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千毒谷主
在江湖中闖蕩數十年的金老二,可謂閱人多矣,但直到此刻為止,他卻未曾見過這樣的人物。
四目相觸,他不禁為之一愕,怫然道:「我笑我的自覺可笑之事,閣下這般相問,不覺著是多管閑事嗎?」
長眉老人冷冷一笑,道:「你可知道你此刻是在什麼地方么?」
金老二下意識地四望一眼,道:「我……我在……」乾咳兩聲,不再言語。
長眉老人冷冷接道:「老夫不管什麼人,但只要踏入我這『喪廬』一步,不但身體行動,要受老夫轄制,便是性命亦被老夫操在掌中。」
金老二濃眉一揚,突地仰天狂笑道:「好威風呀!好威風!好煞氣!但我金某聽來卻當真可笑的很!」
長眉老人陰惻惻道:「當真有這般可笑嗎?」
金老二道:「不錯,金某走南闖北,至今數十年之久,但……」
語聲未了,突見長眉老人雙掌一拍,那看來已是氣息奄奄的猩猩,竟隨著他這一掌,驀地自地上一躍而起。
徐元平、金老二、上官婉倩,心頭俱是一驚,他們方才眼見這猩猩已是傷重難支,再也想不到他在一剎之間竟能有如生龍活虎般一躍而起。徐先平暗吃一驚,忖道:「這老人之醫道,看來竟有起死人而活白骨之能,他在這剎那之間,便將這猩猩重傷治癒,我若非眼見,豈能相信?」
思忖之間,只見長眉老人手掌緩緩抬起,向金老二輕輕一指。
這一指,既無由真力而激發的銳風,亦無含蘊後勁的顯示,全金老二卻身不由己地向後退了一步。
抬頭一望,只見那滿身血液猶未全乾的猩猩,雙臂斜舉,十指箕張,一雙眼睛,似已凸出眶外,瞬也不瞬地望著自己,緩緩走來。
方才他雖然也曾與這猩猩交手,但此刻,卻突然發覺這猩猩不但在目光中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煞意,便是他每一個輕微的動作中,也似乎潛伏著一種滿充殺機的凶氣。
數十年來在江湖中闖蕩的歷練與勇氣,在這剎那之間,竟全都自他身上消失。這是一種不可解釋的情況,他竟又身不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那猩猩腳步卻變的更急。
一勇必有一怯,一智必有一愚,一冷必有一熱,一凶必有一弱,這本是人間的至理,但勇怯、智愚、冷熱、凶弱之間的距離,卻又教人難以判別。這就是武林道上時常可能發現的微妙心理。
長眉老人面容木然,眼神彷彿沒有望在任何一個人身上,但任何一個人,任何一絲輕微的動作,卻都沒有逃過他眼裡。
只見徐元平先是面帶驚詫,瞬即神色大變,到了那猩猩的腳步距離金老二已不及兩尺,徐元平突地大喝一聲:「站住!」身形微動,閃電的身向那猩猩掠去。
不但這一聲大喝宛如晴空霹靂,絲毫不似身中重傷之人所能發出,他身形之快,更是令人目力難以企及。
他似乎已拼盡了全身儀有的真力,甚至已透支了一些他生命中的可能永生都不會動用的潛力。
只見一條人影飛到猩猩身旁,然後接連著便是驚天動地的大吼,那猩猩一連退出六七步之多,橫身跌到地上。
誰也沒有想到此時此刻的徐元平蘊含有如此驚人的力道,俱都駭然的望向徐元平,只見他亦是身軀木立,有如木樁一般釘在地上,然後漸漸搖晃,竟也橫身跌在地上。
金老二大喝一聲,和身撲了上去,惶聲叫道:「平兒……平兒……」
那猩猩低吼一聲,霍然站起,上官婉倩柳眉一揚,疾向這猩猩掠去。
那長眉老人卻仍是面色木然,獃獃地望著那猩猩的腳步,似乎對一切事都早有成竹在胸,又似乎對一切事都不放在心上。
哪知上官婉倩身形方自掠到猩猩身前兩步之處,突地凌空一翻,退了回來。
但見她縴手一揚,寒光乍見,已將那柄震動武林的戮情劍持在手中,面向那長眉老人冷冷道:「你這猩猩雖有剛鐵之軀,但它能擋得住這戮情劍的鋒芒嗎?」
長眉老人木然的圓睜著一雙眼晴,忽然眨動了兩下,冷峻的臉上,也泛現出一股慈和之氣,突然舉起雙手,互擊三掌。
那撲而復起的猩猩,突地轉過身子,猙獰的雙目,轉投注那長眉老人的身上,緩步走了過去,一副窮凶極惡神態,直似要擇人而噬。
上官婉倩心底里忽然泛起一股複雜的感想,只怕這『喪廬』之中,潛蘊著甚多人生的奧秘,一切都顯得那樣反常,荒涼的山野中,堅牢的石室里,人和獸都充滿肅殺和冷酷,但這些又無法完全掩遮人性中潛在的那些慈和。
沒有人能夠評斷這老人的善惡,他不救聞達於世,隱居這荒涼的山野中,窮畢生精力研究人生的奧秘,忍受了這孤獨的寂寞,埋葬了寶貴青春,兩頭猩猩,一室毒草、毒花、相伴他度過了漫長的歲月,也許無數的求醫之人,受著他調製的毒藥之害,但有一個沒法否認的事實,他卻為他們延續了生命……
這些複雜的情感,疾快的由她腦際閃過,也就不過是剎那的時間,一種人性本能的善良,使她不自主叫道:「老伯伯,快退開去。」縱身而上,鋒芒驚世的戮情劍,直指向那猩猩的背心。
長眉老人尖厲地叫道:「不要傷害了它。」突然舉手一掌,拍在那猩猩的頭頂之上。
上官婉倩迅快的停下了手,但戮情劍仍然指在那猩猩的後背上。
長眉老人兩道眼神,一直盯注在那猩猩的臉上,他肌肉顫動,似是暗中用了甚大的氣力。
只見那猩猩猙獰的面目,逐漸的隱去,緩緩閉上雙目,倒卧在地上。
長眉老人緊隨那倒摔在地上的猩猩,蹲了下去,放聲大哭起來。
他哭的十分傷心,鬚髮俱顫,淚水如泉,聲如怒吼,滿室盡都是回蕩的大哭之聲。
這樣年邁蒼蒼的老人,哭的又這等傷心,激起了上官婉倩不自禁的憐憫之情。
她緩步走了過去,蹲在地上,說道:「老伯伯不要哭了……」
她心中很想勸這老人幾句,但卻不知從何說起,說了一句,倏然而住。
那老人似是已哭的神智不清,對上官婉倩之言,恍如未聞,仍然號啕大哭不止。
回頭望去,只見金老二獨臂伸展,抱起了徐元平,正欲藉機離去。
上官婉倩大聲喝道:「站住!」
金老二回過身來望了上官婉倩一眼,突然縱身一躍,人已到了門口。
上官婉倩霍然而起,高聲說道:「你帶他離開此地,無疑是要絕他生機。」
金老二已踢開木門,準備離去,聽得上官婉倩喝叫之言,突然又停了下來,道:「這話當真嗎?」望了懷抱中的徐元平一眼,只見他臉色蒼白,奄奄一息,但感心頭一沉,又緩步走了回來。
上官婉倩道:「這等重大之事,難道我還和你開玩笑嗎?」
金老二雖然大半生在江湖之上闖蕩,歷經了無數的劫變,目睹過無數的慘局,但那些人人事事,都沒有激起過他深切的關心。徐元平的生死,在他的心目中太重了,事不關心,關心則亂,飽經滄桑的金老二,也有些亂了方寸。
上官婉倩緩步迎了上去,凄涼地說道:「老前輩,他是你的什麼人?你這般關心於他?」
金老二道:「他是我義兄之子……」
凄涼的往事,陡然回集到金老二的心頭,他長嘆一口氣,道:「我們南嶽三傑,只余我一個還苟延殘喘活在人世,但也落得了殘廢之身,皇天見憐,得保大哥的骨肉,洗雪仇冤,揚名武林,完全在此子身上了,他如毒傷難救,我也是難以獨活人世……」
上官婉倩凄涼一笑,道:「我不知他的出身來歷,但他的武功,卻使我傾心異常,上天造就了他這樣一株武林奇葩,決不會讓他就這般平凡的萎枯而死……」,她言未盡意,但卻倏而住口。
只聽那長眉老人的哭聲,愈來愈是凄涼,似是這一哭,發泄出了他一生孤獨寂寞,有如江河堤潰,不可遏止。
生性暴急,動輒殺人的上官婉倩,似是被這凄涼的哭聲,觸動她心底里潛伏的女性溫婉和同情,兩隻又大又圓的眼中,不停的滴著熱淚。
上官婉倩舉手拭一下臉上淚痕,緩步走到長眉老人身前,探手從懷中摸出來一方白色絹帕,輕柔的拭去那老人臉上的淚痕,說道:「老伯伯,不要哭了。」
長眉老人回過臉來,望了上官婉倩一眼,止住哭聲,凝目思索片刻,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上官婉倩長長嘆一口氣,道:「老伯伯,你這一把年紀了,怎麼喜、怒起來,還是和小孩子一般模樣呢?」
長眉老人沉吟了一陣,肅然說道:「老夫生平之中,從未遇到這等歡樂之事……」,他激動的心情,逐漸的平復下來,目光一瞥金老二和上官婉倩道:「孩子們,跟我來!」
金老二怔了一怔,道:「你叫哪個?」
長眉老人道:「叫你啊!如若老夫早年成家,只怕兒子年歲,比你還要大了!」
金老二看他眉毛,發須,盡都已成了灰白之色,果是比自己老邁甚多,強自忍下一口氣,抱起了徐元平,走了過去。
長眉老人抱起倒在地上的猩猩,推開壁角暗門,大步向前走去。
上官婉倩低聲說道:「這老人一生孤苦,養成了一種僻怪之性,咱們還在求他之時,老前輩最好能順著他些。」
金老二點點頭道:「當今之世,不論是誰,只要能救活平兒之命,要我金老二給他磕上三個響頭,我也決不推辭。」
談話之間,已走入那放置著各種毒物、毒草的地下暗室。
長眉老人把懷中猩猩,放在地上,隨手摘下一朵白花,一枚朱果,又從堆積的草藥中尋出了幾種藥物,混在一起,啟開那猩猩的牙關,放入他的口中,舉手在那猩猩頭頂之上,拍了兩掌,自言自語地道:「乖乖的吃下去吧!」
上官婉倩低聲對金老二道:「那白花朱果,都是足以制人死命的絕毒之物。」她究竟未脫童心,不知不覺間,要賣弄一下心中所知的隱秘。
金老二點點頭,默然不語,但兩道目光,卻不住打量四周的景物。
但見那猩猩口齒啟動,把放入口中的藥物,吞了下去。
長眉老人回過頭來,舉手對金老二一招,說道:「抱他過來!」
金老二輕輕的咳了聲,抱著徐元平走了過去。
長眉老人移動那猩猩的身軀,說道:「放下來。」
金老二微微一猶豫,但卻依言把徐元平放在地上。
長眉老人緩緩伸出雙手,在徐元平胸前摸了一陣,嘆道:「他傷的實在很重,眼下只有以毒之法攻毒,或可挽救性命。」
金老二道:「何謂以毒攻毒之法?」
長眉老人道:「他身受的劇毒,已經攻入內腑,毒性已發,救他之策,不外先解了他身受的毒性,然後再調元進補,養息生機,使他能夠逐漸的復原,但老夫既無為他除毒之能,只能施用以毒攻毒的辦法了。用幾種奇毒的藥物,讓他服下,數毒齊發,自相中和,或可使他垂危的生命,重發生機。」
久走江湖的金老二,也似被徐元平生死的困擾,攪亂了心,回目凝望了上官婉倩一眼,自言自語地說道:「這不太危險了嗎?」
長眉老人道:「老夫卻不相強,願不願讓我療治,由你們決定。」他微一停頓,接道:
「不是老夫危言聳聽,如不及時施藥,他決難再活過四個時辰。」
上官婉倩道:「老前輩說的不錯,他死了咱們誰也別打算再活下去。」
長眉老人笑道:「好極,好極,我早就準備死了,但又覺著一個人死的太過寂寞,現在有你們幾位相伴,那可是最好不過!」
金老二暗暗忖道:好啊!原來他們都不願再活下去了。
長眉老人突然站了起來,摘了一朵白花、朱果,又從那些堆積的藥物之中取出幾種,放在手中揉搓起來。
長眉老人道:「除了那白花、朱果之外,我這藥物大都是採集了數十年之久的藥物,早已焙制過,只要用手揉合在一起,就可以食用了,不必要經火煎熬。」
此時此刻,上官婉倩和金老二似是都已經失去了主宰事物的能力,一切都聽命那長眉老人的擺布,但他們卻又似不贊成那老人的措施,只是無法提出反對罷了。
金老二和上官婉倩,四道失去神採的目光,一齊投注在那長眉老人的手上,連眨動也不眨動一下。
只見那長眉老人雙手互搓了良久,白花、朱果,盡揉成漿,和很多藥物,揉合在一起之後,捏成了一粒粒的藥丸。
他手法極有分寸,捏出的五粒藥丸,一般大小。
藥丸捏成之後,他忽然也變的猶豫起來,望了上官婉倩和金老二一眼,道:「這五粒藥丸的毒量,足可以使數十人一齊倒斃,毒性極重……」
長眉老人話至此處,倏然而斷,似是在這緊要的關頭,他想聽聽兩人的意見。
哪知金老二和上官婉倩,都木然不作答覆,渾似未聽到那長眉老人之言。
沉默延續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那長眉老人自言自語的接道:「不過,眼下假如不用這樣重的毒量,只怕他難以再支持下來。」他自言自語,也無人接他之口,似是眼下的一切變化,完全由他裁定了。
他拿起了第一顆藥丸,啟開了徐元平的牙關,緩緩坐下了身子。
久未說話的金老二,突然介面說道:「如果他服下這五顆藥丸之後,不會復生,那就是無可救藥的了?」
長眉老人道:「不錯,這樣重的毒性,不是振發他生命的潛力,就是毒絕他生命中所有的生機。」
說話之間,把手上第二顆藥丸,又放入徐元平的口中。
金老二重重的咳了一聲,也緩緩坐了下去,似乎他的精神,也到了無法支持之境。
長眉老人隨手拿起第三顆藥丸,放入了徐元平的口中。
上官婉倩道:「不要這樣快,讓他慢一點吃好嘛!」
長眉老人道:「沒有時間了,老夫心中亦想早些知道是生是死。」拿起第四顆藥丸,投入了徐元平的口中。
隔了片刻,又拿起第五顆藥丸,放入了徐元平的口中。
全室中突然地靜了下來,六道目光,一齊投注在徐元平的身上,等待著他的反應。
時間在焦慮中,過的似是特別的緩慢,片刻工夫,在三人的心目中,好似過了幾年。
上官婉倩終於忍耐不住,伸手向徐元平的前胸上面摸去。
只覺他心臟仍然在微微的跳動,長長的嘆一口氣,道:「他的心還在跳動著。」
長眉老人道:「一個時辰不是過的很快嗎?」
上官婉倩道:「這當兒片刻時光,有如一年般悠長。一個時辰,豈不要等老了嗎?」
那長眉老人卻端坐不動,有如老僧入定一般。
時光在焦急、沉默中溜走,雖然像平常一般,但在金老二和上官婉倩的感受之上,卻是特別的緩慢。
一個時辰過去了,徐元平仍然靜靜的躺著,動也沒有動過一下。
上官婉倩伸出右手,在徐元平胸前按了一下,只覺他心臟,仍然跳動著,氣息依然,並未斷絕,才暗暗嘆息一聲,道:「老伯伯,他的心臟還在跳動。」
長眉老人突然睜開雙目,答非所問地說道:「有人來了!」
上官婉倩顰眉側耳,凝神聽去。
只聽一個粗厲的聲音,傳入了耳際,道:「這屋裡的人死光了沒有?」緊接著砰然一聲人震,想是那來人叫了幾句,不見有人答應,極是憤怒,不知用什麼東西,擊撞在牆壁之上。
只聽另一個聲音介面罵道:「奶奶的,孫子王八蛋躲著不講話,惹我動了怒,放一把火燒了你這臭房子。」
上官婉倩暗暗忖道:這人說起話來,好生粗野。
那長眉老人卻自言自語地說道:「哼!我這『喪廬』乃青石砌成之屋,量你也燒不著。」
他說的聲音極低,縱然是坐在身側的上官婉倩也不過隱隱可聞。
但聞那粗厲的聲音,高聲叫道:「有活人快給我出來一個,再要延誤時刻,被我找入暗室,殺個雞犬不留。」
金老二低聲說道:「來人似是久在江湖上闖蕩之人,竟然猜到有人隱人在暗室之中。」
長眉老人道:「不要緊,我這暗室石門,和石壁一般顏色,不知內情之人,決然看不出它,縱然被他看出,那石門也是堅牢異常,想打進來,決非易事。」
上官婉倩道:「這兩人說話粗野,叫人有難以入耳之感,我出去教訓他們一頓,才能消胸中之氣。」
長眉老人笑道:「不用,不用,你出去打上他們一頓,還不如給他們不理不睬,讓他們自己著急的難過。」
只聽砰砰嘭嘭的撞擊之聲,不斷的傳了進來,大概來人久不見有人答話,憤怒難當,猛力敲打起來。
長眉老人回目望了上官婉倩一眼,只見她秀眉不住顰動,似是極力在壓制住心中的憤怒,不禁微微一笑,道:「唉!年輕之人,涵養的工夫,比起老年人差的多了。」
上官婉倩心中一動,暗暗忖道:「是啊!這『喪廬』既非上官堡,這人打開打不開,都不關我事,我急個什麼勁呢?」
只聽那擊打石壁之聲,愈來愈是響亮,轟轟隆隆,震耳驚心,想那室外之人,定然是用著分量極重的外門兵刃,撞擊牆壁。
那撞擊石壁的聲音,雖然更加強烈,但上官婉倩定下心后,反而變得鎮靜了許多。
時光,在震耳的響聲中溜過,那聲音雖也給人很多煩躁,但也分卻三人不少焦慮之心。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那撞打石壁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
長眉老人得意地笑道:「怎麼樣?他們打的手酸了,自然會離開這裡。」
金老二道:「只怕他們不會離開……」
忽聽徐元平緩緩的吁一口氣,雙臂突然伸動了一下。
上官婉倩失聲叫道:「謝天謝地,他醒過來了。」
哪知徐元平雙臂伸動一下之後,突然又靜卧不動。
那長眉老人雙目眨動了兩下,道:「奇怪呀!怎麼他又不動了?」金老二冷冷說道:
「是不是迴光返照?毒發身死之際的一點反應?」
上官婉倩伸手按在徐元平前胸之上,停留了片刻,道:「他心臟還在跳動……」
突覺一股濃烈的煙火之氣,沖了進來,散布全室。
金老二霍然而起,道:「他們真的放起火了!」
長眉老人道:「不要緊,他們燒不了那堅牢的石壁。」
上官婉倩突然站了起來,但又緩緩坐下。
長眉老人道:「你想出去?」
上官婉倩道:「我想懲處他們一頓,但又不放心他。」
長眉老人凝目沉吟了片刻,站起身子,從那堆積的藥草中,撿出一個密封的瓷罐,又取來一隻酒杯。
拿著那瓷罐,搖了兩搖,然後啟開密封,一股強烈的酒香,混入刺鼻的煙火味中,撲鼻攻心。
長眉老人盡頃那瓷罐所有,倒出大半酒杯濃黑的液汁,低聲對上官婉倩道:「孩子,把你的劍借我用用。」
上官婉倩猶豫了一下,但終於把寶劍遞了過去。
長眉老人右手舉著鋒芒絕世的戮情劍,輕輕在左臂上一挑,登時有一股鮮血,直冒出來,滴入那酒杯之中。
上官婉倩怔了一怔,道:「老前輩,你要幹什麼?」
長眉老人嚴肅地說道:「我要他吃下這杯混入了我血液的毒酒……」
他放下戮情劍,縱聲大笑一陣,接道:「剛才他服用的是天下最毒的藥物,現在我給他服用的是天下最毒的動物精血,這一罐五毒泡製的藥酒,我已經封存了很久,沒有用過,現在只得給他服用。」
金老二道:「看來你這密室之中,不論草藥、瓶罐,件件都是有毒之物了?」
長眉老人道:「不錯,不知底細之人,妄取我室中的一草一木,都將被活活毒斃。」
上官婉倩目注那半杯混入鮮血的藥物,接道:「如若你這混血毒酒,給他服用之後,他仍然不能復醒過來,怎麼辦呢?」
長眉老人道:「那就沒有法子,咱們就只有陪他殉葬。」
金老二的兩道眼神,獃獃的盯在徐元平的臉上,自言自語地說道:「不會的,不會的,他決然不會死的……」,他的聲音愈來愈低,漸不可聞。
長眉老人包紮好自己的臂傷,隨手拿起了混合了鮮血的藥酒,右手抱起了徐元平的身子,食、中二指暗運勁力,撬開了他的牙關,緩緩把一杯藥酒,倒入了徐元平的口中。
密室中氣氛緊張,輕微的呼吸之聲,也可聽到。
這一杯混血的藥酒,不僅是關係著徐元平的生死,而是關係著這室中所有之人的性命。
室中的煙氣,愈來愈重,已然影響到人的視線,但這三人全付精神都貫注在徐元平的身上,對室內蔓延的濃煙渾如不覺。
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長眉老人才把那一杯混入了自身鮮血的毒酒,完全灌入了徐元平的口中。
上官婉倩猛的吸一口氣,只覺煙嗅刺鼻,不自主的咳了起來。
金老二和那長眉老人,都被上官婉倩的咳聲驚醒,抬頭望去,只見密室的門口,並肩站著兩個中年大漢。
左面一人粗眉暴眼,手中捏著一根分量甚重的鐵棍,右面一人身材瘦長,臉長如馬,手中倒提著一把鬼頭刀。
這兩人不知何時進來,在門口站了多久時光。
長眉老人緩緩放下手中酒杯,打量了兩人一眼,道:「你們怎麼進來的?」
左面那粗眉暴目的大漢,冷笑一聲,罵道:「別說你躲在這地下密室,就是鑽入老鼠洞中,我們也一樣找得著。」
上官婉倩秀眉一顰,滿臉殺氣地喝道:「講話小心一點……」
那手提鬼頭刀的大漢,冷笑一聲,道:「老子走了大半輩子江湖,從來沒有人敢這般對我說話……」
上官婉倩不容他把話說完,霍然挺身而起,右手一揚,嬌聲叱道:「賊骨頭,不見棺材不掉淚。」
一蓬金針,電射而出。
那兩個中年大漢,江湖經驗甚是老到,一見上官婉倩右手一揮,立時縱身向旁側閃去。
他們閃避得雖快,但那金針暴散一片,距離既近,去勢又極迅快,饒是兩人見機得早,躲避得快,仍然有兩枚金針穿破了兩人的衣服,毫匣之差,就要劃破肌肉。
那粗眉暴目大漢冷笑一聲,罵逆:「鬼丫頭,竟然施用這等歹毒的暗器。」他口中雖然大聲喝叫,但心中卻十分畏懼上官婉倩的金針暗器,隱在門側壁后,不敢再探出身來。
這時,那濃煙愈來愈濃,想是兩人打開那石壁暗門之後,燃燒的煙火,隨之鑽了進來。
只聽砰然一聲大震,一鐵棍直搗在密門上,一塊木門擊的洞裂成數塊。
上官婉倩撿起了戮情劍,道:「兩位請保護著他,晚輩先去把這兩人結果了,咱們再設法行出此地,別讓他們用火封住了出路。」
金老二道:「這兩個傢伙一左一右的守在門口,姑娘要行出門去,太過冒險了!」
上官婉倩道:「不妨事,晚輩自有克敵之法。」嬌軀一閃,人已閃到了室門後面,右手戮情劍突然向外一探。
一根鐵棍,一把鬼頭刀,一左一右的由兩側劈擊而下,直向上官婉倩手腕之上劈去。
上官婉倩早已有備,手腕忽的一沉,誘使敵人刀棍齊向下面掃去,人卻借勢一躍,飛出室外。
她身還未落著實地,一聲陰冷的笑聲,迎面傳來,喝道:「回去。」一股疾猛的勁力,直逼過來。
上官婉倩懸空一個大轉身,戮情劍隨手揮動,幻出一片護身劍影,直向左面斜落過去。
她幼得良師,武功非凡,微一接觸之下,已覺出那擊來勁力,強猛絕倫,不可擋拒,立時斜向一側飛去。
只聽當的一聲金鐵交響,疾襲過來的一柄鬼頭刀,被那護身的戮情劍削斷。
上官婉倩縱橫西北武林道上,素以辣手見稱,對敵經驗甚是豐富,這才迎面的一擊,已知來了強敵。徐元平毒傷未解,金老二累疲未復,那長眉老人雖然力逾常人,全身劇毒,但他不會武功,不足為恃。今日之局,十分顯然,兩方的生死勝負,大半要看自己……
念過心轉,殺機忽生,戮情劍順勢向後一推,寒光疾閃中一聲慘叫,那手持鬼頭刀的大漢,應聲倒摔在地上。
長眉老人突然一掌拍在那躺在身側的猩猩頭上,然後抱起當門而卧的徐元平,向室里移去。
這時,那粗眉暴目手執鐵棍的大漢,眼看同伴傷亡,心中極為憤怒,一招「泰山壓頂」
迎面向上官婉倩劈了下去。
上官婉倩目光一轉,看室外地勢狹窄,那站在宵煙中的強敵,又不知是何來路,縱有上乘輕功,也不宜在這等狹地施展,當下一個「巧燕翻身」,疾快的閃入室中。
金老二身子一側,讓過上官婉倩,單臂揮動手中撿起的門框,猛力地向那暴目大漢手中的鐵棍之上敲去。
木框擊在鐵棍上,砰的一震,金老二手中的木框,應聲碎裂三截。
但那暴目大漢在驟不及防之下,手中鐵棍被金老二全力一震,落在地上。
金老二迅快的邁出一步,奮起餘力,把手中一截斷木,猛向那暴目大漢投擲過去。
只聽那暴目大漢慘叫一聲,仰面栽倒地上。
原來他正待伏身去撿地上鐵棍時,金老二適時投出手中一截斷木,加上室外濃煙彌目,視線不清,一擊之下,正中那大漢前額,當時被擊的昏了過去。
金老二一探獨臂,抓住了地上的鐵棍,還未提起,突然伸過一隻腳來,踏在鐵棍之上,耳際間響起了一個陰沉的聲音,道:「放下!」隨著那陰沉的聲音,一股濃重的腥氣,撲入了鼻中。
金老二閱歷豐富,心知對方如存心傷害自己,那隻踏在鐵棍上的腳,早已踢中自己要害,當下鬆開右手,緩緩站起身子。
只覺額角之上一涼,又似被人輕輕打了一下……
只聽上官婉倩微帶慌急地叫道:「長蟲!」
金老二本能地向後退了兩步,才抬頭向室外望去。
一個瘦矮的老人,當門而立,幾根稀疏的頭髮,襯著頷下幾根花鬍子,一身黑衣,一條全身赤紅的小蛇,纏繞在他的右臂上,左臂上盤繞一條花紋燦爛的巨蛇,蛇身和蛇尾,一大半環繞在他的身上,在濃煙中望去,如著綵衣。
金老二呆了一呆,叫道:「千毒谷主……」
那瘦矮的老人無聲無息的一咧嘴巴道:「不錯。」一邁步踏進了室門。
他兩臂上盤繞的雙蛇,突出他身外尺余左右,蛇信伸縮,極是嚇人,是以當他舉步入門時,上官婉倩和金老二都不自覺的向後退了兩步。
那仰卧在地上的猩猩,忽然挺身而起,雙目圓睜,凝注著那黑衣矮瘦的老人臉上,作勢欲撲。
金老二既知來人是千毒谷主,急急回頭對那長眉老人說道:「老前輩快些喝住猩猩,這位是名滿當今武林的千毒谷主。」
他心知來人武功,高強絕倫,如若這猩猩撲擊於他,勢必引起他的殺機。
長眉老人忽然哈哈一笑,道:「既稱千毒谷主,對用毒之事,定然所知甚多了……」
矮瘦老人目光一瞥那怒目而視的猩猩,渾如不見一般,絲毫未放在心上,陰沉沉地接道:
「略知一二……」,目光一掃金老二,接道:「這老頭子是什麼人?你既稱他老前輩,自然非藉藉無名之輩,可是神州一君易天行的朋友?」
金老二單掌立胸,欠身答道:「這位老前輩乃『喪廬』主人,和神州一君素不相識。」
千毒谷主幹笑了一聲,道:「你既然在此地現身,想來令東主易天行,也就在左近了。」
金老二微一沉吟,道:「在下奉東主令遣,迷途至此……無意進此『喪廬』。」
那長眉老人目光盯在那矮瘦老人身上盤繞的毒蛇之上,看了一陣,道:「這兩條蛇倒都是難得一見的絕毒之物。」雙手反擊兩掌,那怒目橫眉的猩猩,突然緩步走回到那人身側。
千毒谷主淡淡一笑,道:「這兩條絕毒之蛇,已經被我馴服了,無我之命,決計不會傷人。」
長眉老人道:「馴服兩條毒蛇,算不得什麼難事……」
千毒谷主臉色一變,接道:「這兩條蛇,乃我費盡心血,選天下最毒之蛇,交配而生。
口蘊劇毒,厲害無比,不論何等禽獸,只要被它咬上一口,當場倒斃,武功再高之人,也是難以防備。」
長眉老人大笑道:「但老夫卻不怕你這毒蛇!」
千毒谷主怒道:「不信你敢試試嗎?」
長眉老人道:「試試就試試……」,大步向前走了過來。
金老二一皺眉頭,攔住那長眉老人道:「老前輩行醫濟世,救人要緊,何苦要爭這些閑氣?
長眉老人回目望了徐元平一眼,竟然依言退了回去。
上官婉倩看局勢暫時緩和下來,緩步走到徐元平的身側,蹲了下去。
千毒谷主目光一掠上官婉倩手中的戮情劍,回頭問金老二道:「那女娃兒是什麼人?她手中拿的可是傳誦江湖的戮情劍嗎?」
金老二道:「她是甘南上官堡主掌上明球,手中所拿,正是傳誦江湖的戮情劍。」
千毒谷主目光凝注在上官婉倩身上,打量了好一陣,笑道:「貌不在鬼谷二嬌之下,只是稍嫌英氣過重……」
上官婉倩回頭瞪了那矮瘦老人一眼,強忍下心中之氣,默然不語。
千毒谷主哈哈一笑,道:「老夫和令尊交情不錯,論輩份,你該叫我一聲老伯伯!」
金老二眼看上官婉倩裝作不聞不理,趕忙介面說道:「上官姑娘,這位是千毒谷主冷老前輩,和令尊交誼甚深,快些過來見禮。」
上官婉倩略一猶豫,終於緩步走了過來,欠身一禮,道:「見過冷老前輩。」
千毒谷主幹咳了一聲,笑道:「久聞上官姑娘縱橫在西北道上,所向無敵,今日一見,才知道人也長的美麗無比,有女如此,強勝兒子百倍,令尊的福氣,好叫老夫羨慕。」
上官婉倩聽他言詞之間,既帶有長輩的口吻,又隱隱含著輕佻之意,當下勉強一笑,道:
「老前輩請坐,晚輩還要照顧病人。」
千毒谷主緩緩把目光移注到徐元平的身上,道:「能得上官姑娘照顧,定然大有來頭,不知他是何人門下?」
金老二搶先接道:「是在下一個子侄。」
千毒谷主閉上雙目,冷笑了一聲,道:「老夫行途疲勞,要藉此密室養息一下精神,你們自管忙碌去罷!」說完,依壁而坐。那兩條毒蛇,仍然環繞他身體之上,昂首吐信。
金老二微一皺眉頭,輕步走到徐元平身側,低聲對那長眉老人說道:「老前輩,他幾時才能醒來?」
長眉老人伸手按在徐元平前胸之上,說道:「眼下情勢,老夫可以斷言,他已不致再有變化,但幾時醒來,卻是難以斷言。」
上官婉倩附在金老二耳邊道:「千毒谷主,盛名四播,內功精深,哪裡會這等膿包,趕一點路就睏倦不支呢?這其中只怕大有文章。」
金老二道:「我也覺著奇怪……」
上官婉倩道:「會不會有人冒充?」
金老二道:「此人我已見過兩次,都是在千毒谷中,他已數十年之久,未離過千毒谷了,此刻離谷,必然有什
么重大之事……」
他微微一頓道:「平兒一醒,咱們就帶他離開此地,免得多招麻煩。」
上官婉倩聽父親談過千毒谷主之名,心毒手狠,險惡絕倫,當下點頭說道:「只不知他幾時才能醒來?」
只聽鼾聲大作,那千毒谷主竟然睡熟了過去。
長眉老人凝神聽了一陣,道:「他睡著了。」
金老二搖搖頭,道:「他好像是真的十分睏倦……」
上官婉倩道:「我不信他真的會……」
金老二趕忙搖手阻止她再說下去。
徐元平靜靜的躺在地上,緊閉雙目,神情間十分平和,毫無身受重傷后的痛苦。
金老二雙目一直盯注在他的臉上,看他久不醒轉,心中甚是難過,長嘆一聲,落下來幾滴眼淚。
他探著相視,眼淚正好滴在徐元平的口中。
長眉老人突然雙手一拍道:「是啦!我忘了用藥引子了……」
上官婉倩接道:「要用什麼藥引,快說!」
長眉老人道:「眼淚……」
只聽徐元平長長吁一口氣,忽然挺身坐了起來。
長眉老人一躍而起,鼓掌大笑,道:「毒人,毒人,老夫之道不孤矣!」
他越叫越是高興,叫到後來,又忍不住手舞足蹈。
但聞千毒谷主那作鼾之聲,頻頻作響,如奏鼓樂,隨著那長眉老人手舞足蹈之勢,極有節拍的響了起來。
起初之時,似是那鼾聲有意和那人的舞蹈相合,但片刻之後,長眉老人的舞蹈之勢卻似被鼾聲控制,隨著那鼾聲的快慢轉動。
上官婉倩和金老二都覺出那鼾聲不對,心中感受到極強的誘惑,似是要隨著那鼾聲的節奏而舞,但每將要起步之時,都強自忍了下來。
上官婉倩舉起戮情劍,只覺一股森冷的劍氣,逼得神志一清,突然站了起來,低聲對金老二道:「老前輩好好的看著他,我去叫醒千毒谷主……」
金老二目注那長眉老人的舞蹈之勢,手卻不停的擊打,「啪啪」之聲也和那老人的鼾聲配合。
他心神旁註,根本沒有聽到上官婉倩說的什麼,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
上官婉倩挺身而起,直向千毒谷主走了過去。
相距還有三四尺時,輕聽咕的一聲,那滿身花紋的巨蛇,身子突地向外探出兩尺,血口大張,似是要擇人而噬。
上官婉情倏然止步,本能的一揚手中戮情劍,幻起一片劍光,護住了身子。
上官婉倩高聲叫道:「冷老前輩,你醒醒好嗎?」
只見那閉目作鼾聲的千毒谷主,微微咧嘴一笑,答道:「什麼事?」他說話之時,鼾聲頓住,但說完之後,那鼾聲重又響了起來。
上官婉倩強忍下心中憤怒之氣,道:「老前輩,你先把鼾聲停下,好不好?」
千毒谷主笑道:「老夫一生之中,從不聽人相勸,除非那人付出了老夫認為滿意的代價!」
他說話之時,鼾聲仍然斷斷續續。
上官婉倩回頭望去,只見金老二手臂揮動,既將起而舞蹈,顯然,他的內力,已無法再和那催人舞蹈的鼾聲抗拒。
那長眉老人更是大蹦大跳,鬚髮橫飛,滿頭大汗。
但最使上官婉倩驚心的,是那初醒過來的徐元平也有些躍躍欲動……
時間迫促,已無暇給她思索,當下衝口說道:「你說吧!要什麼?」
千毒谷主霍然睜開雙目,炯炯神光,逼注在上官婉倩的臉上,道:「老夫並無相逼之心,你如自己願意,可不能責怪老夫!」
上官婉倩道:「快說吧!你要什麼?」
千毒谷主幹咳了兩聲,道:「老夫開出兩個條件,任你選擇一個。」
上官婉倩道:「你先停下鼾聲,咱們再慢慢的談,好不好?」
原來他一面說話,一面仍然不停的作鼾。
千毒谷主道:「老夫從不肯輕易信人,你先答應了我,這鼾聲才能停下。」
上官婉倩目光一瞥,只見金老二和徐元平都已起身,那惡形怪狀的金毛猩猩,也扭動起肥重的身軀,隨聲而舞,不禁芳心大急,道:「不論什麼我都答應……」
千毒谷主冷笑一聲,接道:「老夫有一獨子,生具異稟,如以世俗的眼光看去……」
上官婉倩接道:「可是醜陋的見不得人?」
千毒谷主咳了一聲,道:「算他是吧!但依老夫的威名,替他討上十個八個貌美如花的媳婦,可不算什麼難事……」
他急急作了一陣鼾聲,使應鼾而舞之人,開始了急速的旋轉,才冷冷接道:「但一般之人,老夫又看她不上,你如能答應老夫,以身相許犬子,不但你這一生享受不盡,就是令尊,也可沾光不少。」
上官婉倩呆了一呆,道:「那第二個條件呢?」
千毒谷主道:「以你手中的戮情劍抵押,老夫立時停下鼾聲,但他們能否生離此室,那要看他們的造化了。」
上官婉倩略一沉吟,道:「如我答應第一個條件,嫁你那寶貝兒子,你是否還要刁難他們?」
千毒谷主笑道:「你如果答應身侍吾子,咱們算是一家人了,老夫生性最是偏私護短,對你當愛護備至,言聽計從。」他臉上忽然泛出慈愛的光輝,目光中滿是期望之情,凝注在上官婉倩的臉上。
上官婉倩只覺前胸如受重重的一擊,不由自主的退後了兩步,暗暗忖道:想不到這威震江湖的一代毒梟,愛子之心,竟然是如此的深切……
她舉手理一理垂散在鬢邊的秀髮,低聲問道:「你這般為子求婚,可是因為我長的很美么?」
千毒谷主贊道:「秀外慧中,世無其匹,尤強過丁家的鬼谷二嬌。」
上官婉倩黯然一笑,道:「不知你那寶貝兒子,是怎樣的一個丑法?」
千毒谷主道:「他不過生具異稟,有些威猛嚇人,四肢不缺,五官完整,怎能真的算丑?」
上官婉倩舉起一隻素手,按在額間,放聲大笑道:「由來紅顏多薄命,巧媳常伴丑夫眠,我答應你了!」
千毒谷主雙目中閃爍起歡愉的神光,喜道:「這話可是當真?「上官婉倩道:「出我之口,入你之耳,難道還會假嗎?」
千毒谷主鼾聲頓住,哈哈大笑,道:「老夫要帶你去見鬼王丁高,要他瞧瞧我討的兒媳婦,勝過他們鬼谷二嬌好多了……」
只聽金老二大聲叫道:「老前輩,你已經跳得滿身大汗,也該停下來休息一下了!」
原來,千毒谷主鼾聲一停,金老二和徐元平立時止步,只有那長眉老人仍在手舞足蹈,不肯停息。
上官婉倩回目望了那人一眼,叫道:「快抓住,再讓他跳下去,要把他活活累死啦!」
徐元平仰臉而立,似是正在回憶一件十分重大的事,聽得上官婉倩喝叫之言,啊了一聲,探手向那長眉老人抓去。
他雖然初醒不久,但卻似功力盡復,出手疾快絕倫,一把正抓在那長眉老人的左臂之上。
長眉老人被徐元平一把抓住之後,舞蹈之勢,突然停住,回目望著徐元平道:「毒人……」
徐元平一皺眉道:「毒人?」
長眉老人道:「不錯,你和老夫一般,成了毒人。無論你血液內腑五官四肢,到處都充滿劇毒。」
徐元平呆了一呆,鬆開了那老人的左臂。
長眉老人忽然舉起雙掌,猛力一擊,大聲笑道:「我要去昭告天下人,吾道不孤了。」
放腿向室外衝去。
上官婉倩急叫道:「老前輩……」,探手一抓,沒有抓住。
只聽千毒谷主幹咳一聲,道:「孩子,他跑不了。」手臂一振,臂上那滿身花紋的巨蛇,突然直竄而去,疾如離弦流矢一般,蛇頭一轉,纏在那長眉老人雙腿之上。
徐元平突然對那老人深深一揖,道:「老前輩活命之恩,在下永銘五中,等晚輩辦完幾宗大事之後,定當和老前輩一起找個隱秘所在,居住下來。今生今世,不再踏入江湖一步。」
長眉老人緩緩轉過身子,道:「如若你的諾言能夠實現,老夫自當把生平所學傳授於你。」
突然-陣隆隆之聲,起自地下。
金老二大聲叫道:「這是什麼聲音?」
千毒谷主忽然縱聲大笑,道:「果然就在此地了。」
長眉老人冷冷接道:「有什麼好笑的,我這密室下面,有一股暗流通過,每隔上一月時光,總要有一次這樣的震動之聲……」
徐元平急急問道:「有一座孤獨之墓,不知離此好遠?」
長眉老人略一沉吟,道:「如若不算那山峰阻隔,大約有十幾里路。」
突聽千毒谷主大聲說道:「孩子快來,我有一件緊要之事,要對你說。」
上官婉倩和徐元平同時轉過頭去,望著千毒谷主。
兩人年紀,在這五人中最小,一聽千毒谷主呼叫之言,一齊轉目相望。
上官婉倩微微一笑,道:「可是叫我嗎?」
蓮步輕移的直走過去。
千毒谷主點頭笑道:「自然是叫你了……」,他突然放低了聲音,接道:「孩子,你可知道我為什麼突然到這等荒涼的所在嗎?」
上官婉倩搖搖頭,道:「不知道啊!」
千毒谷主目光一掃站在室外的金老二和徐元平,施展「傳音入密」的功夫,接道:「眼下武林中各路英雄,都已雲集到孤獨之墓,準備發掘那孤獨之墓的隱秘。」
「老夫獨得傳聞之秘,此地有一條暗流通入那孤獨之墓,如若能從那暗流中進入孤獨之墓,當可避開那重重機關的阻擋,直達那古墓之中,又可免去和武林高手爭鬥之險……」,他微一停頓,接道:「但這也是一件十分危險之事,你既已答應了身侍吾子,從今之後,你已是我千毒谷土冷家之人,千毒谷、上官堡,也因此聯手合作,一致對外……」
他施展「傳音入密」之法,別人根本聽不出他說的什麼,只見他口齒啟動,一直不停,上官婉倩卻靜靜的站著不動,似是在很用心聽他之言,又似漠然不聞。
金老二似是看出了苗頭不對,輕輕一扯徐元平的衣袖,說道:「平兒,跟我來。」大步向外走去。
徐元平回顧了那長眉老人一眼,跟在金老二身後走去。
走約兩三丈后,金老二才一停下腳步,低聲對徐元平道:「平兒!你武功復原沒有?」
徐元平道:「精力異常充沛,武功恢復幾成,一時間倒很難說。」
金老二道:「千毒谷主乃江湖上最為狠毒的高手之一,不但武功絕高,而且善用毒物助陣,那上官姑娘和他嘰哩咕嚕說個不停,決非什麼好事。你武功縱然完全復元,也未必是他敵手,此地不宜久留,咱們趁這機會一走了之,免得招惹麻煩。」
徐元平道:「適才那千毒谷主之言,已隱隱說出來此用心,再證之『喪廬』主人之言,這密室地下的暗流,八成就是通往那孤獨之墓中的洪水。」
金老二點點頭道:「賢侄推論不錯,只是水道暗藏地下,而且激流洶湧,縱是水性極好之人,只怕也是無法越渡。」
徐元平道:「小侄亦慮及此。但是那千毒谷主既然趕來此地,想必早已有了渡水之法,小侄想隨他之後,借暗流進入古墓,我料想易天行必然不甘心拱手把墓中存寶讓人,定然設法進入那古墓之中。小侄自當取元兇首級,奠祭於家父、三叔靈前,縱然不能手刃元兇,亦必將設法借那墓中的埋伏,和易天行同歸於盡。」
金老二突然一掃臉上畏懼之色,道:「好!咱們一起入墓,我也可助你一臂之力。」
徐元平搖搖頭道:「小侄把胸中所思所想之事,盡皆相告叔父,但卻有一件事,想懇求叔父答應。」
金老二微微一笑,道:「你可是要我答應你置身事外……」
徐元平接道:「叔父已經是傷殘之軀,縱然進入古墓,但對平兒也未必能夠有所幫助,這一次身歷生平之劫,短短數日夜,有如過了很多年,使我感覺自己長大了很多!」
金老二輕輕嘆息一聲,道:「孩子,你成熟多了……」
忽聽上官婉倩柔婉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徐相公……」
徐元平回頭望去,只見她當門而立,面含微笑,那笑容給人的感覺,並非歡愉,而是一種憂鬱的苦笑,想到她數日來照顧之情,一縷憐惜,油然而生,長嘆一聲,道:「什麼事?」
緩步走了過去。
上官婉倩低聲喝道:「別過來!」蓮步款移,迎了上來。
對上官婉倩,徐元平有一種極深的感激心情,他依言停了下來,星目眨了幾眨,凝注在她的臉上。
她臉上憂苦的笑容,逐漸的散去,代之而起的一片茫然蕭索的神情,似是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離她而去。
她嬌小的身軀,一直偎入徐元平的懷中,才停了下來,凄涼地說道:「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
徐元平道:「什麼事?」
上官婉倩道:「你可知道千毒谷主為什麼來到此地嗎?」
徐元平道:「可是為了要進孤獨之墓嗎?」
上官婉倩點點頭說道:「你猜的不錯,這密室之下有一道暗流,通入那孤獨之墓。」她輕輕嘆一口氣,放低了聲音道:「不知道千毒谷主如何得知了這件隱秘,而且他有了越渡地下激流之法。」
上官婉倩多情地望了徐元平一眼,道:「我也很想去看看那孤獨之墓中的情景,但那千毒谷主,卻堅持不讓我去,他說那墓中機關重重,險惡萬分,冒此風險大是不值……」
徐元平奇道:「你上官堡和千毒谷交誼甚厚嗎?」
上官婉倩道:「一宮、二谷、三大堡,甚少往來,縱然是有所交往,那也是利害相關。」
徐元平道:「既然如此,那千毒谷主為什麼要這般關心於你?」
上官婉倩話鋒突轉,就是存心要引誘徐元平這般問她,當下微微一笑,道:「因為我是他未過門的兒媳婦啊!」她心中另有打算,有意這般說出,是以毫無羞怩之感。
徐元平驟聞此言,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悵然的感覺,一抹凄涼泛上雙頰,別過頭去說道:
「千毒谷主、上官堡齊名武林,這一樁婚姻倒是締結的門當戶對。」就這說幾句話的工夫,他已恢復了鎮靜的神情。
只聽一個和藹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孩子,你該走了。」
只覺一股腥氣,撲了過來,餘音未住,千毒谷主已到了兩人身側。
他雙臂微一伸縮,兩條伸頭吐信的蛇,忽然掉過了蛇頭,盤在身後,生怕嚇著了上官婉倩一般。
上官婉倩嫣然一笑,道:「我久聞那孤獨之墓中存寶無數,很想去開開眼界。」
千毒谷主搖頭說道:「孤獨之墓,乃近百年來江湖上一件充滿著神秘的傳說,那墓中是否真如傳說形容,很難預料。但迄今為止,還無法得到證據,一宮、二谷、三大堡,以及諸大門派,獨行大盜,無不處心積慮的想一探究竟……」
徐元平忍不住突然插口說道:「那孤獨之墓中……」,趕忙咳咳幾聲,住口不言。
千毒谷主冷峻的目光轉到徐元平的臉上,道:「孤獨之墓中怎麼樣?」
不善謊言的徐元平,在此情此景之下,也不得不通權達變了,淡然一笑道:「那孤獨之墓的神秘,既然能在江湖上傳誦不絕,想來當非無的之矢。」
千毒谷主冷笑一聲,道:「嘿!滿口廢話……」
上官婉倩心知徐元平倔強無比,怕兩人衝突起來,趕忙介面說道:「我已久聞孤獨之墓的神奇之名,心裡實在想入墓看看,何況除了谷主之外,千毒谷中我再無相識之人,離開此地,只有回上官堡了。」
千毒谷主呵呵一笑,目光一掠那兩具屍體,接道:「這『喪廬』之外,恐怕早已滿布了武林人物,我在進入這密室之前,已然連殺五人。這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此一地下暗流通人孤獨之墓,已非我獨得之秘……」,他輕笑一聲,接道:「不過我已在這『喪廬』四周,埋伏一十二個高手,不論何人,再想進入此地,只怕不是容易之事……」。他似是自知說的話離題太遠,重重的咳了一聲,探手入懷,摸出一面銅牌,接道:「你拿著這面銅牌,凡是千毒谷中之人,都會對你尊敬無比,要他們護送你先回千毒谷去,等我辦完此地之事,就立刻趕回去,親率犬子,趕到上官堡去,探望我那親家。」
上官婉倩眼球轉了兩轉,嬌聲說道:「我要和你一起進入孤獨之墓瞧瞧。」
以冷酷馳名江湖的千毒谷主,忽然間變的十分慈和,耐心地笑道:「孩子,墓中又無可觀之景,而且步步殺機,有什麼好瞧的,還是不要去啦!」
上官婉倩搖搖頭,堅決地說道:「我一定要去。」
千毒谷主沉吟了半晌,無可奈何地說道:「好吧,但在進入墓中之後,一切都要聽我的吩咐,不要任性而為。」
上官婉倩點頭一笑,回顧了徐元平一眼,道:「他和那位金老前輩,也要去孤獨之墓,咱們和他們一起走吧!」
千毒谷主臉上忽然閃掠一抹殺機,說道:「地下暗流,波濤洶湧,但聽這隆隆水聲,當可知聲勢何等強大!地下暗流,不見天日,如無準備,縱是水性極好之人,也是無能渡過。」
上官婉倩微微一顰秀眉,道:「那要怎麼辦呢?」
千毒谷主笑道:「孩子!這兩人既是神州一君易天行的手下,和你們上官堡自是無關,不殺他們,已經是對他們太過仁慈……」
忽聽那長眉老人冷笑一聲,接道:「不得我的准許,誰敢在這『喪廬』之中殺人?」
千毒谷主冷冷一笑,道:「我縱然殺了一人,你又當怎的?」
長眉老人哈哈笑道:「好好……」
他面上雖是滿面笑容,目中閃動著的,卻是令人心寒的光芒。
上官婉倩秋波一轉,忽然走到千毒谷主身側,叫道:「爹爹。」
千毒谷主怔了一怔,面上既是驚奇,又是喜悅,俯首道:「什麼事?」
上官婉倩嬌聲笑道:「爹爹,我們不是要到孤獨之墓中去嗎?」
千毒谷主道:「當然。」
上官婉倩含笑道:「我們既然要到孤獨之墓中去,那麼我們還在這裡惹什麼閑氣?」
千毒谷主微一皺眉,突地大笑道:「正是,正是,我們還在這裡惹什麼閑氣!」衣袖一拂,立刻便向外走去。
徐元平一直面色凝重,他心中其實已被千毒谷主方才的言語激怒,但此刻突地乾咳一聲,訥訥道:「在下也想到孤獨之墓中去一行,谷主若是肯與在下同去,在下雖然無能,但入墓之後,在下好歹也能助谷主一臂之力。」
千毒谷主面色微微一變,突聽上官婉倩嬌笑道:「爹爹,我有一件事情始終奇怪,這地下暗流如此激烈,你老人家是怎能渡過去呢?」她神色變的越發溫柔。
千毒谷主目光註定在她臉上,目中神光閃變不定,似是有些憤怒,隔了半晌,突見他仰天狂笑起來,道:「好孩子,你叫爹爹說出這方法,可是為了他嗎?」伸手指向徐元平。
上官婉倩秋波一轉,嬌靨上不禁泛出一陣嫣紅的顏色,垂下頭去,訥訥道:「我……
我……」,終於還是說不出話來。
千毒谷主哈哈笑道:「好孩子,沒有關係,只因為爹爹愛你,所以,什麼事都沒有關係,只是……」他語聲微微一頓,面上笑容頓斂,正色道:「爹爹為了此事,不知化了多少心力,製作了幾件專為渡過這種激流的皮衣,一身上下一齊護住,而且連雙目之上,都護以一片水晶,別說這種普通的激流,便是天河水中,也照樣可以來去自如。」
徐元平聽得心頭一凜,暗暗忖道:原來他早已預備了越渡那激流之物,我如欲越過地下激流,進入那孤獨之墓,看來只有搶他的特製皮衣了……
只聽上官婉倩柔聲說道:「爹爹那特製皮衣只有一件嗎?」
千毒谷主幹笑了兩聲,道:「如若只有一件,我也不會答允讓你同去了。」
上官婉倩回顧了徐元平一眼,道:「激流深藏地底,咱們雖有皮衣,也不能挖地而入。」
千毒谷主把目光轉注在那長眉老人身上,冷冷說道:「老夫進入這『喪廬』之初,原想以辣手,逼你供出那進入地下激流的路徑,但此刻正值老夫滿心喜悅之際,不願出手傷人,你如能說出進入水道之路,老夫決定留你一條性命。」
長眉老人仰臉狂笑,久不作答。
千毒谷主似已等得不耐,冷厲地道:「老夫生平之中,甚少動過這等仁慈之心,你如再置若罔聞,可別怪老夫出手毒辣了!」
長眉老人頓住大笑之聲,雙目中凶光閃爍了一陣,忽然變的十分平靜地說道:「要我帶你進入那水道不難,但得先把你那特製的渡水皮衣,拿出來給我瞧瞧。」
千毒谷主冷沉地說道:「老夫這一生,還未遇到過和我講斤算兩之人……」
上官婉倩急急說道:「爹爹旨在早進那孤獨之墓,得饒人處且饒人,就以爹爹的武功,也不怕他們搶去,拿出來瞧瞧又有什麼要緊。」
千毒谷主望了上官婉倩一眼,嘆道:「唉!你這孩子……」,緩緩撩起長衣,取出一個油布包裹,低聲說道:「孩子,打開包裹,讓他們見識見識。」
上官婉倩素手輕揮,緩緩解開油布包裹,只見兩件柔軟的黑毛皮衣,整整齊齊的摺疊在一起。
千毒谷主微笑道:「做這兩件水獺皮衣,費了數年之功,你先穿上一件吧!」
上官婉倩秀眉輕顰,緩緩取出一件,披在身上。
千毒谷主替她拉好衣領,結上扣子,一個千嬌百媚的黃花少女,登時變成一個全身黑毛的怪物。
徐元平雙目註定另一件水獺皮衣,心念千迴百轉,不知是否出該手去搶。
只聽那長眉老人哈哈大笑,道:「好玩,好玩!在下也想到孤獨之墓去瞧瞧……」
千毒谷主冷冷接道:「你可是想借我一件皮衣?」
長眉老人怒道:「笑話,老夫自有更好的渡越激流之物。走!我帶你進水道去。」
徐元平聽得心中一動,大步走了過去,低聲說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長眉老人笑道:「歡迎,歡迎,除你之外,老夫還要帶著那猩猩同行。」
金老二也急步走了過來,拱手說道:「老前輩,在下也想去那孤獨之墓瞧瞧。」
長眉老人一面大步向前行進,一面連聲說道:「好極,好極,多多益善。」口中說話,雙手卻開始移動那堆積在室中的藥物。
不大工夫,露出一堵石牆,他指著那石牆,說道:「打開這堵石牆,就是通往那地下水道之路。」
千毒谷主大步走了過來,舉手在那石壁之上,輕輕彈了幾指,只聽一陣砰砰之聲,那石壁之中,果似空的一般,回頭望著那長眉老人問道:「可是要用掌力,劈開這座石壁嗎?」
長眉老人說道:「這壁間原有一座暗門,數十年前,老夫堆積這藥物之時,無意之間,旋開一次,那次之後,再未開過……」
千毒谷主道:「不知怎樣的旋法?」
長眉老人嘆道:「記不得啦!如若我自己會旋也不用對你說了……」
他微一停頓,接道:「不過這石壁之後,是一條很長的甬道,通往那激流之處,打開石壁,決然不致有水湧出。」
千毒谷主幹笑了兩聲,說道:「讓你們見識一下老夫的裂碑掌力。」舉手一掌,拍在那石壁之上。
徐元平見他掌擊之處,應手碎落了尺許大小半寸深淺的跡痕,暗自忖道:此人掌力,雖是不凡,但這石壁,不知多厚,一掌一掌的拍擊過去,不知要多久才劈得開。當下挺身而出,低聲說道:「老前輩請到一側小息,讓晚輩試試戮劍情的鋒芒。」
戮情劍絕世鋒芒,早已馳名江湖,千毒谷主雖是極為自負之人,也不願拼耗內力以掌力擊破,當下依言閃到一側。
徐元平取出戮情劍,暗運內力,舉手向石壁之上刺去。寶劍之名,果不虛傳,破堅石有如摧枯拉朽一般,片刻工夫,已被挖成一個足可容一人通過的石洞。
金老二冷眼旁觀,發覺千毒谷主兩道眼神一直盯在徐元平手中的戮情劍上,故意重重的咳了一聲,道:「平兒,留心手中的寶刃。」
千毒谷主回目冷冷望了一眼金老二,沉聲對上官婉倩說道:「孩子,這劍不是你的嗎?
待爹爹給你奪回來吧!」說話之間,人已向徐元平欺了過去。
上官婉倩橫身攔住了千毒谷主,急急說道:「此劍原是別人之物,爹爹不可妄自出手奪取。」
她心中大急之下,口不擇言,聽得千毒谷主怔了一怔,才自我解嘲的乾笑了兩聲,道:
「既然非咱們之物,以爹爹這等身份,自是不便去搶……」回頭望著那長眉老人說道:「你看看此地對是不對?」
長眉老人冷然說道:「你心中可是存疑?」一伏身子,當先而入,大步向前走去。
千毒谷主一橫身子,兩條怪蛇咕的一聲,掉過頭去,攔住了徐元平和金老二的去路,正待舉步緊隨那長眉老人身後面人,卻不料上官婉倩嬌軀一側,搶在了他的前面。
被譽為武林中一代毒梟的千毒谷主,對待上官婉倩,確有著無比的容忍氣量,微微一笑,道:「你這孩子,搶什麼?」舉步隨在上官婉倩的身後而行。
徐元平、金老二魚貫而入。
石壁後果然是一條高可及人的甬道,兩側都是青石砌成的堅壁,廣逾三尺,足可容二人並肩而行,顯然這甬道是經歷了巨大的人工築成。
這時,傳入耳際的水聲,反面不似剛才那等隆隆巨震,變成一片沙沙之聲,聲音雖然不大,但入耳驚心,使人另有一種不同的感受。
幾人轉了幾個彎,那水聲愈來愈是響亮,使人心中不自主地生出一種寒意。
長眉老人突然停下腳步,回頭說道:「這水聲響的有些不對。」
千毒谷主道:「哪裡不對了?」
長眉老人道:「平日之時,這激流一片轟轟隆隆,今日水聲卻是一片刷刷之聲……」
千毒谷主大聲叫道:「是啦,定然是有人進入那孤獨之墓,開了這激流水閘,激流有了出路,澎湃而下,是以不聞那反撞而回的隆隆之聲。」
徐元平道:「老前輩說的不錯。」
千毒谷主回頭問道:「你怎麼知道?」
徐元平呆了一呆,道:「就情而論,一想便知,用不著三反五思。」
千毒谷主幹咳了一聲,道:「看不出你這小子倒是很聰明啊!」
長眉老人高聲說道:「前面一座鐵門,拉開就是水道了!」
洞中黑暗,幾人雖有很好的目力,也看不遠,聽得長眉老人喝叫之聲,才運足目力看去。
只見甬道已至盡頭,一堵石壁迎面擋住大路。
千毒谷主和藹地說道:「孩子,閃開路讓我過去看看!」
上官婉倩嬌軀一側,讓開去路,千毒谷主大步走了過去,上官婉倩施展千里傳音之法,低聲對徐元平說道:「我先和他進去了,不知那長眉老人,所說已有越過激流之法,是真是假?」
徐元平也施展千里傳音的方法答道:「依據在下推想,當不致有假。」
上官婉倩道:「我先進去,再想法接迎你。」
徐元平忽然嘆息一聲,說道:「我看那長眉老人,滿臉陰沉之色,神情變化不可捉摸,你要小心一些了!」
上官婉倩道:「不要緊,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時間啦!生死之事,只不過是早遲而已!」
只聽一陣鐵板震動之聲,緊接著響起了千毒谷主的聲音,道:「孩子,你過來瞧瞧吧,這水勢洶湧澎湃,急流若漩,我看你還是不要去啦!」
上官婉倩應了一聲,急急奔了過去。
徐元平、金老二緊隨上官婉倩的身後,大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