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節
日復一日。
劉今沒有再接到那個男人的恐嚇電話。
她的緊張的心就開始漸漸平復。這時候她的目光開始注意另一些事情。她發現比她年紀還輕的女播音員女主持人們每天錄完節目就濃妝艷抹地匆匆走出大樓,鑽進正在門口靜靜趴卧著的小車裡,小車的牌子一個賽著一個,什麼賓士呀,什麼凱迪拉克呀,最次的也是奧迪,接她們的男人各種各樣,沒什麼順眼的,可她們卻自以為這是幸事。向劉今獻媚的各色男人不乏其數,但劉今從不上他們的車。劉今就像一個過來的人看見了正在衰敗的風景,暗地裡她只有嘆息的份兒,她知道什麼都是不能透支的,哪棵樹在春天透支綠色,哪棵樹就會在秋天最早衰落,你透支了屬於你的青春和情愛,你就永遠不能再得到真正的青春和情愛,這是透支必然要付出的代價,她走在大街上,特別羨慕能夠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上的一雙雙戀人……
有一天她看著窗外西下的陽光,陽光里一個年輕的孕婦驕傲地挺著大肚子在她的丈夫輕扶下漫步……劉今的淚水就嘩嘩地流淌下來,她背著臉對站在她身後的繼父說:「我想過正常人的生活,我想結婚生子,我想結束我們這種見不得人的生活!」
她的繼父站在光線射不到的陰影里,臉部的一些肌肉痙攣了好一陣,他的聲音卻帶著磁性的質感:「婚姻只是你可以展示的虛榮和虛空,你從婚姻的紙里能找到你想要的全部的情愛和性愛嗎?」他稍微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今今,如果拋開我們之間特定的身份,我們有什麼不好,不和諧?我從你16歲時看我的目光里就懂得了你對男人的渴望,你今天得到的是你當初想要的一切,你不必感到愧疚和自咎!」
「我愧疚我自咎,因為我是我媽的女兒,這一點我不能忘。那時候我小,你知道這是有悖人倫,你為什麼要引誘我和你一起走進這萬劫不復的終極陷落呢?!」
他從身後輕輕地摟住她,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擁緊了她,就像害怕假如這麼一鬆開,她就會蒸發了似的。她閉上眼聽見他喃喃地說:「有一種愛,就像是一種充滿毒性的美味,比如河豚,吃的時候很痛快酣暢,越吃越難以放棄,卻不知那毒性從此潛在身體里,終有爆發的一刻,終有要人性命的那一天,或許這一天離我們不遠了……」
她渾身不由自主起了一陣寒顫……
她掙脫了繼父衝到了樓下……
她就是在這個冬日的傍晚淚眼迷離地遭遇了白雨和「大魚」的一場拼殺。
她其實是想穿過馬路攔一輛計程車回到她母親留下的那間房子去,這時一輛紅色桑塔那計程車急速超過另一輛紅色夏利計程車並把它給別在了路中間停住了,劉今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就往計程車那兒走,還以為是兩輛計程車爭活兒呢,就看見夏利車裡跳下一個手持獵槍的人,他一下車端著槍就往劉今那兒跑。車門啟處,白雨從桑塔那車裡跳下並高喊:「站住!『大魚!』」
劉今嚇得呆在那裡。
白雨和「大魚」在短暫的對峙中都看到了劉今。白雨從「大魚」遊動的眼神里已發現了「大魚」的企圖,他正退著步子往劉今站的地方靠,白雨必須步步逼死「大魚」,不能讓「大魚」有反手挾持傻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女孩子的機會。「大魚」一邊後退一邊歇斯底里地沖白雨叫囂著:「你站住,你再不站住我就開槍了!」
白雨覺得他只有上前緊逼的選擇,如果他稍一遲疑,「大魚」身後的那個女孩可能就有危險,他要讓那女孩最快地明白情勢逃離開危險,他又不能明喊女孩你快跑,他只有用緊逼的方式讓對手無法分出神兒騰出多餘的精力:「把槍放下,我們有話好商量!」白雨一邊往前進逼一邊沉定地說。
「沒什麼好商量的,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開槍了!」,「大魚」一手端槍指著白雨,喊完這話就想用騰出的另一隻手去抓劉今,「大魚」離劉今已近在咫尺。
對於「大魚」,劉今就像憑空冒出來的一根救命的稻草,他就是那個即將溺水而死的人,絕望中根本沒想到還能揪住這樣一根稻草。他一把就把劉今死死地掠過來扼在胸前……
劉今在這突如其來的災難降臨的瞬間尖叫著然後暈倒在「大魚」的臂彎里……這情勢是大魚不可能預見到的,他有瞬間的不知所措。而正是這瞬間的不知所措,讓白雨抓住了一個微渺的機會。
白雨就是趁「大魚」愣神的一剎那撲了上去……
而「大魚」也於慌亂中扣響了獵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