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歪打正著

有了和韓靈燕的這檔子事以後，秦天貴才知道這叢老闆就是九爺，九爺就是道上的黑老大。不過他貪戀韓靈燕的姿色和傾情服務，有色膽包天心裡也並不害怕。心想你黑老大就黑老大，不過就是卧龍崗村的一隻地老虎，老子畢竟是九州市的老大，老虎還不敢吃山神爺呢！橋歸橋，路歸路，兩好歸一好，大家相安無事各得其所皆大歡喜是最好不過。

這吃喝嫖賭玩樂抽，大凡和五毒結緣的事都會上癮的。洗澡按摩同樣也會上癮。領略過韓靈燕的各項功夫之後，只要能抽出時間，秦天貴隔三差五就要來放鬆放鬆，要不他就會覺得渾身難受，無所適從。九爺還惟恐巴結不上市長大人呢，更樂得做這個順水人情，就吩咐不許韓靈燕再出台接客，專候市長大駕。有大半年的時間吧，山海假日大酒店86001總統套就幾乎成了秦天貴市長的行宮。

只要秦天貴一到，九爺總是滿臉堆笑地陪吃陪喝，剩下的自然就由韓靈燕全陪了。九爺也多次向秦天貴表白效忠：「大哥是一市之主，但凡有不便出手的麻煩事，用得上小的們的地方，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這本是茶餘飯後海聊神吹無的放矢之詞。誰知道在九州市二環路開工建設的時候，這個黑道上的朋友，還是真給秦天貴助了一臂之力。

新辟二環路是為緩解九州市中心城區交通擁堵壓力，市政府工作報告中已經向全體人大代表和市民鄭重承諾年內要辦十件實事中的第一件，「兩會」一結束就開始實施拆遷安置。這種利市利民的民心工程，百分之九十九的居民都是拍手歡迎的。一開始進展相當順利，秦天貴在大會小會都反覆講過多次，既是民心工程，也是向國慶節的獻禮工程，必須在九月底以前全線貫通，剪綵竣工。

市長一言既出，負責牽頭實施的部門市建委就組織力量晝夜突擊施工。但是拆遷工作在最後一個卡脖的城中村路段遇上了三家釘子戶，橫豎做工作就是不同意拆遷，斷水斷電也堅守舊院，按正常安置標準提高百分之三十也不答應，一定要藉機狠敲竹杠，要求安置補償必須達到百分之三百。舊城改造路街修建是一項經常性的工作，這個口子要是一開，市建委擔心以後再有類似的拆遷安置工程就無法進行。但是釘子戶的問題解決不了，眼看國慶將至，二環路全線貫通的承諾就將泡湯。市建委沒法向市長秦天貴交差，就正式行文報告提請市政府同意批准依法強制拆遷。報告在案頭壓了兩天，秦天貴猶豫再三最終也沒有批。處理這些事情他有足夠的經驗，強制拆遷是沒辦法的辦法，萬不得已只要能有一線的變通就不能行此下策。因為強制拆遷之後上訪告狀的後遺症更大，有時會牽扯更多的精力，甚至會帶來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煩。然而一時又找不到解決釘子戶的辦法，秦天貴也不甘心自己對市民的承諾落空。就像一隻暴怒的困獸一樣在辦公室里走來走去。嚇得秘書們也不敢問為什麼。

煩躁得無由發泄，秦天貴就自己開上車到山海假日酒店來喝茶。九爺見秦天貴面帶慍色，一邊陪他喝茶，一邊小心翼翼地問：「大哥何事不快，小的不知能否為大哥分憂？」

秦天貴呷了一口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而就長嘆一聲，說：「現在是世風日下，你就是滿心滿意要為老百姓辦好事，也准有刁民給你打橫炮，砸鍋底，好事也沒法去辦好。」

等秦天貴將釘子戶頂牛二環路卡脖的事一說，九爺一拍膝蓋說：「不就三戶賴皮刁民嘛，有小的們在還能輪著他們耍賴。這事交給我去辦好了，保證一個禮拜之內搞定。只須用幾箱啤酒就成。」

秦天貴以為他要啤酒是在事成之後慶功來用，就說：「只要能解決問題，莫說幾箱，調幾個車皮都是我打一個電話的事。」

這世界上的事就是一物降一物，惡人自有惡人磨。三家釘子戶的工作建委通過各方關係軟硬兼施車輪大戰都未奏效，想不到九爺這個大混混打發幾個小潑皮深更半夜爬房竄檐學鬼叫，又從周圍向院子里扔啤酒瓶子。莫小看這個啤酒瓶子，夜深人靜的時候扔到院子里，「砰」的一聲巨響，那震懾力也不亞於一顆手榴彈。不知九爺什麼時候弄了幾盤鬼哭狼嚎的錄音帶可以接到電話機上，保不定在什麼時候接通這三家釘子戶家裡的座機就騷擾一番。每天早晨起來是一院子碎玻璃碴子，一接電話又是鬼哭狼嚎。沒有過三天，三家釘子戶就草雞了。主動找建委領了安置款，搬家騰宅讓路了。

九爺的這一手絕殺，秦天貴大為賞識。讓他去稅務局開了三十萬元的建築工程發票，吩咐建委下邊的分管部門以安置施工費的名目撥付，以作為對九爺協助拔釘子戶的酬勞。九爺還對此再三推讓，秦天貴不幹，一定要他收訖，並且還說朋友歸朋友，報酬歸報酬。皇帝老子還不抓無名的差呢！何況兄弟是為市裡拔了大蜡。

這種事這種手段當然是不能在大會上公開來講的，就以妥善解決釘子戶問題和二環路按時貫通為由頭，針對如何開動腦筋把好用人關用足政策和要講策略的城建調度會上，秦天貴有一段眾口相傳的精彩講話：

「同志們呀，千古興衰事，成敗在用人。智者千慮的諸葛亮，錯用言過其實的馬謖，以致釀下了『失空斬』的悲劇，不得已而為之揮淚斬馬謖，不願斬也得斬；曹操倒霉遇蔣干，致有火燒戰船的赤壁大敗。反過來說，周瑜就是個用人上的智者，利用蔣乾的好高騖遠和粗枝大葉，同時利用曹操疑心過重的性格特點，成功除掉了敵營熟悉水戰的水軍督都蔡瑁張允，才創下以弱勝強的光輝戰例。梁山一百單八將中的鼓上蚤時遷，本是雞鳴狗盜之徒，到了宋江和吳用手裡，用人之長，就成為優秀的偵察員了。同樣是一個人，用對了成功，用錯了敗績，最終說不定連選人用人者也累受其害，至少要吃掛落的。我之所以要給大家舉這麼多先例，良苦的用心所在就是說在用人的問題上，古今中外各行各業概莫能外，都首先存在一個認識人的問題。所以看幹部，看人，首先要看優點優勢，這就是我在用人問題上的『兩優』選擇觀。不要老拿著放大鏡在人家身上找缺點，那樣就無人可用，甚至什麼事也幹不成。毛主席他老人家就說過，除了死去的人和還沒有生下的人以外，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會有缺點的。我想就是中國歷史上選出來的四大美人，一定要在她們身上找缺點的話，你扳倒反過來看，屁股眼上也不會連個疤瘌都沒有（聽眾大笑並熱烈鼓掌）。我之所以不厭其煩講這麼多，是意在說明用人實踐上的一個真理：就是好人用錯了也會辦壞事，壞人用好了也能辦好事。當今的世界也是這樣，好多事無法以理服人，沒有地方能把道理講清楚。比方說美國要打伊拉克就是擺在全世界面前的一個現實，伊拉克畢竟也是一個擁有獨立主權的國家，美國有什麼道理一定要大動干戈呢？硬要講道理的話，我看就是大混蛋一定要欺侮你這個小混蛋的道理！但是人家小布希手中有實力，可以羅織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興師動眾，打成了，把薩達姆這個小混蛋送上了絞刑架，這個世界和歷史也就只能接受這個現實。這就是所謂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千古真理。所以我在這裡告誡和要求大家特別是擔負領導責任的同志，遇事要多動腦筋，多想辦法，俗話說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就是要你去想法子。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想不到的，卻沒有做不到的。換句話說，只有你不會辦的事，卻沒有辦不成的事。如何去把難辦的事情辦好，最基本的一個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就是把人用好。把人用好才能幹成事，不出事，才能把我們九州市的各項事業義無返顧地推向一個光輝的頂點！」

雖然是一個小範圍的負責幹部調度會，秦天貴還是真的把大家講了個心服口服，熱烈的掌聲當然是一浪高過一浪。很多知底的人也都知道，秦天貴市長的精彩講話緣起是指利用九爺黑道上的小混混們「以毒攻毒以黑制賴」，來成功拔除三家釘子戶的事例。但是現實的成功是無可爭議的，二環路按時貫通了，秦天貴市長主持舉行了隆重的通車剪綵儀式，而且更有一番氣壯山河而又振奮人心的精彩演講。

政績的功勞簿上只記取成功，並不去苛求手段和運作方式的。而成功者又是不會接受譴責的。要譴責也只能去譴責這個社會的病態。九州市的社會現實是一個如此微妙的怪圈：政府怕老百姓，老百姓怕黑社會，黑社會又怕市長，因為市長手裡掌握著幾千名拿槍的公安幹警。早幾十年就有歌唱過，叫做「東風吹，戰鼓擂，現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改革開放已經幾十年了，現在講「雙贏」，誰也不用怕誰了。階級鬥爭為綱的年代一講就是你死我活,現在是你活我也活,就看誰活過誰來了。只要利益一致就是決策標準，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嘛！

由此，很多人也知道九爺成了秦天貴大市長的小兄弟了。但並不明白這堂堂大市長的管道能夠與黑老大的下水道接通，這其中真人不露相的萬能膠墊是韓靈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