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夫子與"南玻碗"
北京第一場春雨叮咚敲打著玻璃。昨天回到北京後顧忱與孫大盛分手,回公司開了個小會,要求丁銘他們將安灃市的調研結果儘快拿給自己,白崇洗那兩份報告沒有給他們,顧忱是個做事極為細緻的人,雖然安灃市場已經是篤定的沒有風險,但第三份報告的結論,仍然是顧忱考量的重要依據。
開完會回家,顧忱倒頭便睡,再睜眼時北京已沐浴在春雨蒙蒙中。這一覺把幾天的睏乏與酒氣一併驅走,打開窗戶,頓時感覺神清氣爽。
顧忱去白崇洗辦公室,白崇洗正在洗澡。
"好啊,你小子有口福,今天有幾條南美洲剛運過來的青花石斑,肉生吃最為鮮美,蘸汁里淋上些阿根廷辣椒,味道好極了。"白崇洗悠然泡在浴缸里望著窗外細雨綿綿,微笑,"怎麼樣?考察還好吧?"
顧忱將三天考察的前前後後詳細敘說一遍,連孫大盛找秘書的事也沒遺漏。白崇洗皺了下眉頭,說:"孫大盛這個人以後就不要讓他再去丟人顯眼了,還有,白石集團的招牌,以後也不要再用。"
"明白。我想在當地註冊個項目公司,跟白石集團沒有瓜葛。"
白崇洗笑,"還是你小子聰明,雖然沒有瓜葛,但是人人以為就是白石集團,白石集團多年的無形資產被你小子呼風喚雨玩弄於股掌之間,我真佩服。你來找我,一定是為了外資一事。"
"正是。"顧忱笑嘻嘻道:"還是老大智慧。"
"你一說外資的事兒我就知道你小子又打什麼鬼主意。那都是我剛創業那陣玩弄的伎倆,我還不明白?安灃市那幫大小官員這回一定會被你玩死,不過話說在前頭,我出資兩千萬,是我作為朋友幫你,項目做不好,事關我的名譽,出格的事,不要去做。"
"我明白。這個……能不能多投些……"
"打住。顧忱,中國的地產圈裡,我只把你當朋友,但朋友歸朋友,生意歸生意,兩千萬對我是個小錢,是我作為朋友助你一臂之力,這兩千萬里有你在我這兒還有的一千萬傭金,如果這兩千萬賠進去,算我拿一千萬交了朋友。這是我做人做事的原則,你是知道的,沒有任何可以商議的餘地。"
顧忱早知道這個結果,白崇洗是不會多拿一分錢的,也正因為白崇洗這樣的做事態度,他才能夠做到今天地步。顧忱點頭,說:"我知道。"
"還有,從今天起,你的傭金停止結算,我的一千萬投資算你的股份。"
"我明白。"
"外資的事,我知道你小子又在利用我,也好,反正我那個澳大利亞的商貿公司也沒什麼用了,我幫你去把股東換成你,再幫你換成外匯,外資企業,用這家公司就行。"
"好。"顧忱喜笑顏開,他早知道白崇洗早年在澳大利亞曾註冊過這麼一家公司,說白了,是轉移利潤用的。白崇洗事業做大后這家公司便閑置無用,正好用作自己的投資主體。
白崇洗將秘書叫進來,吩咐道:"去把-悉尼大堡礁商貿公司-的股東換作顧總的名下,另外外匯的事,你根據顧總的要求去辦即可。"
大人物一句話,便解決了普通人半年也辦不成的大事,顧忱由衷感激白崇洗,拿起酒杯給他敬酒。
"還有,我想了想,我的投資也算你頭上吧,只是我們之間簽訂個出資協議就行,我等於是安灃項目的隱形股東,這個嘛,你不要對外說,你的身份是白石集團股東,以你個人名義出資,也算是說得過去。不過嘛,顧忱你別高興得太早,"白崇洗抬眼看著顧忱,"你說孫大盛手頭只有四千萬,加上我的兩千萬和你自己的一千多萬,也才七千多萬,還是不夠啊!你手裡沒有地,銀行現在也不會理你……"
"我砸鍋賣鐵再去想想辦法。"
"砸鍋賣鐵?"白崇洗嘿嘿笑,"這可不行,你要把自己那點家當全變成土地,要萬一項目沒做好,可就傾家蕩產了,這後果,想過沒有?"
"想過,但總要搏一把。"
"搏?"白崇洗把一塊魚肉放蘸汁里蘸一下,然後夾出來放在盤中,淋上些辣椒汁,送入口中,被辣得嘴微張開噝噝吸氣,咽下魚肉后,抽出紙巾在額頭擦去汗,說:"我不相信你小子會拼力一搏,說,是不是又有什麼新主意?"
顧忱對白崇洗的智慧敬佩得五體投地,也學著他的樣子往嘴裡送了一塊魚肉,那種生鮮猛辣的刺激,實在不是一般人能享用的,魚肉入口時,眼前頓時湧出一團淚霧,食管里好像有把刀豎著直切下去,一直割裂到胃,但刺激過後,卻是一身輕鬆,唯一的感覺,就是想再享受一次快感。白崇洗大笑,"這種辣椒是地球上最辣的辣椒之一,普通人要吃下一整個,會死人的。"
顧忱擦去額頭上的汗,點頭道:"白總我在你面前感覺是個三歲孩子,剛才我還真有隱瞞,是這樣,灃水橋頭有塊地……"
"不錯。"白崇洗笑,"你也看到那塊地了?"
"是。"
白崇洗眼珠一轉,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跟那塊地的地主談合作,他出地,你出錢,這樣你的土地款就完全省下來了,是不是?"
"是。"
"嗯……這未嘗不是好辦法,對於你這樣沒錢的主,的確是個以小搏大的好辦法。那塊地我留意過,的確相當不錯。一百二十萬以下,我會毫不猶豫去拿。但是,這種合作方式最重要的是合作者,我聽賈曉陽說地主是當地的國企官商模式,關係複雜,跟他們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與狼共舞,千萬慎重。"
"是。我也初步了解到他們的背景,也正想請教您。"
"那塊地閑置四年,其原因不得而知,我想,你應該儘快把土地背後的情況摸清楚,這次匆匆回來,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白崇洗又送一塊魚肉入口。
"有市政府一幫人天天陪著,我也不好去碰那塊地。其實我想,明天我單獨再去一趟,摸清底數再說。"
"對。就該如此。你去吧,抓緊時間,我約莫著這兩天賈曉陽會托梁解放問我投資的事,我就說你正在準備材料,但具體的合作細節,因為你是集團派出具體的項目負責人,還得根據你的意見來定。一來,為你留出時間,二來,促使他們日後以你為中心,我漸漸隱身退卻。"
白崇洗咽下最後一塊魚肉,脫掉浴袍邁入水中,像一條優雅的白色肥魚,如果把白崇洗比作魚的話,他也是條魚精,不是精,哪會有這樣的智慧?
顧忱點頭稱是,說我明天就動身。
顧忱早就想二進安灃,白崇洗這邊加大投資額沒有希望,等於他看上的那幾塊地很難操作,灃水橋頭的那塊地,也許才是真正的機會。
思考良久,顧忱給賈曉陽打電話,賈曉陽正在辦公室,忙問顧忱有何吩咐?
顧忱笑著說:"我明天想回安灃一趟,你在嗎?"
"在……"賈曉陽特別吃驚,問顧忱有什麼事?
顧忱說:"也沒什麼事,我回來和白總商量了一下,感覺還有些問題想搞清楚,所以想再回去一趟當面和哥聊聊,但這次去,我只見您,能不能不要讓別人知道?"
"包括唐書記衛市長嗎?"
"尤其別讓他們知道。"
"這個……好。我明天給你找個清靜的賓館,等你。"賈曉陽心生疑竇,問:"項目不會有什麼……變故吧?"
"不會,見面說吧。"顧忱掛斷電話,心想此刻賈曉陽一定在辦公室發愣,心想顧忱這小子剛去又來,到底是為了什麼?顧忱笑,又打一個電話,"倪楓嗎?"
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立即興奮起來,"顧總嗎?前天給您發簡訊也不理人家。"
"哈哈,我正好有事,今天才想起來,對不起了。"
"你找我……"
"找你想請教個問題,行嗎?"
倪楓咯咯笑,說:"我可不敢在您面前班門弄斧,您逗我呢!"
"不是不是,想……請你吃飯,怎麼樣?"
"吃飯?"
"是呀,安灃有什麼好玩的好吃的,能不能帶我去?"
倪楓很是意外,想了想,說:"好啊,您在哪裡,我去找您。"
"我今天有事,明天等我電話。"
做好這一切準備,顧忱回到家,推開窗戶俯瞰北京城的春色,煙雨蒙蒙中,天地間好像有一幅大幕正在徐徐拉開,大幕背後,機會在向顧忱招手……
第二日春雨依舊。
顧忱開著他那輛軍綠色的五門版牧馬人行駛在通向安灃的高速公路上,心情好像臨戰前的戰士,有些緊張,有些興奮,更有些期待。
這一趟除了白崇洗、賈曉陽和倪楓外,連孫大盛都不知道。
顧忱昨晚又全盤考慮了很久,明白七千萬做白崇洗看中的那四塊地,想都別想,就算是安灃市把條件降到最低,沒有一個億以上資金也不敢去碰,尤其是前天臨行時跟賈曉陽已經探過底,賈曉陽說,現在土地是政府的雷區,沒有人敢於在土地問題上打擦邊球作文章。
顧忱知道如果找到唐卿可能還有迴旋餘地,不過那樣做會有兩個後遺症,一是使得安灃市對自己的實力有所懷疑,前期奠定的工作基礎將前功盡棄,二是即便唐卿答應下來,可新區的幾塊地目前沒有開發價值,市中心那塊地面臨拆遷安置問題,七千萬根本也無力啟動。
所以,顧忱的機會只剩下一個:灃水橋頭那塊二百三十三畝土地!
但眼前的機會,卻連一絲端倪都沒有顯現出來。顧忱苦笑一下,自己這趟能不能有所收穫,可能關係到一生的命運……
雨大了些,前方霧氣迷濛,顧忱打開車燈,向著不可捉摸的機會行進……
賈曉陽在市郊灃水流經的一處度假酒店為顧忱預訂了房間。到達安灃是下午三點,顧忱先給倪楓打電話,她正在公司上班,約好十分鐘后在樓下見面。
顧忱等候在安灃市房地產開發總公司那棟略顯陳舊的五層辦公樓前,大門前一幅橫幅引起顧忱的興趣,"預祝安灃市房地產開發總公司職工代表大會圓滿成功"。典型的國企作風。大門后閃出一個鮮艷的身影,倪楓穿著件鵝黃色的短款風衣對一個正進門的人微笑招呼,顧忱摁了聲喇叭,倪楓看到車裡的顧忱,笑容點亮陰濃的雨霾,跑過來鑽進車裡。
車裡頓時充滿倪楓的笑聲,"我還以為你開那輛寶馬呢,到處去找……"
顧忱微笑著看她,倪楓的頭髮上布著一層細細雨珠,在雨珠映襯下膚色特別白凈。"找個地方坐一下好不好?"
"好。灃水路上有個咖啡館。"
"是歐雅嗎?"
"對呀!你怎麼知道?"倪楓眼睛瞪得大大的。
顧忱笑了一下,沒說話,那個咖啡館,就在灃水橋頭邊上,正好斜對著那塊地。
兩人上到咖啡館二層靠窗處,坐在這裡,正好能夠看清地塊全景,圍牆裡草好像又比前幾天高了些,春天,正在快速生長著。
順著顧忱目光看過去,倪楓想說什麼,卻又咽了下去。顧忱問:"你中途離開工作崗位領導不會找你嗎?"
"我們這樣的國企……"倪楓笑,"編製有三百多正式員工,但整個大樓里很少超過三十個人。坐在辦公桌前也是看小說聊天,領導?領導也一樣。"
"為什麼會這樣?"
"效益不好,公司算上退休人員有六百多人,又面臨改制,人心惶惶,誰還有心思上班?"
顧忱道:"退休人員和在職人員一樣多,企業能效益好才怪!我看到你們的職代會,就是因為改制而召開的嗎?"
倪楓點點頭,眼珠一轉,笑著說:"顧總,像你這樣的大人物找我這樣一個小秘書,一定有重要的事。如果我猜得沒錯,應該是想探聽公司的內幕……"
真是一個聰明的女孩。顧忱心裡暗嘆,卻說:"為什麼這樣猜?"
"很簡單,你去公司的項目踩盤,又對改制這麼關心,總不能只是為了請我喝咖啡吧?"
顧忱笑,"的確的想找你諮詢些事情,方便嗎?"
"那……"倪楓笑,"要看什麼事情。要看誰諮詢。"
顧忱不想再繞圈子,說道:"對面那塊地你們是怎麼拿到的?"
"你原來是對它感興趣?不過……好像已經沒機會了……"
顧忱大吃一驚,問為什麼。
倪楓緩緩說:"因為有個人……比你先到。"
"誰?"
"也是北京的一家地產商,聽說實力挺強。不過跟他們接觸的是勞總本人,具體情況嘛,我這個小秘書自然不太清楚。"
北京地產商?顧忱著實有些意外,又問:"他們進來多久了?"
"好像是從去年就來過,到現在來過不下十次了,每次都是在勞總辦公室,我除了端茶倒水時能聽到他們談到這塊地,更多的,連我們主任也不會太清楚。"
"你怎麼知道我已經沒機會了?"
"因為……他們好像已經談到簽約了,大概就是職代會後。"
"職代會什麼時候召開?"
"明天上午……"
顧忱頓時無言,怔怔望著沐浴在細雨中的地塊,大腦飛快旋轉。倪楓也獃獃看著他,忽然說:"他們最後一次來,是上個星期四。"
"星期四,你記得這麼清楚?"
"因為那天正好是我認識你……"倪楓臉突然紅了,忙低頭喝了口咖啡,顧忱沒留意她的神態,只是認真的盯著她等待她繼續講下去。倪楓忽然瞪了顧忱一眼,說:"你這人真討厭!"
"什麼?"顧忱一怔。才發覺對面的倪楓臉已經很紅。倪楓羞澀地說:"哪兒有你這樣狠狠盯著人家女孩看的?"
顧忱才發覺自己的失禮,忙抱歉一笑。
倪楓輕聲問:"這塊地,對你很重要,是嗎?"
顧忱點點頭。
"我想幫你,但不知道該怎麼做。"倪楓轉著手中小匙,目光在顧忱臉上流動。
"職代會商議的是改制的事,改制完成後,勞總就是公司的老闆是嗎?"
"勞總現在就是老闆,絕對說一不二。"
"他以前呢?"
"其實我們公司還有一塊牌子,-安灃市城建辦公室-,勞總是主任。"
"這個辦公室是幹什麼的?"
"實際上是市政府直屬的一個政府部門,專門負責城市的拆遷開發工作,後來才逐漸延伸為房地產開發總公司,以前,公司的員工都是公務員,直到前年才逐漸與政府序列脫鉤成為企業員工。從前城建辦公室權力很大,就連市房管局都是從城建辦分離出去的……"
"哦,這樣說來,勞總在政府里擁有很深的關係。"
"那是當然,他本身就是官員嘛,我聽人說當時市政府取消城建辦的編製時,曾徵求過勞總意見,問他是想去政府部門任局長,還是留下當總經理,結果勞總選擇留下來,成為公司的董事長兼總經理。"
"明白了。沒想到你小小年紀還知道挺多。"
"我在辦公室嘛,上下裡外的事兒自然聽得多一些。你找我,算是找對人了。"
"那你說,我現在還有機會嗎?"
倪楓嚇一跳,說:"這麼大的事情問我這個女孩豈不是太抬舉我了,這個嘛……我也許能幫你想想辦法……不過,我有個條件。"
顧忱笑了,"說。"
"我要能幫上忙,你要請我去北京玩。"
顧忱大笑,心想真是個單純的小丫頭,原來就只有這麼點要求。當即點頭說好,又說:"只要在這個地球上,你去哪裡我都請客。"
"真的?"倪楓一把抓住顧忱的手,激動地說:"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不過你總要先給我出出主意呀。"顧忱輕輕把手從倪楓手中抽出來,其實腦子早想著趕緊結束這次談話,去找賈曉陽想辦法。倪楓卻說:"我……給你介紹個人怎麼樣?"
"誰?"
"公司的一位副總。"
"有用嗎?"
倪楓有些為難的樣子,頓了頓,說:"我這樣做有點出賣公司的嫌疑,只是為了想幫你,你不能瞧不起我。"
顧忱笑,說一定。
"拉鉤?"倪楓伸出一隻手指。顧忱沒想到這麼大一項目竟然會先和一小丫頭玩這樣孩子的遊戲,苦笑一笑,伸出手指。
"這位副總……和勞總關係不好,正在設法調走,去建設局當副局長。"
"哦?"顧忱立即明白其中玄妙,在城建辦這樣政企一體的單位里,人際關係最為複雜多變,機會,也許就出現在莫測的爭鬥與糾纏中。"你能找到他嗎?"
"能。不過你答應不能出賣我。"倪楓瞪眼看著顧忱,特別可愛的樣子。
"放心。"
"那好,等我消息。這位副總姓熊,我大學畢業分配到這裡就是找他辦的,跟我關係……很鐵。"
送倪楓回到辦公樓,正好賈曉陽打電話來,說剛開完會,顧忱說我去接你。賈曉陽說不用,他讓司機把自己送到一個酒店門口,顧忱過去接他。
顧忱開車過去,幾分鐘后,賈曉陽從一輛停在大門前的車上下來,等司機走遠,上到顧忱的車。
兩人親切的握手,賈曉陽問:"怎麼不開寶馬了?"
"那車出現過,很多人認識。"
"怎麼搞得這麼神秘?"賈曉陽滿腹狐疑。
顧忱微笑道:"其實也沒什麼事,只是想回來看看哥,怕別人妒忌。"
賈曉陽哈哈大笑,說怪不得顧忱你年紀輕輕就有這麼大成就,跟你在一起,心裡就是感覺舒服。
兩人說笑著到酒店,顧忱拖著旅行箱進到房間,人還沒坐下,卻從旅行箱里拿出一個盒子,打開,取出一個嶄新的手提公文包,遞給賈曉陽,"哥,這是今年的一款限量公文包,我上次看您的包有些舊了,就給您挑了一個,看看喜歡不?"
"這怎麼好?"賈曉陽客氣的接過,隨口問很貴吧。
"一般包怎麼能配上哥呢?"顧忱笑,"四萬多塊錢。"
賈曉陽臉色猛一變,手裡的包險些落地,"這麼昂貴?"
"再貴,也只是一包而已。只是當老弟的一點心意而已。"
賈曉陽猶豫了一下,笑著說:"那就收下了,不過今後可千萬不要送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受之不起。"
"哪裡的話?"顧忱笑著說:"乾脆就在這裡把包換了吧,堂堂一大市長,整體拎著箇舊包也不好看呀。"
賈曉陽笑著把自己包里的東西轉移到新包里,兩個包並肩放在一起,原先的包,頓時不忍再看。賈曉陽嘆口氣,笑著說:"人啊,由儉入奢易呀。"
其實,顧忱自打買了這包后一直心疼到現在,自己從來都沒敢捨得買這麼貴的包,但為了那塊地,只好拼力一搏。
"你找我,不會只是為了送哥哥我一個包吧?"收下包,兩人的關係突然間好像近了許多,賈曉陽笑著問道。
"是,不瞞哥哥,其實我有點發愁的事想找哥商量,是關於項目。"
"怎麼?有變化?"賈曉陽臉色一變。
"回去后,集團開了個董事會,但有些股東提出白石集團的發展戰略還是應該以北京為中心,一下子開拔到六百公里以外的陌生城市,無論從管理能力上還是從運營成本方面考慮,都有些得不償失……"
"這些人,誰說安灃是陌生的城市?安灃絕對不會把白總和你當外人。"
"是啊。其實還有最重要的問題,下個月,集團盯了兩年的一塊地就要動了,資金量要求非常大,白總決心全力一搏,整個資金要求在三十億以上,加上前期建設資金,光啟動資金就要五十多億。所以,白總也有些遲疑,說如果北京和安灃項目同時進行,集團的資金能力和精力,也是很難兼顧……"
"哎呀,這個白總,那為什麼要簽協議呢?"賈曉陽皺著眉頭猛拍大腿。
"不是,您誤會白總的意思了。我們要是決定撤出,也用不著我千里迢迢跑來找哥了。會上,我和白總他們說,咱們的協議都簽了,要是突然決定撤出,這麼好一項目白白丟失不說,對公司的聲譽也有影響啊。白總也很為難,問我怎麼辦,我說,既然已經進了安灃,又交了賈市長這麼多誠心實意的好朋友,我們不能半途而廢。"
"對,顧老弟你夠意思。"
"白總其實也是這個意思,但畢竟集團是個規範管理的股份制企業,於是他問我,有什麼好辦法沒有,我說,第一,我建議集團繼續留在安灃,第二,如果集團暫時無法兼顧,也可以以集團名義,由我顧忱自行投資,繼續完成項目。"
"好啊。"
"白總立即同意了我的建議,說這樣做,既符合集團利益,也對得起安灃的朋友。於是,事情基本就確定下來,由我獨立操盤運作項目,集團給予支持,待集團北京項目進入正常運轉后,繼續回到安灃,運作新區的幾個項目。"
"好啊,這樣很好,等於一切都沒有改變啊。"
"這個嘛,變化可能還是有一點的……上次,您帶我看的那塊河邊的地,還記得嗎?"
"記得啊,莫非你……"
"是。哥,您看這樣行不?因為現在我個人資金實力肯定比不上集團,集團雖然有我的股份,但我又不能抽出,只能用自己家裡的一點積蓄拿來……"
"積蓄?有多少?"
"也就是一個億左右。"
賈曉陽又嚇一跳,笑著說:"光自家的積蓄就這麼多,不少了。"
"可要運作項目,還是有些少啊。"
"沒事,我幫你協調當地銀行,資金不足可以貸款嘛。"
"這個嘛……我直說了吧,賈哥,作為商人,都是要在最低的成本下獲取最大的利益,做任何項目,首先確保的,是我的資金收益,而確保資金收益的前提,是把風險降低到最小……"
賈曉陽有些聽不明白,顧忱繼續解釋,"協議中市區那塊地,資金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由於涉及拆遷安置,這個嘛……風險自然大了些……"
"所以你的意思……"
"所以我的意思,是想問問哥河邊那塊地有沒有操作的可能性……"
賈曉陽怔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說:"你繞了一大圈,其實就是看中了老夫子那項目,是不是?"
顧忱也大笑,"是。"
"也成。"顧忱沒想到賈曉陽答應得如此爽快,心中一喜,聽他下文,賈曉陽說:"這塊地荒了好幾年,就像是一個漂亮姑娘臉上長了一塊難看的疤瘌,市裡也曾經多次要求老夫子儘快開發。顧忱你要真要這塊地,也算是招商引資的一大成果,和咱們簽的另幾塊地沒什麼兩樣,市裡照樣會儘力支持你們。"
顧忱喜不自勝,說:"我可以先以合作方式開發這塊地,等到項目運轉起來熟悉了安灃市場,另外幾塊地自然也就順理成章。"
"這當然是沒問題,只是……"賈曉陽皺了一下眉,說:"不過你要和老夫子合作,就純粹變成你們企業間的合作,有些事情,市裡也不便插手多說,這個……困難就大了很多。"
"你的意思是……老夫子此人不好對付?"
"嘿嘿,他這人啊,狡猾,牛氣,生硬……這些詞就是全堆他身上,也形容不了他的十分之一。有些事,你最好自己去感覺了,哈哈……"
不管老夫子是個什麼樣的人,顧忱眼前已經沒有退路,問道:"要不……您給引見一下?"
"這個……"賈曉陽有些尷尬地笑,"老夫子可能都不買我這個副市長的賬,這樣吧,我給你找人約他,你等我消息。"
顧忱笑了,說他一處級幹部竟然連市長都不買賬嗎?
賈曉陽無奈地笑,"人家現在是企業了,政府各部門又有一堆朋友,安灃市城建口,老夫子才是真正的老大。"
顧忱沒想到老夫子竟有這麼大本事,跟這種人合作,困難是顯而易見的。
賈曉陽又問:"你這趟來如果只是為了老夫子的項目,完全沒必要躲躲閃閃,直接跟唐書記衛市長說不更好嗎?反正一塊地是投資,四塊地也是投資。市裡重視的是把白石集團這樣的先進企業請進來,並非拘泥於具體哪個項目。"
"話是這樣說,不過我總要先找到哥探探虛實心裡才放心,再說,我已經被安灃市的酒嚇破了膽,還是悄悄拉著哥喝酒感覺舒服些。"
賈曉陽哈哈大笑道:"原來你小子偷偷摸摸是因為不敢喝酒?"
顧忱附和著也大笑,心裡緊繃的神經,略微放鬆了些,原先以為市政府會對自己的改弦易轍產生抵觸,從賈曉陽的態度看來,不過只是自己的多慮。
賈曉陽說:"我回去想想找誰跟老夫子打招呼合適,你等我消息就是。"
"他們公司明天上午開職代會商議改制的事,還有,公司改制后,他們可能就要出手那塊地了。"
"你怎麼知道?"
"有一家北京的房地產商已經跟老夫子談了很久,說是等到開完會就簽協議。"
"狡猾。"賈曉陽眯著眼想了想,又睜開眼笑,"老夫子狡猾大大的。我算明白他為什麼拖著土地不開發了。"
"為什麼?"
"他是在等待改制。你想啊,房地產開發總公司雖然包袱重,成天嚷嚷著發不出工資,但誰都知道他們這兩年做的兩個項目也沒少掙錢,至少養那幫人足夠了,老夫子用百分之三十土地款圈下那塊地,然後就拖,他的目的,就是等改制后再開發。現在跟北京公司談,說明他的改制工作已經快要完成了。"
顧忱還是沒聽懂。
賈曉陽繼續解釋,"你想啊,改制前公司是國企,土地開發賺的錢是誰的?"
顧忱恍然大悟,"改制后賺的錢全是他個人的了!?"
"對!他就是這樣想的。因為不是我的事兒,所以我對他們也沒太關注,只是早聽說他們改制方案做了好幾稿都被市裡駁回,今天聽你一說才反應過來老夫子的目的。國企改制工作是衛市長直管,他只要在改制方案上籤了字,老夫子也就遂了心愿了。"
"那……"顧忱忽然陰險的笑,"如果我能讓衛市長制約他,作為條件交換土地的合作權,豈不是……"
賈曉陽愣了一下,大笑道:"老夫子狡猾,你小子更精明,竟然想出這樣釜底抽薪的惡招,把我拖下水不說,竟又打衛市長主意。但你怎麼能讓衛市長制住他呢?"
"這個嘛,"顧忱眼睛滴溜亂轉,心裡,卻有了主意……
交換。無論商場還是別的什麼地方,只要存在利益與權力的博弈,就會有交換。想做成一件事,就必須用另外一樣東西來交換,這是生意場上的成長法則,更是顧忱熟諳的生存之道。
和白崇洗是三大癖好相似,熟悉老夫子的人,也給他總結了三大愛好。與白崇洗不啻有曲藝同工之妙。
第一、開會。第二、發言。第三、開會時發言,或發言時開會。
顧忱約倪楓在咖啡館見面時,老夫子正在開會。
當然,也正在發言。
今天老夫子發言的內容是關於明天的職代會,職代會是個形式,職代會的目的,是改制。公司改制已經進行了三年,大大小小的方案做了幾次,但公司內部的利益團體實在太多,每個團體間都需要用符合他們的胃口滿足他們需要的方式去撫平他們的不滿。但這些個團體本身也是處於不穩定狀態,比如一個人,他今天可能是這個團體,明天又會跳到另外一個團體,所以團體本身也是利益的工作下不斷發生著裂變或巨變。所以幾年來老夫子的唯一工作就是不斷周旋在各個不斷裂變或巨變的團體之間,拿他自己的話說,是一個陀螺。
老夫子內心很著急,因為改制已經拖了很長時間,本來預想三年前就該完成改制,然後呢,老夫子心底有個非常宏大的計劃,如果不是因為這該死的改制方案一拖再拖,房地產開發總公司早就乘風破浪趁著安灃市城市發展的東風一枝獨秀,甚至已經殺到省城,成為省內的知名開發企業。現在房價一天天在漲,市場機會一點點在少,老夫子如何能不急?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這也是公司內部一些人極力想達到的目的:老夫子的年齡在一天天老去,更糟糕的是,明年,老夫子就滿六十歲的退休年齡了。公司現在還是國企,按規定老夫子明年將會光榮退休。所以,今年內無論如何老夫子必須力保改製成功,否則,多年的努力,除了最終把自己變成一個在家屬院里遛鳥逗狗的糟老頭子外,還會將隱藏在企業資不抵債幾乎負資產改制外表下面的一大塊肥美的財富,留給毫不費力就能得到它們的後來者。在商場上學習雷鋒,絕對不是好榜樣!
這樣的職代會四年來開過七次,職代會的作用是通過改制方案,每一次職代會都能按照老夫子的意願通過方案,但每一次都在更高一級的地方被打了回來。於是,下一輪方案又需重做,做完后,還要開一次職代會。老夫子明白,明天的職代會很可能是自己最後一次的機會了,如果這次方案還是通不過的話,下一次職代會的主題,一定是歡送自己光榮退休,一個笑到最後的人會躊躇滿志的接過自己手中的權力棒……老夫子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現在,那個有可能笑到最後的人,正坐在自己旁邊。
熊能,安灃市房地產開發總公司常務副總經理,正坐在小會議室會議桌的左邊第一個座位,饒有興趣的看著從老夫子口中噴出的白色唾液噴洒到桌面,然後又慢慢變成一個很淺的印痕。老夫子發言時,這是熊能唯一打發時間的遊戲。
老夫子坐在會議桌頂端的位置。他的左手第一人是熊能,其他與會人員按職位高低向下一路排過去。他的右手是董玫,一個漂亮的不再年輕的女人,公司的黨委副書記兼副總經理,也是人們背後戲言的老夫子的紅顏知己,其他與會人員按職位高低向下一路排過去。
老夫子知道明天的職代會照例能通過方案。自己的權威在公司這麼多年一直是所有人命運的主宰。領導班子里幾個跟他長期不和的人,已經在三年的時間裡逐漸被消滅,有的辭職下海,成立了自己的私營房地產公司成為老夫子的對手,有的無奈中調到別的政府部門老老實實成為一個官員,還有的被擁入老夫子的懷抱,成為老夫子許諾中未來公司的董事會成員。
只有一個人,熊能,老夫子有些無可奈何,熊能是幾年前的部隊專業幹部,市裡本來安排老夫子調走後熊能接替老夫子的位置,但老夫子堅決不去上任,這樣的結果,卻苦了熊能,這與他轉業到這裡的初衷整個相違背。於是熊能唯一的盼頭就是盼到老夫子趕緊退休。但老夫子的改制工作卻抓得很緊,在公司內部熊能的威信也絕對沒法與老夫子比肩,所以,熊能只好另想其轍,於是老夫子的改制方案每每會在最後一刻被PASS掉。
對此,老夫子心知肚明,人人都心知肚明。老夫子甚至知道,臨自己光榮退休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有些人已經開始思考公司的下一任董事長,還會是老夫子嗎?
老夫子明知軍心不穩,內心深處不免有些心浮氣躁,卻又無可奈何,因為,熊能省里有人,聽說,衛市長都要買他的賬。
老夫子剛才發言起初,熊能便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老夫子裝作沒聽見,繼續發言,過了一會兒,大家突然聽到會議桌下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奇怪的響,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大家循聲望去,熊能,正在剪指甲。
老夫子皺了下眉頭,清了一下嗓子。
有人在笑。
熊能可能是感覺到一片安靜,抬頭看了一下,笑,卻低下頭接著剪。
老夫子住了口,直到看到熊能伸出自己的十根手指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才繼續發言。
又過了一會兒,大家突然聽到會議桌下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更奇怪的響,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大家循聲望去,熊能,正在剪腳趾甲。
老夫子狠狠皺了下眉頭,喝了口水,接著又吐了口痰。
有人在笑。
熊能感覺到一片安靜,抬頭看了一下,笑,卻低下頭接著剪。
老夫子住了口,直到看到熊能把指甲刀放桌上,然後心滿意足的穿上襪子,老夫子說:"現在散會。"
熊能剛回到自己辦公室坐下,門響。
進來的是公司的司花-倪楓。熊能笑,"小姑娘,又想叔叔了?"
"看你老不正經的,還是老總呢!"倪楓笑著坐他對面,熊能色迷迷的目光好像鑽進倪楓的高領毛衣深處,倪楓不自覺的摁住毛衣,說:"熊總,給您介紹個朋友怎麼樣?"
"那要看女的還是男的?"
"男的。"
"免談,要換了你還能考慮一下。"
倪楓咯咯笑,"熊總,這人您一定感興趣,他是北京來的地產商。"
"北京?"熊能愣了一下,北京地產商在安灃人的印象里,個個是開勞斯萊斯住泳池別墅的億萬富豪。"房地產商?"
"是,他想認識您。"
"想認識我?他為什麼不找勞總?"
"因為,勞總已經有人找過了。"倪楓笑了一下,很有內容。
熊能馬上明白過來,心想天助我也,合作灃水橋地塊的那家北京公司是老夫子找的,每次來人都在老夫子辦公室竊竊私語,只聽說只待改制后便簽訂協議,這次改制方案聽說老夫子也做了不少工作,明擺著在退休前最後一搏,熊能明白自己的力度也將用盡,已經做好方案獲批后挪屁股的最後打算。但最後的決鬥尚未開始,還說不好到底究竟鹿死誰手,這時有北京地產商找來,難道預示著自己的最後勝利?熊能懷疑地看著倪楓,"你怎麼認識的?"
"朋友。"
"朋友?你小丫頭還有一個北京地產商的朋友?不會是男朋友吧?"
倪楓羞澀的笑。熊能說:"他有實力嗎?"
"有沒有實力我也不知道,不過他上次來一下開了兩輛寶馬7。"
"他在哪兒?"
"安灃。"
"帶他來見我。"
"辦公室嗎?"
"嗯,有點不方便。"熊能沉吟道:"你跟他約個地方。"
接到倪楓電話時,顧忱正跟賈曉陽喝酒,兩人邊喝著淡淡的清酒邊在餐廳聊著天,好像一對認識了很久的老朋友。接到電話,顧忱說好,我確定一下時間給你打過去。
賈曉陽問是誰?
顧忱說是安灃房地產總公司的一個副總,姓熊。
賈曉陽笑,"這人不好對付,他是老夫子唯一的對手,老夫子改制受阻,他居功至傲,你找到他探聽項目內情,一定錯不了。"
"那我明天去見他?"
"不好。你應該請他去北京。"
"北京?"
賈曉陽笑,"他是地主,客場作戰,對你不利。"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回北京,主場作戰?"
"是。"賈曉陽說:"正好我明天幫你找人,老夫子明天方案通過後才會報到市政府,這其中還有熊能作梗,距離獲批還會有一段時間,你正好可以請他去北京,一是避人耳目,二是拿出你北京地產商的氣勢,鎮住他,下一步,他便俯首聽命了。"
顧忱點頭稱是。打電話告訴倪楓,說自己回京有事,能不能請熊總去北京。
"讓我去北京?媽拉個巴子,到底誰求誰?不去!"熊能罵道。
倪楓笑道:"顧總說,去北京談起來更方便。"
熊能想了想,"行,你跟他講,我明天下午出發,晚上到。"
倪楓立即告訴顧忱,又說:"您說好了請我去北京的呀。"
顧忱笑著說沒問題,你跟熊總一起去好了,你跟他說,一切由我盡心接待,讓他放心。
賈曉陽笑道:"這就對了,我聽說熊能對老夫子的位置覬覦已久,老夫子的事,他總想著去破壞,他答應你去北京,一定對你也有企圖,去北京后,他就是你的了。"
第二天上午,顧忱獨自駕車返回北京。二十四小時間竟在北京與安灃間打了個來回,但此次回京,顧忱心裡也踏實了一半,至少市政府這關已過,剩下的企業這關,顧忱相信自己的手段。熊能能夠不遠千里來京見自己,等於是安灃市房地產開發總公司的大門,顧忱已經踏進了一隻腳。
陽光出來了,空氣中還夾雜著雨的味道。京城沐浴在嫩綠的春風中。顧忱進入北京的幾個小時后,倪楓電話打來,說自己和熊總已經快到北京。顧忱邊出門邊打電話,說,好,我現在去高速公路出口接你們。
熊能開著車一路和倪楓聊著天進入北京,倪楓指著前方路邊停著的一輛寶馬,"看,顧總的車。"車邊站著個高個年輕人,白色的夾克在陽光下很醒目,墨鏡在陽光下閃著光,很陽光的一個大男孩。
熊能沒想到印象里那個腰纏萬貫的富豪竟如此年輕,轉頭問:"是這人嗎?"
倪楓目光緊緊盯在顧忱身上,說,正是。
熊能從自己那輛別克出來,顧忱已經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熊總,一路辛苦了。"
"嘿嘿,哈哈,顧總你也辛苦了。"熊能哼哼哈嘿一番,原本想擺出一副強勢的打算,頃刻間在顧忱的陽光面前土崩瓦解,動作立刻有些僵硬,顧忱一眼就看出此人的外強中乾,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熱情似火的給了熊能一個熊抱,大笑道:"哥哥晚上想吃什麼,老弟給你接風洗塵。"
倪楓在一旁笑道:"顧總您太熱情,我們熊總一時還不習慣呢。"
顧忱忙鬆開擁抱,說:"熊總你的公司太嚴肅,我要去了也不習慣。"
一句話立馬說到熊能的心坎上,最後一絲戒備也隨之解除,熊能嘆口氣,道:"顧總你說得很對,我們那樣的企業,真是一點活力也沒有啊……"
"還有時間,要不先去公司坐一下?"
"好。"
顧忱在前帶路,徑直往白石集團而去。回到北京的幾個小時里,顧忱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會面的地點,就選擇在白崇洗的公司。白崇洗正好有事外出,聽到顧忱說想借自己一間辦公室用,白崇洗大笑道:"你小子哪天非得把我攆出去才算完,我的辦公室可不能隨便借你。""不是要你的,隨便一個副總的就行。"
"這個容易,正好有間辦公室空著,我讓秘書收拾出來,你去就是。"
搞定辦公室,顧忱又通知孫大盛去等著。孫大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道:"你又從安灃請誰來了?"顧忱笑,"我已經又往返安灃一趟了,見面再說。記住,別帶你那個晴晴。"
車停在白石大廈的地下停車庫,顧忱帶熊能上電梯一路到達頂層。一進電梯間熊能就被震了一下,白石集團給人的氣勢壓倒一切,六米高的前台大廳垂下一組直徑足有三米的水晶吊燈,五百平方米的大廳被映得富麗堂皇,背景牆后"白石集團"四個黑體大字又讓熊能周身一顫,問道:"顧總你原來是白石集團的?"
"是啊,倪楓沒告訴您嗎?"
"對不起,我忘了。"倪楓忙笑,其實,顧忱根本沒告訴過她。
前台文秘迎上前甜甜的對顧忱笑,"顧總您好。"
文秘女孩在顧忱身前帶路,進入一間辦公室,辦公室很大,落地窗戶外是京城的明媚春光。孫大盛見來人,站了起來。
顧忱忙介紹:"孫總,這位是我剛從安灃請過來的熊總。熊總,這位是集團的另一位股東,孫總。"
兩人握手,秘書倒水后出去。熊能半天沒說話,從進入白石集團那一剎那的驚愕中尚未回過神來,腦子裡全是安灃市房地產開發總公司那幢陳舊的小樓。
孫大盛也不會說話,只望著熊能嘿嘿嘿傻笑,還不時悄悄往倪楓身上撩一眼。
顧忱順手從桌上拿了包煙遞給熊能,心裡對白崇洗的周到細緻深感佩服。
熊能點上一支煙,眯眼看著窗外的京城,說:"今晚要罰小倪喝酒,你只說顧總是北京的地產商,卻沒告訴我他原來這麼有實力,竟然就是白石集團的老闆……"
顧忱忙打斷他,"這個怪我,我是怕熊總可能不願意賞臉見我,於是叫小倪先別告訴您。另外,我可不是老闆,和孫總一樣,股東而已。"
"股東當然也是老闆,顧總年紀輕輕就能成為白石的股東,我熊能八輩子也沒有你這樣的本事。"
顧忱忙客氣。幾人寒暄幾句,熊能問:"顧總,孫總,讓我來北京,定然是有事找我,咱們就直說了吧。"
"好。我對您手裡的一塊地感興趣,想問問熊總有沒有機會合作?"
這句話聽在熊能耳里,無疑是莫大的諷刺,熊能臉一紅,嘆了口氣,苦笑著說:"我在公司只是個副總,有沒有機會,我也說了不算啊。"
"這個嘛……"顧忱神秘的笑,"不瞞您說,我已經在安灃市找過人,有個高人指點我說,想要那塊地,找熊總,比找老夫子更好。"
熊能一驚,又一喜,"是何方高人?"
"只是……市裡的一位領導。"顧忱說:"他是很推崇您的。"
熊能更高興,想不到有市領導如此看中自己,"難道是……衛市長?"他猶疑的問。顧忱正好接過,"嘿嘿……前幾天我和孫總一起去考察時,和衛市長聊了好多事情……"
"哦。"熊能立即以為果真是衛市長,有衛市長撐腰,又有白石集團這樣的有力合作夥伴,自己的勝算無形中加大很多。熊能興奮得滿臉通紅,結結巴巴說:"顧總……你怎麼來安灃時不找我?"
"那時找您,好像有點不方便,所以我還是邀請您跑一趟北京,小倪,也……不是外人。"顧忱朝倪楓笑了一下,熊能也看著她笑,心想前年把這丫頭安插在辦公室,果然派上了用場。
"熊總,能不能先告訴我,那塊地我們還有希望嗎?"
"有。我先說一下地塊情況。這塊地是公司四年前拍下的,那是掛招牌剛剛開始實行,程序也不盡完善,公司支付了百分之三十土地出讓金,此後一直沒付清餘款,也沒有開發。這塊地拍的時候,由於其有利位置,無疑是安灃市的一號住宅開發用地,但由於勞總特殊的……運作,六十萬一畝就拿了下來,現在恐怕土地的價值早就漲到了一百萬以上。"
"勞總遲遲不開發它的原因,恐怕也是將它作為改制的一個伏筆?"
"是啊,改制方案中對這塊地的評估一直是按照賬麵價值進行的,由於勞總的關係到位,即使有人提出異議,也總被壓了下去。你想啊,改制后,這塊地的價值立即翻倍,二百多畝,就是一個多億啊!一個億對於白石集團這樣的大公司不算什麼,但在安灃市,可是一個令人垂涎三尺的大數目。"
"這麼狡猾?"孫大盛大叫一聲,顯然他對這種資本運營手段一無所知。顧忱問:"目前正在談的合作者是怎麼回事?"
"說來慚愧,關於合作者的情況,我知道的可能還不如小倪多……"
"沒關係,我請熊總來北京,一是為了了解一下項目的情況,二來嘛,是為了交熊哥你這個朋友,如果熊總賞臉的話……"
"哪裡哪裡,我和顧總一見如故,你放心,我回去就幫你操作這件事。"
"好。"顧忱說,"已經六點了,要不咱們去吃飯?"
幾人出門。等電梯時,顧忱忽然將倪楓拉到一旁,小聲說:"你在北京有朋友嗎?"
倪楓一怔,說沒有。
"晚上,我想和熊總談些事……"
倪楓立即反應過來,小聲笑著說:"我明白,不過顧總你又欠我一次,下次一定要單獨陪我好好玩玩。"
"一定。"顧忱點頭,"我先送你去酒店。"
顧忱又趴熊能耳邊說:"要不我先讓小倪去酒店……"
熊能嘿嘿笑,說客隨主便。
熊能的車留在車庫,幾人坐顧忱的車,孫大盛的車送倪楓。顧忱拿出一個信封悄悄塞給倪楓,說:"很抱歉晚上不能陪你,這點錢是我請客的,隨便買點喜歡的東西。司機待會把你送酒店,晚上我會讓他陪著你到處轉轉……"
孫大盛的司機送倪楓走,倪楓在後座上悄悄打開信封,心中猛一喜,險些"哇"一聲叫出來,手裡的,是厚厚一沓百元鈔票。
顧忱自己開車,孫大盛和熊能坐後座上駛向郊外。一路向北,車流越來越稀少。熊能問吃飯還要跑這麼遠嗎?孫大盛色迷迷笑道:"吃飯嘛,當然沒必要。但聽說今晚顧總安排了別的節目。俺老孫也沒見識過呢。"
熊能道:"這個……恐怕不好吧,我可是國家幹部呢!"
顧忱奇怪道:"我聽說以前的城建辦早就撤銷編製,所有人員早已從公務員序列脫離了。"
"但我們幾個領導目前還是兩種身份,仍然是公務員,比如我吧,說不定過倆月就調市房管局去了。"
"房管局現在也就是一清水衙門,倒不如留在企業。"顧忱道。
"話是這樣說,不過寄人籬下的感覺,實在難受呦-"熊能望著窗外北京市郊的星明燈稀,使勁嘆了口氣,一股惆悵,湧上心來。
"什麼寄人籬下,我看您出門也有漂亮小妹妹陪著,不挺逍遙自在?"孫大盛不明就裡,大聲說道。顧忱怕他嘴把不住門又說出這麼不妥來,忙接上話茬道:"今晚不談公事正事煩心事,只高興喝酒吃飯……"
"還有泡妞!"孫大盛大笑道,"喂,小顧,快告訴我們今晚安排什麼節目了?"
熊能陰陰的笑,"看來北京地產商的生活總是多姿多彩。"
駛進一個別墅區,來到一個幽暗的角落,一幢三層獨棟歐式別墅靜靜立在夜色里,顧忱摁門鈴,門開,出來的是丁銘。四人一起下到地下室,剛走到底下,一股濃濃的香味迎面撲來,現在已是晚上八點,幾個人都餓了,禁不住深深吸了口氣,孫大盛的肚子里馬上咕嚕咕嚕的興奮起來。一個女服務員站在樓梯口鞠了一躬,笑著問候:"幾位晚上好,今晚我是你們的服務員。"
孫大盛吃了一驚,悄悄拉著熊能說:"這兒的服務員也這麼正點?"
熊能正有此感,兩人眼巴巴看著那女孩微笑著轉過身去,推開一扇門,裡面人影一閃,有人站了起來,沒看清人,倒先聞到一股濃郁的香味,是香水,好像有種肉香的感覺,不是菜肴的那種肉香,而是人的肉香,女人的肉香,瀰漫在房間里的是一種性感的好像一位浴后的美女站在你面前的肉慾味道。熊能和孫大盛看著面前兩張精緻的笑臉,頓時呆了。
顧忱笑,"我介紹一下,這兩位一位是安灃市來的熊總,一位是孫總。這兩位美麗的小姐,一位是……"
"不用介紹,誰不認識?"孫大盛首先醒過神來,大聲說:"雲煙!"
"哎喲-孫總您竟然還認識我,真沒想到啊,咯咯咯……"左邊一個穿著黑色真絲低胸弔帶圍著一個純白色貂皮披肩的女人一手輕拂胸口,另一隻手盈盈握住孫大盛的手,乳溝中間一枚碩大的鑽石吊墜比頭頂的水晶吊燈還要耀眼十倍,孫大盛忍不住看了一眼,就再也無法轉移自己的視線。
熊能也反應過來,心想怪不得剛才看著面熟,原來竟是前幾年大名鼎鼎的兩棲明星雲煙,幾年前從人們視線中隱退後,有人說她因為整容失敗患了抑鬱症每天在家飲泣,有人說她嫁給了一個百億級的富豪……怎麼也沒想到會出現在此處。熊能正想著怎麼開口,雲煙已經一把握住他的手,"這位老闆,歡迎光臨寒舍。"
顧忱笑道:"雲姐坐吧,大家肚子都餓了,再不上菜只好吃你了。"
雲煙呸一聲過去用粉拳假裝狠狠打了顧忱一下,嗔道:"再叫人家姐小心我撕了你的小嘴,快叫妹妹。"
"哈哈,好妹妹,快上菜吧,哥哥們都餓了。"
"這還差不多!"雲煙叫服務員上菜,又推了把一直呆站在原地的那個女孩,"哈蜜,怎麼也不知道跟客人們打個招呼?"
"大家好,我叫哈蜜。"女孩上前微笑著打招呼。孫大盛和熊能登時又呆了一下,剛才,兩人都被雲煙身上那股莫名的女人味道給引誘過去,但真要把眼前這兩個女人相比,雲煙臉上被厚厚脂粉所掩蓋的歲月滄桑,哪裡能比得了這個女孩的天生麗質和年輕魅力?
顧忱招呼大家就座,上座留給熊能,哈蜜陪在他左手,顧忱陪在他右手,顧忱右邊是丁銘,另一邊,哈蜜旁邊是孫大盛,孫大盛旁邊又是雲煙坐在最外邊,孫大盛左右都是美女,一時間興奮得得意忘形臉紅脖子粗,但又平生首次享受到這種待遇,半是怯生,半是滿足,有秀色可餐,頓時忘記了肚中飢餓,心中暗暗罵顧忱明明跟雲煙如此熟悉,竟然從沒帶自己來過這樣的人間仙境活色生香的香艷福地,正想著,雲煙一隻手悄悄從桌下伸過來,孫大盛感覺自己的胸前有個柔若無骨的縴手滑過,雲煙把臉湊到孫大盛臉頰前,孫大盛頓時陷入懵懵懂懂如墜雲端的迷糊狀態,恍惚中,聽雲煙低聲輕笑,"孫總,這是我電話,以後記得常來喲……"
那邊熊能也在兩分鐘后與哈蜜共同到達忘我的雲端,哈蜜貼到他臉前耳鬢廝磨氣吐如蘭,早把熊能的魂勾去了十萬八千里,服務員端上來滿桌子的精緻菜肴,竟全然沒有看見。熊能心意蕩漾間,心想:北京房地產商果然有水平,連吃飯都能找到這樣的明星級美女作陪,活到四十多,竟第一次發現人間還有如此銷魂景色,前四十年,真是白活了。
顧忱和丁銘對視一笑,見兩人已經色迷心竅,索性自顧自吃起來。
孫大盛卻不知,顧忱,也是今天和雲煙首次見面。今天回到北京后,顧忱思索晚上安排什麼樣的活動才能夠一次性搞定熊能,丁銘給他出了個主意,說他認識一地產圈裡神通廣大之人,名叫諸葛亮,京城頂尖的應酬活動,最有經驗。於是顧忱聯絡到諸葛亮,諸葛亮一聽就笑了,說想陪好這種客人,雲煙很合適。顧忱吃驚問道,她不是退隱了嗎?諸葛亮笑,說,退隱,不過是被淘汰的一種美好說辭,雲煙用自己辛苦積攢下來的錢在京郊一處開了家私人會所,每天只接待一桌客人,她的常客,倒有一半是房地產圈人。顧忱又問有什麼安排。諸葛亮笑道,底層吃飯喝酒,一層聊天喝茶打麻將,二層卡拉OK,三層是卧室,每間卧室都帶有雙人按摩浴缸,去那兒的客人,一般都是從底層玩到頂層,包你樂不思蜀。更重要的是,每位客人,都可以由雲煙親自安排一位漂亮MM,而且您放心的是,她們絕對不會是小姐,如果價格合適的話,雲煙嘛……也可以親自……嘿嘿。
顧忱問雲煙要多少錢?
那人報出一個價,顧忱大吃一驚。
竟如此便宜!?
那人笑,雲煙主要靠她的會所賺錢,自己的身體嘛,不會只是招攬生意的一種幌子而已,自然不會太貴。
於是顧忱點了雲煙親自作陪。待孫大盛和熊能從剛開始的迷亂中清醒過來,顧忱叫雲煙上酒,超市裡賣四百的酒,一般飯店要賣六百,高檔飯店賣八百,雲煙這裡卻要兩千八。不過,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的是這裡的萬種風情。美酒映紅美人臉,身畔笑靨嬌喘,兩瓶酒下肚,孫大盛和熊能都有了幾分醉意。酒足飯飽后,大家起身去一層喝茶,其實喝茶僅是一個過門程序,其作用是使客人稍微冷靜些,各自喝下一杯苦丁,又到二層卡拉OK,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思唱歌,雲煙趁機又推銷了兩瓶一萬八一瓶的洋酒。
顧忱心裡暗暗計算著自打灃水路項目以來的花銷,著實有些肉疼,孫大盛和熊能與兩個美女旁若無人的卿卿我我,丁銘在唱著跑調的歌,顧忱卻盯著茶几上剩下的最後半瓶洋酒,心,在滴血。
雲煙在孫大盛臉上親了一下站起來出門,給顧忱使了個眼色,顧忱出去,雲煙假裝頭暈嬌滴滴靠顧忱身上,說:"哥哥,我醉了。"
顧忱笑著扶著這個比自己大著近十歲的昔日明星,心裡卻有些噁心,這麼近距離觀察她,精心裝扮的女人,臉雖然是幾十年如一日的美麗精緻,但歲月卻早已把她們的脖子嚴重的侵蝕,濃妝之下,該是一張怎樣滄桑疲憊的臉?
"帥哥,今晚讓我陪你好不好?你那個什麼孫總,身上一股煙油加長時間不洗澡的味道……咯咯……"雲煙作嘔吐的動作,靠在顧忱身上猛笑。
顧忱心想你嫌孫大盛噁心,我還嫌你噁心呢,笑道:"那可不行,他們是我的客人,怎麼能奪人之愛呢?"
雲煙還在咯咯笑個不停,伸手在顧忱臉上撫摸,說:"那,我給你安排一個美女,還上大學呢……"
顧忱又搖頭,"我和丁總一房,還有事需要商量。"
雲煙無奈,從身上不知哪處摸出張名片插顧忱口袋裡,說帥哥你以後再來,全部八折,我嘛,免費。
兩人回房,孫大盛大為不滿,說:"你們幹嘛去了,去這麼長時間?"
雲煙一屁股坐他腿上,用一個香吻堵住了他的惱火。
顧忱輕輕拉過熊能,問:"熊總,晚上就住這兒吧?"
"住這兒?"熊能醉眼蒙目龍。
"樓上就是卧室,您看,陪您的這個女孩怎麼樣?"
熊能愣了一下,又驚又喜,卻露出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說:"咳咳……這個嘛……只好客隨主便了……嘿嘿。"
顧忱說:"好,那我安排好,待會兒咱們上樓。"
熊能一把拉住顧忱,把嘴湊他耳邊口齒不清道:"顧老弟,好兄弟,哥明白你意思,安灃那塊地,好說……"
"今天先別說這些,哥高興,老弟就算心滿意足了。"顧忱笑著把他推到那女孩懷裡,又突然想起一事,拍拍孫大盛,低聲說:"你那個司機怎麼樣?不會跟倪楓亂說什麼吧?""放心,那小子是我從老家帶來的,跟我都十年了,絕對守口如瓶。"顧忱還是不放心,正想著讓孫大盛給司機打電話叮囑,孫大盛卻已轉身鑽進雲煙的懷中。顧忱示意丁銘停止表演,說:"大家上樓休息吧。"
樓上正好三套卧室,孫大盛和熊能急不可耐帶著各自的女人進房,顧忱和丁銘也進另一套房,丁銘迅速熟睡,顧忱推開半扇窗,看著夜空里的皎潔明月,品味著春夜裡的沁涼空氣,很久,毫無睡意。
同樣睡不著的,還有倪楓。
倪楓把窗戶打開,雖已是晚上十一點多,但房間外面的車聲人聲卻使倪楓興奮異常。顧忱特意將她的房間安排在靠王府井大街一邊,從窗戶看出去,王府井大街人流如織,長安街華燈下車流穿梭,構成京城美麗的夜景。雖然只是標間,倪楓已經興奮得踢掉高跟鞋光腳在厚厚的地毯上連蹦帶跳,真沒想到,自己竟也能在五星級的北京飯店住一晚,剛剛在中國最有名的商業街上有生以來第一次隨心所欲的買到一大堆美麗的衣衫飾品,徜徉在歡樂的人海里,倪楓問自己,這是夢嗎?如果這是夢的話,她寧肯永遠不必醒來。
但真正令倪楓睡不著的,並不是這些。
顧忱,才是倪楓心潮澎湃的源泉。
心潮澎湃,並不是因為顧忱的帥和十足的男人魅力,更不是因為他外表那層成功的光環,而是因為,倪楓發現了他的一個秘密。
剛才顧忱問孫大盛的司機時,孫大盛的司機正跟倪楓在一起。他開車帶著倪楓逛遍了整個北京,他最喜歡看到倪楓誇張的張大眼睛的吃驚表情。倪楓說我從來沒到過北京這樣的大都市,才幾個小時,但我已經永遠不想再回安灃那樣的窮鄉僻壤。倪楓用信封里的一萬現金給自己買了好幾件新款春裝,這些錢讓她興奮了好久,但在商場里逛了一圈后,倪楓才明白,一萬塊錢在北京這樣的都市,實在算不得什麼。在一些人流很少的專賣店,一萬塊錢還買不到兩件襯衣,這在安灃市是絕對無法想象的。
也許,夢想與實際的落差,才是構成北京魅力的最本質元素?
倪楓這樣想著,便突然又有些失望,原來自己剛才興奮買到的衣服,也不過只是中檔貨而已!晚上司機請她吃的北京烤鴨,逛到腳酸后,已將近十點。倪楓說,今天辛苦你了,我請你喝咖啡好嗎?
司機巴不得有再向這個小美女獻殷勤的機會,走進路邊一家咖啡店,卡布基諾的濃香讓倪楓陶醉了許久,司機在對面傻傻的吃著一杯冰淇淋。倪楓看著他笑,司機臉有些紅,漸漸低下頭去。倪楓忽然問:"你每天都要送孫總去白石集團上班嗎?"
"不是呀,今天才第一次去。"
倪楓大吃一驚,呆了呆,問:"孫總不是那兒的股東嗎?"
"什麼呀!"司機笑,安排他陪倪楓是臨時的指派,孫大盛並沒有交代什麼,但司機隱約感覺到自己言語中有什麼不妥,笑了一下后,發現自己說漏了嘴,遲疑著不該說什麼好。
倪楓假裝生氣,說:"好呀,你不說算了,我明天自己問孫總去。"
"不是,倪楓,這個……我也說不清,這個……"
"好了好了,我不問了好吧。"倪楓低頭喝了一個咖啡,突然又抬頭笑著一把抓起司機的手,紅著臉輕輕說:"明天,你再帶我去玩好嗎?"
司機的手被她緊握在手裡,看著對面的美女笑靨如花深情款款,一顆心劇烈的跳動,緊張地說:"明天……要看孫總……安排……"
"不嘛,我是你們孫總請來的客人,要聽我安排才行。答應我,明天我們繼續去玩好嗎,我喜歡跟你在一起。"
喜歡跟你在一起,尤其是一個美女這樣對你說時,在很多男人耳朵里的意思就是:我幾乎快要以身相許於你了。
司機整天被孫大盛罵五喝六,除了跟著孫大盛泡那些低學歷的小姐時能趁機佔佔她們的便宜,連女朋友都沒談過,幾時享受過這種待遇,熱血湧上心頭,如果這時倪楓遞給他兩把刀,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插進自己肋下。
倪楓輕輕的朝他臉色吹氣,說:"我們做個遊戲好不好?"
"好。"
"我們互相問對方問題,誰也不許說假話。"
"好。"
"那你先問。"
"你……多大了?"
"二十四,你呢?"
"二十五。"
"你有女朋友沒?"
"沒。"
"傻瓜,你怎麼不問了?"
"問……什麼?"
"傻瓜,你不會跟著我問。"
"哦,你,你,你……有女朋友嗎?"
倪楓頓時笑岔了氣,趴在桌上半天沒起來。司機也嘿嘿傻笑,意識到自己說錯了,忙改口道:"男……男朋友。"
"沒有。"
"……"
"你,喜歡我嗎?"
"……嘿嘿。"
"說!"
"喜……歡。"
"我也是。"倪楓低下頭去,玩弄著手中的小匙,"人家不像你臉皮這麼厚,咱們不說這些了,說說工作吧。對了,那你們孫總的公司在哪兒?"
"在小瓦窯。"
"小瓦窯?在什麼地方?"
"西邊,快到石景山了。"
"也是一棟大廈嗎?"
"不是,是平房,從他第一天到北京就在那兒。"
"哦,孫總以前做過房地產嗎?"
"做過,不過……都是顧總幫他做的。"
"哦。顧總……我覺得他這人挺不錯的,他和孫總一定關係很鐵,不過,他是白石集團的股東嗎?"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不過顧總的公司好像在北邊……"
"哦,他為什麼不在白石集團辦公。"
"好像,好……像,他跟那個白總關係挺不錯的。"
倪楓心裡暗暗吃一驚,又問:"那顧總有自己大廈嗎?"
"什麼呀,他的錢還是從我們孫總手裡掙到的,他才租了一層辦公室。"
"哦,我看他們倆車一樣,還以為他們倆一樣有實力呢。"
"什麼呀,別看我們孫總不講究,但他是真正有錢,顧總實力比孫總可差太遠了,還有,"司機在美女的明眸眼波里激動蕩漾,一發不可收拾,"他們倆的車是上禮拜才買的,告訴你個秘密,我們孫總的車是760,比顧忱的730多出好幾十萬,可顧總把730的標牌去掉,換上了孫總的760……"
倪楓眼瞪得很大,笑道:"這種事你怎麼知道?"
"上牌那天,是我去的,人家車管所還奇怪呢,問我你這倆車是怎麼回事?要不是白總的司機有經驗,我還整不明白呢……"
顧忱,原來你沒錢!孫大盛也只是個傻有錢的包工頭!倪楓伏在窗台上看著下面的燈火輝煌,為自己發現這個秘密而激動不已。那麼,他是想借著白石集團的外殼做這個項目,急於拉熊能過來,一定是想弄清土地的底細,但他沒有那麼大實力,會怎樣運作項目呢?所以,他只有拉來孫大盛?……倪楓想,命運給自己安排了一次非常好的機遇……
第二天,孫大盛和熊能臉色蒼白卻精神矍鑠,心滿意足卻戀戀不捨的告別雲煙會所。回來的路上,熊能主動說:"顧總,感謝你的招待。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如果想拿-南玻碗-……"
"什麼?-南玻碗-?"顧忱不明就裡。
"就是第一的意思,這塊地肯定是安灃市的一號地塊,這名字是勞總第一個叫的,我想可能是南方的一種名貴玻璃碗吧……"
顧忱忽然爆發出一陣大笑,笑得手發酸臉發麻,險些握不緊方向盤,"熊總,這個什麼-南玻碗-,英文叫-NumberOne-,就是第一的意思。"
"哦,嘿嘿。我英文不好。"熊能也大笑,"你想要這塊地,就必須攆走那個北京開發商,攪黃他們的合作,想攪黃他們的合作,就必須先讓改制無法獲批,只要改制方案一天不批,土地,老夫子就一天不敢動。所以,我回去后,首先幫你摸清合作方的底細,其次,設法把改制方案再打回來。"說到這兒,熊能突然罵道:"媽的,本來前幾次都挺順,但這最後一次,老夫子也在省里使了不少勁,我安排的幾個舉報人,也基本被他收買過去。我今天趕著回去,也就是想趕緊把這件事張羅一下,絕對不能讓老夫子輕易過關。"
"對了,前幾次方案被駁回的主要原因是什麼?"
"首先是退休下崗分流人員的安置問題,開始很多人上訪告狀,但通過幾次方案,逐漸被老夫子瓦解,這次恐怕翻不起多大風浪。還有一點,就是這塊地,公司的其他資產都很清楚,唯獨這塊地是老夫子精心埋的伏筆,每次他都會做文章,按照當時的價格評估,殊不知現在的市場價格已經比當時整整高出一倍,二百多畝,就是多出一個多億。這不明擺著占國家便宜嗎?幾番被打回,也有這個成分在。但這一次方案里也就只有這一個遺留問題,再加上老夫子做了好幾年工作,這個問題不被追究的話,方案,也就算過了。"
"所以說,利用土地評估價格的不公,是阻截改制通過的唯一機會?"
"是這樣。我回去就繼續製造輿論,不行就去省國資委舉報,反正是最後一搏,大不了,老子去房管局當個副局長玩玩。"
顧忱忽然靈機一動,說:"現在國資委正重點查處國企改制過程中的國有資產流失問題,我正好有個朋友是國家國資委的,要不,我也……"
"好啊,國家國資委有人更好,直接壓下去,小小一個安灃市絕對不敢批准他的改制方案。"
"好。時間緊迫,我不留你了熊總,我今天就去找朋友商量此事。"
"好,顧總,我幫你,你也是在幫我。此事如能辦成,老夫子就錯過最後一次機會,下半年,他就再沒有力氣撲騰,只有乖乖等著退休養老了,到那時,我就成為一把手,明年繼續推動改制工作,到那時,-南玻碗-,自然也就是顧總你的囊中之物了!"熊能陰險的笑。顧忱卻從他的笑容里感覺到一絲陰云:熊能這樣的人成為自己的合作夥伴,天知道還會有多少麻煩在等著自己。
中午,顧忱給熊能送行時,相隔六百公里的另一個餐廳里,老夫子正在請客。今天中午他請到的貴客是衛彬,安灃市市長。在座的還有老夫子專程從省城請來的省國資委的一位副主任。
昨天上午職代會通過了改制方案,下午老夫子便指示將改制方案呈到國資委,並特意專門列印出來一份,通過秘書呈給了衛彬。
衛彬只帶了自己的秘書,老夫子也只帶了董玫,衛彬下午有會,五個人只品嘗了一瓶董玫從家鄉-一個兩千公裡外的南國山寨里運過來的家鄉自釀米酒,董玫雙手端著酒用家鄉話唱著敬酒歌端送到國資委副主任和衛彬面前,兩人笑著一飲而盡,氣氛非常好。
安灃人都說,董玫是老夫子的紅顏知己,八年前,董玫才三十齣頭時,竟成為安灃市城建辦的副主任,在當時是引起轟動的新聞。後來,城建辦編製撤銷后,董玫本可以去政府部門,以她的年齡及性別優勢,再加上她不凡的工作才能和人際能力,前途不可估量。但董玫偏偏放棄了權力誘惑,跟著老夫子成為房地產開發總公司的副總。人們傳說,這都是因為董玫感激老夫子的知遇之恩,也有人傳言,這個嘛……嘿嘿,自然是因為男女那點事兒……
送走衛彬,又送國資委副主任回賓館休息,老夫子和董玫回公司。司機放下老夫子的公文包退了出去,董玫給老夫子倒上茶,說:"您休息一下吧。"老夫子卻說:"董玫,坐下,我想和你聊點事。"
董玫坐沙發上,老夫子坐在她對面,長時間看著她,董玫笑,也看著老夫子,老夫子輕輕嘆口氣,道:"真難為你這麼長時間跟著我這個糟老頭子不離不棄,改制的事一拖再拖,再拖下去,你就四十的人了。"
"勞總,說這些幹嘛?你不是說我是你的忘年交嗎?為了這份交情,我也得踏踏實實跟著你幹才是。"
"話是這樣,"老夫子欣慰的笑,"但人活著總要有目的性,以你的脾性,我認為你不太適合在官場混,所以才留你在企業,當然,也是因為你的才能使我實在捨不得你走。但沒想到改制拖了這麼久,尤其是到了現在,改制到了最後關頭,我近些時一直在想,萬一要真的改制失敗,我退休了沒事,可,你怎麼辦?以你現在年齡再去政府,還有多大意義?"
"勞總,這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咱們現在不說這些好不好?我看這次改制肯定沒問題。"
"是啊,我也感覺這次衛市長的態度特別好,再加上咱們做了那麼多工作,成功的概率,應該不下九十。但,我總覺著心裡還是有些不踏實,天知道那些人還會整出些什麼名堂來?對了,今天怎麼沒看見熊能?"
"昨天會議一結束他就開車出了公司,也沒跟辦公室打招呼,結果到現在還沒露面,我擔心……"
"是啊,這也是他最後一次機會了。我想,他一定是去了某個地方,一定是為了改制的事。他是一個人走的嗎?"
"對了,有人看見辦公室的小倪在他車上,不過小倪是請過兩天假的,說家裡有事……"
"不管這些事,一個小姑娘能跟這些事扯上啥關係?這樣,我待會兒給他打個電話,跟他商量下明天開個小會,另外,我也想和他開誠布公談一次,企業改制,對大家都有好處嘛。企業是股份制,大家都有股份,又不是我勞甫梓一個人的公司。這樣,我準備把我的股份再多分他些,讓他的股份超過你,這樣他也許會平衡些,但我要先跟你商量一下。"
"沒問題。勞總,公司只要你控股,怎麼都行。"董玫堅決的說。
老夫子欣慰的笑了……
勞甫梓,人稱"老夫子"。經過資產評估與審計,公司包括辦公大樓、兩個在建項目和灃水路地塊的總資產差不多將近三個億,但負債總額卻也基本是這個數。凈資產一千萬元,摺合為股本一千萬元,由出資人以現金方式出資。改制后,他佔有新公司40%的股份,現在的四位領導班子成員每人佔10%,其餘20%股份由全體員工組成的持股會持有。老夫子的想法,讓出自己的10%給熊能,以此換取熊能對改制的支持。
所以,當熊能接到老夫子電話,正想著編排個理由搪塞他時,老夫子的親切,卻讓熊能感覺很不習慣,甚至有些反感。兩人對立多年,是公司上下皆知的秘密,老夫子從來沒有如此表現出親近。莫非,他已經知道我北京之行?
放下電話,熊能罵了一句,"靠,請我喝酒?鴻門宴!一定有貓膩!"
"誰請你喝酒啊,熊總?"倪楓笑著問他。
"我問你,有人知道你跟我來北京的事嗎?"
"沒有,絕對沒有。我跟主任請假,說我媽病了,沒有人知道去北京的事。"
熊能點點頭,看來不是北京之行走漏了風聲,一定是老夫子另有圖謀,難道是,在最後關頭向我示好,想握手言和嗎?呸,沒門!想言和只有一條路,讓位子給我!想到這裡,熊能忍不住自己笑了起來,讓位子給我,只怕比讓他死還難!
熊能驅車進入市區時,老夫子已經在聽香閣的一間包房裡等候他多時。房間里放的背景音樂是一支古箏曲,假山上輕煙輕舞,老夫子獨自閉著眼,聞著印度熏香的味道,手邊的一杯碧螺春,早就冰涼,卻滴水未動。
聽香閣位於灃水河邊的一片樹林中,窗外河水在越來越濃的春綠中蜿蜒流淌。在這裡吃飯,吃的是一種品位,重要的宴請,老夫子往往會選在這裡。
今晚桌上只有兩個人,另一個位子是熊能的。
下午打電話時,能聽見熊能的話筒里有嗡嗡的風聲,好像是在高速公路上。剛才又打電話問熊能幾時到,熊能說馬上進市區,那麼,他會是從哪裡回來,匆匆開車,又是會去哪裡?
公司的領導外出辦事一般都會帶司機,也會事先告訴辦公室,像熊能這樣一言不發就消失兩天,上一次,好像也是在改制方案報送到國資委的前夜。
老夫子睜開眼睛,給董玫打電話,"查一查,熊能是從哪條公路下來的。"
老夫子重新閉上眼睛,又過了十分鐘,門被推開,熊能夾著個包進來,老夫子親切的迎上前,拉著熊能坐下,熊能問:"勞總,我是您的部下,如何敢讓您請我吃飯,有什麼吩咐嗎?"
"哪裡有什麼吩咐?找你來,就是想跟你喝酒聊天,成天忙於工作,疲於應酬,早就想找個時間咱們哥倆兒好好嘮嘮,今天正好沒事,來,服務員開酒,上菜。"
"勞總啊,您心臟不好,酒,還是少喝吧!"
"不行,咱哥倆還是去年春節你給我拜年那天單獨喝過酒,這一晃,都一年多了,人生苦短,跟朋友喝酒的機會,其實並不多啊。"
"是啊,那天,我拎著兩瓶我小舅子從法國帶回來的紅酒去給您拜年,然後您非拉我在家吃飯,還讓嫂子親自下廚,那天,咱們把兩瓶干紅喝個精光,走時您不放心,還非要司機過來把我送回家。"
兩人握手大笑,好像一對肝膽相照榮辱與共的老朋友。
老夫子斟上一杯酒,端給熊能,說:"兄弟,這幾年辛苦你了,企業效益不好,作為老兄,作為領導,我都問心有愧呀。"
"您說的哪裡話,房地產我是外行,沒能幫得了您,我有愧才是。"熊能接過酒杯大口乾掉,又自倒一杯,說:"嫂子特意交代不要您多喝,這杯酒是我敬你,也還是由我替你喝吧。"說完又一口乾掉。
兩人吃菜喝酒聊天,話題漸漸扯到工作上,又聊起公司近期的工作,正聊著,老夫子手機響,董玫說:"查過監控錄像,是從北京方向下來的。"
"好,哈哈,沒事,我和熊總喝酒呢。"老夫子樂呵呵放下手機,"你嫂子不放心,囑咐我少喝酒呢,哈哈,對了,你這急匆匆的,是從哪裡回來?"
"嗨,是這樣,我北京一個戰友住院了,肝癌晚期,才比我大一歲,昨天開會時才接到電話,結果開完會我就開車往北京趕,晚上看了看他,今天上午又去給他買了點東西留了點錢,知道這邊公司還有事,於是急著趕了回來。唉-人啊,什麼都不如有個好身體重要。"
"是啊,趁著咱們健健康康,來,喝一杯!"老夫子放下心來,他果然是去北京,看熊能模樣,也不像是作假。他如果要搗亂,只有去南邊的省會,正好和北京是兩個方向。
酒喝過半瓶,老夫子拍了一下熊能肩膀,說:"公司的改制方案我昨天送到衛市長那兒,今天中午還和他一起吃的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呀。熊老弟,我年紀大了,這東風,就是你啊。"
"什麼?"熊能一驚,筷子里正夾著一塊魚肉,險些掉下來。
"我有個想法,還沒和幾位領導商量,想先徵求一下你的意見……"
"您說。"
"我想,把我名下10%的股份讓給你。"
熊能又一驚,一個花生米從嘴裡滑落到地上,"為什麼?"
"還能為什麼?你是常務副總經理,本來就比他們幾個高半級,再說了,我這把年紀,還能折騰幾年,你雖然房地產業務不是太熟,但作為公司一把手,善於把握全局就行,這,不正是你的長項?"
"一把手?"熊能的一支筷子又掉地上。
"對呀,公司改制后,董事會要選聘一位總經理,論地位,論資格,你都是第一人選,我這個董事長,以後只是幫你們跑跑政府耍耍嘴皮子罷了。"
"這個……"熊能一臉猶疑,"論資格,論地位,我看還是由你兼任總經理更合適,我哪裡敢坐總經理這個位子,您過獎了,這不是逼著老弟喝酒嗎?"熊能端起酒又是一口。
老夫子微笑著不再多說,只是拍著熊能肩膀說:"你回去想想,不過嘛,股份的事就這樣定了。"
"這個……10%的股份就是一百萬,我去哪兒再找這一百萬去……"
"這個不用你老弟擔心,放著我身上。"老夫子笑,像一隻老狐狸,"來,再喝一杯。"
回到家,熊能失眠了,思前想後,今天老夫子對自己示好的原因無非有二:第一,老夫子想拉攏自己,解除自己對他的威脅。第二,是想試探一下自己的態度。熊能將酒桌上的對話重新細細梳理過一遍,沒有發現自己說錯了什麼話。老夫子越對自己示好,熊能越不放心,聽老夫子的語氣,好像董事長已經成竹在胸。"呸,什麼東西!"熊能罵道:"狗屁還不是呢,竟給老子許個什麼總經理的空頭銜,股份再多隻要不控股有個屁用?你當我三歲孩子啊?不行,我得加緊行動了。"
熊能當即抓起電話打給顧忱,問:"顧總,你去國資委找人了嗎?"
"找過了,我已經打好招呼,必要時可以捅上去。"
"好。這我就放心了。謝謝你顧總,有你我真的很放心。"
熊能深夜莫名其妙的電話,顧忱感到熊能那邊一定有了新的問題,不行,顧忱想:"我也必須加快進度。"下午,賈曉陽給顧忱打過電話,說思前想後,還是請衛市長出面找老夫子合適,他已經將顧忱的想法告訴了衛市長,衛市長雖然有些意外,但還是表示理解,說不僅是老夫子這塊地,就是白石集團看中的任何項目,需要市政府牽線搭橋的,他一定支持。關於約老夫子一事,衛市長說,今天中午他正好應邀與老夫子吃飯談改制的事,他會在一兩天給老夫子說項目的事,讓顧忱等他消息。
賈曉陽說,憑我對衛市長工作作風的了解,他說一兩天,這一兩天內就肯定會找老夫子談,你要有時間的話,最好也過來等著,免得到時候猝不及防。
正考慮明天去還是不去,熊能又打來這個莫名電話,現在圍繞在一號地塊上空的,有顧忱的野心,有市政府的招商引資熱情,有老夫子改制,還有熊能與老夫子之間的明爭暗鬥,而另一家佔得先機的北京房地產公司,還尚未露面。還未出手,局勢竟已如此紛繁複雜,顧忱哪裡能睡得著覺,索性睜大眼睛望著頭頂的天花板整理思緒。
手機又響,是倪楓的簡訊:"睡了嗎?"
這丫頭又有什麼事?倪楓的笑臉在顧忱眼前閃動了一下,顧忱回過去,"沒睡。"
倪楓電話馬上打過來,"顧總,這次人家去北京,你把人家一個人扔賓館里就只顧著陪熊總去了,人家是女孩,也太沒面子了……"倪楓的嬌聲在黑夜裡隔著無線信號幽幽的飄著,顧忱好像已經看見她可憐楚楚的表情。
"我下次一定好好請你玩兒好嗎?"顧忱趕緊道歉。
"下次說不定你用完了人家,就再也不理人家了……"
"不會,我保證。"
"真的?"
"絕對真的。"
"好,那我就再告訴你一個消息,今天,我們進城已經天黑,有人請熊總喝酒,他把我送到家,但我一直惦記著您的事,於是又去找了我們的辦公室王主任一趟……那家北京地產商每次來,都是他幫著訂房訂餐,所以,我想,他應該知道更多。"
顧忱心一緊,認真聽倪楓繼續說。"主任問我問他們的名字幹什麼,我就說,我有個同學也在北京一家房地產公司里打工,於是我想問問,看是不是一家。主任笑著說我孩子氣,也沒想到我會跟這事有什麼關係,於是告訴我那家的名字叫-篤寅地產-……"
"什麼?"顧忱倒吸一口涼氣。
"聽說,他們也是一家有實力的房地產公司。"
"是。"顧忱苦笑,篤寅地產集團豈止有實力,簡直是太有實力了,由於篤寅地產採用的是多品牌戰略,麾下有多個房地產品牌,項目雖然遍布大江南北,但每個項目都由以項目命名的項目公司操盤,所以圈外人一般對它了解並不多。但在顧忱這等圈內人看來,篤寅地產絕對非同一般。打個比方,普通地產商要在土地競拍市場上看到篤寅地產的影子,第一反應就是像見到了鬼,第二個反應,就是趕緊收拾行頭閃人,因為你不閃,它自然也會把你收拾出局!
再打個比方,白石集團這樣的公司夠牛了吧,但跟篤寅集團較勁的幾十次競地拍賣,還很少有勝績。
倪楓後面的話顧忱一句沒聽耳朵里去,直到倪楓說顧總你有事是嗎,那我掛了……時才反應過來,說:"我有事,先不說了。"
見鬼!顧忱衝天花板罵了一句,攪和其中的竟會是篤寅!要讓它出局,簡直是雞蛋自己往石頭上撞,雞蛋,就是顧忱自己!
這一夜顧忱徹底失眠。
第二天天一亮顧忱就從床上跳起來,想了一夜,不行,是死是活,好歹項目進行到這一步,總得去拼一把才能釋懷。顧忱決心動身,立即去安灃!
走到一半時,賈曉陽電話響了,說衛市長今晚有時間,由他出面約老夫子出來和顧忱見面,讓顧忱趕緊過去。顧忱說我已在路上。賈曉陽說好,我下午有個會無法陪你,我已經給你訂好房間,你到了后自己去安灃大酒店前台取房卡,然後等我電話。
顧忱明白自己已無退路,只得硬著頭皮向前沖。
剛掛斷賈曉陽電話,熊能又打來,"顧總啊,我上午去打聽過了,跟老夫子合作這家叫篤寅地產集團,應該就是北京那家赫赫有名的篤寅,我擔心,老夫子這次信心十足,可能就是因為背後仗著他們。"熊能好像已經有幾分怯場的退意。
顧忱忙鼓勵他道:"熊總,沒事,白石集團的實力也差不到哪兒去,我今天晚上約好和衛市長一起吃飯,咱們上下裡外一起努力,篤寅不過是一隻形隻影單的紙老虎,有啥可怕?"
熊能問明晚上是和老夫子見面,馬上說那下午我就找人遞封舉報信到衛市長桌上,咱們裡外夾擊,共同努力。
安慰罷熊能,顧忱心裡卻更沒了底,支撐自己不斷前進的,不過是自己心底的一個夢想。高速公路上方陽光明媚,筆直的公路上反射著刺眼的陽光,有些晃眼,預示著一個無法看清的絢爛所在。顧忱感覺自己已經是一個正在以每小時一百六十公里速度撞向巨石的雞蛋,夢想,會在接觸的瞬間迸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