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驀然回首
陰若啟一聽這話,笑了起來:「那封信確實是我寫的,只不過我是用左手寫的,沒見過我的字的人是肯定不知道是我寫的。」
岳海峰一愣:「你當時為什麼要那麼做?萬一毛常在行動起來,真要是告我一個什麼恐嚇罪那還了得?」
「他那不是什麼都沒做成么?我就想嚇嚇他,只要他不敢動你,我姐不就幸福了?想不到他還真被我的惡作劇給嚇壞了。」陰若啟說著就笑了起來。
「我和你姐還比對了你的筆跡,認定是別人模仿你寫的,後來也就忘了問你了。」岳海峰皺著眉頭說,「當時要不是秦書記對毛常在施壓,把那張紙條拿了回來,還真不知道他們還會做出什麼事兒來。」
陰若啟哈哈一笑:「我諒他們也不敢做出什麼事兒來!咱們包哥也不是吃素的,你怕什麼?你在市委平平安安地幹了五六年了,誰敢動了你一根毫毛么?」
「不是誰敢不敢動我的問題,是我以前根本就不值得被人動,大事小事都輪不到我做主,別人就是端著供品走錯了門也不會走到我這兒來,動我還有什麼意思?」
「呵呵,現在的岳海峰開始有價值了,所以毛常在他們又開始蠢蠢欲動了!」包俊傑笑著說。
「哼,怕就怕早遲都會死在女人手裡!」陰若迪冷冷地說。
岳海峰看了她一眼:「除非是你讓我死在你懷裡,不然其他女人是沒有機會的。」
「你們聽聽,我會是害你的人么?我若要害死你,還會一直以來默默地為你犧牲么?現在倒好,我成了呂洞賓了!你咬吧,你先咬死我!」
「得了,得了,若迪,你們要咬回家去咬吧。現在先商量如何對付毛常在他們。」包俊傑趕緊攔住陰若迪,怕又說跑了話題。
「哎,算了吧,」岳海峰嘆了口氣,「他們要折騰就由他們去折騰,我現在都沒心思和他們鬥了,太累了。真不能在官場里混了,我做個小生意也能養活自己。」
「什麼?你們聽聽,他又來了,早知你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我當初何必費那麼大的勁兒呢!」陰若迪當著包俊傑和陰若啟的面哪裡會示弱?「就你那樣,買個菜連價都不會講,還做生意呢,你不把自己賠進去,就是天王菩薩供得高了!」
陰若啟笑著開口了:「峰哥,你也別泄氣,每天還是上你的班,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只要你不讓石書記起疑,我和包哥會想辦法幫你化解這場危機的。毛常在算啥,一隻跳蚤而已,他能拱得翻被子?」
「我倒有個辦法……」陰若迪好像總是幾個人裡邊思維最跳躍的人。
「什麼辦法?」包俊傑看著她,心想你別又弄個什麼恐嚇信的主意來。
「當年海峰父親的死,我和他當時就存有疑問,總覺得毛常在從中做了什麼手腳,可當時就是想查下去,條件也不成熟,我倒覺得,現在可以再從頭來試試,說不定能找到一點什麼,讓毛常在知難而退。」
岳海峰眼睛一亮:「我一直在等機會,不錯,這次倒可能是個機會。包哥,你覺得呢?」
包俊傑皺起眉頭:「幾年前被當成案子處理過么?我怎麼沒印象?」
「毛常在當時聯繫的人處理的,說我爸在工作當中出了差錯,覺得對不起黨和人民才自殺的,除了有表明他自殺的紙條外,還有他生前使用過的一個筆記本作證據。他還說之所以沒有公開那些證據,是怕影響了父親的聲譽,所以才被當做資料保存了起來。」岳海峰迴憶說。
「如果真是當做證據保存著,那肯定還能查到。只是需要找些什麼呢?」包俊傑還是不怎麼想得通,「你覺得那些證據能表明毛常在有殺你父親的嫌疑,動機是什麼?」
「還不是因為他父親反對他與毛芳月的婚事,毛常在就覺得他礙事了。」
「這個理由很勉強,」包俊傑搖頭,「如果只是這麼一點點理由,我覺得可能性太小了。」
「毛常在當時可是個風雲人物呢,他曾經就在我面前說過,他這輩子最見不得別人擋著他做事了,誰要是敢絆他的腳,他就敢剷平所有障礙!我父親去世前和他有過爭論,若迪也是無意間在錄新聞時發現了他們的爭吵,所以才懷疑毛常在在他們出去旅遊的途中對我父親有過不利。但當時沒條件深入調查,所以這事埋在心裡這麼多年了。」岳海峰想起父親的無故去世,心裡就有很多不平。
「那我從明天開始先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包俊傑轉向陰若迪,「你還有什麼提議?」
「還有一件事兒,當年他們平水鄉不是出過一個案子么?這事兒你肯定知道,我倒是覺得,當年那件案子破得不明不白,如果深入下去,你覺得會不會也能找到一點毛常在的破綻?」
包俊傑皺起眉頭,心說,這事兒與秦書記可能有關聯,如果真查下去,會不會……
陰若啟見包俊傑沉思,他已經猜到了他在顧慮什麼,就說:「這事兒交給我來試試,我有朋友的,或許他們知道一點毛常在當年的秘密,要是能查出點線索了,包哥再繼續吧,免得浪費時間。」
岳海峰一聽陰若啟說這話,猛然間回頭看著他,好像他從沒真正了解過陰若啟一樣——其實,在岳海峰的角度,他哪裡知道真正的陰若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幾天後,石強源書記與岳海峰進行了一次秘密談話。
岳海峰平靜地走進石書記的辦公室,書記讓他坐到沙發上,兩人對面坐著。
「書記,什麼事兒?您這麼鄭重,讓我心裡有些發毛。」岳海峰故作不輕鬆地微笑著說。
「是有一點棘手的事兒。不過,我們相信你,相信這件事最後總有一個圓滿的結局的。」石書記靠在沙發背上,看著岳海峰,「你也別緊張,就像我們平時說話那樣,我只是想和你談談而已,最終會有一個什麼定論。鑒於你這麼多年來的工作成績,我們必須慎重對待和你相關的所有問題,我和田市長出於對你的愛護,不得不在一些問題的處理上採用非常的手段。」
岳海峰知道他肯定會說到被人寫誣告信的事兒,只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表現出自己已經知道這事兒的跡象:「石書記,這樣的談話我也經過很多次了,今天我多少還是有些緊張,畢竟這事兒關係到我今後的路如何走下去,如果我裝作若無其事,那倒是對您的不敬了。」
「呵呵,」石書記笑了:「小岳,我們本著為黨尋找人才的宗旨,出於對你的器重,本著對組織負責,也對你負責的原則,我們會聽取各方面的意見和建議,然後匯總成一份對你很公正的上報材料,這對你以後的工作業績的評定也是相當有幫助的。所以在資料調查形成的過程中,肯定會涉及到一些你私人空間的事兒,希望你能配合組織做好資料。」
岳海峰笑著:「那是當然,我一直做的就是這樣的工作。」
「知道你是行家,但我也有事先申明的必要。這次在我們將提議你做市政府秘書長一職的想法剛提出來,還沒來得及形成文件的時候,卻突然接到了一封舉報信……」石強源看著岳海峰的表情,見他皺著眉頭,好像有話要說的樣子,所以他故意停頓了一下。
「什麼?舉報信?和我有關?」
「當然,信上說你在進入市政府之初,與一位姑娘發生了關係,她後來還生了你的孩子,前不久,這女人往事敗露,在丈夫的責備下,她跳河自殺了,留下了一個小姑娘。這個丈夫目前把小姑娘扔給女人的娘家人,一個家庭就因為你以前乾的一點風流事而家破人亡了,所以有人寫了一封舉報信……」石書記一口氣說完,他看著岳海峰。
岳海峰臉上的驚訝程度讓石書記意外,他認為,如果真有那樣的事兒,岳海峰也不可能驚訝到如此地步;可是,又反過來一想,岳海峰是一個在官場里混了那麼多年的人,憑他的演技,也許演員也未必會有那樣的水準,想到這裡,石書記笑了,「海峰,真相始終只有一個,目前我們已經找到了小女孩,提取了她的基因樣本,只要你配合一下組織,讓我們提取你的基因樣本,只要你沒幹過的事兒,就肯定不會對你有不良影響,是不?」
岳海峰苦笑:「想不到還會有這樣的事兒發生在我身上。我哪有風流的本事,想不到也逃不脫被人中傷的結局。」
「當然,你也可以從另外一個角度來想問題,只要證實這事兒是無中生有的,那你的形象就會更讓人敬佩了。」
「倒不是什麼形象不形象的問題,我只是覺得太有點不可思議了,為什麼總有人看不得別人有一點成績與進步呢?」
「這就是人間百態啊。小岳,你的路還很長很長,只要你一生都堅持潔身自好,還怕什麼惡人呢?」
「我父親算是一輩子都做好事的人吧,他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村官而已,到頭來還沒落個好,死得不明不白。他去世前曾經對我說過的最後一句話是『你自己好好保重吧』,當時我怎麼也想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因為那時我正準備參加公招考試,他說這話的含意我也沒在意。現在想來,我父親的那句話是不想我進這個官場來。」岳海峰說到動情處,鼻子有些酸酸的,「想不到多年以後,我那麼兢兢業業地工作,也沒得罪過什麼人,自己覺得也沒做錯什麼大事,怎麼還是有人要對我下手呢?」
「只要俯仰無愧於天地,咱們又怕什麼呢?」石強源書記微笑著說。
「石書記年輕時,肯定也交過不少女朋友吧?」
「呵呵,年輕人嘛,有幾個女朋友那是肯定的,只不過我們那個時代可沒現在這麼開放。」石強源已經知道岳海峰想說什麼了,就順著他的意思往下說。
「我可沒石書記的那麼大的魅力,在我和陰若迪交往之前,就交過一個女朋友,是一個教書的同行。後來覺得我們兩人之間確實沒有共同語言,再加上性格相當不合,所以和她分手了。由於她的父親過於強勢,所以一直以來,他都不願意放棄對我的報復……」
「哦,真有這事兒?想不到你還是挺有故事的人。」
「過去的事兒,本來都不想再提了,不過,石書記,我還是有句話想對您說,我父親當年死得不明不白,據有關資料顯示,就算他是自殺,他也不會是因為畏罪,因為他根本就沒有什麼罪可畏。所以我想在我可能離開市政府前,能不能讓石書記答應我一件事兒,我想將當年我父親的事兒做一個了斷,也好讓我對父親在天之靈有個交代。」岳海峰看著石強源的驚訝表情,他自信石書記會答應他的。
「我們在對你的過去作調查,和你父親沒有什麼關係吧?你只要確定你沒有因為風流往事留下什麼讓人拿住的把柄也就是了。」
岳海峰想了想:「曾經,我到荒漠去旅遊過一次。所謂荒漠,就是那種能夠稀稀疏疏長一點植被的土地。如果,我帶去一把樹種,隨意扔在荒漠里,多年以後,會不會有種子長成健壯的樹木呢?或者即便長成了樹木,又有誰能考證就一定是我當年撒下的種子呢?」
這話說得石強源書記哈哈大笑:「好,不愧是咱們皮恩市的筆杆子,我答應你,也相信你,只要確定是別有用心的人對你的中傷,我打包票,絕對要讓你人盡其才!」
「謝謝書記,那我父親那事兒……」岳海峰用憂傷的眼神看著石強源。
「如果你父親真是含冤的,我們就要給他昭雪,我們不能向惡勢力低頭,也絕不能對他們手軟!只要你能拿出確鑿的證據,我給你做主!」石書記聲音洪亮地說。
岳海峰馬上站了起來,笑著對石書記鞠了一躬:「石書記,我這人光明磊落,從來不做虧心之事,即便年輕時犯過一點小錯誤,那也是無心之失。在官場里也幹了這麼些年,我懂得如何行事。」
「好,就這樣吧,你還是好好地干你的工作,別因為一些小事亂了心性,人嘛,總有一些溝溝坎坎需要我們面對的。」
岳海峰從石書記辦公室里出來,趁著到街頭去辦事兒的機會,找了個公用電話給包俊傑打了過去。
「哥,我已經徵得石書記的同意了,我父親的事兒可以查了,他也答應了,如果找到了他被人陷害的證據,石書記答應給我做主的。」岳海峰掩飾不住的興奮。
「哦,這樣最好,至少我們不會怕別人誤會了。我這就辦理一些相關手續,提取當年留下的一些證據,重新檢查。」
「你可小心點,局裡肯定有毛常在的人,別在我們沒找到證據前被人破壞了。」
「呵呵,這些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晚些時候我再和你聯繫吧,希望今天能弄出點頭緒出來。」包俊傑的聲音很堅定。
「謝謝哥,真不知道如何感謝你。」岳海峰笑,「以後我每周花三天時間陪你喝酒吧!」
包俊傑哈哈大笑。
岳海峰下班回家,就將當年陰若迪給他的錄像帶找了出來,可是帶子倒是找到了,只是沒了放磁帶的機子。
陰若迪看到他:「你拿那東西幹嘛?」
「這上邊有你們當年錄下的我父親和毛常在吵架的影像,只是拿什麼才能放呢?」
「我倒是有辦法,我弄好了,你怎麼謝我?」陰若迪笑著。
幾天來,陰若迪在私底下又被啟子開導了幾次,她想想也是,岳海峰多年來對自己百依百順,在這個節骨眼上,本不應該和他吵架,要和他密切站在一條線上才是最好的,所以這些天來,她努力在尋求恢復兩人關係的途徑。
岳海峰看著她,走過去從背後抱著她,微笑:「我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那個了。要不,我現在就……」
陰若迪笑:「我現在要做晚飯,睡覺時再說吧。」
「你有什麼辦法弄這個?」
「別忘了我是在電視台工作的,我那些同行們有的是辦法將裡邊的東西轉到VCD上,這些問題你根本就不用擔心的。」陰若迪在岳海峰下巴上親了一下。
「謝謝老婆大人。」岳海峰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我得再去理理當年的思緒,可能晚上包哥會打電話找我。」
「是我重要還是他重要?幹嘛一說起他要找你,你就那麼興奮?」陰若迪似乎有點無理取鬧,但她說的也是事實,岳海峰每當一接到包俊傑的電話,臉上的笑容就會相當燦爛,說話的語調都會變得很親切,不但沒有官腔,更沒有和陰若迪說話時的那種隨意與散漫。
「你這又是怎麼了,我這還不是因為我父親的事兒正在麻煩人家嗎?你就不要小家子氣了啊,乖,一會兒吃了飯,孩子們睡了,我再好好侍候你啊!」岳海峰壞壞的笑道。
包俊傑將當年岳其保去世后搜集到的證據提了出來,主要是那張證明其是自殺的紙條和撕下紙條的筆記本,還有一些當時的文字記錄。他利用當前的偵察手段,再一次對證據進行了檢測,並仔細分析了記錄的文字材料。
從技術科拿到檢測報告時,包俊傑吃了一驚,他馬上打電話給岳海峰。
岳海峰趕到包俊傑辦公室時,岳海峰已經和同事代功勛將從證據和檢測報告中找到的疑點全部寫了黑板上。岳海峰看到黑板上的那些疑問,想著父親不明不白地去世,他心裡就有一種酸得難以言表的感覺。
包俊傑看著黑板上的線索,告訴他:
從現有的資料看,有如下一些疑點需要注意:
一、岳其保去世的頭天晚上,從所有的現有資料表明,他並沒有想自殺的跡象,可為什麼他的包里會有表明自己想自殺的紙條;
二、紙條上簡短的兩句話:我太累了,這世間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了。從字跡上分析,前邊四個字,確實是岳其保的筆跡,可後半句卻有些模仿的痕迹在裡邊,但因為暫時還沒有筆跡專家的鑒定,所以還無法完全確定是不是岳其保的筆跡;假如他在神智不太清楚的情況下,也可能筆跡變樣的;
三、紙條上除了岳其保的指紋外,還留有不明身份的人的指紋。很顯然指紋不是警察留下的,那還有誰碰過這張紙條?
四、當時帶隊去旅遊的組織部的人說,由於岳其保生病睡不著,開過一些安眠藥,但資料卻並沒有寫清楚葯的劑量有多大,也沒有人知道病人是否每天按時吃了葯。意思就是說,岳其保是否是真的因為想自殺,所以才把劑量留下,一次吃完的?
五、岳其保去世那天晚上住的房間和毛常在並不相鄰,在其他人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因為吵架后就不喜歡和毛常在接近的岳其保,他的房間卻是毛常在首先進去的,換句話說,也是因為毛常在發覺岳其保死了,所以他才找來服務員打開門進去的。疑問就是,為什麼那天早上毛常在會預感到岳其保會出事?
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能夠證明岳其保因為覺得自己「太累了」的唯一證據就是筆記本,本子里其實也沒寫多餘的東西,全是清光村在岳其保任職期間請客送禮的筆錄,一系列的名單里涉及到的人很多,而辦那些事的,除了岳其保,還有村長柳葉及村裡的會計等人;
七、最最重要的疑問也出現在這裡,筆記本上,同樣有與紙條上相同的指紋。也就是說看過本子的人肯定就是將紙條弄下來,放到岳其保包里的人。
這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