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
趙源去了一趟山東第五工程公司檢查工作,回來后第二天,就因慢性腸炎住進了職工醫院。
趙源住院跟一般老百姓可不一樣,能源局裡的二號人物啊,病房裡還能不熱鬧?局內的頭頭腦腦,市裡的大小領導,趕廟會一樣朝醫院湧來。
兩天住下來,趙源就吃不住勁了,心說這住院比上班耗神多了,嘴閑不住,身子躺不下去,更呼吸不到新鮮空氣。
近年裡,趙源感覺自己的身體一直處於健康狀態,甭說離病床有段距離,平時就連頭疼腦熱的也很少有。作為一個年輕的局級領導,他對住院的技巧、時機、影響等方面的認識,還遠不如武雙那一代領導深刻。
那天下午,趙源剛住進來沒多久,徐正就來探望,不僅帶來了一幫人,還搬來了一個差點進不來門的鮮花籃,看得趙源眼都直了,想當年吳孚來住院,怕也沒收過這麼大的花籃。
徐正說,趙書記,黨和人民正需要你的時候,你卻跑到這裡來報到了,我說你這病是純天然呢?還是人造的?
趙源一笑,就著哈哈打哈哈,二合一。
滿病房的人都笑了起來。
等徐正這一行人潮水般退出病房不久,武雙就來了,穿一身西裝,手裡捧著一束鮮花,臉上的氣色比前些日子受看了一些,他這會兒還在住院。
武書記——趙源先開了口。
武雙瞥一眼窗前的超大花籃,微笑說,比起那個大花籃,我手裡的這束鮮花就是毛毛草了,趙書記。不過這把毛毛草,不是人家送給我,我再借花獻佛拿到你這裡來,這把鮮花是我剛才去醫院門口花店裡買的。
趙源接過鮮花,聞了一下,心裡一陣感動,耳邊驀然響起了吳孚的話,心裡禁不住一熱,目光在武雙花白的鬢角上觸摸著。
坐下來,趙源說,武書記,前幾天,我去部里開會,吳部長向我打聽你了。
武雙點點頭,揚起臉說,這些年裡,吳部長沒少幫助能源局,在我的工作上也沒少問寒問暖,我有愧於老領導啊!
很多事,吳部長心裡都有數。趙源本不想說出這句話,可是舌頭一軟,話就從嘴裡溜了出來。
武雙再次點頭,搓著手,沉默不語。
2
趙源住院后的第三個夜晚悄然來臨。
趙源下了病床,在地上來回走著。昨晚,他沒有睡好,半夜三更還在看《首長秘書》,越看眼睛里越有神,直到凌晨五點多他才迷糊了一小覺。
相比之下,在頭一個夜晚,他的睡眠質量還可以。那晚金宜值夜班,一直陪著他,儘管在夜深人靜時,他被金宜幾個親昵的小動作搞得異常興奮,臉色快活得像個沒病人似的,可是等金宜一走,他的疲倦勁就上來了,兩眼一合,基本上一覺到天亮。
睡不著,索性想事。壓心的事不少,趙源拎出一件在住院前想得有些眉目的事,接著往下琢磨細節。
根據能源局的現狀,趙源打算在領導幹部管理上先做點小文章,實施領導幹部廉政建設責任互動,由科級起步,到處一級領導收場,在這樣一個中間層面上先試行。具體說,就是科級這一層幹部出了問題,主管的副處級領導要被追究相關責任,而正處級領導的互動對象,只限定副處級,責任追究方式,視問題嚴重程度,可通報批評,可行政或黨內處分,也可罰款和降職,用這種互動的辦法把大小領導都拴到一條繩上。
至於說這個方案到時是否可行,能不能在常委會上通過,趙源心裡儘管沒譜,可他還是看好自己的想法,退一步說,到時就算阻力大,行不通,這件事起碼也能在全局領導幹部中間造出一定的影響,這種效果也能讓他產生成就感。
有些政策和制度,在特定的大環境中成不成文,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政策和制度所營造出來的正面影響,人們嘴上流傳的制度,有時比紅頭文件里的精神更有威懾力量,操作空間也相對大,這就好比你擲出一塊石頭,未必就能打著人,可你甩出去一句話,沒準就能傷害一群人。
不論在官場還是在民間,有形的法規易躲閃,無形的傳言難防備。這裡邊的彎彎繞,不是趙源獨自想出來的,而是從吳孚的智慧里消化得來的。先前,吳孚針對他和寧妮的事,曾說過這樣的話:人在官場走動,有些事的內涵,不在於事實的真假上,而是在於這件事在一定範圍內製造出來的負面影響!
陳上早來到醫院,兩隻眼睛裡布滿血絲。昨晚他趕夜路,從秦皇島奔回來,他此行是去催工程急需的一批閥門。那會兒他剛進辦公室,屁股還沒把椅子坐熱就聽說趙源住院了,於是匆匆奔醫院來了。
趙書記,那個啥,你看你躺在這裡,我也幫不上個忙……陳上早站在病床前,一臉焦急。
趙源正在輸液。他瞧著這個皮膚粗糙的西北漢子,忍不住樂了,逗笑說,陳經理,你要是真想為領導排憂解難就躺上來,替領導輸液。
陳上早嘿嘿笑起來,捏了一下鼻子說,趙書記,我不能佔領導這個便宜。
趙源笑著問,瞧你這模樣,一夜沒睡吧?
能頂住呢。陳上早說。
趙源咂著嘴說,行了,趕快找個地方眯一覺吧,三兩個小時里沒有你,二公司的牌子倒不了。你要是不走呢,我這病情,可就不好說了。
陳上早對趙源給他的這個經理,幹得有板有眼,勁頭十足,隔三差五就往施工一線跑,靠實幹去得人心,去掙人緣,跟公司里的其他領導也能合上拍,趙源對他的工作一直都很關注。
至於說感情上的事,陳上早也不缺課,有一次他自己開著車,在招待所門外守著,那天趙源手頭上有事,離開辦公室時,天都黑了。
陳上早從車上探出頭喊趙書記時,把趙源嚇了一跳。
陳上早說,趙書記,我婆娘,做了揪面片,請趙書記家裡吃去。
趙源問,你在這裡等多長時間了?怎麼不打電話?
陳上早說,我等著,能行呢。
趙源又問,那我今晚有應酬呢,你就在這裡傻老婆等蔫漢?
陳上早嘿嘿一笑道,哪能呢,我隔一陣兒,隔一陣兒,就過去瞄你辦公室的燈,亮著呢,你在!
好傢夥,原來你心眼不少,蠻狡猾的嘛!趙源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陣陣感動,爽快地上了他的車。
這是陳上早來到上江后第一次請趙源吃飯。
……
就在陳上早滿臉猶豫的節骨眼上,他的手機響了,接了一聽,臉色頓時大變。
趙源的臉也隨之繃緊了。
那個啥,趙書記,現在你不讓我走,我都得走了,公司里出點事,我得馬上回去處理。陳上早說,臉上挺緊張。
趙源盯著他問,嚴重嗎?
工程公司出事,歷來無小事,這是局內的一句老話了,趙源不能不擔心,眼下徐正不在上江,而他又躺在醫院裡。
到底出了什麼事,陳經理?趙源口氣嚴肅地問。
陳上早斜了一眼吊瓶,不情願地說,趙書記,你甭擔心,就是市裡頭,盯上了公司大門外那排平房,城建過來人執法了,跟咱們職工發生了衝突,現在市公安局一伙人也到了現場。
二公司大門外那排平房,現在用於搞多種經營,每年的創收額在三百萬左右,公司里的人都形象地稱那些不起眼的小平房是二公司的血庫。
陳上早小心地說,趙書記,那個啥,你忙著,我這就去了。
趙源移動目光看了一眼吊瓶,瓶裡面的液水不多了,他的小腹起伏了一下。
陳上早一臉急色,可就是邁不開步。
趙源這時突然想起一件遙遠的往事。吳孚曾跟他說過,那一年,他還是大隊長的時候,有一天,儲備物資被當地老鄉哄搶了,當時他正在醫療小分隊的帳篷里輸液,聽了彙報后,不顧醫生的勸阻,舉著吊瓶去了事發現場,結果嗷嗷幾嗓子,就把場面鎮住了。
當然了,趙源此時想起這件事,並非是要模仿吳孚的那個做法也舉著吊瓶到二公司大門前表現一下,畢竟年代不同了。
不過趙源倒是認為,拿病體去參與一下這件事,一來能給陳上早助威,二來也能給職工們一個特殊印象,因為這時的自己,畢竟是個住院的病人嘛,就看他陳上早到時候在職工面前會不會說話了。要是能說到點子上,一兩句就可以收到效果。
陳上早沒攔住趙源,趕來的金宜也沒能勸住他。
金宜盯著他那個可愛的鼻子,冷靜地問道,趙書記,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你非去不行嗎?
趙源說,金主任,陳經理,你們放心,我這不是衝動,而是正常工作。陳經理跑了一夜,徐局長不在家,事又牽扯到了市裡,呼啦啦地來了不少人,他們打算幹什麼?想在我們能源局轄區內召開聯合執法現場會是怎麼著?今天我倒要看看,他們那些人究竟怎麼執法!
趙源這番話過於能源局情結了,陳上早身上的血直沸騰,而金宜聽了,心裡也格外動情,趙源這時表現出的領導魅力,已經大於了讓她迷醉的情人形象,他的政治素質,把他的情人形象升華了!
金宜臉色緋紅,眸子明亮,她用百感交集的目光把趙源從小角度伸來的眼光輕輕推回他的眼底,用無聲的支持,默許他離開醫院。
金宜很想跟著去,可是她又覺得那樣做違反常規,怕招惹出不必要的閑言碎語,只好派出得力的值班醫生和機靈的護士,背著急救藥箱跟去了,同時把這個事彙報給了醫院領導,以防院領導們今後在這個事上說她知情不報。
趙源在小套間里脫下病號服,換上西裝。
趙源走出病房時,伴在他左側的金宜,伸手把他卷在口袋裡的兜蓋快速翻出來。趙源沒有回頭看,但他知道她剛才在自己身上做了什麼,心裡不由得又增添了一把勁,意識到從女人心裡滋生出來的細膩關懷格外有女人的味道。
3
二公司大門外的情形比趙源來路上想的要複雜一些,一群怒氣沖沖的職工,正在跟一夥臉色冷漠的人對峙。從服裝上看,那邊的執法人員,不僅有城建公安,還有工商稅務,個個表情都不含糊。在這些執法者身後,還跟著三輛農用三輪車,車上站滿了民工,大約有四十來人。最後面,是兩台深黃色進口鏟車,顯然是用來推平房的執法工具,時不時地轟鳴幾聲,拉開了助陣的架勢。
趙源這張年輕的面孔,在上江市裡也算是一張鏡頭臉了,平時市局間但凡有點往來,他這張臉,就能在上江市新聞里晃上幾秒鐘,所以說眼前的這些執法人員,應該對他這張年輕的臉不陌生。
一個臉色慘白,體態發胖的中年女人從人堆里閃出來,幾步就跨到陳上早面前,開口道,陳經理,他們這是欺負人,欺負到家門口了。
這些職工,怕是沒有誰不知道趙源是何許人,只是他們弄不明白,趙書記怎麼來了,而且在他身邊還站著穿大白褂的。
趙源儘管心裡跳得厲害,但臉上不丟份。類似這種聚眾對立的場面,趙源過去跟領導下基層也是遇到過的,有些場面的火藥味,比起眼前這個場面刺鼻多了。趙源端起剛剛摘下針頭的那隻手,凝視著對面的人,造型有點像已故周恩來總理那個十分個性化的動作。
陳上早的目光跟城建局市容整頓小組組長的目光撞上了。小組長叫張喜豐,是個副科長,陳上早對這個人太熟悉了,自打他當了二公司的家,這個張喜豐就沒少來找麻煩,單說為門口這排平房的事,他就找了陳上早好幾次,咬定說這是私搭亂建,影響市容,待公司這邊把事從頭講起的時候,張喜豐就伸手要證據,要某某人當年批的條子,陳上早沒閑工夫跟他糾纏,就讓主管經營的副經理去對付他,主管副經理只能把握著火候,撬開張喜豐的嘴巴,適時填進去幾塊瘦肉。
也許是現在的豬都被瘦肉精禍害得沒豬肉味了,不香了,否則的話,張喜豐身上,多少得有點瘦豬肉的味道。
陳上早走過去,想跟張喜豐握手,但見對方沒那個意思,只好說,張科長,那個啥,有啥事,咱們到樓上說去。
張喜豐不買賬,生硬地說,沒什麼好說的,早就跟你們說完了,今天你們要是不拆,我們就拆,人工費,機械租用費,到時不少收你們二公司一分錢!陳經理,你說怎麼辦吧?
陳上早左右看看,低聲說,張科長,這個事,咱們下來找時間再說,今天我們趙書記來了,你得給我點面子吧?
張喜豐瞟了趙源一眼,不屑一顧道,對不起,我只認識我們余書記苗市長!
我們也認識余書記和苗市長,照你這話,今天這個事,就好說了嘛,張科長。陳上早嘿嘿一笑。
職工們嚷嚷起來,叫陳上早不要跟姓張的說軟話,看他們敢動手,敢動手,就跟他們真刀真槍地玩兒命。
趙源發覺,這工夫又有許多職工,從公司里湧出來,心裡就緊了一下。
職工們這一鬧,市裡的人也都不沉默了,口口聲聲要維護法律尊嚴,誰跟法律過不去,誰就是跟政府過不去。
一時間,場面有點混亂,對立的聲音在空中衝撞著。
趙源抬眼一看,一些民工正從農用三輪車上下來,手裡拿著鐵鍬、鎬頭、撬棍等傢伙,嘴裡發出嗚啦哇呀的怪叫聲。
得得,我沒工夫跟你扯淡,你說吧,是你們自己拆,還是讓我們動手?張喜豐不耐煩地說。
職工們再次嚷嚷起來,有些話都說到褲襠里去了,隊形還整體往前移動。而那些執法者的情緒,這時也很衝動,說出來的話也帶著臊味兒。三輪車上的民工都下來了,人人不空手,隨時準備加入混戰的姿態。
陳經理,我看還是你們自己動手好。張喜豐咄咄逼人,揮起來的左手,差一點就碰到了陳上早的臉。
別他媽給臉不要臉,姓張的,你還敢動手打人?陳上早突然發作,滿臉怒氣,額頭上的青筋也鼓了起來。
陳上早轉眼間變臉,不僅讓張喜豐傻了,就連趙源也是目瞪口呆。
張喜豐哆嗦了一下,指著陳上早說,你把話說清楚,誰打你了?打你哪兒了?
陳上早撥開張喜豐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說,我操,你不是認識余書記苗市長嗎?好,老子給他們打電話,我今天倒要從上到下,往你骨頭縫裡看看,究竟能插進去幾根針?我操哩!說著掏出手機,真就打通了苗蓮芬的手機,口氣沖沖地說,苗市長,我是能源局二公司陳上早,你們城建局,還有其他部門的人這會兒在我公司大門口圍攻我們趙書記,我這是不得已才給你打這個電話。
市局兩家的人,這時全都封口了,目光刷一下集中到陳上早和張喜豐身上。
張喜豐臉色有些吃緊。
陳上早就抓住張喜豐心虛這個空當,猛一輪胳膊,把手裡的三星牌手機摔到地上。
一聲脆響,手機粉碎,殘片飛濺,驚訝聲四起。
趙源的左臉,被一塊手機殘片擊中,他本能地咧了一下嘴。
站在趙源身旁的保駕醫生,盯著他的臉,驚慌地說,趙書記你流血了。
醫生的聲音雖說不大,可還是被無數雙耳朵揀到了。眨眼間,趙源又成了人們目光的焦點。
醫生剛要打開隨身藥箱,卻被趙源攔住了。趙源臉上的血絲,漸漸變粗變長,看著好似一條拱出泥土的蚯蚓。
趙源望著那些執法者,平靜地說,今天,不論發生什麼事,你們這些人誰都承擔不起。唇齒相依,魚水情深,為什麼要這樣呢?我現在以能源局代理黨委書記的名義,請市裡的朋友們這就回到各自的崗位去,相關事宜,等稍後苗市長來了,由我和苗市長……
場面很有意思,中心地帶安靜,外圍嘈雜聲不絕,因為這時門前的路已經堵死了,兩頭的車輛和行人越積越多。幾個穿著制服的幹警,這時醒了盹似的,散開來疏通路面。
在趙源的視野里,那兩台進口鏟車在公安幹警的指揮下,往後倒著離開了核心圈,其他部門的一些執法人員,這時也不見了蹤影,圍觀看熱鬧的人,嘟嘟囔囔左右打聽,什麼車撞的?撞死幾個?
張喜豐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眼神迷亂。
陳上早冷眼瞅了他一會兒,然後轉過身,沖著自己人揮揮手,職工們小聲議論著,往公司大門裡退去。
門前的馬路暢通無阻了,這裡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在公司大門前的空地上,只站著趙源、陳上早、張喜豐,還有兩個醫護人員。
趙源臉上的血,已經開始往下滴落了。
趕在苗蓮芬之前到來的這個人是城建局林局長,一個小胖子。
林局長上前來,客氣地見過趙源,接著就跟張喜豐翻了臉,雞巴之類的話甩了張喜豐滿身。
張喜豐徹底沒電了,低三下四來到趙源面前,點頭哈腰承認錯誤。
趙源到這時就放下了架子,一臉和藹地說,張科長,有時市裡頭的精神,我們企業領悟不透,執行過程中難免有偏差,今後還請張科長多多諒解,多多指教。
不等張喜豐開口,林局長搶上說,趙書記,您可千萬別這麼講,有時我們工作不到位,不仔細,給你們企業添了不少麻煩,我在這裡,請趙書記和陳經理多多包涵了。剛才苗市長在電話里已經對我們的工作提出了嚴肅批評,我們當中一些人的執法水平是得大幅度提高。
趙源應酬過林局長,沖轉身要走的張喜豐說,張科長,來來,今天這點小誤會,你千萬別當回事,晚上我請客,咱們在一起坐坐,你也好借我的酒,給你們林局長消消氣,他要不是真心愛護你也犯不著跟你上火。林局長,我沒有說錯吧?這就叫不打沒交情,鬧了有感情。
林局長連忙點頭,然後回頭沖張喜豐說,要不是趙書記這麼說,下來我還真想把你這身皮扒下來,你以為你是誰?
張喜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訥訥地說,謝謝趙書記。
這當兒,陳上早挺起胸,指著一輛開過來的黑色奧迪說,苗市長來了!
奧迪在大門口剎住,苗蓮芬和她的秘書從車裡下來。
還不等跟趙源握上手,苗蓮芬就看見了趙源臉上的血,瞪著眼睛驚愕地問,趙書記,你這臉?哪個傷了你的臉?
趙源握住苗蓮芬那隻停止不前的手,微笑道,什麼人也沒傷我苗市長,是一塊不明飛行物,擦破了我的皮。
苗蓮芬回頭看了林局長一眼,又看了看趙源身後穿白大褂的人,臉上浮出了疑雲。
陳上早走過來,一臉檢討的表情說,苗市長,對不起,實在對不起,剛才我一著急,就暈了頭,說話沒輕沒重,苗市長,你可不要怪罪我這個粗人。
苗蓮芬拍拍陳上早的肩頭,弄出一臉無奈說,你把趙書記都搬到你家門口來了,我還能說你什麼?我再怎麼也不能往趙書記眼裡點眼藥水吧陳經理?
趙源心想,這個陳上早是個人物,他才來上江幾天啊,就敢這麼跟苗蓮芬過招?在能源局機關大樓里,一些資深的處室長,好像也沒幾個能做到他這個份上。還有他剛才的激情表演,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出手的,看來這個老實人的聰明裡,有著不老實的技巧。
苗蓮芬儘管知道這都是張喜豐惹的禍,但她卻沒有直接找張喜豐算賬。從市長到副科長,隔著好幾個鍋台呢,犯不上,她只是帶著情緒對林局長說,我在大會小會上,不是早就跟你們這些人打過比方了嗎?咱們跟能源局的關係,那是什麼關係?相當于軍婚,性質不一樣。我說你們這些小諸侯小皇帝,今後我拜託你們了,少往我臉上抹黑,非要抹,就抹點粉。就算我是個半老徐娘,可這張臉在趙書記面前,那也得要啊!
林局長用右手背擦了一下腦門上的汗,臉色苦不堪言。
一股小風,把醫院裡特有的氣味,吹進苗蓮芬的鼻孔,她的目光再次拐到趙源身後。
陳上早看出了苗蓮芬的心思,湊過來說,苗市長,趙書記到這兒來之前,正在醫院裡輸液呢。
苗蓮芬一拍腦門,動作有些男性化,說,都叫他們把我氣糊塗了,忘記了趙書記在住院。我說趙書記,這一次你的愛心算是大了,乾脆獻到我們上江來吧,那樣的話,上江的黎民百姓,今後可就有好日子過了,就不必跟著我這個沒出息的市長風風雨雨活受罪了。停停,換去臉上娛樂的表情,沖著林局長又說,林局長,照這麼說,你今天的錯,可就大了,你掂量著辦吧,看看晚上怎麼請趙書記吧……
醫生插話道,趙書記是病人,還在住院,現在趙書記應該回到醫院去。
趙源左右為難,笑道,苗市長,還是聽醫生的吧,你說呢?晚上,讓陳經理請客,他完全可以代表我。
苗蓮芬長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不好意思趙書記,讓你受累了。這樣吧,我陪你去醫院,順便借你大書記點兒光,瞧瞧我身上的馬拉松小病。
趙源聽出來,苗蓮芬這是還有話要跟自己到私下裡嘀咕,就說,也好,苗市長,反正今天我也沒帶車來,就坐一次父母官的車,威風一回。
趙源剛才從醫院來時,坐的是陳上早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