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們說《非誠勿擾》
兩年前在我離開《南京零距離》的主播台,開始主持《非誠勿擾》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想到,這檔節目將給我帶來什麼。在這本書里自己評價這個欄目恐怕不太合適,自己誇自己總是不太下得去嘴。看到胡紫微女士的一篇關於《非誠勿擾》的文章,讓我很感動,徵詢她本人意見之後,收在了這本書里。學界我倒是有幾個熟人,但自己的一本小書叨擾人家總還是不大好意思,能隨時開這種口的,只有南京師範大學新聞傳播學院的副院長張紅軍了。
1、無關風月
胡紫微
跟孟非先生原算不上相識,我本人又是做財經節目出身的,要說起來,對孟非和他那紅透大江南北的《非誠勿擾》實在沒有任何置喙的資格。也是因緣際會吧,他突然就從眾多圍觀群眾中浮了出來,那麼,就作為觀眾,也作為同行,對我心目中的「非誠」和孟非,說幾句最膚淺的感受吧,胡說而已。
很顯然,我對「非誠」是屬於後知後覺的那類觀眾。後知到什麼程度?記得在二〇一〇年元旦前後,當《非誠勿擾》欄目開播並在收視上一路攻城拔寨高奏凱歌,很快就達到「高得不像話」的地步時,這個節目對我來說仍然只是個傳說。直到春節后某日,水皮先生來我主持的一個財經談話節目做嘉賓,哈欠連連,見我有異色,忙抱歉說最近每晚看《非誠勿擾》,結果春節沒休息好。好傢夥!水皮是何許人呢?《華夏時報》總編輯,資深的財經評論員,平時不苟言笑,與我相識十年從未在任何非財經證券領域表露過哪怕任何一點兒興緻的這樣一位嚴肅的前輩,竟為一檔找對象的節目而廢寢忘食。一葉知秋,看來,這檔節目在社會中的輻射已有足夠的縱深,因此,這節目也絕不只是找對象那麼簡單。於是,那個周末,我就加入了《非誠勿擾》的觀眾大軍,並且就像歌兒里唱的,「從此後,便像草一樣不能自拔」。
從同是電視人的角度,我也琢磨,《非誠勿擾》不容置疑的號召力到底源於哪裡?畢竟交友類欄目作為一種節目形態已不少見,「非誠」也沒有先發優勢。不管怎樣,先用個排除法吧,我感覺「非誠」和其他交友類節目最大的區別是,它本質上與風月無關。這是一個境界上的區別,也是它能夠引發巨大的社會效應,並且讓各種毀譽一直纏繞在它身邊的幸也不幸的根源。
字典上的「風月」很淺白,清風明月,也指閑適的事,更多用於男女情愛,比如《紅樓夢》里的智能兒,「如今大了,漸知風月」。節目的主題既是交友,可以想象《非誠勿擾》應該是怎樣清淺的調性,一些漸知風月的男女,談談情,跳跳舞,各自展示一番雕蟲小技並開幾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賓主承歡,大幕落下。可是不然,這個《非誠勿擾》橫空出世,而且一出世,就顛覆了所有人的預期:這不是一檔小情小調的節目,這曾是一出直指人心、直指當下世道人心的大戲。
戲中的主角是二十四個如花似玉八面玲瓏的女孩子,也有人名之為物質女孩兒,她們形貌參差,性格鮮明異常,想來這二十四個角色的設置是有講究的,剛好可完整覆蓋一個時代女性的眾生相。上大學時,我修的主課是電影劇作,課上專門講到「群像展覽式」劇本的寫法,當時沒有「非誠」,否則十個藍本都有了。馬諾、謝佳、馬伊咪、閆鳳嬌……圍繞著她們有很多話題在似有似無的策劃中漸次展開,而每期幾個順次出場的男生,則像極了幾道考題,每一個人都爭取代表或者說外化時下某一類型的男子,來考一考這些冰雪聰明的女孩子,了解她們的眼光,知曉她們的好惡。男嘉賓的遴選也有趣,基本上都是自己家沒有但鄰居家有的那種熟悉的陌生人,讓你既有窺秘的好奇,又有天然的親近。所以,一直很佩服「非誠」導演組選人的眼光,總懷疑有個眼光老辣的高人躲在後面,暗中調配每期嘉賓的出場陣容。
評價一個電視節目的成色,還有一個不太能上得了大檯面的指標,就是它調動觀眾腎上腺素的能力有多強。它能夠在多大程度上影響觀眾的悲歡和甚至不經頭腦直接發出自肺腑的感喟,觀眾就會在多大程度上被它挾持或駕馭。「非誠」在這點上做得有多麼出色呢?它不但成功調動了億萬受眾的腎上腺素,也攪動了幾乎全社會的腎上腺素。欄目中那些尖銳的來自價值觀的衝突和男性女性角色的衝突迸發出了極大的對抗性,那些對於生活、對於金錢、對於性、對於事業、對於孝道、對於愛情……這些沉甸甸的無關風月的命題,在每一個周末,伴隨著氣場強大的主持人撲面而來。曾有一度,我甚至有種強烈的直覺,分明感覺到了在每個周末之夜,在每個開場的時刻,在收看《非誠勿擾》已成為億萬雙眼睛和節目組共同預謀的某種規模超大的集體行為藝術的情勢下即將開演前的那一分靜寂,就像一鍋沸水,在水沸之前那一刻的靜寂。我們都知道,它將沸騰,只是不知道,這一次的沸騰將來自哪一滴水,這滴水將在哪一刻迸發。於是,馬諾因為她的那句「寧可坐在寶馬車裡哭也不在自行車後座上笑」而一夜之間名動天下,就是一個很必然的偶然了。
我承認,我是很偏愛這個節目曾經的煙火氣,喜歡它碰撞中的激情,喜歡它的假中見真,喜歡它直面生活真相的勇氣和能力,這真相里有刺痛人心的寒冷,也有足以融化眾生的柔情。當然,對一檔節目的評價往往因人而異,就像《紅樓夢》單是名字,就因讀者的眼光而有種種不同的理解。《非誠勿擾》還是有些複雜了,因為從它裡面可以提煉出的面相過多,多得有些像生活的本身。於是應了觀眾的種種眼光,它的某些刺目的部分就顯得格外突出,於是口誅筆伐也就可以想見地「壯懷激烈起來」。而在眾多道德家的腎上腺素集體亢進的壓強下,不久節目組做出了合乎時宜的轉型,目前看來轉型挺成功,據說已經成了和諧三寶:麻將、淘寶、《非誠勿擾》。呵呵,看來,曹雪芹生在當下也是枉然。當然,歷史沒有如果,讓風月的回歸風月,時下的「非誠」已是另一番風景,我的「非誠」,不見了。
好在,還有孟非。
當一個同樣無關風月卻有著新聞理想的人去做娛樂節目,會是怎樣?
會是孟非的《非誠勿擾》。
跟孟非先生有過一次短暫的擦肩而過。那是在孟非主持的《南京零距離》成為業界傳奇的時代。大概五六年前,我正在北京電視台主持《身邊》,也是一檔民生節目,一年的廣告費在四千萬左右,一個節目組三十多人,一年能給東家交這麼多公糧,幹得也算是拼死拼活。但是領導想得遠,讓我們去一檔一年能掙一個多億的民生節目偷偷藝,那就是傳說中的《南京零距離》。於是就在南方最難熬的早春三月,我們一行人趕往南京與「零距離」節目組「零距離」。因為時間安排匆忙,也是因為領導和群眾掛心的正事到底是不一樣的,為了趕赴江蘇台的招待晚宴,孟非和我只遠遠地在演播室打了個照面,但是據當事人孟非先生後來稱,這個面他可是沒有照上的——也難怪,那時他正在備播,手裡一摞稿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這副樣子,同是主持人我很理解,正是內心焦慮頭腦忙碌的關鍵時刻,一會兒就直播了,誰招他他跟誰急。
看介紹,孟非主持民生節目非常受歡迎,據說初試啼聲就贏得南京市民的滿堂喝彩。因為不上星播出,無緣得見。但是,看了孟非主持的娛樂節目,可以想見他做新聞的好。好的新聞人,都是很會問問題的人,因為問題提對了,離答案就不遠了。而孟非對男女嘉賓的提問,往往很對,而且帶著自己的立場,有一種不動聲色的主觀性,並靠著它把握住了現場微妙的平衡。比如,對某個一貫挑剔的女嘉賓,孟非會問:「你嫌前一個男嘉賓個子矮,換了個個頭高的你說他不能逗你笑,這位逗你笑了你又嫌人家工作不理想,你選擇男朋友有沒有一個固定的標準呢?」這個分寸在孟非手裡,話很直接,卻沒有攻擊性。尤其在嘉賓發言尺度過大的時候,等著看孟非如何收拾局面如何圓場曾是我的一大樂趣。
好的新聞人,都是很會總結和概括的人。忘了哪一期了,反正看到一對小年輕最終牽手成功感動到不行大肆飆淚時,鏡頭目送兩人緩緩從前景走入後台,明顯是為了緩和當時現場的情緒,這時的孟非即興獨白了大約一分多鐘,一段長長的貫口,幾乎一字未錯,像背過一般流暢,內容恰當,情真意切。當時確實有點兒驚著了,心裡有了口裡就到了,幾乎沒有時間打腹稿,這種千鈞一髮之際的張口就來,作為主持人,我得承認我做不到,而且估計我視野里的主持人能做到的,兩個巴掌就數得過來了。所以孟非說他高考語文一百二十分,我真信。
好的新聞人,跟人與事總會有著恰當的距離感。我相信這也是孟非主持《非誠勿擾》最迷人的一面。台上越熱烈,孟非越冷靜,話少,看不出什麼表情,有時候甚至有點兒旁觀者的感覺,有點兒「與我何干」的感覺。這是哲學家和文藝女生最鍾愛的氣質——一種疏離感。疏離是一種很奇妙的存在,尤其是在「非誠」這種水深火熱的氣氛里,主持人的疏離,恰似在沸騰的油鍋里加了一滴冷水,這種情形,可以想見是會引來多麼熱烈的回應。當然,現在的孟非氣場依然強大,只是話多了,也更突出親和的一面,但是私下裡我總是不免有些小人之心的揣度:這些表達中有哪些是真的直抒胸臆,有哪些是不得不說,或者不得不如此說的呢?
好的新聞人,還必須有一個稟賦,就是要有讓人交心的能力。有的人就是這樣,你天然地覺得可以對他不設防,三言兩語過後,就可以跟他過很深的話。我沒有跟孟非先生說過話,但直覺,他應該是那種可以交心的對象。因為這樣的人往往有一個特質,就是真的誠懇。即如張愛玲所言,因為懂得,所以慈悲。我也堅信這是為南京市民的生活守望了這麼久奔走了這麼久的新聞人孟非所堅守的那份慈悲。
所以說,一個民生節目出身的主持人,做娛樂節目,總是有些不同的。
當然,在八卦了孟非先生的一些人生經歷之後,更加覺得「非誠」這樣一檔婚戀節目真的非孟非不可。聽說孟非是一位專一深情的好丈夫,應該也是一個對女兒一腔柔情的好父親,在他接受的不多的幾次採訪中他反覆強調,自己過的是平常日子,一家人都非常普通。看得出來,他在刻意保護自己的家人,讓巨大的名聲和必將與之相伴的種種風雨盡量隔絕,也在刻意維護自己平常心的那份堅持。這真是非常聰明的一種態度,是可以讓自己走得更遠的一種態度。孟非不是銜著金鑰匙出生的幸運兒,所以我想他對於生活和芸芸眾生總會有自己的體察和領悟,所謂人同此心。你看,不管徵友來的男嘉賓有多大的身份上的落差,孟非經常會以兄弟相稱。一句「兄弟」,讓節目也平添了一分曾經滄海的男性氣質。
話說回來,一位堪稱理想的男人的典型,這樣的珠玉在前,又怎能不讓《非誠勿擾》每期都在尖叫中開始,在惆悵中結束呢?
最後說一句,跟孟非,這個到現在還沒說過一句話的同行的緣分。那是在去年的這個時候,在「非誠」偶臨小吉的時刻,我的一篇拙文,偶入孟非先生法眼。所以說,是文緣。與這部書的緣分,也來自這篇記錄了當時情境的小文章,現在看起來,雖時過境遷,但是還能隱約看出一個觀眾對於她所鍾愛的《非誠勿擾》的那分不舍和守望。錄在最後,以為念。
2、本色孟非
張紅軍
接到孟非的電話,讓我為他的新書寫一篇短文,評價他和《非誠勿擾》欄目。我欣然接受。但是掛了電話,心裡卻犯了嘀咕。說實話,儘管這些年來和孟非交往還算密切,但《非誠勿擾》節目我卻很少看——不是不喜歡,而是已經養成了不大看電視的習慣。不過轉念一想,憑著我對孟非的了解和對早期《非誠勿擾》的印象,加上這兩天惡補一下最近期的節目,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的偏差。
我跟孟非認識已整整十五年。自二〇〇一年他主持《南京零距離》成名之後,我曾在各種報紙雜誌上看過很多寫他的文章。印象最深的是「勵志篇」:奮鬥史、勵志小說範本、人生勵志劇,云云,甚至還有「青蛙變王子」之說,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
我理解一些記者和寫手們「提煉主題」的苦心和「讀者本位」的技巧,但我總覺得,那些文章中「合理想象」的成分太多、太過。孟非成名前的生活遠沒有文中描繪的那麼艱辛和痛苦,他的成功也絕非「超越自我」、「奮發圖強」的結果。在我看來,從默默無聞到光芒四射,從「孟記者」到「孟主播」再到「孟爺爺」,十五年來,除了不同崗位的經驗積累和不斷豐富的人生閱歷,孟非從來都是這個孟非,本質上說他從未改變過自己,一切都是順其自然,水到渠成。只不過,不同的平台為孟非提供了發揮他不同長處的機會,而《非誠勿擾》,是這些平台中最能體現孟非本色的一個。
本色之一:睿智幽默、真實自然
就我熟悉孟非的這十五年,睿智幽默始終是他魅力的源泉,這也是他最終踏入「娛樂圈」並在全國一舉成名的首要因素。
在孟非的微博中,很多粉絲直言不諱:看《非誠勿擾》就是來看孟非的。有網友還在網上開出《幽默孟非》的專欄,專門收集孟非在節目中的幽默語錄。的確,在每一期《非誠勿擾》中,孟非的睿智幽默都是信手拈來。
僅以二〇一一年六月十八日、十九日的《非誠勿擾》為例:「……所以我覺得我們《非誠勿擾》的服務功能不僅僅是相親,還有『催婚』的功能」、「你到超市打醬油也穿成這樣啊」、「在傳媒大學學工商管理,出來都當台長啊……我們先認識一下,留個好印象,誰知道呢?對不對」、「請四號『運動員』發表獲獎感言」、「我少說她兩厘米,你(樂嘉)非要說她一米九二,一點兒都不善良」、「你剛才那段英文說得特別好,因為我聽懂了!那什麼你把那個中文意思說一遍,我看你說得對不對」……儘管我儘可能一字不落地用文字把這些話複述出來,但其效果顯然與節目中的相去甚遠。究其原因,除了缺乏節目中的語境之外,更重要的,是缺少了孟非說這些話時的語態和表情——語氣的變化、挑動的眉毛、一臉的壞笑……他的幽默甚至要「飛一會兒」才會被大家體會。
在同一期節目中,樂嘉說有一個母親教育孩子的方式是讓孩子自己去體驗,比如通過吃辣椒來體會辣的滋味。這時,一直跟他「持不同意見」的孟非壞笑著跟了一句:「也有的人經常告訴孩子,二百二十伏的電是不能碰的。」
我一直認為,孟非詼諧幽默的本事是天生的,至少在他成名前多年就已經展露無遺。如果你穿越到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江蘇電視台二套(城市頻道的前身),推開一個辦公室的門,看到一小堆人圍坐在一起,津津有味、哈喇子直流地聽著一個人白話,一般來說,那人一定是孟非:
只見他衣著光鮮,打扮得一絲不苟,頭上或是戴一頂棒球帽,或是乾脆露著亮堂堂的腦殼,正用純正的南京話繪聲繪色、滔滔不絕地講述著他自創的「段子」(很多都是他自己的經歷)。每當人堆中發出陣陣爆笑,他便趁機悠然地吸上一口「萬寶路」,在眾人急切的目光和催促聲中繼續剛才的故事,直到曲終人散大家滿意而去。
有時候,突然的工作任務會打斷這一過程,或是讓少數人錯過,於是總有一些人要求他事後補上。而實際情況是,每次「重播」的效果都與「首播」相差無幾,甚至還因為偶爾的插嘴讓整個流程變得更加充滿「抓人」的力量。而此時,對那些已經聽過的人來說,聽「重播」的樂趣不僅在於重溫聽故事本身帶來的快樂,而且還多了觀察別人大笑的機會。個別小兄弟還會在孟非抖出包袱之前提前發笑,每當此時,孟非總是停下來,把大家的目光引向正張嘴大笑的某個人,而這時,又會帶來無數的笑聲。
孟非的睿智和幽默給人以真實自然的感受,而這又恰恰是因為真實和自然一直是他所追求的。不論是在《南京零距離》還是在《非誠勿擾》,不論是在工作時還是在生活中,孟非討厭虛假和做作,討厭「端著架子,故弄玄虛」。「沒有感受的話不要說;不能讓自己感動的話,不說。我要寫這個東西,至少要說服自己。……我說的,起碼應該是真實的。」將他當年那句當新聞主播時說的話稍作改動,就可以看出《非誠勿擾》中他的幽默緣何會真實而自然。
本色之二:旁徵博引、表達精準
在孟非諸多的「被勵志篇」中,都經常提到他的高考成績。據說當年他的語文成績僅次於江蘇省文科狀元,而數理化三科總成績卻不足一百分。高考落榜,只說明他理科太差了,而他的語文水平,卻比當年大多數考上一流大學的同學都要高出不少。在《南京零距離》任主播時,每天的《孟非讀報》都是他自己動手完成的。每天一千多字,單是寫出來就已經不簡單,何況節目還成為收視率的最高點!沒有點兒「真功夫」,沒有優秀的文學功底,是絕難做到的。
在各種文體當中,孟非最擅長的是雜文。他的文章不僅言語犀利、潑辣老到,還旁徵博引、妙語連珠。不論是正論還是雜感,立論或是駁論,總是有理有據、切中要害,給人以痛快淋漓、恰到好處之感。至今,孟非的博客中還時常出現此類精妙的時評文章。
紮實的文學功底,寬廣的知識面,使得孟非在《非誠勿擾》中經常旁徵博引、左右逢源。比如當一位自稱作家的男嘉賓說「魯迅說過,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吧」,孟非接道:「這句話好像是一個叫但丁的人說的,魯迅只說過:世上本無路……」當一位美國男嘉賓背毛澤東的詩「卡殼」時,他會悄悄地提示他……這樣的例子,恐怕孟非的粉絲們不勝枚舉。然而,孟非的旁徵博引卻沒有讓人產生「掉書袋」的感覺,相反,他的表達既通俗又精準——精準見功底,通俗是追求。
在二〇一一年六月十八日的《非誠勿擾》中,當一位男嘉賓因為開了一個玩笑被誤解而失敗退場后,樂嘉對孟非說了這麼一句話:「很多人在表達幽默感的時候,經常會被別人曲解……你每次說話,都能非常精準地傳遞你極其細微的那些幽默感,你是怎麼做到的?」節目中孟非沒有回答這問題,顯然樂嘉也不是真想要問出個究竟來,因為這畢竟不是可以簡單複製的能力。
我的一個同事,一位六十多歲的文科教授曾感慨地跟我說過:「孟非的表達能力太強了!同樣的感觸,他總是能以最精確、凝練的語言表達出來,一語中的。換了我,意思可能也能表達出來,但沒他那麼準確和簡練。」不論是在節目里還是在生活中,孟非突出的表達能力一直是我「羨慕嫉妒恨」的對象。
追求通俗易懂,讓傳播變得通暢無阻,一直是孟非追求的目標。他曾經諷刺過故意把話說得讓人聽不懂的「淺入深出」型的人:「知道他們所說的『綠色開花植物的生殖器官作用於審美主體,從而產生審美愉悅』是什麼意思嗎?就是『花開了,好看』!」在《非誠勿擾》中,「他的意思是說」是孟非出現頻率很高的語言,這也正是他堅持平民化立場和通俗化表達的最佳註腳。
本色之三:平等交流、言行得體
我總覺得,《非誠勿擾》就像是一場目的明確的「宴請」,在主辦方的精心組織下,男女嘉賓要在很短的時間裡秀出自己以達到交友的目的。它既不能像朋友聚會那樣恣意隨性,也不能像商業談判那樣嚴肅拘謹。主持人既要避免可能會出現的冷場,以保持場面的活躍和輕鬆,又不能喧賓奪主,讓嘉賓成為被擺布的棋子。同時,由於嘉賓們來自各行各業,其社會地位、人品修養、文化水平等方面千差萬別,甚至每個人都可能代表一個群體的特徵,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得罪一大片。在這種情況下,要求主持人言多不失並在笑聲中把事辦了,壓力可想而知。
面對這樣的挑戰,孟非以人人平等的立場、悲天憫人的情懷和言行得體的高情商成功應對,不但化解了可能存在的不和諧因素,還在不經意間傳播了健康向上的價值觀。
「從剛才二十四號的表現,我們理解了四個字的含義:爭取幸福!」
「這個世界上,成功對一個男人而言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未必是唯一重要或者最重要的事情。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我們愛的人和愛我們的人,他們在乎我們的感受,與我們是否成功無關。」
「拒絕是我們每個人在人際交往中都會遇到的情況,無論是委婉的還是直截了當的,都應該記住一點——尊重別人。」
「看起來你的運氣是差了點兒,別太在意。」
……
正如一位網友所說:「寓教於樂,不是任何一個主持人能做到的,但是孟非確實一直在踐行。有的新聞主播,可能只會說教,有的娛樂主持人,可能只會搞笑,而真的能將一肚子墨水噴洒得如此有格調的,目前我只知道孟非。」
美國心理學家認為情商水平高的人具有如下的特點:社交能力強,外向而愉快,不易陷入恐懼或傷感,對事業較投入,為人正直,富於同情心,能認識和激勵自己和他人的情緒,無論是獨處還是與許多人在一起時都能怡然自得。在我看來,這些特點孟非身上幾乎都有,這也正是他能夠勝任《非誠勿擾》節目並提升節目品牌影響力的內在保證。
應當說,《非誠勿擾》取得成功的因素很多。諸如節目定位滿足了「剩男」、「剩女」泛濫的語境下的社會心理需求;「劇情+話題」的模式使節目節奏感強、懸念感強、現實感強、信息量大;音樂、舞美配合恰當……然而,即便不論「主持人是一檔節目的形象符號」這一命題,任何人都不會懷疑「孟爺爺」的強大氣場對節目的貢獻。
如今,孟非的名字已是家喻戶曉,單是新浪微博上的粉絲就有好幾百萬。有一次,凌晨時分,他發了條微博:「我沒睡呢,有沒睡的都來說說,這會兒在幹嗎呢?」半個小時之內,評論就有上千條之多,當真是一呼百應!如此盛名之下,孟非卻依然能冷靜超然,不失本色:「我乾的每一件事都不是我的意思。我很被動,聽天由命。」
正像女人「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一樣,孟非最可貴的,是在紅地毯上走多了,卻依然能很適應地走在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