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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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到了高速入口,卻被告知高速封路了。
只好折回來,上了國道。從高速到湖東,兩個小時。而從國道到湖東,三個半小時。令狐安印象中,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走過國道了。剛走了一段,他接到陳好的電話,問他還在不在省城。令狐安說:「還在。」
於者黑朝後視鏡里看了眼,肖柏枝正斜向著令狐安的肩膀。令狐安又道:「接我喝酒?不行哪!昨晚上喝傷了。你們還行吧?哈哈!」
「也不行了。」陳好道。
昨天晚上,陳好和劉宏圖都喝得差不多了。這倒不是因為令狐安勸酒,而是因為兩個人興緻好,跟小黃和小任兩位女士較上了勁。結果,自然應了酒桌規矩:女人要麼不端杯子,一端杯子必定是海量。閔慧因為有事,和葉總先走了。剩下的幾個人,一直喝到快九點。結果是,令狐安頭也喝昏了。上電梯時,幸虧肖柏枝扶著他。回到房間,澡也沒洗,就上床睡了。一直到早晨四點多,才醒過來。肖柏枝給他倒了杯熱水,喝了,然後又和肖柏枝做了次功課。折騰了一番,再睡。直到方靈的電話過來。
「雪很大,可能災情也不輕。」方靈在電話里說著,令狐安手撫著肖柏枝的肩膀,心裡想著昨晚上閔慧跟他說的話。政績!對,政績!就得從礦業入手,你們不是在礦業上做我的文章嗎?我索性和你們一道,將這文章好好地做一做。當然,怎麼做?他心裡也沒底。他得好好想想。他聽得出來方靈對於突然到來的大雪的著急,就道:「我上午就回去。你先讓辦公室發個通知,要求各單位迅速行動起來。縣干們要到各個點上。同時,你親自跟遠水縣長聯繫一下。」
方靈說好,我這就聯繫。
令狐安的作風一貫是潑辣的,即使表面上有些溫和,可是,內在里卻堅硬。在市裡跟了主要領導好幾年,練就了他極強的政治敏感性。像這樣多年不遇的大雪,一夜間能達到四十多厘米,隨之造成的災害,也一定是很嚴重的。這個時候,作為縣委書記,如果不及時地出來,那就是一種遲鈍。
車子繼續往前,路上開始有積雪了。好在國道上,車輛多,且清掃及時,並不妨礙車輛通行,只是車子行駛的速度上受到了限制。令狐安給常務副縣長鮑書潮又打了個電話,問他現在在哪?鮑書潮說正在嶺頭鎮。嶺頭鎮是湖東的一個深山區鎮。令狐安問嶺頭的雪怎樣?鮑書潮說相當大,災情也相當嚴重。有三分之一的老百姓的房子倒了。目前已經有五個村民因雪災倒房死亡,受傷的有十幾個,已經送到了鎮醫院救治。令狐安道:「不行就轉到縣醫院。人命第一。」
前面堵車了。
令狐安有些著急,他下了車,路上打滑,前面的車子連環相撞了。他回到車子里,打通了縣委副書記王楓的手機。王楓說他正在縣委這邊,組織人員了解災情。「唉,這雪太大了。」王楓嘆道。
「不僅僅是了解災情,更重要的立即組織群眾開展抗雪災工作。要把災害損失降低到最低限度。」
「好!」
「我正在路上,很快就到。」
肖柏枝將茶杯遞給令狐安,他喝了一口,茶味中有參片的清香。從市裡下到湖東后,令狐安就一直住在湖東賓館的八樓。像他這樣的幹部,基本上都是下來鍍金,是不會帶著家屬的。令狐安的妻子付嫻是中學教師,跟他是高中同學,長得漂亮,當年在學校時,就是有名的校花。別看付嫻漂亮,但不是那種只好看不中用的女人。結婚後,她馬上就放下了漂亮的架子,一心一意地做好起了令狐安的老婆。再後來,認真地做著兒子的媽媽。在一中,她也是叫得響的名師。一個那麼漂亮的女人,能既成為賢妻良母,又成為事業上的佼佼者,這一點甚至連令狐安也有些欽佩。令狐安在從市裡下來前,壓根兒也沒想到過:有一天,他會背叛付嫻。他的背叛,嚴格點說是一種被動的背叛。付嫻什麼都好,就是不太願意到湖東來探望他。稍閑一點的時候,他每周回去一次。但縣裡事忙,有時就一兩周也難得回去一趟。他也打過電話給付嫻,讓她過來。只要她願意,車子這邊派過去。但付嫻一口回絕了。付嫻說:你安心工作吧,這影響不好。有什麼影響不好?夫妻嘛!令狐安也不多辯。他知道付嫻的脾氣。日子久了,他也就有些懈怠了。恰好於者黑的礦業公司辦公室里來了肖柏枝。這女孩子溫柔,心性好。一來二去,兩個人就……
車子堵了足足半個小時,路終於通了。
令狐安給省報的王平打電話,告訴他:湖東出現了罕見的大雪,現在,全縣人民正在奮力抗擊雪災。是不是請新聞媒體也關注一下?王平說這當然,我們也正在考慮這事。我馬上安排記者過去。令狐安說:那你同時請省電視台也來個記者吧!王平說行,我跟他們聯繫。王平跟付嫻是同學,沾了這層關係,兩個人說話就隨便得多。令狐安說:不行,你也過來吧?正好咱們聊聊。王平說盡量吧,盡量!
令狐安是近兩年開始,越發地知道媒體的重要性了。去年,湖東的平山礦發生了事故,死了兩個工人。這事不知被誰給捅到了省報。記者悄悄來了,等整完材料到了王平副主編手裡,令狐安才知道此事。王平打電話給他,他嚇了一跳。王平說這事可大可小。往大里說,是瞞報;往小里說,是沒來得及報。令狐安說最好別上報,要是真要上,也得定個沒來得及報。我們馬上補報。這事發生不久,山西一個縣的書記,就因為礦難瞞報而被免職了。媒體之作用,可見一斑啊!
於者黑這時回過頭來,問令狐安:「昨晚上令狐書記跟陳處長他們說礦業改革的事,我反覆想一晚上,覺得十分有必要。可是,就湖東目前的情況……」
「是吧,說說看。」令狐安道。
「就湖東目前的情況,改革難度一定很大。葉縣長那邊不會輕易同意,而且,誰來承擔改革后的礦業企業的龍頭,我覺得也難。」
「就於總來吧!」肖柏枝道。
令狐安沒有做聲。於者黑又道:「湖東現在是礦業三國時代,群雄鼎立。要想改革,我以為必須……不過,令狐書記真要下了決心,一定能成功。首先,我於者黑是全力支持的。這一點,請書記放心!」
「這我知道。」令狐安答了句,他心裡也在盤算著這事。昨晚上,閔慧說了要出政績,而且就要從最難出政績的礦業上入手時,他就在想怎樣入手呢?要出政績就必須改革。但礦業幾乎牽動了湖東經濟、人事、政治、社會的方方面面,要想入手,何其艱難?如果貿然入手,結果往往是改革不成,反倒形成一個無法收拾的爛攤子。要想以此來出政績,並進而轉移一部分人不斷上訪舉報的視線,從輿論上形成對自己有利的局面,那就必須慎重謀划,穩而又穩。改則成,成則勝。那麼,現在就一定先要有突破口,那突破口應該是誰呢?
車子到了湖東地面,已經是十二點了。路面積雪很厚,四車道的路面現在僅僅有一車道的通車路面。再往前,令狐安看到了路上有交警和鎮幹部在掃雪。這說明政府機器已經開始運轉起來了。他看見大平鎮的黨委書記胡吉如,正站在路邊上打著手機。他讓司機將車子稍稍靠邊停了下,馬上就有人過來嚷道:「誰讓你們停車了?本來路就堵。」
於者黑朝車窗外伸了下頭,喊了聲:「胡書記!」
胡吉如一回頭,看見於者黑,便快步走過來。在湖東,幹部們都知道於者黑是個人物。並不是因為他經營吉大礦業賺了錢,而是因為他與令狐安書記的關係。民間傳說:於者黑全程解決了令狐安在湖東的入口和出口問題。這入口,大概是指進賬;而出口,意思自然很明了,指的就是肖柏枝。投桃報李,於者黑也因此成了湖東真正的「聞人」。胡吉如當然知道這點,見於者黑招呼,就到了車邊笑道:「於總從省城回來?」
於者黑向後偏了下頭,胡吉如透過車玻璃看到令狐安正坐在後面,馬上道:「令狐書記,我們正在組織干群,全力以赴,清掃積雪。」
令狐安動了下身子,於者黑已經下車了,替他打開了車門。令狐安道:「行動要快,措施要得力!不錯,啊!」
胡吉如比畫著手,向路前方一指,「我們一共上了四百多人,從早晨六點干到十一點。現在部分同志回家吃飯去了。飯後,還會繼續上路。」
「一定要確保道路暢通!」令狐安伸手緊了下衣服,外面確實有些冷,特別是風,刀子樣地割人。令狐安留著個平頭,確切點說是寸頭。這髮型從他到湖東開始,就沒有變過。他又伸手摸了下頭髮,準備往車裡走。胡吉如上前道:「令狐書記,領導辛苦,就到鎮上去吃個工作餐吧!」
令狐安停了下,說:「也好。」
胡吉如馬上往前走,他的車子停在路邊上的商店門前。兩台車子,一前一後,二十分鐘不到,就到了大平鎮。大平鎮是湖東縣南邊的門戶,也是湖東經濟條件較差的一個鎮。胡吉如在這鎮里幹了小二十年了,從團書記干到現在黨委書記。他好幾次都向令狐安報告,想動一下,說老是待在一個地方,工作上缺乏新鮮感,也沒有激情。令狐安沒有答應,不是胡吉如的能力不行,而是他實在找不出合適的位置給他。一個鎮的黨委書記上來,正常情況下應該安排到強一點的縣直單位任一把手,或者挪到別的條件更好的鎮去繼續當書記。早些年,八九十年代,縣裡人事安排,特別是正科級幹部使用,基本上縣直優先。鄉鎮包括大區的書記上來,也無非是安排一個縣直大局的副職。可是到了這個世紀初,這種格局逐漸被打破了。鄉鎮幹部安排明顯比縣直優先了。縣直大部門的一把手,幾乎全部是由鄉鎮黨委書記上來擔任的。令狐安到湖東后,也曾思考過這種轉變。最後他得出的結論是:這與幹部的經營與成本有關。至於怎麼有關,他就不太好說了。縣直再怎麼樣,也比不過一個鄉鎮。湖東十八個鄉鎮,最大的鎮每年的財政收入就達到一億元。最少的,也有兩千多萬。而縣直單位呢?每年無非是財政安排的一點辦公費用,能耐大的,就是向市裡、省里或者部里跑一些項目,然後通過各種名目,從項目經費中截留一部分。但這能有多少?手裡資金的多少,往往決定了一個人的底氣。底氣足了,路子也就順了。路子順了,慢慢就形成了一種規則:要想提拔,首先得到鄉鎮,而且得到經濟實力強大的鄉鎮。有經營成本了,還愁不獲得良好的效益?
規則在任何時候,都存在著顯性規則與隱性規則兩種。大多數情況下,民眾遵從的都應該是顯性規則,這也是一個社會制度不斷完善的表現。然而在官場,顯性規則卻遠遠不如隱性規則來得靈活。當然,因此帶來的成效,也是根本不同的。
車子在土菜館停下來。胡吉如在前,令狐安在後,然後是於者黑,肖柏枝。四個人上了二樓,兩個司機就在樓下解決。剛坐定,胡吉如就喊服務員:「快去打點熱水來,請令狐書記擦把臉。」
令狐安也沒推辭。茶上來后,熱水也上來了。他先洗了一把,於者黑也接著洗了下。肖柏枝端著水盆出去了。胡吉如笑著對於者黑道:「於總現在可是越來越儒雅了,真箇是儒商了啊!什麼時候,於總也在大平來投點資吧?我們的財政收入一年才三千萬不到,日子艱難哪!」
「一定會來的。」於者黑喝了口茶道,「我叫什麼儒商,粗人一個罷了!」
胡吉如哈哈一笑,令狐安問胡吉如今年財政收入能不能按年初計劃完成?胡吉如說大概差不多吧,還有二十多天,也正在積極組織。「不過……」胡吉如道:「令狐書記啊,明年我要是還在大平,就一定得請縣裡將年初的基數降下來。這不公平哪!大平只有兩家礦山,而且規模都不大,一年下來,收入也就千把萬。而其他鎮,僅僅礦山就有十幾處,且規模大。他們財政的盤子多大?我覺得這可不是我們的能力問題,而是所處的位置問題啊!大家都講思想決定位子,我講應該是位子決定思想。」
「你也有牢騷?」令狐安將杯子放到桌上,說:「你看看山區鄉鎮,不是更差些?你啊!」
胡吉如臉微微地紅了下。菜上來了。
先上來的是一個大鍋,蓋著蓋。於者黑笑著問:「什麼啊?還猶抱琵琶半遮面呢。」
「好東西。正好今天碰上了有。」胡吉如笑得有些狡黠。
肖柏枝也伸了頭,想看看鍋里。令狐安卻沒動。他在接手機。方靈問他可回來了?他說已經到了大平,正在同胡吉如同志一道看路上積雪。通知縣委在家的常委,下午三點召開個臨時常委會。
方靈問:「那議題……就是抗雪嗎?」
「一是抗雪,二是有關礦業改革。」
「遠水同志那邊……」
「也通知一下。你看著辦吧!」令狐安放了電話,胡吉如正把大鍋的蓋子拿開,原來是一隻偌大的牛頭。而且是整頭,甚至連牛角都還留在上面。當然已經是很短的一小截了,只具有象徵意義。肖柏枝往後退了點,說:「怎麼連這……」
「這好啊!」胡吉如邊用筷子撥弄著牛頭邊道:「整牛頭是今年土菜市場的一大特色。這大平土菜館就因為這,每天來的人不斷。整牛頭上桌,得提前兩天預訂。」
「那今天這是……」於者黑問道。
「這你就別問了。」胡吉如朝門外喊了聲:「來人吧,動筷子了。」
馬上就有一個女服務員過來,手裡拿著把尺長的刀子,一手拎著牛角,一手就在牛鼻子前的位置上下刀子了。很快,一塊薄薄的牛肉被割了下來。服務員朝胡吉如望著,胡吉如示意她先遞給令狐安書記。令狐安卻揮揮手道:「女士優先吧!女士先來。」
肖柏枝粲然一笑,接了,放到嘴裡,嚼了嚼,說:「真不錯呢。有味道。」
服務員又一塊塊地將牛頭上的牛肉割下,盛放在盤子里。然後將牛頭再沿著兩隻牛角分開,整個兒氽入湯里,蓋上鍋蓋。胡吉如說:「這得再喝湯。這牛頭湯比什麼湯都好。濃淡相宜,滋補和中。」
於者黑笑著說:「胡書記對牛頭深有研究啊!這是不是也可以叫做牛頭經濟?」
「這個提法好。」胡吉如道:「就叫牛頭經濟。令狐書記,您看……」
令狐安嘴裡正嚼著片牛肉,眼睛望著肖柏枝,聽了胡吉如一問,「嗯」了聲。胡吉如說:「令狐書記,我敬你一杯吧?」
令狐安端著杯子,喝了口。兩個人喝的都不是酒,是茶。湖東縣從年初開始,就在令狐安的要求下,開展了新一輪的效能建設活動。其中一項硬性規定就是工作日的中餐不得飲酒。十個多月來,湖東為此處理了三十多名幹部。現在,中餐不飲酒,基本上成了一條紅線。沒有特殊情況,誰也不會隨意去碰。按照大家的說法:為著喝餐酒,得了個處分,划不來。剛才吃飯前,胡吉如也有意無意地問了下令狐安:要不要上酒?令狐安沒有回答,這就等於否定了。不喝酒,飯桌上多少就有些生硬,也有點沉悶。尤其又是跟縣委書記一塊兒吃飯,胡吉如多少有些不自在。他端著茶杯,跟於者黑碰了下,又掉過頭,跟肖柏枝意思了下。令狐安突然問:「大平的兩家礦山,都是大平本地人經營的吧?」
「是的,胡天和胡地弟兄倆經營的。不過,也有很多人入了股。」胡吉如道。
「這樣小規模的礦業開發,效益不高,且在技術更新層面上,難以有投入,不利於礦業的健康發展哪!」令狐安停下筷子,「我一直在想怎麼解決我們的礦業低效高耗的狀況,也就是集約化經營。但這樣改革,肯定會觸及一部分人利益。吉如同志,你覺得怎麼樣?」
胡吉如將嘴裡的牛肉使勁地吞了下去,他望了望令狐安,腦子迅速地轉了起來。令狐安此時提出這個問題,用意何在?他要達到的目的又是什麼?他皺了下眉,才道:「我覺得令狐書記的指示十分有必要。現在的礦山必須要進行改革,要向著集約化經營邁進。否則,礦山開發就一直是短期行為,只開採不投入。」
「不錯。」令狐安點點頭。
吃完飯,胡吉如請令狐書記到鎮里休息一下。令狐安沒有同意,而是上車直奔縣裡。路上,王平來電說他們很快也要到湖東了。他帶來了省電視台和晚報以及日報的記者。令狐安道:「你們就先看吧。到處都在行動。我晚上陪你們。下午,我得先開個常委會。」
「行!你就放心。」王平掛了電話。劉宏圖卻又打電話來了。令狐安問他昨晚上酒多不?劉宏圖說:「當然多了,而且多得太多。上午到部里坐了會兒,就找地方睡覺了。一直到中午,吳部長那邊接待人,喊我,我才醒了些。頭疼死了。令狐啊,你想想中午吳部長接待誰了?」
「這……」
「南明一。」
「啊!」
「吃飯時,我特地提到你。南明一說最近很有些人在告你的狀哪!吳部長說:是幹部就有人告狀。除非這個幹部不做事。要做事,就會得罪人。不能單純地以別人告狀來論一個同志。」
「啊,是吧。」
「是啊!不過,南明一好像還是有些……令狐啊,我看你得好好地給南明一彙報彙報了。」
「這個我知道。」
劉宏圖說:「關鍵時刻,可不能含糊啊!令狐,這一步要是再滑了,將來就沒有機會了。我還是同意閔慧講的觀點:在這個時候,與其做外圍工作,還不如在內部做點政績。當然,這政績是內功,也要外化。不然……是吧?」
「謝謝。還請你多支持啊!」令狐安笑道。
劉宏圖又哈哈了兩聲,就把電話掛了。令狐安握著手機,這一會兒,他心裡堅定了一下。他似乎找到了下午常委會的方向了。
兩點半,令狐安到了縣委。剛一下車,方靈就迎上來,道:「常委們都通知過了。除了遠水縣長外,其餘都準時參加會議。」
「好。」令狐安邊說著邊往辦公樓內走。方靈又道:「市紀委上午來電話了,說下周二書記要過來。」
「啊!」李長是南州市委常委、紀委書記,令狐安心想:李長這個時候過來,而且事先也沒有打招呼,難道……李長是南明一的人,這在南州大家都曉得。南明一在和向濤爭副省長落選后,從省農委主任的位置上調到南州來任書記。第二年,他就向省里要來了李長。李長原來在省林業廳任副廳長兼紀委書記,李長到南州剛剛一年,就扳倒了兩位正處級幹部,這算是給南州幹部們一個下馬威了。南明一旗幟鮮明地支持他,因此,李長這個紀委書記在南州,某種意義上成了三號人物。南州市市長匡亞非,是個典型的好人。雖然不是一個好官,但是是一個儒雅的長者。匡亞非在向濤當南州市委書記時,是副書記。向濤離開南州前,南州市原市長李永,突發腦溢血逝世了。向濤提名匡亞非當了市長。向濤這一著,在令狐安看來,是很明智的。有匡亞非在,向濤離開南州后,整個的根基還是穩的。官場上這幾年,經常出現一種情況:人走了,事情就出來了。向濤在南州主政八年,怎麼能不留下一些難以解釋的問題呢?一點不留下,作為一個主政者,就不太正常了。關鍵是留下了的,怎麼處理。向濤力主匡亞非當市長,就是看準了匡亞非的厚道,同時也讓匡亞非有一種知遇之感。一個人的心裡,有了感恩,那他就會不遺餘力地為他要感恩的人考慮。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向濤離開南州幾年,雖然外面有一些不同的傳聞。但到了市領導這一層次,就幾乎全被滅了。這不能不說是向濤的明智和聰慧。可是,現在,是李長要來。一個大市的紀委書記親自來,會是一般性的檢查工作嗎?
不會的。令狐安不用想就肯定了。
到了辦公室,令狐安先是坐了會兒。秘書小徐知道令狐書記有個習慣,到辦公室后,要靜一會兒,不想讓人打擾。因此,過了十來分鐘,小徐才送了杯茶進來,彙報說:常委會的準備工作都就緒了。另外,上午永恆礦業的老總熊明來過,他給令狐書記您帶了件東西,就放在您辦公桌的抽屜里。
令狐安朝小徐瞟了眼,哼了聲:「什麼東西啊?啊!」
小徐臉一紅,說:「我也不知道。放在那兒呢。」
令狐安一伸手就拉開了抽屜。在最外面是一隻信封,他迅速地用手摸了下,第一感覺告訴他,這裡面應該是一封信。這是他預料中的。像熊明這樣的礦主,在江湖上行走了多年,他知道哪些該做,哪些應該怎麼做。他能把東西留給領導的秘書,就說明了一點:這東西事實上是半公開的。令狐安拿出信封,當著小徐的面拆開,果然只是一封信,裡面的字也不多,大意是說:政府那邊有個別領導要求部分礦主,就現在礦業的經營有關問題,向上級領導進行反映。他認為這是針對令狐書記的,因此特寫封信,請令狐書記注意;同時告訴令狐書記,我熊明是跟定了令狐書記的。請書記放心!
令狐安看完后,將信遞給小徐。小徐拿著信,粗粗地掃了一眼。他不能全看,但也不能不看。然後道:「令狐書記,那我就將這信放我那兒存著了。」
「嗯,先存你那裡吧!以後像這樣有情緒的意見,都同樣處理。」令狐安喝了口茶,開始看桌上的文件。小徐出去后,令狐安馬上給熊明打了個電話,一開頭就罵了他一句:「搞什麼搞?以後不要隨便對政府領導亂評價,知道嗎?」
熊明大概是沒有料到令狐安書記會是這個態度,一時愣了下,才道:「我這都是……不過,令狐書記啊,我還是個黨員呢。黨員給領導反映自己的想法,也算是正常吧?」
「是正常。可是你這想法有些太……」令狐安本來還想說熊明這想法太直露了。但還是沒說出口,只道:「以後注意一點。」
熊明是永恆礦業的老總,以前是湖東一家小礦的老闆。令狐安到湖東后,熊明是第一個與他接觸的礦主。熊明的姑父是原來的南州市委的副秘書長,因為這層關係,熊明直接找到了令狐安書記,要求經營湖東當時最大的礦山永恆礦。令狐安當時也有些為難,但細一了解,永恆礦其時已處於即將倒閉的邊緣。而且,熊明已經通過鮑書潮,做好了前期工作,只是在縣長葉遠水這一塊卡殼了。令狐安很快就在聯席會上,強硬地通過了永恆礦業的轉讓決定,並且因此,正式開創了縣委書記直接抓礦業的先河。
讓礦業老總們就經營問題,給上級領導反映,這不明擺著就是要跟我令狐安來唱對台戲嗎?
方靈推門進來,喊道:「書記,都到齊了。開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