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劉今看見在那條開滿紫色花朵的小徑上飄飛著數不清的白蝴蝶。它們的羽翅閃著銀銀的光采,像亂雲飛渡的另一層天空。劉今不知自己的來路和去徑,她迷茫於一片虛妄的美麗里,她對自己說,做一隻純潔的白蝴蝶多幸福呀!然後她就真的看見自己輕盈地飄飛起來。
現在,她融身在白蝴蝶群里,跟著它們,想看看它們來於何處又歸於何處。而當夜來臨,花朵消逝,她看見了白蝴蝶的屍體紛紛躺進夜的墳墓,原來那些紫色的花朵都是從白蝴蝶的血液里孕育生長,然後迅疾成熟再迅疾消亡。
白蝴蝶為悼亡而生,也為悼亡而死。它們本身也是自己的悼亡者……
劉今不知是為那些花朵而泣還是為花朵的亡靈者白蝴蝶而泣,總之是傷心的淚水把她從不著邊際的夢裡拽出來的。可是她卻無法從那個夢境里回過神來,有時候,夢裡的一切也預示著人生……
劉今是在這樣一個太陽即將升起的清早接到那盤錄相帶的。錄相帶是她繼父清早遛彎回家時在門口發現的,上面寫著轉劉今小姐收。以前,劉今在電視台時,也經常有人把節目帶子捎來捎去的。他沒當回事兒隨手就拿進屋。他說不知是誰給你放門口了一盤錄相帶,我給你看看是什麼內容。
他在鼓搗錄相機時,劉今已慵懶地從床上坐起身,趿著猩紅的拖鞋來到客廳。繼父已將錄相帶插進機子……她的眼前仍然飄飛著無數的白蝴蝶……
是電視圖像上鄭英傑和她扭在一起的鏡頭把她大腦中的白蝴蝶趕得無影無蹤了。
這是山中居過的那一夜的圖像。她看見了生命里無法遮蓋的醜陋。這是比死亡還要難於面對的羞恥,她還來不及反應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繼父的巴掌已左右開弓搧在她的臉上……
她根本看不清她繼父的嘴臉,她也根本感覺不到疼痛,她以為她的繼父是在打一具與她毫不相干的行屍走肉……
她不知是她先走出家門,還是繼父先走出家門的。就像一個大白天從墳墓里走出來的幽靈,一到太陽地里就被陽光曬化了,現出她自己都不忍目睹的、丑得不能再丑的原形。天黑之前,重新聚合的生命里,沒有血沒有肉,沒有情感,只有一腔悲憤復仇的火焰在烈烈地燃燒著。她能聽見骨子在燃燒中發出的滋滋的響聲……也就是說,她所有理智的神經早已化為灰燼,她的仇和恨都是直指鄭英傑的,她認定那盤錄相帶是鄭英傑當時拍下來日後用以威脅她的,他過去不就干過比如「口供」那樣陰險的勾當嗎?!
他為什麼要這樣呢?因為當白雨平安無事後,她再次提出要做掉那孩子……
「做掉?」這詞是多麼有意思!
「做掉」兩個字在她的腦子裡瞬時就開成了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