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崇洗與食人魚
市委會議室上方煙霧繚繞,好似陰霾密布,沒有一絲陽光。
唐書記將手中的筆記本重重砸在面前的會議桌上,迎著滿桌目光一臉陰沉。"無論是誰,無論是什麼事,都比不上招商引資的重要性!"
衛市長坐在他身邊同樣陰沉著臉不吭聲。
氣氛,陰鬱得快下雨。
大家的目光集中在坐在衛市長對面一張尤為陰鬱的面孔上。衛市長皺皺眉頭,對那人說:"陳局長,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好。"那個陳局長艱難的咽下口唾沫,頭幾個字虛渺無力從口中氣若遊絲般輕吐飄出,以至於大多數人根本沒有聽見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聲音大些。"衛市長低聲說。
唐書記的臉色更為陰沉。窗外,快下雨了。
"這個……昨晚,市局治安支隊組織全市統一的掃黃行動,"陳局長悄悄瞥唐書記一眼,接著說:"在安灃大酒店的洗浴中心,民警衝進一個包間時,正好看見一個按摩小姐正赤裸上身給一個嫖客……"陳局長一個急剎車,偷看一眼正使勁瞪著他的唐書記,諾諾道:"一個……客人,我也隨後才知道是咱們市裡請來的投資商。"
"說說現場情況。"衛市長說。
"白總,就是那個投資商,當時他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渾身赤裸,那個按摩小姐的胸罩就扔在他腿邊,明顯是剛脫下來的,小姐手邊的工具箱里還有一個沒開封的避孕套,民警衝進來時,她正要往下脫身上最後也是唯一一件衣服……那個透明的丁字褲……"
堂堂市委常委會議竟然會認真描述這樣的荒淫場面實在有些不合時宜,會場上有人憋不住笑卻又不敢笑,只好用大聲咳嗽代替,一時間咳嗽聲此起彼伏。唐書記耐住性子等到咳嗽平靜些,也咳嗽了聲,輕輕道:"接著說。"
"還好民警進去及時,小姐還沒來得及……"陳局長的口氣好像是在慶幸警察進得及時,否則北京來的投資商白總的清白之軀一定會蒙受侵犯蹂躪……大家想象著當時的情景,幾個人又開始咳嗽。
唐書記打斷他,問:"我是問你白總當時在做什麼?"
"他當時醉得人事不省,民警費了好大勁才把他晃醒,他坐起來第一句話是:-靠!還要喝呀?-"
安灃市的酒風的熱辣與民風的豪爽全省聞名,外來客人除非先醉倒或把當地人干倒,否則絕對無法做到清醒走出房間。任你有八兩一斤的海量也不在話下。
"你是說,當時白總處於沉醉狀態?"衛市長問。
"是。醉得很厲害,說完這句話便又倒在床上。後來……"
"後來怎樣?"
"後來,巡邏民警把他叫醒……"
"怎麼叫的?"唐書記緊皺眉頭。
"水,用水……叫醒。"
"什麼水?"唐書記的火氣全市有名,陳局長感覺自己的上下牙在咯咯輕響。
"涼……涼水。他們,接了一壺水龍頭裡的涼水把白總……"
"胡鬧!"唐書記和衛市長同時緊皺眉頭道。陳局長低頭轉著手中的圓珠筆,一句話不敢再說。
"接著講。看公安局還有多少手段?"
陳局長已經不敢正視唐書記的目光,低頭道:"民警就把白總帶回局裡了。"
"怎麼帶的?"
陳局長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好長時間才說:"把他跟那個小姐銬在一起,帶到警車上,然後又帶回局裡。"他偷眼看一下唐書記,小聲說:"整個過程沒給他戴頭套,也……沒穿衣服。"
"胡鬧!"唐書記再次把筆記本砸桌上,險些將茶杯撞翻。"我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文明辦案文明辦案,怎麼總是……"
衛市長嘆口氣,道:"現場看熱鬧的人用手機拍照你們也沒阻止?"
"阻止個屁!我看他們是故意的!"唐書記將筆記本撿起來,又重重一次拍桌子上,這一次茶杯終於翻倒在桌上,全場人盯住那個翻倒的茶杯在一片茶水裡轉圈,除了唐書記的秘書魏小寶一個健步從後排衝上前抽出紙巾收拾殘局,沒有一個人喘氣。唐書記大聲說:"這不照片都上網了!我一早打開電腦,滿中國網站貼得到處都是!說什麼-安灃市警方粗暴辦案!-,說什麼-北京房地產商安灃涉黃裸體被抓一覽無餘!-,不光白總的名譽受損,整個安灃市……這下好,一下子出名了!你們公安局真行啊,我真是由衷佩服你們啊,幾屆政府沒有能力做到的事,你們一晚上就成功了!我看,有這麼偉大的政績在,陳局長你完全有資格做下一任書記市長了!衛市長,你說是不是?"
衛市長:"咳咳……"
陳局長委屈的說:"一直是這樣……"
"你這是狗改不了吃屎!"唐書記一聲大喝,會議室鴉雀無聲。
"咳咳。"衛市長清清嗓子,問道:"白總當時沒有抗議嗎?"
"他……沒有,因為雖然站了起來也能走動,但意識好像仍然不太清醒,反正直到拘留所才清醒過來,倒是沒什麼抗議,只是說要找人。"
"找誰?"
"他吵著要找……賈副市長。"
所有目光轉向賈曉陽,他在市裡分管招商引資工作,當晚也是由他宴請白總。賈曉陽苦笑,"我請他吃完飯就先走了,餘下的活動不是我安排的。"
"這些問題隨後再說。"衛市長忙把話頭從賈曉陽身上抽回來,問道:"後來呢?"
陳局長接著說:"他說自己是市裡請來的投資商,民警將信將疑,馬上報告了值班領導,當晚值班的是孔副局長,他忙給賈副市長打電話,但賈副市長始終沒有接聽。"
賈曉陽不好意思低下頭,"我也喝多了,回家就倒頭睡覺,手機還開在振動上。"
"孔副局長於是命令民警給白總解開銬子穿好衣服,給他開了個有床的單間,說暫時讓他委屈一下,等落實清楚……"
"委屈一下?!你們以為這樣給人家在拘留所里開一個單間就是優待就是體現安灃市的待客之道了嗎?"唐書記青筋直冒,"人家千里迢迢來市裡投資,是賈副市長好不容易請來的財神爺,結果好,下午剛把意向協議簽訂,晚上就給人家整拘留所里去了,還美其名曰單間?不光是委屈,還有侮辱!"唐書記似乎準備把手裡的鋼筆捏碎,好容易平靜下來接著說:"市裡大會小會開過多少回?三令五申說招商引資是全市頭等大事,任何領導任何單位都要對招商引資工作打開方便之門,誰破壞招商引資工作,就砸誰的飯碗!"
唐書記擲地有聲,陳局長的心猛一哆嗦。
"賈副市長,你說一下後面的情況。"
賈曉陽說:"昨晚散席后,我當時問白總是不是去唱歌洗澡放鬆什麼的,他說喝多了只想回房睡覺,於是我吩咐秘書把他和兩個手下送回房。秘書回來說白總已經進房了,後來他為啥又從房間去了洗浴中心,我們也不知道。我今天上午接到電話,忙趕到拘留所把白總請出來,回到賓館后,他說想洗個澡,讓我先回去。我再三向他道歉后約好中午我過來請他去吃正宗的地鍋農家菜,他也表示說一場誤會,沒關係。然後我回辦公室把昨晚的情況了解清楚,我了解完情況中午到賓館時,才知道他已經於一個小時前帶著兩個部下不辭而別了,白總一行三人手機全都關機,我忙請公安局同志查找他的去向,得知白總的車早就上了高速……"
唐書記嘆口氣,問道:"白總說過什麼嗎?"
"上午我們見面時他說,嫖娼完全是子虛烏有,他只記得打開第四瓶酒之前的事情,後來的事完全沒有印象,等到清醒過來時,竟然發現自己渾身赤裸和一個半裸女人一起蹲在拘留所冰冷的地面,兩人之間還用手銬銬著。"
唐書記又重重嘆口氣,轉而問右眼皮一直狂跳不停的陳局長,"白總是怎麼又去洗澡的?"
"我認真核實過,昨晚白總大概在進房半個小時后,獨自出門下樓去了洗浴中心。我親自問過當時接待他的服務員,服務員回憶說他當時眼神都是直的,滿嘴酒氣,反應也很遲鈍,明顯處於醉酒狀態,服務員問他去大廳還是包間,他說隨便,於是服務員把他領到一個包間,又問他需不需要……按摩,他也說嗯,於是,服務員便通知總台給他找了個小姐,小姐剛進門,警察就到了。"
"-嗯-?-嗯-是什麼意思?白總當時是醉酒狀態,這聲含糊不清的-嗯-就能說明白總是嫖客嗎?還有,我問你,這個小姐是哪兒來的?"
"是……原來就有。"
"什麼?原來就有?堂堂市政府指定接待賓館里有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你們怎麼解釋?"
"我……我們一直在檢查,三番五次……"
"三番五次?跟你們說過多少次……"
衛市長輕輕碰一下憤怒的唐書記,輕輕說:"還是說白總吧。"
"對。"唐書記反應過來,"你們公安局的事,咱們隨後再說。今天把大家從各自工作崗位上召集過來開這個臨時辦公會,第一,是商議如何處理白總的事,第二,是再一次重申招商引資工作的重要性!"唐書記拿起魏小寶剛才重新倒好的茶水喝了一口,接著說:"同志們,咱們安灃市是個窮市,連續十年全省倒數第一的日子不好過,大家的面子上,也不光彩。安灃市山清水秀資源豐富民風淳樸,可就為什麼發展不起來,招商引資工作連年位於全省倒數,我認為,其原因主要有兩點,第一,是招商引資的力度不夠,是有關領導和基層各級政府部門重視不夠,所以說,這不是條件問題,不是資源配套問題,更不是政策問題,而是大家的思想問題,是大家的思維方式還沒有從落後狹隘的發展思路上解放出來的問題!第二,是沒有把招商引資工作著眼於全局,我和衛市長多次說過,招商引資不是哪一個部門的事,不是市政府招商辦公室一家的事,更不是我和衛市長、賈副市長几個人的事,而是每位安灃市政府公務人員和四百萬安灃人民的事!說到底,還是一個思想問題!白總昨晚的遭遇,是我們工作不力的一個明證,說明我們工作之粗放,思維之簡單,各部門間銜接之混亂!我在這裡,也向大家作深刻檢討,也希望在座各位認真審視自己的工作,在思想上形成真正的統一。我的話就到這裡,衛市長,關於白總一事的處理,還是由你來闡述意見吧。"
"好。"衛市長點頭,說:"同志們,唐書記來到我們安灃市也快三年了,很多同志私下說怕唐書記,怕他發火,怕他訓起人來不留顏面,可大家好好想想,唐書記為啥愛發火,唐書記心臟不好大家都知道,可他這火,為啥總是要發?他是吃飽了沒事幹拿你們大家熊著玩兒,還是不知道生氣對身體不好?大家可以認真回想一下,他哪一次發火不是為了安灃市的發展和安定,他的火,是為了安灃市的發展富強,是為了看安灃市的幸福未來,是為了四百萬善良淳樸的安灃市人民!"說到動情處,衛市長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同志們,三年前,省委派唐書記來,就是為了幫助安灃市早日摘掉落後的帽子,早日讓安灃市趕上全省的發展步伐,大家在他的帶領下提出了以招商引資為龍頭,以政策配套和資源配置為兩翼,以重視思想解放為動力的發展戰略,新戰略實行三年來,安灃市的進步是有目共睹的,城市農村面貌均獲得大幅提升,去年的經濟增長率第一次超越了全省平均水平,這成績的取得,就是來源於新發展戰略的正確!正因為這三年的超越式發展,使安灃市人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來的幸福!但是,昨晚白總事件,對,我們應該把這件事定義為-事件-,再一次暴露出我們工作中的不足!剛才唐書記作出了自責,作為市長,我更應該作出深刻的自我批評!為了彌補這件事帶來的影響,我認為有幾件事,需要有關同志立即安排下去。第一,請宣傳口的同志辨證看待白總事件對安灃市帶來的負面影響,負面的宣傳,有時也是一種宣傳,請有關部門迅速拿出危機公關方案,一方面努力修補白總事件帶來的不利影響,另一方面,充分利用此次安灃市的知名度大力宣傳安灃市的優勢面,爭取把壞事變成好事!第二,請賈副市長派人不斷聯繫白總,代表唐書記和我向白總深表歉意,一定要把白總請回來,必要時,請賈副市長親赴北京當面道歉,如果需要,我也可以親自去!第三,落實責任,責令陳局長深刻檢討,對當事人和責任人提出處理意見,要求全市範圍內再不得出現類似的不文明辦案現象!第四,在全市範圍內加強對招商引資工作的宣傳力度,在近期安排一次全市各主要部門和領導參加的招商引資大會,進一步推動招商引資工作的力度。第五,對全市範圍內所有公共娛樂場所的色情活動和從業人員進行清理,對有問題的經營場所進行整頓限期整改。第六,以市政府名義出台外地投資客商保護辦法,對外來投資客商各級招商部門應登記造冊,專門發放證件、車牌,對正常前來投資的外地客商,不得對他們的住地進行隨意檢查,不得對他們的車輛進行隨意攔截檢查,對於他們的合理要求一定要積極解決,對於個別的特殊要求,應儘快上報上級部門領導進行特事特批,為廣大投資客商,創造一個和諧輕鬆的投資環境。"
"好,我同意衛市長的意見。小魏,你把今天的會議以紀要形式明天下發到各單位,作為大家統一思想的一次預熱。另外,賈副市長,接下來你的任務最重,談談你的想法。"
"好,說實話,作為主管招商引資的副市長,出了這樣的事我很慚愧。通過幾年來的不懈努力,安灃市的工業基礎和城市面貌有了一定提升,對於白總這樣的國內著名房地產開發商,我們也是費盡心力才把人家請到我們這樣一個落後地區來的,說實話,白總這樣的私營老闆特別實在,他們的目的很簡單,你讓他有錢賺他就來,他頭一次來時就對安灃市的良好自然環境有好感,說這樣一個美麗的小城到處是樣式陳舊配套落伍陰晦破敗的建築,怎麼能激起外來客商的投資熱情呢?我們也是希望引進這樣的無論從開發實力還是開發理念都處於國內先進水平的開發企業,儘快將安灃市的城市面貌煥然一新,在昨天簽署的合作意向中,他一共意向開發四塊地,初步議定的土地出讓金就有五個多億。更重要的是,我希望白總能夠在安灃市長期紮根,這四塊地只是他的試探性項目,接下來,對中心城區的成片商業改造,老火車站的綜合改造等項目,他也非常有興趣。所以,我的當務之急,是一定要把他請回來。我準備,如果今晚還打不通電話的話,我明早動身直接去找他,拉,也要把白總拉回來!"
安灃市的青山秀水在通向北京的高速公路兩邊飛快的退去,望著東方第一抹紅霞,賈曉陽陷入沉思。安灃市距離北京不過六百公里,有高速公路直接連通,與省內各大城市也全部有高速公路連接,交通非常便利。但是,自從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升格為地級市后,安灃市卻一直像一個長不大的羸弱幼童,經濟始終徘徊在全省末流,尤其是近些年,全省GDP跨入全國前五強,各兄弟城市也紛紛跨入地級市前一百強之列,只有安灃市仍步履艱難的跋涉在全國地級城市二百名開外,嚴重的拉了全省後腿。三年前,時任省經委主任的唐卿調任安灃市委書記,省委就是想藉助唐卿多年來厚實的經濟管理功底和經濟界的人脈關係,來為安灃市的騰飛添一份力量。果不出其然,唐卿擔任書記的近三年時間裡,安灃市有了質的飛躍。唐卿在安灃市埋頭調研三個月後,在全市第一次全體幹部會議上鮮明提出了以招商引資為龍頭,以政策配套和資源配置為兩翼,以重視思想解放為動力的城市發展戰略,通過三到五年的拼搏,達到人均GDP和人均純收入翻一番的目標!他利用自身多年積累起來的關係,對內挖掘招商項目對外吸引投資,隨著一批工業項目的陸續投產,安灃市逐漸走上穩步發展的快車道,以20%以上的經濟增長率成為省內各城市發展的亮點。去年,全省經濟工作會議破天荒在安灃市召開,會上,省委省政府提出以全省之力舉安灃市發展,兄弟城市協力共贏,促進安灃市和諧快速發展的新基調。在這樣一個大背景下,加大招商引資力度,爭取在短時間內徹底改變落後面貌,成為此屆政府最後兩年工作的重中之重。為此,市裡特意在去年年底去北京舉辦了一次高調的安灃市國際投資洽談會,招商的重點項目主要有旅遊開發、工業項目和房地產項目三個板塊。但是,這樣的地方招商性的展會在北京已經是三天兩頭便有一場,安灃市偶一亮相,便被淹沒在眾多的項目中,這個飛速發展的時代,缺的不是項目,更不是資金,而是本事!而本事,寄居於那些擁有翻雲覆雨巨大能量的"能人"身上。
唐卿就是安灃市最大的能人,但這幾年他的能力早已用足,達到了飽和,再用,只怕要透支了。放眼望去,安灃市再無他這樣能量級的人物,於是市政府特地出台一項政策,鼓勵各級政府工作人員參與到招商引資的大潮當中,針對有些地方將招商引資任務層層下達到人頭的做法,唐卿明確表示那是一種容易引起人們反感的錯誤做法。安灃市採取的是鼓勵,積極的正面的鼓勵,不但對政府各級工作人員有效,對於他們的家屬、親友、同學同樣有效。政策規定,凡能夠為安灃市找來投資者,不分男女老幼,不分職務高低,不分黨員群眾,一律給予實際投資額1%的重獎,也就是說,你拉來了一個投資一千萬的項目,就發你獎金十萬元!並且在投資額落地后十日內兌現!並且規定,如果項目投資額超過一個億,不但可以得到一百萬元的獎金,還可以獎勵一部奧迪A6轎車!
招商引資的熱情被層層激勵起來,城市的發展與自身利益達到最大契合,人們紛紛想方設法發動自己的智慧和社會關係為城市的明天引來鳳凰。
身為主管招商引資工作的副市長,賈曉陽身上當然比別人有更多壓力,當然,他的目的不在於獎金和奧迪,而在於實實在在的政績。安灃市幾年的變化賈曉陽功不可沒,但他一直憋足了勁兒,想用自己的力量親自為安灃市的發展做些貢獻。早在國際投資洽談會籌辦的前兩個月,他就把消息廣泛散發了出去。賈曉陽是北京經濟管理大學的畢業生,他的許多同學現在已經是各級政府部門或經濟界的中堅力量。這不,梁解放,他大學時最要好的朋友,現在已經做到北京某政府部門的副主任,兩人現在又正是不到四十的年齡,風華正茂時節便身處高位,比大學時更加無話不談,關係非常親密。
梁解放說:"老同學,自打你前幾年跟我嘮叨招商引資的事兒,我真沒少給你留意。可我這口接觸的,大多數不是建築企業就是房地產公司。這些年北京房地產市場火,一個京城養活了不下萬家房地產公司,大公司手頭的項目已經排到五年以後,小公司隨便折騰一塊地蓋個一兩萬平方米,干一年也能賺個知足常樂,誰會去你那個叫什麼什麼連兔子都不拉屎的城市去投資,門兒都沒有!"
賈曉陽反駁道:"這你就不懂了,北京雖然市場好,房價也天天漲,可土地總有拿完的時候,房價也總有到頭兒的一天,到時候這一萬家公司,能不能剩下五十家都不好說。咱們都是學經濟的,這個大勢,用腳趾頭想也能想到,怎麼算,他們也最多還有三五年的好光景,可三五年以後呢?還不如這時候拿些小錢去安灃市這樣的四線市場弄塊地玩兒個項目,一個億在京城只是個到處受人欺凌的孩子,到了安灃市,可就是個警車開道的主兒,那感覺,又是京城比不了的。再說,這投資收益率嘛,也不會比京城少。反而避開了皇城腳下擠破頭互相往頭頂拍磚的惡性拍地,再加上安灃市那麼山清水美的地方,呼吸進肺里的百分百是純凈空氣而不是京城的30%的空氣30%的尾氣30%的粉塵加10%說不清道不明的混合雜質,何樂而不為乎?"
賈曉陽這一乎,然後趁著梁解放休息把他一家人接到安灃市灃水河發源地海撥兩千多米的安山裡待了兩夜,再下得山來,梁解放果然再也不提什麼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往後只要提及安灃市,一律只是蹺起大拇哥三個字:"好!好!好!"
從此後梁解放甘心成為安灃市的義務宣傳員,逢人便誇安灃市,這些年也給賈曉陽介紹了不下一打的京城房地產大小老闆,搞得賈曉陽沒少往京城跑,但那些大小老闆酒桌上哼哼哈哈稱兄道弟一陣,便再沒有迴音。賈曉陽讓梁解放去問,人家嘴上說得客氣,但意思很清楚:要不是看在梁處長的面子,這頓飯哪裡有時間吃?倒不如回家關上門數錢去!這京城房價天天漲,一天不數,后一天恐怕就數不過來了!
久而久之,梁解放也對這事懈怠起來,兩人平常的聯繫,自然少了些。
國際投資洽談會舉辦了兩天,來的人很多,也簽了些工業項目的意向書,有很多客戶對當地的旅遊開發很敢興趣,約定了時間去參觀考察,但對於房地產項目,感興趣者卻寥寥無幾。這天晚上沒事,梁解放請賈曉陽吃飯,叫了一家建築企業的老闆埋單,酒過三巡,賈曉陽又談起招商的事,梁解放忙笑嘻嘻自己喝了杯酒,笑著說:"老同學莫談莫談,談什麼都行,就是別再提幫你招商的事,你不知道嗎,現在京城房地產市場都快沸了,我跟人說起你這事,人人眾口一詞:有病!誰吃飽了撐的放著京城滿地錢不撿,去六百公裡外投資。就安灃市,均價才不到兩千,連北京的成本都達不到,去做什麼?"
"是啊。"賈曉陽嘆口氣,"也是,北京連地價糅房價里去總成本也就五千,房價賣到一萬五,買一平方米房子等於賣安灃市一套房,鬼才傻到去哪兒投資呢!"
"就是!"梁解放又喝了口酒,道:"在京城,只要能拿到地,你就是個從娘肚子里早產七個月的腦癱,也能開發房地產賺大錢!在這裡開發房地產是不用數學知識的,你只要隨便認得幾個字給樓盤起個名字就能把樓賣光!"
"我聽說一笑話,"賈曉陽喝得有些高了,笑著說:"有三個人同時蓋房子,第一個最懶,邊幹活便罵罵咧咧干一會兒躲陰涼地兒迷瞪會兒,蓋起來的房子也七歪八扭見不得人,問他為啥蓋房子,他說:-俺想賺錢娶媳婦兒-輪到第二個人,干起活兒來特仔細,整天撅個屁股不吭聲,倒是任勞任怨埋頭苦幹,房子蓋得也不錯,整齊漂亮,問他為啥蓋房子,他說:-俺想把蓋房子當成一個事業以後開公司-第三個人,又聰明又能幹還特有智慧,還會自己設計,又會幹活又會動腦子,把整座房子建得又實用又漂亮,問他為啥蓋房子,他說:-俺是把蓋房子當成俺的偉大目標與人生理想,蓋房子,就是我的生命-突然,地震了,三座房子頓時全塌了,地震時,第三個人正在裡面幸福的鋪裝最後一塊地板,房子倒下來正好壓死了他;第二個好一點,剛從房子里跑出來一半便被垮塌的房子壓斷一條腿;第一個人呢,地震時他正在睡覺,等所有房子都垮塌了,他卻醒了,見周圍夷為平地,傻呵呵咧嘴一笑,撿起些磚頭隨便壘了些房子,正好這時活著的人沒了房子,紛紛高價搶購他這些胡亂拼湊的危房,就這樣,傻子成為當地首富,聽說,他的房地產公司越做越大,都去美國上市了呢!"
"哈哈,敢情你繞了一大圈是罵京城的房地產商都是傻子呢,你這人,忒損!"梁解放不亦樂乎。
"嘿嘿……"一直悶不做聲的建築老闆突然抬頭笑了起來,似乎剛整明白,梁解放和賈曉陽對視一下,一個噴出酒來一個捂著肚子,建築老闆接著樂,樂了半天,問:"倆哥,你們笑啥嘞……"
"笑……"梁解放看著他繼續笑,"沒事,只是想笑而已,對了,兄弟,有啥合適的投資商給賈市長介紹一下。"
"好……對了,我現成就有一個。"建築老闆一拍腦袋,問梁解放,"梁主任,我現在那個業主-白總你不認識嗎?"
"白崇洗?"
"對呀。以前他老是拖工程款,但這倆月到期就給,巨爽快,我奇怪,於是悄悄打聽,結果才知道他前些日子拍地,沒拍上,加上另一個樓盤剛賣完,現在手裡只有一個新盤在做,結果手裡剩了一堆錢沒地方花都在銀行里擱著,正想找出處呢……"
"一堆錢是多少?"
"少說也有上十個億吧,上月工程款五千多萬,我找他批他連眼都沒眨一下就批給我了。還有,那天,他辦公室里有一副總,好像正跟他說什麼去外地拿地的事兒呢。"
"喲-這可是個重要信息,"梁解放說:"以前我跟白總說過,他手裡倆項目正做,又準備拿地,對外地沒興趣,現在倒是個機會了。"
"這個白總是……"
"說起白總可是京城地產界一個響噹噹的人物,他從前也是政府官員,但早就在十來年前下海去香港做貿易,後來回來投資房地產,沒幾年工夫就成為京城房地產界一重量級人物,手裡資產,至少有三十億以上。"說完,梁解放抓起手機就給白總打電話,結果,白總正好在不遠處一個酒樓吃飯,兩下約好飯後見面。飯後,白總約梁解放和賈曉陽去洗澡,幾個人都喝了不少酒,於是選擇了在洗浴中心的大澡塘里赤誠相見。聽賈曉陽介紹起安灃市的投資環境和房地產的發展潛力,白崇洗頓時來了興趣,一錘定音:"好,過幾天我去看看。"
第二天,賈曉陽將帶來的一些項目資料送給白崇洗看,白崇洗對其中幾塊地產生了濃厚興趣,賈曉陽趁機對整箇舊城區的綜合改造項目和安山的旅遊開發項目前景進行詳細介紹,賈曉陽說,以白總實力,如果在安灃市能投入十個億資金,完全可以在房地產業和其他多種產業起到定海神針的效果,能夠帶動不下五十億的經濟滾動效應,形成一條完整的產業鏈條,到那時,賈曉陽說,白總你可就能左右整個安灃市的經濟命脈了,等到安灃市房價上漲一倍經濟總量翻一番之日,白總您的回報會有多少,恐怕很難計量!白崇洗點頭說言之有理,對於安灃市這樣的地方,的確需要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放下資料,白崇洗便跟著賈曉陽去洽談會現場參觀了一圈,當下決定等洽談會結束后隨賈曉陽一同去往安灃市實地考察。
三天後,白崇洗帶著手下十來個人浩浩蕩蕩一行來到安灃市考察,唐書記和衛市長親自為白崇洗接風洗塵,電視台對歡迎晚宴進行了專題報道,第二天,在兩輛警車開道下,白崇洗一行對安灃市進行了全面考察,晚上宿於安山。
考察的結果,是白崇洗對於安灃市的投資環境和市場前景充滿了好感,當下命令策劃部員工留下對市場進行深入調研,白崇洗保證,等到調研結果出來,他一定會再來安灃市。
調研小組在安灃市工作了兩周,回去向白崇洗復命。賈曉陽托梁解放側面打聽的結果,是白崇洗責成有關部門對調研結果進行二次審核,同時,指示另一套調研班子在保密情況下二入安灃市,對市場情況進行第二輪調研。兩輪調研的結果必須吻合,白崇洗才能最終予以決策。賈曉陽不由得佩服白崇洗到底是大公司老闆,決策過程如此縝密細緻,但這又從側面說明白崇洗的確是誠心實意的想來安灃市投資,對於習慣了投資者晃一槍就消失的安灃市來說,這,無疑是最好的消息。這樣等待了又有一月多,已時值年底。唐書記和衛市長三天兩頭催問賈曉陽進展,其實,賈曉陽是最急的一個人,要真拉來這麼一個聲名顯赫的財神爺,對於安灃市形象的提升,該多麼有幫助啊。春節前,賈曉陽專門去給白崇洗送了一車安灃安山裡純野生的特產,白崇洗大為高興,請賈曉陽又捎回來一車他從法國專門發回來的干紅,最重要的是,賈曉陽得到了他的承諾:春節一過,他會過來簽訂合作意向書。
白崇洗果然是信人,正月還沒過完,他果然帶著兩個人來到安灃市。前天,由唐書記主持,衛市長與白崇洗在合作意向書上簽字,基本確認對四塊地的一攬子合作開發,白崇洗本來計劃於第二天返回,隨即便會委派專門管理班子進駐安灃市正式展開項目運作。晚上由於唐書記和衛市長有事,才由賈曉陽單獨陪他。誰知,天有不測風雲,一頓酒,竟鬧出這麼大情況,白崇洗的手機到現在還沒有開,臨近北京時,望著車窗外越來越陰鬱的烏雲,好像又要下雪了。白崇洗的心情,會不會跟這黑雲一樣,低沉而陰鬱。早上出門還是朝霞滿天,中午已是濃雲密布,正如這兩天賈曉陽的心情,他在心裡嘆口氣,問司機,"快進北京了吧?"
"最多半小時,不過,這點正是北京下午堵車的點兒,咱們進城至少還要一個小時。"
賈曉陽計算著時間,按時間,趕到白崇洗公司時也至少中午一點了,能不能找到他還是個問題,即使找到他,能不能見面還是個問題。但這一趟賈曉陽必須來,親自來,是代表著安灃市四百萬人民的歉意和誠意。
賈曉陽打電話,突然心裡一陣欣喜,白崇洗,已經開機了!
"哦賈市長啊,你好你好。"白崇洗並非有意關機,前晚稀里糊塗被抓拘留所里待了一夜,第二天上午回到賓館后洗了個澡收拾完行李便帶著手下出發,手機,實際是耗乾電源自動關了機。回到北京后白崇洗心情極為鬱悶,到家便倒頭睡覺,一覺睡到第二天上午十點才起身,在家裡吃過午飯到了公司,才猛然發現手機早已沒電。剛插上充電器,賈曉陽的電話便追了進來。看見這電話白崇洗便想起前天的窩囊,氣不打一處來,但人家畢竟也是一市之長,也不好太過冷淡。
賈曉陽心中一喜,聽白崇洗的語氣好像已經不太生氣,忙說:"白總,我已經快進京了,我可是帶著唐書記衛市長和安灃市四百萬人民的重託專程給你賠禮道歉來的啊。"
白崇洗心想:"這下好,我要是不接受道歉倒整得我跟四百萬人民成心作對似的。"一百個不想理賈曉陽,嘴裡卻不得不說:"好好好,那個什麼……其實道歉大可不必,一場誤會一場誤會,哈哈……"
"白總您在辦公室嗎?我馬上過去。"
"哦,恐怕我暫時不行,我在……廊坊呢,昨天一回來就趕了來,談一個項目,忙得連手機都忘了充電,哈哈,這樣吧賈市長,我也沒想到您親自又趕來一趟,但我一時半會兒也回不去,要不您先回去,投資的事,咱們過幾天再說……"
賈曉陽心想我既然來了可不能輕易回去,於是說:"您要忙就不打擾您了,反正我已經到了,要不見到您親自給您賠禮道歉,恐怕回去也得挨兩位老闆的板子,要不這樣,白總,您忙您的,我反正左右沒事去找梁主任敘敘舊,您啥時回來,我啥時去登門謝罪!"
白崇洗皺了下眉頭,看來躲是躲不了的了,但心裡那口惡氣,怎麼能一時半會兒散去,想了想說:"那就只好得罪了,我儘快回去好了。您一行幾人?我先讓秘書給您安排住處……"
"不了白總,我照例是住省政府駐京辦,不麻煩您不麻煩您,哈哈……"
兩人假意寒暄幾句掛斷電話。賈曉陽已經能夠看到前方停滯不前的車龍,稍微鬆了口氣,在後座上閉上眼睛。
下午,白崇洗在自己辦公室召集幾位副總開會,對下期拿地作出了部署。剛坐回那張從義大利根據自己體型量身定做的大班椅中,手機響了,一個聲音笑著說:"老大,剛聽說你從山溝里爬回來,晚上給你洗塵如何?"
"爬?"白崇洗大笑,"你才爬呢!兩天不見你小子敢罵我了,還想不想要你錢了?"
"想,當然想啊,要不是為了錢,我能想得起問候您嗎?"
白崇洗大笑,這小子,明明知道他請自己是為了找自己要錢,可偏偏還是心裡被這小子弄得美滋滋的,跟送錢來似的。白崇洗就特別佩服顧忱這一點。
"去哪兒?"
"京西新開了一個洗澡的去處,我前天專程代您考察過,軟硬體都挺棒,怎麼樣?晚上七點我去接您,還是吃飯洗澡唱歌泡妞一條龍?"
"泡你個大頭!"白崇洗撂下手機,心情頓時感覺好了許多,兩天的不愉快,飛到九霄雲外去。
下午五點半,顧忱出現在白崇洗辦公室,笑嘻嘻拿著張一百萬的結算單遞到白崇洗跟前,"老闆,給簽個字吧。"上面已經有財務部經理和主管副總的簽字,白崇洗橫了一眼顧忱,罵道:"小子,你有種,我還沒發話呢他倆都已經簽上字了,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老闆?你啥時把我底下人都一起搞定了?明天我就讓他們走人!"
"別價!"顧忱依舊是玩世不恭的德性,"白石集團上下誰不知道大老闆跟我最親,您拖欠誰的錢,也捨不得拖欠我的錢呀!"
"放屁!混小子……"白崇洗被他氣樂了,"我拖欠誰了都?我現在錢多得都沒地兒擱,你小子快想法給我整個項目,錢擱銀行里貶值,倒不如便宜了你們這幫王八蛋!"
"有,還真有個項目……"顧忱神秘地把臉湊到白崇洗跟前,說:"我的公司快上市了,49%的股份只要您二十個億,怎麼樣?"
白崇洗笑著給他一巴掌,說你做夢去吧,就你那點破爛和幾個人,只怕連二百萬都不值!說完笑著拿起筆在顧忱的單子上籤上字,顧忱去接,白崇洗卻想起一件事,又把手收了回來,笑著問道:"你說的那個洗澡的地兒,是真的?"
"老大!別逗兄弟了,我來就是為給你洗塵,簽字嘛,不過只是順手的事兒。"顧忱笑著一把搶過單子,仔細地折了下放自己手包里,說:"走,今兒我給您當司機。"
顧忱開著他那輛牧馬人擠在去往京西的擁擠道路上,白崇洗不說話,閉著眼欣賞顧忱剛買來的一碟藏樂,汽車音響改裝過,十二個頂級音箱環繞在車裡,無論懂不懂音樂,聽起來都絕對是一種享受。
忽然,白崇洗的手機響了,掏出手機一看,"梁解放?""哎呀不好!"白崇洗叫道,把賈曉陽給忘了,他一定是讓梁解放打給自己試探軍情呢!
白崇洗無奈只好接起電話,"梁主任找小的有啥吩咐?"
"哈哈……"梁解放大笑,"聽說白總近日在距京城六百公里之處發生艷遇,有人一路追過來要給你賠不是呢,你不見他,這人只好托我說情。"
"哎呀呀看賈市長這人怎麼這麼小肚雞腸?誰不見他了,我是有事……"
"白總……"梁解放陰險的笑,"他下午給我打電話求援,我便立即打聽你的動態,廊坊嘛,你果然去了,不過那是春節前的事兒,下午還有人看見你老人家在辦公室里張牙舞爪呢……哈哈……這事兒我可跟賈市長沒說,省得人家多心,不過嘛,我可以說您老人家為了他臨時趕了回來,這樣做,對大家都好吧。"
"這個……"白崇洗皺了下眉頭,說:"梁主任,賈市長啊……我還真不打算這麼快見他,你想,我剛出了這麼一檔子糗事,這麼快就見他,是不是也忒沒架子了,以後我再去安灃市,還怎麼混啊?是不是?你說呢?"
"這個……也有道理,不過人家跑了一整天路專程給你賠不是來著,你好歹也得見一見啊!賈市長不見,我總行吧,人家是我老同學,那我去代他給您賠個不是總成吧,白總?"
梁解放把白崇洗擠兌到地溝里去了,看來不見都不行,但要這麼快見他們,白崇洗心裡總不是味兒,忽然,白崇洗有了主意,"那好,梁主任你就算給我和賈市長一人一個台階下,大家都退一步,明天晚上我做東請他,至於道歉嘛就免了,大家畢竟已經這麼熟了,不過今晚我真有事,現在我已在去京西的路上,不過,我委託個朋友接待他怎麼樣,京西新開了家洗澡的地兒,挺不錯,你讓他過來,晚上我要有時間就趕過來見他,這樣好不好?"
白崇洗都這樣說了,梁解放只好同意,說:"那好,我今晚正好也有應酬,我就讓他們自己過去,不過你可要……"
"放心,放心,接待他的是我最好的兄弟,跟我親自接待沒啥區別。地方我直接告訴他好了。"
放下電話,白崇洗又嘆口氣,嘟囔著真他媽的啰嗦,又撥打賈曉陽手機,"賈市長啊,你好,我白……"
"白總啊,你好你好,您啥時能回來,要不我去廊坊找您?"
"嘿嘿,賈市長啊,實在不好意思,我今天晚上本來想趕回來請您,可實在是有事走不脫,這樣吧,我有一好朋友,顧總,我讓他代我做東請您……不不不,賈市長您別客氣,我都安排好了,待會兒讓他直接給您打電話……梁主任今晚有事就別叫他了,好,就這樣。"
扔下電話,白崇洗問:"聽明白了?"
顧忱咧嘴笑,"快聽傻了,您是不想見這個什麼賈市長,所以讓我給您擋著?"
"聰明。待會兒咱們先洗著,他到了后我躲包間里,你去陪他,人家好歹也是一市長……"
"一把手?"
白崇洗瞪顧忱一眼,"怎麼著?不是一把手還不想接待了是不是?他是主管招商的副市長,你好好伺候著,我正好累了,睡個好覺,等他們走了再叫醒我。"
"您為什麼躲著不見他,是為了……一件糗事?"顧忱一臉壞笑,"啥糗事,說來聽聽?"
白崇洗輕輕嘆口氣,罵聲倒霉,然後把在安灃市的洗澡醉酒驚魂事件敘述了一遍,顧忱哈哈大笑,說明天我就上網去把照片盪下來好好欣賞,看來我真得好好給您洗塵壓驚了。
白崇洗苦笑,笑得很無奈,很猙獰,眼前浮動著前日蹲在自己身邊的那個又黑又胖的半裸體女人……
"京西大森林洗浴俱樂部"果然大得不同凡響。有五層高,進門一個金碧輝煌的大廳,服務生引導著兩人穿過迷宮般的更衣區,兩人脫下衣服后乘電梯上二層洗澡,簡單的沖了一個澡,兩人又徑直乘電梯去五層,五層是一個足有五千平方米的餐廳,客人可以穿著浴袍在裡面吃自助或點餐。白崇洗隨便吃了些自助餐,顧忱沒吃,只是陪著聊天,白崇洗說賈市長酒量一般,待會兒幫我給他灌趴下。顧忱說放心,一定給您報仇雪恥,灌倒他,然後給他開個單間,然後找個小姐,再然後我打電話報警……說得白崇洗忍不住咯咯笑。正說著,白崇洗手機響,賈曉陽一行到了。白崇洗說我去三樓開個包間睡覺,打發完他們叫我。顧忱忙叫住他,說要是他們住這兒咋辦?白崇洗想了想,說那就讓我一覺睡到天亮更好。
賈曉陽帶著兩個部下進入更衣區,迎面迎過來一個高大的年輕人,寬鬆的浴袍掩蓋不住他的健碩,笑容好像有種神奇的魔力讓人一眼看到他就會喜歡上他,兩人視線相撞的瞬間,年輕人的微笑突然綻放,上前一把拉住賈曉陽的手,"賈市長你好,我姓顧,白總的好朋友。"
賈曉陽忙笑著握手,連連說我以為白總的朋友也跟我差不多年齡呢,哪兒想到顧總這麼年輕。
顧忱笑道:"哪裡年輕,也老大不小快三十的人了,賈市長我看您年齡好像也不大,讓我猜猜……最多也就四十一二?"
賈曉陽連連誇讚好眼力好眼力。其實,顧忱早從白崇洗嘴裡知道了他的實際年齡。顧忱忙說您才四十齣頭就已經是副市長了,真是年輕有為。賈曉陽說哪裡比得上你們這些成功人士,四十歲當副市長雖是比較年輕,可我們那兒是落後地區,副市長干一年下來,還沒有在北京地產公司一個部門經理掙得多,顧總你公司缺人不,別的本事沒有,起草些文件跑跑腿還是可以的。顧忱哈哈大笑說您這是謙虛還是諷刺我呢……
兩人有說有笑更衣後上到洗浴大廳泡在水池裡坦誠相見,脫去浴袍后,顧忱露出一身健美的肌肉,整個洗浴大廳都能聽見他那爽朗的笑聲,賈曉陽一下對這個年輕人產生了極大好感。
洗過澡,四人去五層吃飯,賈曉陽被這間餐廳震了一下,說從沒見過洗浴中心裡這麼大的餐廳。顧忱說我也才是第二次見,這家洗浴剛在春節后開門。賈曉陽說咱們簡單吃些自助得了。顧忱說那可不行,白總要知道我請您吃自助,還不打爛我的屁股,說著進到一個包房,賈曉陽說顧總你跟白總什麼關係,他好像特別信任你。
"什麼關係?"顧忱笑了一下,說:"朋友關係……也是合作關係,白崇洗這人脾氣大架子大跟誰都愛玩兒橫的,可就是我不搭理他那一套,我越不把他當回事,他就越喜歡我,久而久之就成朋友了。"
"是嗎?我一看顧總你就非一般人,商場上朋友可不好交啊,能跟白總稱兄道弟的人,絕對更非凡人。"
"賈市長您太抬舉老弟了,不過話說回來,一個圈子裡的朋友不好交,因為大家在一個生態圈裡,本來就是一種你死我活你上我下的競爭關係,朋友都是假的,其實背地裡恨不得朋友趕緊都死絕了。但跨界的朋友就可以交了,比如政界的人就喜歡交商場的朋友,反過來也一樣,您說是不是?賈市長,拿酒來……"最後一句話是對服務員說的,"四瓶青花瓷二鍋頭。"
賈曉陽嚇了一跳,忙攔住說:"四瓶太多了。"
顧忱擺手笑道:"來到北京當然請各位喝二鍋頭,咱們一人一瓶不夠再來,白總專門說過,前兩天你把他灌醉了讓他險些失身,今天就是讓我給他復仇呢,您要不喝,我可沒法交代啊。"
賈曉陽一怔,沒想到白崇洗已經將他險些失身的事也告訴了顧忱,更說明兩人關係不一般,今天請我喝酒一定是白崇洗想報復我,只好硬著頭皮拼得一醉了。顧忱輕輕拍他肩膀,微笑著說:"沒關係,咱們今晚就住在這兒,反正不用開車。"說完將自己的酒杯端在手中一口倒進肚裡,"各位,我今天代表白總和我自己為賈市長一行接風洗塵,第一杯酒,先干為敬。"
一杯酒下肚,氣氛頓時活躍起來,兩瓶酒喝完,一人平均半斤酒,臉開始上了顏色,顧忱已經拉著賈曉陽的胳膊大叫大哥,賈曉陽也跟這個風趣瀟洒的年輕人一見如故,不覺中,漸漸有些發飄,卻一點沒有以往應酬的感覺,心想:"酒,這樣喝,才叫痛快。"
吃過飯,顧忱又帶著三人下到二層,賈曉陽奇怪,問道:"小顧,咱們不是洗過澡了嗎?為啥又來?"
"哥哥,請你來,自有我的道理。"顧忱親昵地摟著賈曉陽肩膀,好像兩人早就是二十幾年前光屁股玩到大的朋友般自然,賈曉陽在官場上行走多年,政界商界也交往過不少朋友,但從沒有過跟顧忱在一起時隨意親切,顧忱待人的熱情,一點都沒有客氣或虛偽的成分,難怪白總這樣不苟言笑的橫人都會跟他稱兄道弟,賈曉陽對他的好感愈發濃郁,拉著顧忱的手問道:"小顧你告訴哥哥你是怎樣做的,怎麼這麼年輕就有這麼大成就?"
顧忱一怔,道:"我的成就?哈哈……比起白總來……"
"謙虛,跟哥哥還謙虛。白總那樣的人,他的朋友也一定非同尋常,我猜……小顧你沒有十億八億也得有五六個億吧?"
顧忱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剛想說什麼,眼珠卻輕轉,拉著賈曉陽手指向前方,"賈哥,咱們到了。"
這是洗浴大廳里一角,同其他部分的豪華裝修風格不太一樣,走進這裡,頓感閒情逸緻,地板和牆壁都是白色的大理石鋪就,入口處種著一圈茂密的竹林,林中有鳥鳴清脆,仔細一看,竟是真鳥。進入竹林,仿如走進原始森林,到處是綠蔭幽靜,除去白色,便是綠色,左首一排小型浴缸,只能容納一個人躺下,再仔細看,這些浴缸也不太一樣。賈曉陽正想發問,顧忱笑著說:"這裡是醒酒區。"
"醒酒區?"
"很多客人喝完酒後想泡個澡放鬆一下,但大池子容易出危險,以前,北京曾發生過一個醉酒的人滑進池子里淹死的事,所以這家老闆吸取教訓,專門設計了一個醒酒區,賈市長你看,這些浴缸正好夠一個人舒舒服服躺進去,一點危險都沒有,而且,這些按摩浴缸全是從奧地利進口的頂級品牌,至於效果嘛,你們躺上去就知道了。"
浴缸里沒水,怎麼洗澡?顧忱說先進去再說。
賈曉陽的秘書小方好奇地先跨進去,剛躺下,猛然後背一涼,不禁嚇了一跳,回頭看,原來是一股細細的水流,人剛起身,水便又自動停止。
"人躺下后水流自動出來,並且是冷熱交替,你剛開始感覺冷時,熱水便會出來,熱水出不了幾十秒,又會換作冷水,這樣冷熱交替,不但對身體好,更有助於醒酒。"
"是啊。"賈曉陽已經躺在浴缸里快忍不住舒服的哼出來了,身下的十幾個按摩器同時開始工作,伴著一股股交替的冷熱水,周身說不出的舒服。
"這個醒酒區有一個特點,就是頭部在浴缸外面。"
"對呀。"賈曉陽正奇怪為什麼浴缸頭部有個缺口,頸部雖然能很舒服的靠在浴缸的軟墊上,頭部卻露在浴缸外。
顧忱微笑著招呼服務員過來,幾名男服務員過來,蹲在浴缸頭部的大理石圓凳上,同時給客人做起頭部按摩。
浴缸里的水已經漫過身體,從十幾個出口噴射出來的水流卻還是在身體上縱橫交錯,水流噴射到人體的位置好像都是些穴位,加上機器和人工按摩的作用,酒意竟真的很快退卻,極大的舒適感漸漸湧上來,幾個人都閉上了眼睛不說話,身體,陶醉在最舒服的狀態中。
等到賈曉陽睜開眼睛,顧忱也剛醒,另外兩個賈曉陽的部下還在酣睡。賈曉陽忍不住從這麼舒服的浴缸里出來,笑著說:"實在是太舒服了,洗了一輩子澡,今天才知道洗澡也有這麼多學問。剛才這一覺恐怕睡了半小時吧。"
顧忱笑,"咱們睡了足足兩個小時。"
"不會吧?怎麼沒感覺。"
"醒酒區的水也是單獨循環的,裡面添加了醒酒的中藥成分,更使人睡眠更舒適,醒酒更徹底,現在頭一點不暈了吧?"
賈曉陽點點頭,剛喝完酒時輕飄飄的感覺現在一點都找不到了。
顧忱小聲問:"快十二點了,要不咱們一會兒去吃些宵夜,就在這裡開個房間睡覺好了。"
賈曉陽點頭說好。
顧忱小聲問:"那我給大家各開一個包間,安排個按摩……"
賈曉陽忙正色道:"不必,就把我們三人安排在一起就行。"
顧忱還想說什麼,賈曉陽攔住他,道:"我知道洗浴中心的按摩是怎麼回事,白總就是因為不小心差點出了問題,我身為國家公務人員,怎麼能做這樣的事?"
賈曉陽說得很嚴肅,顧忱也跟著嚴肅起來,說:"賈市長您這樣的領導我由衷敬佩。"
"我們安灃市雖然是個窮地方,但人心淳樸,我們這些當領導的,最大心愿就是趕緊把家鄉的經濟搞上去,也只有這樣做,才對得起四百萬安灃市人民啊。我這趟出門就是專門向白總賠罪來著,無論如何不能因為我們工作上的一點失誤影響到白總投資的大事,這件事要沒辦完,我還能有臉回去見安灃父老嗎?更沒有心情享受。"
賈曉陽說的極為誠懇,顧忱問道:"白總投資的事,您跟我具體說說?"
"好啊。"提起招商引資賈曉陽就來了精神,"我早就想跟你說,只是一直沒機會,白總的市場調研都做完兩輪了,證明我們那地方的確是個能賺錢的好地方,顧總,您要有興趣,我代表安灃市人民歡迎你去考察……"
當下,賈曉陽將安灃市的經濟狀況和發展機遇,及白崇洗的項目一五一十的跟顧忱敘說了一遍,顧忱聽的極為認真,不時插嘴問當地房地產市場的情況,兩人談興漸濃,不禁又說了快兩個小時。顧忱說,下次等白總去的時候,我一定也去看看。
賈曉陽喜不自勝,又說:"明天請你一定約好白總時間,爭取明天一定要見到他。"
"放心,賈哥,我一定會認真轉述您的意思,有您這樣的誠意,沒有人能夠拒絕安灃市人民的熱情。"
賈曉陽叫起兩個部下,四個人一起開了間包房睡下。
上午,顧忱和賈曉陽等人一起出門,分別上了自己的車。車上了四環,顧忱卻在最近一口出口處出來,在橋下盤旋了一圈,回到了"大森林"。
進入包間,白崇洗還在四仰八叉的呼呼大睡。顧忱叫醒他,笑著說就您這睡覺的刻苦程度,再有小姐進來把您強姦了您都不知道。
白崇洗伸了個懶腰,問幾點了。
"都快中午了。"顧忱答道,又問:"吃什麼?"
"哈哈,人要能每天睡了吃吃了睡多好,再也不用整天操心賺錢應酬。"白崇洗伸了一個張牙舞爪的大懶腰,突然回過神來,瞪大眼睛問:"你說快中午了?快走,去我公司吃魚去。"
白崇洗平生有三個愛好,你如果問他的愛好是什麼,他一定這樣回答:
第一,洗澡;
第二,吃魚;
第三,洗澡時吃魚,或吃魚時洗澡。
白崇洗長得又白又胖,白,可能是因為洗澡,胖,可能是因為吃魚。再加上他的名字的意思就是崇尚洗澡,所以,洗澡,是白崇洗最主要的生活方式,如果一天不洗澡,連續兩天不吃魚,一定會要了他的命。
所以,在白崇洗兩百平方米豪華辦公室的裡間,他專門為自己設了一個浴缸,說是浴缸,其實是個小游泳池,完全可以在裡面伸長手臂划拉四五下自由泳,白崇洗在水中的模樣,像極了一條白色的肥魚。
白崇洗將這處設置在辦公室里的私人浴室,稱為他的第一辦公地點。所以,浴缸的旁邊放著張精緻的小辦公桌,還擺著個防水型筆記本電腦,秘書常常會把需要簽字的文件放桌上,然後坐在旁邊一張椅子上彙報工作,等待白崇洗的批示。白崇洗就常常在水中漂浮著閉著眼睛靠在按摩器里噴出的水流裡布置工作。但白崇洗有個好處,不色。除去自己的太太,基本不近女色。所以,他的秘書也是男的。
此外,浴室里還有一個大型按摩淋浴房和一個桑拿蒸房。從蒸房出來,踏著一條用清一色純白鵝卵石鋪成的小道走到落地窗戶旁邊,有一張用整塊阿爾卑斯黑山石做成的六人餐桌,據說這張專程從瑞士空運過來的餐桌的價錢,就足夠包養一個三流明星一輩子。當然,沒人會去包養她們一輩子。
坐在這張餐桌上邊吃魚邊俯瞰北京城,是白崇洗的一大享受。每當這個時候,北京城的高樓大廈和川流不息的車流人海們不知道,有一個又高又大又白又胖的房地產老闆,正一絲不掛的俯看著他們發出心滿意足的嘆息,他的嘴裡,一定有魚。
說到魚,白崇洗也極有品味。比如,今天他吃的,是一條足足有七八斤的漢江肥魚,這種漢江肥魚只能在葛洲壩附近的一條漢江支流中捕到,在當地也要買到一百多一斤,自從白崇洗有一次在當地的一個懸崖峭壁上望著腳下深不見底的綠色江水和對面僅有十米之隔的岩壁吃到那一次正宗的肥魚后,立即迷戀上它,於是幾乎每個月總要在自己的辦公室品嘗幾次,為此,他還專門從湖北聘請回一個做肥魚的高手,於是這個廚師每月只需要做幾天魚就行。但是,平時,廚師也不會閑著,因為他需要飛來飛去,從北京飛到湖北親自挑選最上等的肥魚,然後會親自押著肥魚飛回來,以確保肥魚在運輸途中的鮮活。
今天,正好趕上白崇洗吃肥魚的日子,所以他才急匆匆帶著顧忱一起趕回公司。工作浴室只有白崇洗最要好或重要的客人才得入內,顧忱當然是常客。兩人一走進公司大廳,四個前台小姐一起站起來微笑著說:"白總好。"
"好。"白崇洗隨意擺了下手,顧忱也笑了下,幾個小丫頭都特喜歡顧忱,剛才說話問候白崇洗時,其實眼神都盯在顧忱身上。
剛進辦公室,秘書小剛進來,給兩人泡好一壺龍井,然後輕聲說:"魚已經快做好了,今天就顧總一位客人嗎?"
"嗯。"白崇洗點頭,隨手接過小剛遞過來的兩份文件掃了一眼,又扔回茶几上,"這些下午再看。"
"下午三點,有個會,是關於96號地的……"
"哦……"白崇洗想了想,"改在四點。裡面茶泡好沒?"
"好了……"秘書還沒說完,白崇洗已經帶著顧忱走進浴室,邊走邊說:"吃漢江肥魚啊,非得配著菊花茶一起,菊花可以解膩,這肥魚雖然是肥而不膩,但吃得多了,還是有些膩味,所以總要喝菊花茶才能中和那種膩味之感,這個搭配,也是我經過多種嘗試后才發現的。另外,菊花茶必須在一個小時前用沸水泡開,等魚上來后,水正好自然涼透,味道醇厚馨香,配著熱滾的魚肉吃,哈哈……真是神仙才有的口福……"白崇洗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又說:"今天正好廚師從湖北帶回來些土法家釀的黃酒,喝完了泡個澡蒸一下再打個盹,然後你小子走人,我開會。"
顧忱說:"別忘了,今晚你可是答應好賈市長了。"
白崇洗一愣,臉色頓時又有些陰沉,擺手說:"算了,吃完魚再說他的事,想起那晚的丟人事兒心裡就不舒服,本來那天早上出來人家已經很鄭重的道歉,公安局長都快哭了,我想,嗨-也不容易,底下兩個小民警工作不力,也犯不著給人家領導下不來台呀,想想也就算了。"
"那你為啥急著走?"
"為啥?"白崇洗罵了一句,"靠,我送走賈市長他們后想洗個澡,誰知我倆手下哭喪著臉跟我說,大事不好了。我一看電腦,差點氣炸了,不知是哪個龜孫王八蛋竟然把我沒穿衣服的照片給貼網上了!還有一個標題,說什麼北京地產商專程奔赴六百公里嫖娼!靠,我險些暈過去,想想說什麼也不能在安灃市待了,乾脆三十六計走為上,開車就走,真不想再提那件事兒,我就特奇怪,拍照那人怎麼知道我是北京的地產商?"
"這還不容易,你在安灃市肯定是個名人,那小姐跟你這樣的名人親密接觸這麼一回,身價肯定跟北京的房價似的,一個勁兒蹭蹭往上竄。"
"唉-不提那個小姐還成,想起她心裡更不舒服,就她那長得……跟漢江肥魚被炸焦后一個模樣,想想就噁心……"
"算了,咱不提了,吃魚。"顧忱見廚師推著小車把做好的魚推進來,忙打斷白崇洗的鬱悶。見到魚,白崇洗心情由陰轉晴,今天肥魚有三種做法,第一是一個玻璃碗中用產自湖北鄂西山區的野生白辣椒和貴州的頂天麻椒做成的水煮魚,第二是用豬油配上芋頭茭白紅燒的魚塊,第三是石烹魚,需要現場做,由廚師在餐桌邊一個黑色的石台上擺好魚,然後用木炭加熱黑石,不斷往魚身上澆湖北米酒和配好的調料,最後,將魚肉擺在加熱好的鵝卵石上呈上來。
兩人先開始吃水煮魚和紅燒魚,廚師在一旁製作石烹魚,魚肉噝噝中特有的誘人香味瀰漫在浴室里,再加上黃酒的醇香,白崇洗立即忘卻了煩惱,陶醉在美食中。
吃過飯,兩人躺在浴池裡,顧忱問:"白總,安灃市那項目,你是不是不想做了?"
白崇洗睜開眼睛,斜看著顧忱,笑著問:"你小子真夠精的。"
"到底為啥?不會就為這點小事兒吧,放著錢不賺,可不是咱商人的本色呀。"顧忱笑嘻嘻問。
"你又說對了。"白崇洗陰險的笑,"其實,我不想見賈市長他們並不是我還生氣,大男人為這點誤會蹬鼻子上臉,也不是咱的做派,說出去,還怕人笑話。其實呀……我不想見他,是有點不好意思,人家好歹也是一市長,中間又有梁主任隔著,我要突然不做了,也為難。"
"可合作意向都簽了啊。"
"傻孩子,不就是意向書嗎?我簽字那天心裡都還在琢磨,其實這項目我一直心裡七上八下的,不想做,但人家熱情再加上樑主任的煽風點火使我騎虎難下,做,可我也的確有點想放棄。所以,想著先簽份意向書再回來好好盤算,給自己留點時間差。"
"奸商!"顧忱哈哈大笑。
"廢話,咱玩房地產的不奸行嗎,要不奸,房價能這樣漲嗎?奸,是順應市場,是明哲保身……"
"可您要突然停止這個項目,依我看賈市長他們的期望,你白總可有點不人物啊?"
"就是啊。"白崇洗拍了下大腿,濺起一片水花,"我發愁的不就是這點事嗎?都快上花轎了卻把人家新郎給蹬了,傳出去,也算我老白一樁糗事。"
"那說到底,您為啥中途停止了?"
"我本來是想做,尤其兩次調研的結果都非常不錯,現在去安灃市這樣還沒有啟動的房地產市場,收益真的挺不錯。尤其是上次我拍丟了那塊地,對北京的土地市場還真有了幾分畏縮,你想啊,北京房價總有一天落下的時候,可土地價格卻一個勁兒飛漲,更重要的是,拿地就得去拍,那競爭太殘酷了,一百家房地產公司圍著打一塊地,最後吃到手的也是元氣大傷。"
"於是您就想換個戰場?找點新機會?"
"對呀。不是我,只怕北京房地產商都有這想法。但我想啊,安灃市這樣的一個彈丸之地,投下十個億就能把它給撐死,再說初期投資最多也就幾個億的事,剩下的錢,我還得找地方去。幾個億的小項目我還要來回奔波操心,費這麼大精力,仔細想想,的確是有些不值……"
"不光是這樣吧?"顧忱狡猾的笑,"你白總可不會為這點原因放棄這麼好一項目,幾個億不多,可也值得一干啊!"
"你他媽的臭小子老子真算服你了,精得跟泥鰍似的,跟你說實話吧,我放棄這個項目,就是因為我下午要開的那個會。"
"96號地塊?"
"對呀,這塊地我做了好幾年工作,春節前終於確定上市,光土地快三十個億,拿到它,至少又是十幾個億的利潤,相比在安灃市那樣的窮山溝里刨上幾年才賺一個億,我當然得猶豫了。我先拖著賈市長他們,就是為著等這塊地拍下來看看情況。"
"你的意思,如果這塊地拍下來,安灃市那邊就放棄了?"
"其實,我現在的思路很清晰,守著北京這麼好市場,外地,尤其是三四線小城,還是不能去的,至於在安灃簽的合作意向,只是佔據先機捂住地盤的戰略部署,是北京市場的後備與補充,開與不開,動與不動,要視北京情況而定。更說了,幾個億的小項目也會牽制我一半精力,倒不如老老實實守在天子腳下,為首都的人民添磚加瓦吧。"
"白總,到底還是你精,涮了人家一把,竟然還給自己找出這麼高尚的理由,趕明兒你的項目全叫-雷鋒城-得了。"
兩人哈哈大笑,笑聲在浴室里回蕩。
顧忱又問:"那……您感覺安灃市場肯定沒問題,是嗎?"
白崇洗笑著說:"別以為你小子那點想法我看不出來,老實說,你是不是對那兒感興趣?"
顧忱老實回答:"是。"
顧忱在京城房地產界闖蕩多年,從一個二流房地產公司的銷售部經理成長為一個知名的獨立策劃人,也算是成績優異。但想要在北京這樣水深坑多的地方從銷售代理向房地產開發來個華麗大轉身,卻還是勢單力薄,因此,佔據房地產利益鏈上游的唯一機會,不在北京,而在外地中小城市,這樣的念頭,在顧忱心頭已經沉積了很久。昨晚賈曉陽的一番敘述,使他對安灃市動了心,再加上前期有白崇洗的鋪墊,市場風險可謂很小。今天聽到白崇洗的真實想法后,顧忱感覺,機會來了!
"要不這樣?"顧忱頓了頓,說:"您要看不上這項目,我上,也算你對安灃市四百萬勤勞淳樸善良的人民有了交代。"
"好。"白崇洗正樂得有人接盤,但轉念一想,問道:"不過你小子口袋裡才有幾個鋼鏰兒?那好歹也是上億的項目。"
"嘿嘿……我在您這兒不還有一千多萬嗎?"
"一千多萬?"白崇洗被顧忱氣樂了,"是有,我承認,可項目才開盤,你那一千萬傭金好歹也得明年才能拿齊吧?臭小子,算計起我來了。"
"不是,"顧忱笑嘻嘻接著說:"我幫了您這麼大一忙,您先給我結算點不就行了,我自己手頭還有個兩千萬……"
"好,就算我同意,你小子也才三千多萬,夠個屁,還以為是以前空手套白狼的時代啊?"
"要不……"顧忱看著白崇洗笑,笑得白崇洗毛骨悚然,不知這小子又打自己什麼主意,果然,顧忱說:"要不您給入個股,控股都行,我負責運作,其實還是給您打工……"
"呸-想得倒美!"白崇洗伸手給了顧忱一下子,"你小子轉著心思騙我錢,到頭來還是我掏錢,還說幫我?沒門!"
"那就算了,算我沒提……"顧忱嘆了口氣。
白崇洗看著他笑,"你小子又假裝可憐是不是?去年也是你裝可憐,騙去我好幾百萬跑去炒股票,結果都賠進去是不是?"
"是。"顧忱哭喪著臉,"一共六百多萬,現在還有不到二百萬。"
"笨!"白崇洗橫他一眼,心裡,卻在打轉:有人接手當然是好事,去了安灃市好幾趟,一是為人情,而也是為了自己的信譽,更關鍵的是,北京遲早有做到頭的一天,憑顧忱這小子實力,去了,也撲騰不了多大水花,倒不如讓他先去,拿他當個試驗去試試安灃市的深淺,等到自己有了力氣再返身殺回,安灃的市場,不還是自己的?想到此,白崇洗有了主意,說:"幫你可以,不過你小子知道96號地光保證金都得十個億,現在是淡季,這邊項目近期賣得也不夠好,我自己手裡的資金並不寬裕,但你小子真要橫了心想去安灃市做回開發商玩玩兒,我要不幫你一把,也不夠朋友,這樣吧,我盡量拿些錢給你入股,但肯定不會太多,頂多也就一兩千萬,其餘的你自己想辦法去,但財務總監由我派,怎麼樣?"
白崇洗這樣表態,等於已經同意了顧忱的提議,顧忱興奮得上前親了一口白崇洗的胖臉,大聲笑道:"一言為定。"
"什麼一言為定?我問你,這幾個項目我測算過,四個項目光土地款就差不多四五個億,即使先開一個項目,土地款也得一個億,就算安灃市同意你緩交土地款,但總得交30%吧,這就是三千多萬,再加上前期費用和前期工程款,你沒有個七八千萬啟動資金,恐怕說不過去,再說了,安灃市人可把咱當大老闆,你要是帳戶里就幾千萬,人家也不傻,當下就懷疑你了。你先說,你自己能拿多少錢?"
"這個……"顧忱沉吟道:"也就不到兩千萬吧……"
"小子,別蒙我,你自己干公司才沒兩年,除去我也沒接什麼正兒八經的銷售代理項目,就憑你那幾十個策劃業績能掙到兩千萬,哄誰呢!"
顧忱臉一紅,尷尬的笑,"還是老哥辣,兄弟在你面前不敢再裝,我也就有一千三四百萬撐到頭,這還得把那點股票割肉。"
白崇洗點點頭,"這就對了,你一千萬就敢玩上億的項目,想過沒有,裡面風險有多少?安灃市市場畢竟不同北京,裡面的水深水淺尚不可知,你別一跟頭紮下去再也浮不起來了,我即使給你投資,那也是按股份說話,咱們朋友歸朋友,生意歸生意,你要玩不轉安灃,我更不會繼續進入,這樣的話,所有後果只有你一個人背著,我大不了賠進去一兩千萬,只當交你這個朋友,但也別想讓我再為你擦屁股,所以,裡面的風險你要自己想好,我不管你去找誰挪錢,但沒有個七八千萬,勸你還是別理這個項目,否則小命玩兒進去,別怪我老哥事先沒提醒你!"
"是。"顧忱認真的點頭,"手裡沒錢我也不敢接,我的思路是,第一,我接過您的班先跟賈市長他們扯著,盡量爭取優惠條件;第二,我現在就去找錢,大不了再拉上一股,明天我就去聯繫。"
白崇洗眼珠子一轉,問:"你想找誰?"
顧忱想了想,認真回答:"孫大盛。"
"孫大盛?"白崇洗笑了,"和這人合作可千萬小心,一個原則,別讓他控股,別讓他參與管理。"
顧忱也笑,"正是,對付這小子,必須嚴加約束。"
"好,這件事就這麼定,我答應你,總盤子就按八千萬計算,你手裡啥時候有了六千萬,我啥時候給你兩千萬。但你必須快,賈市長他們可等著我回話呢。"
"沒問題。"
"現在說說你的打算。"
"是,那今天晚上我請客,咱們去野松山去洗溫泉吃小魚兒,您就把我正式介紹給賈市長,說安灃市的項目我和您一起做?怎麼樣?"
白崇洗考慮了一下,說:"現在我還不能這麼說,你小子要是找不來錢,到時候拍屁股走人,我就成孫子了。這樣,我先拖著他們,你自己跟上,但不準說是跟我合作,你要是找到錢,我敲鑼打鼓把你送到安灃都行,但現在你可別想跟我扯上關係。"
"行嘞,還是哥精明。"
"還有,賈市長他們肯定要參觀你的公司,考察你的實力,你要好好準備一下。就你那牧馬人,我坐裡頭光硌骨頭,這車小地方人不認,以為你開了個什麼五萬塊錢的破北京吉普呢!明天去給我換輛車去。"
"行,那把您那輛賓利借我使使如何?"
"滾蛋。"白崇洗笑道,"你乾脆讓我滾蛋,就說我這公司是你的不得了?"
"嘿嘿,那我說白石集團也有我的股份總行了吧,至於股份多少,我不說,你也甭說,隨他們猜去,怎麼樣?"
白崇洗再一次被氣得笑了起來,說:"你小子反正總想利用我占點便宜,我遲早一天被你拖泥坑裡去,行,除去這一點我答應你,其他的,可別亂講。三點多了,我要開會,你自己準備去,晚上過來接我……"白崇洗想了想,又擺手道:"算了,還是我讓司機開車,你準時來我這兒會合吧。"
從白崇洗公司出來,顧忱整個身上好像輕鬆了五十斤,走路都發飄,興奮得路都走不好,安灃市,會是成就自己夢想的起點嗎?
跳上車,顧忱先安撫了一下自己澎湃的心靈,然後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電話接通后對方第一句話就是:"媽的,剛才是不是你又想我了,准沒好事兒!"
顧忱嘿嘿笑,說哥,真有好事。
"說。"
"見個面唄?"
"見個屁!我正在工地被這幫王八蛋加窩囊廢氣著呢!沒時間見面,說,到底啥事?"
"見面說。"顧忱依然不緊不慢堅持。
"見你個頭,那明天吧,今天我要先削平了這幫雜種,明天上午你來。"
對方掛斷了電話,顧忱閉上眼考慮了一下,開車往自己公司去。
白崇洗的公司位於北京CBD最核心的位置,站在他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恰好可以看到大半個北京城。
顧忱的公司位於海淀區一個最不核心的位置,站在他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恰好可以看到天邊白崇洗那幢48層的大廈。
不過,顧忱公司也非常漂亮,對,是漂亮,與白崇洗的豪華不太一樣,從本質上而言,漂亮,其實是對達不到豪華標準時的一種彌補,也就是說,豪華的一定漂亮,因為豪華是用錢襯出來的,而漂亮之所以漂亮,是因為無法豪華,又換句話說,是因為沒錢。
顧忱是個善於精打細算的人,每一處都設計得恰到好處又用不了多少成本,再加上這裡的租金便宜,每年只要幾十萬,加上裝修花了幾十萬,前年顧忱創業時,才花了不到一百萬就搬了進來。但他的公司面積足夠大,大得足夠讓人肅然起敬,大得讓人馬上能忘掉這座寫字樓已經有二十年歷史連中央空調都沒有。
"固宸國際投資集團(北京)有限公司"。一走進顧忱公司,人們第一眼會看到迎面背景牆上的這一排大字,底下還有幾行小字:"北京固宸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北京固宸房地產顧問有限公司","北京固宸廣告有限公司","北京大盛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北京大盛建築工程有限公司"。
見顧忱回來,前台小姐忙笑著迎上來跟隨他進了辦公室,然後倒水,顧忱坐定,問:"公司沒事吧?"
"沒事,丁總上午開了個會,把上月銷售情況總結了一下,又給下月各項目部分派了銷售指標,下午市場部拿回來個標,是龍宇集團新開項目的銷售代理權,王經理他們這會兒正做標書呢,要不要通知他們您回來了?"
"不用。你通知辦公室把地毯清洗一下,明天,可能有撥客人要來參觀……"
布置好公司的工作,顧忱看錶,已經下午五點多了,看看樓下已經排成長龍的西北四環,顧忱嘆口氣,罵道:"這該死的堵車。"
顧忱趕到白崇洗公司時,已經六點半。路上給賈曉陽打了個電話,說已經和白總約好了晚上由白總做東,白總可是專門趕回來接待他們幾位的。賈曉陽連連說感激。顧忱又說路上太堵了,要不請賈曉陽一行開車去西五環出口,雙方在那裡會合。賈曉陽說北京的路況誰都清楚,大家都這麼熟了也不用太客氣,那我們現在就出發了。顧忱問梁主任也一同去嗎?賈曉陽說是,我馬上也通知他去往五環會合。
顧忱和白崇洗坐上他那輛尾數四個6的賓利,融入北京的堵車大軍,在這樣的路上,再好的車也跟驢車一樣哼哼嘰嘰擠一下停一下,終於衝出重圍,也看到等候在出口的兩輛車。三輛車一起出來,顧忱下車將梁解放和賈曉陽兩人請到白崇洗的賓利上,自己坐上了賈曉陽的車在前頭帶路。
三輛車沿著一直向西的高速公路疾馳,半個小時后,隨著夜幕的降臨,山影,越發清晰的呈現在眼前。
車越走越高,逐漸進入山區。又過了半小時,進入一處群山環抱的建築群,車在位於一片竹林的停車場前停下來,白崇洗下車大叫:"好,顧忱你小子聰明,來這裡洗食人魚澡,賈市長和梁主任一定滿意。"
"食人魚?"賈曉陽一愣,"食人魚怎麼洗澡?"
白崇洗神秘的笑,請賈曉陽和梁解放走在前頭。看來在車上白崇洗已經接受了賈曉陽的道歉,兩人很親密的挽著手,梁解放在一旁樂呵呵跟著。
進入大廳,值班經理迎上前問道:"白總,顧總,今天是先吃飯還是直接上山。"
顧忱答道:"上山吧,飯給送上去。"
"好的,幾位跟我來。"
幾個人跟著值班經理穿過大廳,又穿過一個布置得鄉野十足的餐廳,踏上一條青石鋪成的小道,兩邊是山林,每隔十來米有盞路燈照亮上山的路。
"洗澡還要先爬山?"賈曉陽笑著問:"天子腳下就是不一般,連洗澡的地方都這麼霸氣十足。"
幾個人同時樂了,梁解放說:"這地方我也沒來過,老白你這麼好的地方可從來沒告訴過我,太瞧不起人了。"
"冤枉冤枉。"白崇洗笑道:"我也剛來過一次,這種想象不到的地方只有顧忱才有本事找到。"
值班經理回過頭說:"再上幾步台階就到,請幾位別著急,來我們這裡的都是貴客,哪敢讓您爬山啊,走幾步,只是為多幾分樂趣,再說,我們這裡是山泉,享受的就是這份原滋原味,引到山下澡堂子里,反倒失去了品味。"
"哦。顧總,來這兒洗回澡多少錢啊?"賈曉陽秘書問。
顧忱尚未答話,值班經理說:"今天顧總定的是半山溫泉的食人魚池和食人魚宴,按人頭收費,每位兩千八。"
賈曉陽嚇了一條,"這麼貴?"
"我們這裡的食人魚全是從冰島進口的,每斤成本就要一千多。"
說著話,來到半山腰一處隱藏在綠樹里的灰色建筑前,幾位客人正一臉輕鬆的說笑著出門,門童迎上前,值班經理說:"琴澗。"門童答應著帶著一行人又往裡走,賈曉陽本來以為裡面是洗浴中心,但沒想到穿過一道透明的玻璃通道,眼前,竟又是山。所不同的是,從這裡便有幾條小道掩在竹林中分別通往不同方向,夜色中燈光清幽,隱約有笑語傳來。幾個人沿著一條道走了沒幾步,眼前又是幾條道路的岔口,梁解放笑道:"這裡要是沒人引路,保準會迷路。"
出現一面石壁,上面刻著兩個隸書大字:"琴澗"。
"到了,幾位請。"門童躬身退出,迎面卻又一個服務員迎了上來,"幾位跟我來。"
穿過石壁,眼前頓時一亮,裡面是露天的一整塊平地,視線正前方被一塊頂端被夜色隱去不知高度的崖壁擋住,崖壁下方,有一池水,水面上霧氣冉冉。
服務員說:"幾位預訂的琴澗池,沒有女客的話,幾位可以不用穿著衣服,魚已經備好,請問幾時能上?"
顧忱說:"一小時後上魚。"
"是。"服務員垂手站立一旁,水池邊有一排長凳,端放著幾份浴巾和一次性拖鞋。長凳後有一排矮櫃,是放置衣服之用。
此時還是冬季,雖然因有這一池溫泉的緣故並不覺得很冷,但要在山間脫去衣服赤身裸體,賈曉陽還是心生寒意。顧忱笑道:"來這兒泡溫泉就是講個純天然,脫去衣服剎那有點冷,但進入水裡馬上就是一番天地。"
說完,顧忱先行踏入水中,暖意頓時涌了上來,白崇洗也拉著梁解放大步跨了進去,大說一聲:"舒服。"便閉著眼靠在池邊頭枕上享受起來。
賈曉陽迅速脫光衣服,渾身頓時打了個寒戰,也跳進水中,果然,水溫正好,入水馬上再無寒意。另外幾個人也踏了進來,被這一池溫暖擁著,誰都不想再說話,頓時安靜了片刻。
忽然,梁解放大著嗓門喊:"喲-啥東西咬我一下,喲-好癢……"白崇洗見他赤條條從水中蹦出來,睜開眼放聲大笑。賈曉陽不明就裡,突然,也感覺肋下有個微小而尖利的牙齒輕輕咬了自己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忽然又是一下,那種感覺怪怪的,又酥又麻又癢,說不出的怪異。
"老白別玩花樣,到底水裡有啥東西?"梁解放大叫,再也不敢坐進去。
白崇洗笑得更歡,笑聲在山壁間迴響。
顧忱也笑,說:"梁主任沒事,您坐下,是這裡的特色,食人魚。"
"食人魚?"梁解放和賈曉陽不約而同色變,賈曉陽這時已經感覺渾身上下都有小牙在啃著自己的皮膚,又想笑又恐懼,卻強忍著不讓自己跳出水面。梁解放仍泡在水裡的腿上密布著無數恐怖的噬咬,抬腿就想跳出去,卻被白崇洗一把拉住,笑呵呵說:"稍安勿躁。服務員,給客人介紹一下。"
"是。"服務員微笑上前,說:"本來我們這裡的規矩是先跟客人介紹,但今天顧總特意交代,不讓我介紹,說是先要讓客人自己體驗一下。我們這池子里,養的是些從冰島進口的食人魚。"
"啊,真是食人魚?"賈曉陽臉色一變。
"不過沒關係,池子里的是小魚,它們見到有人進來后,會用嘴去咬您的皮膚,但由於它們還是幼魚,所以絕對不會對您造成傷害,相反,它們的小嘴能夠清除人體皮膚上的皮屑和雜質,泡一個小時澡下來,您會感覺神清氣爽,皮膚特別光滑。我們這裡自去年開業後生意一直特別好,尤其受到女士的歡迎。來這裡的女士,佔到一半以上。"
"哦。"梁解放恍然大悟,重新坐回水裡,"也是,它們咬得一點也不疼,就是感覺……怪怪的。"
"這一個池子里大約有一千條食人魚,它們原產自冰島的火山溫泉湖中,長到一指長時便具有危險性,當地的魚類甚至鳥類經常會受到它們攻擊。我們做過試驗,放入一隻雞在有五十條成魚的水中,不到十分鐘雞就只剩下骨架。它們在冰島半年就能夠長到一指長,但來到這裡后,大概兩年以上才能長到一指長,等到那時,我們自然會做清理。"
"另外,我們這裡的溫泉絕對是純天然含有對人體有益的微量元素,您幾位所處的這個池子也是在原有泉眼上就地開鑿,並且是活水,再加上這些食人魚苗,來這裡洗過澡的客人,都會念念不忘。不過由於我們總共只有二十幾眼溫泉,每個池子每天只接待一撥客人,所以到這裡洗澡是需要提前預訂的。"
"對了,那等會兒吃的魚也是食人魚嗎?"
"是,就是這種魚,不過是成魚,等您幾位洗過澡后,圍著那邊的石桌品嘗美味的食人魚宴,絕對是一種享受。"
幾個人都已經不想說話,因為被無數魚苗一齊在身體上啃噬的感覺,實在是太過於享受了,山間一輪彎月映照在寂靜的林間,還有什麼能比如此的安逸更讓人陶醉。賈曉陽心裡大呼舒服,真佩服這幫有錢人怎麼能想到發明這樣離奇的享受。
泡了一小時,身上果然感覺很光滑,水面上熱氣縈繞,根本看不清水裡的小魚。白崇洗伸了個懶腰,大聲說:"上吃的,餓死了。"
幾人邁出池子擦乾身體穿好浴袍,賈曉陽這才看到另一面還有個小房子,問白崇洗裡面是什麼,白崇洗說那是淋浴間衛生間和休息室,等下吃完飯,沖個淋浴后可以去休息室里美美睡上一覺。
幾名服務員端著保溫托盤進來,幾人圍坐在石桌上,除去些可口的青菜素食外,盤子里全是魚,全是相同的一指長的灰色食人魚,有魚湯,有清蒸,有辣燒,有煎燒,最可口的,是現場烤制。一名服務員在一旁用木炭烤魚,然後送到客人手中,今晚喝的是日本清酒,伴著味道鮮美至極的食人魚,漸至半酣。
賈曉陽說:"其實啊,我們安灃市也有溫泉,水質也是一流的,近年來安山的旅遊資源被越來越多人所認識,其實除去做房地產,開發安山的旅遊資源,絕對大有可為。白總,等您下次過去,我帶您去個偏僻的地方泡安山的溫泉,不過論豪華程度嘛,當然沒法和這裡相提並論。"
"其實,豪華與否並不重要,休閑,最重要的是心境,我想,安山那樣人煙稀少之處,恐怕那份空山林語的幽靜,又是這裡無法相提並論的吧。"顧忱道。
賈曉陽大為高興,說:"顧總你可是答應老哥下次隨白總一起去的啊!"
顧忱看白崇洗一眼,笑著說:"就算白總不去,我也會去。"
"是啊是啊,"白崇洗忙介面道:"小顧要不下禮拜你辛苦一趟,把賈市長送回安灃,再順便考察下當地市場。"
"不敢不敢,哪兒能敢勞駕顧總送我,不過顧總要是能跟我一起去看看,我們一定給予最熱情的接待。"
"哈哈,不過千萬別再請我們顧總洗澡啊。"白崇洗大笑,賈曉陽臉色頓時有些難堪,嘿嘿乾笑兩聲。
白崇洗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又說:"顧總是我生意上的好夥伴,也是集團……股東之一,我近期可能要忙北京的一個項目,安灃市投資的事,我看就顧總你拍板好了,你只要最終點頭,咱們就干,你要搖頭……"
賈曉陽忙攔住白崇洗的話頭,笑道:"可不能搖頭,咱們可是簽過意向書的呀。"
"這個……"顧忱心裡暗罵白崇洗老狐狸,竟然一句話把安灃的項目推到自己頭上,他反而金蟬脫殼想溜之大吉,不過這樣一來,也正好把自己推到了前台,於是道:"意向書是簽過,但是對一些具體的細節我們還需要把握一下,集團對安灃項目非常重視,尤其是第一次進入一個完全陌生的市場,更應該慎之又慎,集團董事會會召集全體股東做最後的考量,我想……白總,董事會召開前,我還是先隨賈市長去實地考察一下吧。"
白崇洗暗罵一聲:"小狐狸,這小子說到哪兒都不忘拽著我。"
賈曉陽忙說:"那是,那是,顧總當然也要去看一下的,不過不知你們這邊還有什麼細節需要把握呢?"
"這個……意向書嘛,只是籠統的表達了雙方的合作目的,但是……比如,是用集團名義投資,還是用集團的下屬公司,或者是在當地註冊新公司,哪種方式更有利於公司的管理運作,更符合規範的財務管理,更有利於利用安灃市的有關優惠政策,等等,都是需要我們認真加以研究的細節問題,您說,是不是?"顧忱堂而皇之說了一大通大道理。白崇洗一聽就明白,這是顧忱為以他自己公司介入打下伏筆呢,這小子的狡猾,絕對不在自己之下。
賈曉陽哪裡懂得其中奧妙,只是連連點頭,"顧總說的是,不過我可等不到下禮拜,白總接受了我們的歉意,我的任務也就算完成了,明天一早我就動身回去,要不顧總你跟我一道?"
"這個……要不您再多待一天?我手頭還有些事需要處理。"
"也是,老賈,既然來了,就跟白總多聊聊,也用不著急這一兩天啊。"梁解放大聲說。
"是啊,明天我準備啥事都不做,一起去找個地方散散心呢。"白崇洗也笑著說。
"感謝盛情,但我真的沒辦法,第一,我的任務完成了,要趕緊回去跟唐書記衛市長報告;第二,這些天來考察的投資商特別多,我無論如何也得抓緊回去才是。"賈曉陽的真實想法是:我親自跑來道歉,算是已經給了白崇洗極大面子,這趟的任務已經完成,白崇洗的安灃之辱,算是扯清,這件事結束后,我也再不用低三下四祈求白崇洗什麼,政府的架子,也不能放得太低。第二點,其實是說給白崇洗聽的,我們安灃市不缺投資商,你要不快去,我們也不缺你這一根蔥,你們商人看中安灃市是自己想賺錢,用不著我們一直求著你!
白崇洗和顧忱再三挽留,賈曉陽執意要走。其實每個人都明白賈曉陽必須走的道理,只是一個盛情挽留,一個再三要走,是千百年來咱們國人的待客之道,三番五次之後,白崇洗拉著顧忱舉起酒杯,說:"賈市長你執意走,我也不便強留,那好,我們哥倆今兒晚就給您送行,還有您,梁主任,感謝您對我們的關心。"
幾個人一起站起來,飲下滿杯酒,白崇洗拍著顧忱肩膀大聲笑道:"去安灃市千萬小心,賈市長會派人灌你酒,安灃人民的好客,我是領教了。"
幾人哈哈大笑,食人魚宴,盡興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