」
「這麼說你想要自殺?」
聽到李小敏說出「自殺」兩個字,劉建心裡一陣顫抖,於是把話題岔開:「我不服氣,我不甘心!有人說十官九貪,要我看十官就有十個貪。說我腐敗,說我貪贓,可還有那麼多更大更厲害的,為什麼不去動他們?為什麼偏要和我過不去?」
「你用這種目光來看待社會,必然會出錯,所以你才有了今天。劉建,如果讓我在你的罪行和靈魂之間選擇的話,我寧肯原諒你的罪行,但決不會原諒你的靈魂!按你的邏輯推下去,平民百姓活該去吃苦,活該去受窮,奉獻的永遠是無權無勢的人,索取的永遠該是你們這種人。你這種邏輯和強盜還有什麼兩樣?劉建,你自首吧!既然姚德林能自首,你為什麼就不能?」
就這樣,兩人在荒郊野外談了大半夜,直到天色放亮,劉建把一直拿在手裡的槍遞給了李小敏:「小敏,這玩意兒放在你這裡,放心,走不了火。」
「劉建,你想好了?」
「想好了!」
「你真的不怕坐牢?」
「小敏,我的罪不是坐牢,是殺頭!這我清楚。」
兩人抱在一起,同時流下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