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蘇蘇工作落實了,人也輕鬆了許多,吃過早飯,說到同學家去,就一溜煙兒不見了。

一夜沒有睡好,早晨起來吳衛的頭感到有些疼,她懶懶地斜靠在躺椅上,閉著眼睛養神,這時,大門被人敲得「咚咚」亂響。

「誰呀?」她一邊發問,一邊打開屋門。

來人是拆遷辦的,他拿出一張表格讓吳衛填寫。按照規定,她家兩口人只能申請四十平米的一個單間。——即使這樣,她還需拿出近七萬元的差價。她愣了一下,抓著筆的手在發抖:到哪兒去弄這麼多的錢?她病退得早,除了工資,其他什麼都沒有。

「你簽還是不簽?」來人皺一下眉,神情很不耐煩。

她猶豫片刻,終於下定決心在戶主欄里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心事重重地呆坐著,直到日頭偏西蘇蘇回來了,還一動不動地愣想著。

「媽,你怎麼啦?」蘇蘇睜大眼睛,驚詫地看著母親慘白如紙的臉。蘇蘇長得一點也不像吳衛,長圓形的面孔,白裡透紅的皮膚,一雙眼睛又大又圓。

吳衛將桌上的表格往蘇蘇面前推了推,蘇蘇叫了起來:「媽,你有沒有搞錯,拆遷了也才一個小套,將來我結婚住哪兒?」

「蘇蘇,別不知足了,就這七萬元錢還不知從哪兒出呢。」吳衛輕聲說道,臉上滿是無奈和擔憂。

「媽,我看金叔叔對你挺好的,現在你遇到困難,金叔叔肯定會幫助的。我還聽說,負責拆遷的就是金叔叔的公司,能不能請金叔叔通融一下。」蘇蘇很有把握地說。

「蘇蘇,」吳衛不滿地瞥她一眼,「這孩子,真是越說越離譜,人家再好,憑什麼要幫助我們?房子大小也就是個住,再大的房子,也只佔一張床。公司有自己的管理制度,全都去照顧關係,那單位早就垮了。」

蘇蘇撅起了嘴:「媽,你就是個死腦筋,一點都不懂融會貫通。好了,不說了,越說越窩火,反正,你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說完賭氣又跑出去了。

過了不久,吳衛就被通知搬家。她娘家房小人口多,只好每月花二百元在外邊租了一間房作為臨時住處。這一天,金成遇見蘇蘇,蘇蘇叫了起來。

「金叔叔,你沒有看見,雞窩大的地方,還要放兩張床,連走路的地方也沒有,讓人還怎麼生活?說實在的,我是最怕回那個所謂的家了。」

「蘇蘇,這樣不好,你媽身體差,你要多照顧她才對。再說,用不了多久,你們就會住上新房的。」

「那也叫新房?才一個小套,比拆了的房子大不了多少,有什麼稀罕!」蘇蘇輕蔑地補充了一句。金成看一眼蘇蘇,沒有講話。

吳衛是一個好靜不好動的人,平時並不怎麼在外邊走動。這一天,她正要到菜場去,忽聽後邊有人叫她,回頭看時,原來是拆遷前的一位鄰居。按輩分,她該叫這位鄰居「三嬸」。三嬸問了她的近況,轉口問道:「你的房子定在幾號幾層?」

「怎麼,你們已經定房號了?」這個消息對吳衛實在太突然,她還是第一次聽人說分房還要先定好房號。

「你怎麼對自己的事也這麼馬虎?」三嬸嗔怪道。吳衛臉子短,最容不得別人說長道短了。可三嬸是長輩,房子又事關自己的切身大事。她向三嬸詳細詢問了有關情況,菜場也不去了,急忙折身向拆遷辦走去。

拆遷辦里只有一位戴眼鏡的工作人員在看報紙,吳衛賠個小心:「同志,請問領房號是在這兒嗎?」

「領房號?」那人皺起了眉頭,顯得有些不耐煩。「房號早就領完了,還領什麼房號?」

「不對,我也是拆遷戶,我還沒有領呢?」吳衛有些急了,聲音也明顯高了。

「你肯定搞錯了,說不定你家人代領了,先回去問問再說。」那人眼睛始終沒有離開報紙,只是口氣有些緩和。

「這不可能,我家裡就兩個人,女兒從來不管賬的,她怎麼可能背著我來領房號?」吳衛的臉色都急白了。沒了房號,也就等於失去了棲身之處,她和女兒真正成了流浪漢了。想到這兒,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去哪兒可以查到分房的具體情況?」

「哪兒也不管用,就我這兒。不過,房號真的全部分完了。」那人看吳衛一身書卷氣,又老實又迂腐,不覺有些可憐她,勸道:「你也別急,叫什麼名字,我幫你查查,說不定什麼地方搞錯了。」說著,扶了扶眼鏡,俯身拿過一旁的登記簿來,手指蘸一點水,一頁一頁翻找著。吳衛嘴上說著感謝的話,懸著的一顆心更緊了。

那人的手終於停下了,抬起頭,眼神從鏡片後邊斜射過來:「你叫吳衛,吳國的吳,保衛的衛,你看,這兒寫著呢,一號樓401室。好傢夥,一百三十多個平方,樓層又是最好的,打開窗就是太陽,減去你回遷的二十四點三平米,你家一下子拿出了四十多萬元現金。你看你,真會逗人玩,也算吃飽了撐的!」老頭兒不滿地嘟噥了一句,別過臉不再看吳衛了。

聽到老頭兒的話,吳衛一下子愣在那兒,一句話也講不出。稍停,她賠著笑臉問道:「老師傅,會不會搞錯了,我們哪裡拿得出這麼多的錢,就是去銀行按揭,也沒這個條件,更何況我們也用不了這麼多的房子。」

老頭兒咧開一嘴黑牙笑了起來:「真新鮮,我還是生平第一遭聽人嫌自家房子多的。告訴你吧,你這套房子,不知有多少人打聽過了,有人甚至出高價來買。只聽說開盤前就有人預訂了,想不到是給你的。你可真有福氣。搞到最後,主人卻不曉得自己有套好房子,真正滑稽到家了。」

直到現在,吳衛開始有些明白,一定是金成在背後操作的。「這可是四十幾萬啊,那還不包括裝修的鈔票。不行,自己又無恩惠於他,憑什麼讓他出這筆巨款?即使將來住進去了,內心也會不安的。」回到家裡,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只是痴痴想著這件事。這時蘇蘇唱著歌回來了,看見媽媽這副樣子,奇怪地問道:「媽,你又怎麼啦?」

「哎哎,沒有什麼,我們吃晚飯吧?」她掩飾地乾笑著。

「別騙人了,你連撒謊也不會。」蘇蘇先笑了起來,「媽,你有什麼心事,讓我幫你參謀參謀,保准能一語中的。」

吳衛猶豫著,最後還是把新房多了面積的事講了出來。還沒等她講完,蘇蘇高興得一拍手跳了起來:「這下好了,我們可以住大房子了。」

吳衛著急地說:「看你個瘋丫頭,聽到風就是雨,這面積多了,鈔票誰給你出?」

「管它呢,又不是我們去要的,他送上門來,不要白不要!」蘇蘇仍然一臉喜色。

「問題恐怕沒有這麼簡單。」吳衛有些憂心忡忡地說,「我懷疑是金成叔叔暗地裡幫我們,他知道媽臉子薄,故意沒有說穿。這可是幾十萬元才能買到的呀!」

「這樣最好,他是大老闆,這些鈔票如同牛身上拔根毛,他才不會在乎呢。媽真覺得過意不去,等我將來掙了鈔票還他。」吳衛不講話了,決定第二天去找金成。

吳衛找到政協時,倒也讓金成感到意外。

「吳衛,你怎麼來了,快進來吧。」吳衛見屋裡有人,猶豫著不想進去,兩個會議室都在開會,金成領她來到隔壁一家新開的茶樓。

「你急著找我,一定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吳衛定定地看著金成的面孔,緩緩地說道:「金成,我知道你心眼好,人厚道,你想幫我也不能這樣,這太離譜了,幾十萬元的巨款啊,叫我如何來還你這個大禮?」她顯得十分激動,淚花在鏡片後邊閃爍著。

金成低下了頭,稍停,他正色說道:「吳衛,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你完全弄錯了——確實,你家所在的那片小區是金貿公司負責改造,我也動過要幫你們的念頭,關照過工作人員,如果你們提出什麼要求,全部滿足,費用由公司承擔。那還是在小區開盤以前,有一天,來了一位自稱你們親戚的人,掏出五十萬元現金,預定了條件最好的一號樓401室,儘管工作人員另加了百分之十的額外收費,來人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可見其財大氣粗。他的要求只有一個,只要看中的那套房子。我猜想,一定是你當高官的親戚,或者其他有頭有臉的朋友在幫你們,否則,誰會有如此能耐,當場全部支付了所有房款……」

「這不可能,」還沒等金成說完,吳衛就叫了起來,「他們即使要幫我,也用不著偷偷摸摸的。」吳衛說得十分肯定。

「那會是誰呢?」

吳衛也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我想起來了,會不會是沈剛?」金成突然提高了聲音,看著吳衛冰雕似的面孔,問道。

「你說是他?」吳衛臉上滿的驚愕,「誰知道他現在幹什麼,他哪裡會有這麼多錢?」

「你真太迂腐了。現在北京好多高幹子女經商,依靠各種特殊關係,全掙得缽滿盆溢的。前些天徐紅梅還告訴我,說靜靜的前夫陳衛東犯錯誤后被開除公職,聽說也和沈剛一起做進出口生意。他這次幫你們買房,說不定也是一種贖罪心理。我說,你也不要考慮得太多,既然有人買單,你照收不誤,有人給送房子,何樂而不為?你又不是領導幹部,還怕別人說你貪污受賄不成。」

吳衛也覺得有道理,不由得點了點頭。這時,金成的手機響了,他還得去參加一個會議。在市政協新主席的分工中,對口協作歸金成分管。前幾天,徐偉松來電話,他援建的希望小學經費還有缺口,他叫人又匯了十萬元。現在雙方已初步擬定,暑假后以金貿公司命名的小學完工,到時金成一定要去參加竣工典禮。金成答應了。

會議結束時已是11點半鐘。徐紅梅昨天就來電話,說今天中午有朋友從海外回來,幾位老友要聚一下,讓金成也去。金成回到辦公室時,張產山早就候在那兒。金成問他怎麼來了,張產山咧開滿是鬍鬚的嘴樂哈哈地說來向主席大人彙報工作。金成橫他一眼,張產山說:「玩歸玩,笑歸笑,有一件事要先徵求你的意見,讓你給出主意。」金成說:「除了辦婚事,其他都好商量。」張產山涎皮賴臉地說道:「你還真神,真讓你給說著了,我和小妹想辦事了,想請你當證婚人。」

「那不行,我早說過了,你和小妹的事我不管,請別人去,反正這個證婚人我是不會幹的。」金成一臉嚴肅,拿起檯子上的包就要走,被張產山一把奪下了。

「你急什麼,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張產山並不氣惱,笑道,「別以為當了市領導就可以六親不認了,告訴你,現在都講平民親民,脫離群眾是很危險的。」

金成轉臉問張產山婚禮準備放在什麼地方,張產山說小妹堅持放在W城,她父母來去都方便。

「小妹的父母來了,任靜靜會怎麼想?再說,當初小妹的男人來找我,我一口咬定小妹不在W城,現在來做你們的證婚人,他們會怎麼想?小妹的男人不把我恨死才怪呢。最主要的,我家小鼎的身世再也沒有秘密可講,任靜靜會受得了嗎?」金成講得在理,能說會道的張產山也只能用手搔著頭皮,不響了。

「我給你們出一個主意,到國外去旅行結婚,然後到小鎮去看望二老,又場面又風光。多買一些東西回去,二老會很開心的。」

張產山開始還點了一下頭,稍停他連連搖頭:「不妥,不妥,你想想,小妹是個母親,能不去看望她的兒子?萬一那個男的借題發揮鬧了起來,婚事就全砸鍋了。農民的素質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時他讓人把小妹扣住,那才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金成覺得他的考慮也有道理,反覆掂量后對張產山說:「我說這樣,你讓小妹先捎話回去,讓她父母到古鎮來,請一桌酒和二老見面了,你們的心意也有了,這實在是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那你們呢,還有公司的同事,那是也要請酒的。」

「你真戇,同樣在W城請幾桌酒,禮數就全有了。」

張產山當天就飛回三亞,把和金成商量的結果告訴小妹,小妹聽后很不高興,圓臉也拉長了。

「這樣怕見人,好像我父母做了賊似的,再說姐是小鼎的親娘,現在什麼名分也沒有了,連我這做小姨的,小鼎也不知道是親姨,你說氣人不氣人?結婚是人生大事,也用得著這樣偷偷摸摸的,乾脆,不結算了。」說著,眼淚也下來了。

張產山急忙安慰她:「金成有他的難處,要體諒他的苦衷,千萬不可意氣用事。再說,不舉行儀式,都三個月了,肚裡的孩子怎麼辦?」

小妹苦著臉,嬌嗔道:「都是你,猴急成那樣,叫等到結婚也不行,非要在一起。你看,婚又不能正大光明地結,鬧得人前也抬不起頭來,你說丟人不丟人?」張產山只好小孩一樣哄著。

張產山他們從國外旅行結婚回來已是陽春三月。補辦婚禮的酒宴定在百年老店聚福園。金成一家被安排在主桌。從進飯店開始,金成就感到任靜靜有些異樣,兩隻眼睛只是一動不動地看著小妹。開始,金成倒也沒怎麼在意,後來看靜靜總是盯視著小妹,猛然想起,小妹太像孫鳳英了,那眉毛,那眼神,特別是笑起來臉上兩隻小酒靨,更是活脫脫一個孫鳳英。

「她是誰,怎麼成了你們公司的員工?」任靜靜終於耐不住了,語氣急迫地問道。

「一名普通打工人員,在海南酒店工作,具體叫什麼我也說不上了。」金成知道不好,情急下撒了一個謊。

任靜靜手裡握著筷子,悶著頭只管想心事。兩位新人終於來敬酒。張產山來過金成家,和任靜靜熟悉,看見任靜靜先喊一聲「嫂子」,任靜靜站了起來。此時小妹端著酒杯,笑盈盈地走到金成面前,甜甜地喊了一聲「姐夫」,然後又走到小鼎面前,笑著說:「小鼎,我可是你嫡親小姨,小時我經常抱你,快喊我——」

誰也沒有料到小妹會來這一手,大廳里的空氣彷彿一下子凝固了,聽得見金成激烈的心跳聲。

此時,只聽任靜靜大叫一聲:「你們全是騙子啊,都串通好了來誆我、哄我……你們不得好死啊……」說著,手中的杯子「咣當」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人也早暈倒在地上。金成慌忙俯下身子,抱著任靜靜拚命叫喊著。這時有人叫掐人中,有人早打了120的電話,不一會兒,四名醫生護士抬著擔架,急匆匆地走過來,緊急救護后,把病人抬上了救護車。金成跟隨救護車去了醫院。

任靜靜的狀況非常糟糕,醫生說她長期的心理壓抑,籠罩在心頭的恐懼感,精神分裂症的影響,造成心力衰竭,神志紊亂,即便躺在病床上仍然大喊大叫,醫生不得不把她綁在床上。

看著任靜靜痛苦的樣子,金成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他根本不應該讓小妹在W城補辦婚禮,更不應該讓小妹和任靜靜見面。其實,他早就應該了解,小妹的性格和她姐姐一樣,善良而倔強。那次顧小玲發難,根子還在小妹,小妹決不甘心自己的親姐姐永遠被別人遺忘,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知道生母是誰,九泉下的姐姐是死不瞑目的。

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一切都晚了,這又能怪誰呢?

任靜靜住的是單人病房,全市最好的精神科、神經內科的醫生進行了會診,醫生們察看了任靜靜的病情,研究了紊亂的腦電波,看著至今仍然昏迷的任靜靜,認為,其實任靜靜早就隱藏著躁狂性精神分裂症,由於沒有受到強刺激,行動上偶爾有所流露,外人很難看出她的癥狀。這次受到突然強刺激,而這又正是她內心長期擔憂和恐懼的主因,因而暴發造成的後果是致命的,也不是藥物能夠消除的。現在只能採用保守療法,經過幾個療程后,看治療效果再來確定下一療程的治療方案。

「爸,我不是媽親生的?」有一次,小鼎看病房裡沒有人,問金成。

聽兒子問這件事,金成急忙解釋道:「別聽他們亂說,你是媽親生的,媽十分疼你,你自己最清楚了。」小鼎十八歲了,長得濃眉大眼,臉部輪廓十分像孫鳳英,這大概正是任靜靜日益感到恐懼的原因。

「不,那位阿姨當著那麼多人說是我的親阿姨,她不會撒謊的。」小鼎仍然堅持自己的說法。

「阿鼎,那位阿姨是因為喜歡你才這麼講的。——好了,這件事到此為至,目前我們最要緊的是把媽媽的病看好。」金成看著兒子將信將疑的面孔,拍著他開始變寬的肩膀,告訴他不要胡思亂想。

市委書記方海濤親自來看望任靜靜。也許是方書記的影響,一連幾天,任靜靜的病房裡人流如織,全市各部委辦局的一把手全都到病房來過,鮮花、水果、營養品堆滿了旁邊一間屋子,市衛生局局長几乎每天來一次,詢問病情,了解治療效果。

可惜,任靜靜還是靜靜地躺著,並不知道圍繞她所發生的一切。

這一天,徐紅梅打來電話,詢問任靜靜的病情。她去看過任靜靜,對她的突然發病感到十分惋惜,看著金成日漸消瘦的身體,有些擔心地對他說,倒下一個,不能再倒第二個了。她讓金成下班後去她那兒,聊聊天解解悶。

金成開著自己的「寶馬」車來了。徐紅梅身穿一件大紅網眼毛衣,因為炒菜防油煙,一塊素色手帕包著一頭濃密的黑髮,更顯得雅緻大方。她雖然四十多歲了,但由於沒生過小孩,又定期去美容店,膚色細嫩,看上去只有三十多歲。金成看見她這樣的打扮,先自笑起來:「徐大經理親自掌勺,也算是特大新聞了。」——外貿體制改革后,徐紅梅擔任了一家公司的副總經理,工作反而沒有過去那樣忙。

徐紅梅能炒一手好菜,味道不比國賓館差。金成打趣讓她辭職去干廚師,收入肯定要比干經理強。「好啊,我當廚師,你來管賬,行不行?」她一邊從鍋里舀菜,一邊笑著答道。金成脫下外邊的外套,過來幫著端菜。徐紅梅拿來一瓶五糧液,自己開了一瓶XO,就著一張小台,面對面坐著。徐紅梅看一眼金成,嘆了一口氣:「金成,你相信命嗎?通過靜靜我們開始相識,這個緣分是靜靜帶來的,為了靜靜的身體,我們共同干一杯!」

她的話讓金成鼻頭有些酸楚,他還清楚記得第一次和徐紅梅見面的情景,自己以後的事業和發展,無一不和這次見面有關,當下也動了真情,感慨地說:「也許,這就是緣分。紅梅,在茫茫人海中偏就認識了你,不能不說是上蒼的精心安排,也讓我成就了多年夢寐以求的事業。我有時在想,你真像是我的幸運之神,我滿飲此杯,以表達我的感激之情。」說著,仰脖一飲而盡。徐紅梅第一次聽金成喊她「紅梅」,不知想到什麼,臉上飛起片片紅雲,掩飾地乾咳兩聲。金成見她面孔紅了,有些奇怪地問道:「怎麼啦,臉這麼紅?」徐紅梅沒有答話,稍停說是讓酒嗆了一下,很快向金成投過一個飛眼。金成沒有在意,只是關心她少吃一點。

「不,今晚要和你一比高下,你別小看我,我的酒量不比你差。」說著,拿過檯子上的白酒瓶,也將杯子倒滿了,端起酒杯要和金成干。金成猶豫著,他知道徐紅梅酒量並不大,擔心她吃醉了。

「看你,怎麼也像女人一樣,忸忸怩怩的,即使醉了,自己家中出醜,別人又看不到!再說,有你服侍我,還怕丟下我自己跑回去?」說著話,自己一口先幹了,也許喝得太猛,一陣猛烈的咳嗽,金成站起來,不知該怎麼辦?徐紅梅抬起頭,白他一眼:「怎麼還愣站著,也不知道關心人,捶捶背說說好聽的有什麼難,白討人情的事全不會做!」金成為她輕輕捶著背,徐紅梅舒服地閉上了眼睛,嘴裡不知在哼說些什麼。過了好一會兒,徐紅梅終於睜開眼睛,眼光掠過金成,說:「剛才你沒吃,得先補上,咱們再來。」金成說:「紅梅,別吃了,看你嗆成那樣,讓人害怕。」徐紅梅白他一眼:「你真讓人掃興,我好不容易有了吃酒的雅興,你凈敲退堂鼓,還讓人盡興不?」金成不好多講了,自己先吃了一杯。

大概酒勁上來了,徐紅梅將外邊的衣服脫了,只剩下一件低胸內衣,金成只要抬頭,一眼就能看見露出的高高的乳房和深深的乳溝,弄得金成很不好意思。

「金成,這樣干吃沒勁,我們來划拳,誰輸了誰吃酒。」徐紅梅今晚特別興奮,非要和金成比試酒量。

三輪下來,金成連輸三杯,徐紅梅更加得意了,還要再划。這些天金成單位、醫院兩頭跑,身心異常疲憊,一瓶酒吃了一大半,自感到有些頭重腳輕,便搖手說「不行不行」。徐紅梅笑道:「虧你還在社會上走,這個道理都不懂,男人怎能說不行?」金成倒一下子被她說紅了臉。徐紅梅帶著濃濃的酒意,睨斜著眼,飛快地瞟了一下金成:「我今天第一次發現,你紅臉也這麼好看。」

徐紅梅又將兩隻杯子倒滿了XO,金成醉眼地連連搖頭:「紅、梅,你、你真壞,今天你是、是不肯放過我、我了……」徐紅梅說:「你不行了,來,我陪你上床。」金成傻笑道:「那你不成三陪女了?」徐紅梅浪笑著說:「今天就為你當一次三陪女,一定讓你舒服快活。」說著,扶著金成走進卧室,先幫金成脫光了衣服,金成頭剛碰到枕頭,就已發出了沉重的鼾聲。

徐紅梅自己也脫掉了衣服,她並不急於幹什麼,只是痴痴地上下打量著金成,像打量一件日夜思念的寶物一樣。猛然間,她再也控制不住了,伏在金成身上瘋狂地吻著他,嘴裡還在喃喃地不知說些什麼。這情景,就彷彿一頭飢餓的猛獸,突然看見了自己日思夜想的獵物,慾望和激情剎那間洶湧迸發。很快,她又在金成全身上不停地吻著,頻率越來越快。她和男人分居十多年了,儘管也和其他男人有過肌膚之親,事後自感索然無味,好像完成任務一樣很快完事,連一點咀嚼回味的餘地也沒有。也許金成是她惟一心儀的男人,從第一次看見金成,就在心裡喜歡上了他,礙著任靜靜,她只能將那份感情和思念深深埋在心底,不敢輕易讓它流露。現在,任靜靜躺在醫院裡植物人一樣生死未卜,她真為金成擔心,這個時候男人就像小孩一樣,最需要關愛和女人的柔情了。她自感在性生活上應主動滿足金成,十多年來,她不也曾多次有過這種性饑渴的煎熬,她應該充分體諒金成內心的壓抑和痛苦。

「金成,今兒的事是否有些突然?」她輕輕吐出一圈煙氣幽幽地問道。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金成老實答道。

徐紅梅沒有答話,稍停,彷彿在自言自語:「那是一個像這樣的晚上,我吃醉了,你送我回來,其實,就是為了你,我特地多吃了酒,知道你一定會送我回來。我清楚記得,我拉著你的手,多麼希望你留下來陪我,哪怕你吻我一下,我也就滿足了,可是,最後你還是走了,你知道,當時我多麼傷心,整整哭了一個晚上,我想,我一定老了,吸引不了男人了。今天你必須好好還這筆風流賬,非得真正讓我發狂才會放過你。否則,沒有好果子讓你吃。」說著,拉著金成去了盥洗間,像侍弄小孩一樣細細地為金成擦洗身子,然後要金成也同樣為她擦洗,最後兩人相擁著躺在浴缸里,缸底的按摩開關打開了,湍急的水流沖刷著身體,舒服極了,金成的眼皮耷拉著,他實在很想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覺。

「不行,你睡覺我怎麼辦?」徐紅梅叫了起來。她看到金成萎靡委頓的樣子,眼睛轉了轉:「這樣吧,你躺在我懷裡,給你半個小時,一分鐘也不會多的。」

金成很快睡著了,當他一覺醒來,徐紅梅已披著睡衣站在一旁看著他。

「這下你總該滿意了吧?」金成看看壁鍾,知道自己已經睡了兩個多小時。徐紅梅幫他擦乾淨身上的水漬,用一條大毛巾裹著。「要不要吃點東西?」

金成搖了搖頭。

「那好,為了幫你提提神,來看一段刺激的。」說著打開VCD,屏幕上立時出現了一群群晃動著的動物一樣的裸體男女。徐紅梅首先受到感染,開始模仿屏幕上的動作,弄得金成十分難受。

「喂,紅梅,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今天算真正領教你了,不過,我問你,你一個人在家也看這些錄像?」

「看!為啥不看?」她說得十分肯定。

「那不是自尋煩惱嗎?」

「這有何難,真正激動起來,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金成不解地看著她。

「自——慰——器。」她一字一頓地說道。金成開始愣了一下,突然明白是怎樣一回事,暴發出猛烈的笑聲,徐紅梅也笑彎了腰,兩人相擁著扭成一團,又在床上你啃我咬地翻滾著……金成醒來時,房間的窗帘還拉著,開始以為時間還早,再看看手錶,都快8點半鐘了。「不好,9點鐘還有一個會議。」他急忙穿衣下床,徐紅梅早就起來了,做好了早飯,金成搖搖頭,說來不及了。徐紅梅一邊幫他穿衣服,一邊說道:「今晚要來,我等你。」金成說:「今天恐怕不行,我已經有安排。」徐紅梅說:「不行,再晚了我也等你。」金成猶豫片刻,最後還是答應了。

金成匆匆走下樓,打開車門,右腳正要跨進去,冷不防從旁邊的林陰道里甩出一條聲音:「金主席,艷福不淺,風流快活了一個晚上,連樓下都聽得到你們的叫床聲。」

金成大吃一驚,萬料不到自己被人跟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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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不斷的女人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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