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後一夜
Ⅰ
「我合上我眼,因為這周遭光之黑暗!」
「我合上我嘴,因為這周遭氣之污濁!」
「我捂上我耳,因為這周遭音之龐雜!」
「我……」卡斯蒙對著鏡面默默地念誦著不知源自哪一國語言的詩歌。
「你知道嗎?我討厭他示弱的樣子,討厭他向任何人示弱,那是對我血統的侮辱,對他姓氏的侮辱!」過了好久,卡斯蒙轉過身對歌羅娜說。
他的話是對歌羅娜說的,而他的視線卻依舊停留在鏡面中那片月光下的湖泊上。
「卡斯蒙,他不是在示弱,而只是在完成他的使命而已。」歌羅娜望著她最心愛的男人,緩緩地說,「我們每個人年都有自己的使命,我們做出不同的選擇,都是為了完成我們各自的使命而已。」
「那我的使命是……」卡斯蒙聽到自己聲音的時候,忽然意識到決戰就在當下,他卻還在迷惘,好像那些他認定的,發誓要去做的事其實do是虛無縹緲,好像沒有根基的浮萍。
「你的使命就是成為我們的王啊!」歌羅娜抬起身,捧住卡斯蒙的臉,他沒有發生他臉上的肌肉在微微地發抖,那是發自心底的疑問和努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慾念交戰的結果。
「我的使命就是成為這個世界的王!」卡斯蒙覺得不夠,再一次對自己說:「我的使命就是成為這個新世界的王!」
「這就是你的命運。」歌羅娜揮手讓鏡中的畫面消失不見,「而我的使命就是跟隨你左右,我的誕生就是為了你!」
「那麽……」
卡斯蒙反手抱住歌羅娜,目光是那樣地灼熱又是那樣地驚恐,「告訴我,再一次地告訴我,我會成功嗎?我馬上就要披上戰甲,蒼御零沒有時間了,他會在他的生命結束前來挑戰我的,我知道。我了解他,比任何人都喲了解他。我要知道,我會成功嗎?」
「我的卡斯蒙……」歌羅娜的手指從卡斯蒙的腮邊滑落,放到他的肩上,「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的,你真正想要的一切的!我保證!我保證!」
「我相信你……歌羅娜,我相信你。」
卡斯蒙放開他懷裡的女人,眼瞼的皮膚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濕潤而微微發著光,眼瞼漸漸打開,長而卷的睫毛也有點濕潤地結成一簇簇的,那讓他眼神中的銳利和威嚴變得很淡很淡,那樣的一雙眼睛看上去無助而純凈。
「我相信你,我的希望女神。」
卡斯蒙望著歌羅娜,想了想接著說,「我相信你,你愛著我,而我也……」
「愛……」
「噓……」歌羅娜忽然湊了上來,用她的嘴唇堵住了卡斯蒙的,她在他面前彎曲膝蓋,由他的胸膛緩慢向下,來到他的手邊,吻著他的手說:「那些詞語不要說出來,我看過好多電影,如果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了,結局反而會變得不好。不要說出來,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
「是的,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卡斯蒙重複著,目光依舊朦朧而無助。歌羅娜吻過他的手臂,站起來,撫摸著他的臉:「萬歲!我的王!你能夠證明你是對的,你能夠的!所以上路吧,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你會一直陪著我的?」卡斯蒙在猶豫中握住了歌羅娜的手。
歌羅娜望著他,堅定地點點頭:「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直到我枯萎再不能伸展我的雙臂。」
「不會有那麽一天的,我的女神,不會有那麽一天的!」卡斯蒙安靜地說,身後的大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卡斯蒙陛下,冰室純已經來了。你要見他嗎?」茲羅在門口問。
「不用了吧,所有的事都留到明天再說吧。今晚……」卡斯蒙轉過身,力量和威嚴再一次回到他的眸中,但他的口氣卻出奇的溫柔,「今晚,我想安靜地度過,只有今晚。」
茲羅將大門重新合上,卡斯蒙用餘光看到了窗外高懸的明月。
為什麽寂寞的夜晚總是會有那麽美麗的月亮,而在同一個月亮之下,相隔不遠的地方,那個叫蒼御零的人是不是也和他有一樣的感慨呢?
我們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
如果一開始我們就不斷地選擇別的,結局會不會是這樣的?為什麽其他人的命運,這個叫做地球的命運會要我們來背負?
如果我們出生就是平凡的人,在平凡的星球,現在的我們又會是怎樣的?
「卡斯蒙,我可以在你懷裡睡著嗎?」
卡斯蒙受驚地低下頭,看到歌羅娜已經全身疲倦地蜷縮進了他身邊的長椅上,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角,頭靠在他的大腿邊,轉眼似乎就已經沉沉地睡了過去。
奇怪的女人……
「我一直都不了解你,而你也不需要我去了解。」卡斯蒙低聲自語,在凝視著窗外很久很久之後,他終於做出了一個決定。
另一邊,的的喀喀湖邊。
平靜的湖面反射著天空中的月光,湖面上似乎蒸騰起了一些銀色的顆粒形成的煙霧。D贊靜靜地走向零,將手放在他肩膀上說:「明天我們再去一次帝華納科古城,第九啟示解開的地方不是在最接近天空的地方,而是在最貼近地球的地方。」
「明天……」零側過身有點猶豫,「其實我也可以再等待更多的時間。」
「零,我們都沒有時間可以去浪費了,所以就讓我們珍惜眼前的就好了。」贊微笑著揚手,轉身消失在叢林深處。
「謝謝,零。」他的聲音幽幽地傳來。
最後的時間終於要到來了。
零轉過身,讓贊離去的背影從他眼前消失,眼前的的的喀喀湖在月光下美得不真實,零很想去好好地看看它,感受它。但是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他再次感到襲擊骨髓的疼痛,它們越發頻繁地爆發,讓零覺得他都已經對疼痛厭煩了。
痛,很痛,想讓它們永遠地消失,但是現在還不行,還不行!
「還不行!」零笑了笑對自己說,在月光下緩緩地拉開他的衣服,一件一件脫下來放好。
他忍住疼痛走進的的喀喀湖清涼的湖水裡,讓湖水沒過肩膀,鼻樑,最後是頭髮。他感到全身都被冰涼的水淹沒,被水托舉著,身體好像是沒有重量的。
疼痛還在,即便皮膚已經被凍到麻木,疼痛還是那麽地清晰,不過正是那透徹骨髓的清晰,讓零能夠更加強烈地感覺到的的喀喀湖,感覺到包圍著他身體的一切,好像他是才初生的嬰兒,有著對世界最敏感的靈魂。
痛苦中,零從水中站起來,藉著那些微弱的光看到水面上他模糊的灰色投影。
「我好瘦……好醜……」零忍不住摸著他胸口凸出來的肋骨,喉嚨里發出奇怪的笑聲,尖銳而凄楚,「我快要死了……這是真的……真的!」
另一邊,卡斯蒙在歌羅娜頭頂畫出來一個符咒,那是路西法家族使用的安眠符咒。
Ⅱ
贊回到營區,餐廳的那個帳篷里依舊燈火通明。
他站在那些燈火外看了好久,沉下臉去的時候嘴角洋溢起發自內心的微笑。
他走進去,聽到潘若拉正在對透說:「我們到底是不是母子啊!我和贊之前就在拉斯維加斯,我們在那裡的時候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你們一來就弄得烏煙瘴氣的,現在整個歐洲都被卡斯蒙那張小嘴給蠱惑了!」
「而且啊……」她好像喝了不少的酒,臉紅紅地繼續說,「我們在亞馬孫森林的時候,又那麽巧沒有碰到你,直到我們來到秘魯從拉斐爾那邊得到消息你們去了亞馬孫森林,我們趕緊招兵買馬趕過去,結果你們還是出事了!我們還真不是一般地沒有緣分!我的白痴透!」
「媽媽,你徹底喝醉了啦!」透一邊不爽地搪塞說,一邊注意身邊海砂的情緒。
他害怕海砂又會記起亞馬孫森林裡的那些不開心的事,但當他的視線注意到海砂,卻發現海砂的視線已經凝固在零離去的椅子上了。
忍不住還是痛了一下,胸口那個他以為是胃的,實際上是心臟的地方。但是他很快就讓心跳恢復正常,拿著瓶子問海砂:「海砂,你還要一點酒嗎?」
海砂搖了搖頭,不敢去看透的眼睛。
這時贊走了進來,海砂的身體忍不住劇烈抖動了一下,贊一個人回來了,而零沒有。不知道為什麽她有非常不好的預感,預感到今夜將會格外不同,明天或許一切都會改變!
這是無聊的預感,還是會變成現實的預測?
海砂已經分不清了,再也分不清了!
「潘若拉,你真的喝多了,我帶你回我們的帳篷吧。」贊走過來,在潘若拉耳邊溫柔地說。潘若拉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的手,笑得跟一個小姑娘一樣花枝亂顫地說:「不要在孩子面前露出你的色狼臉!」
「哈哈……透已經不是孩子了!」贊突然轉過身來,將手放在透的肩膀,毫無預兆地讓透的肩膀沉了一下。透有點驚訝,贊剛在他肩上的手格外地用力,格外地沉。
「透已經是大人了!一個優秀丶充滿力量的大人!」贊臉上掛著有點戲謔的笑容,目光卻是真切而用力的,「是嗎?透?」
陡然間,透覺得這不是個問題,是什麽,他也不知道。
「是的!我已經是大人了,我是米迦勒的透!」他的身體做出了回答。隨後贊的笑容在加大,可以的光芒從他的眼角悄悄地露出來了一些。
透被他父親的奇怪表現弄得有點茫然無措,但贊沒給他太多的時間疑惑。
「潘若拉,你真的喝醉了。」
贊拉起還在給自己添酒的潘若拉,將她半抱到了懷裡,邊走邊說:「我們回去,你每次喝醉了都喜歡回憶你當年追我的情景,我想這些羞人的事就不要讓孩子們知道了吧。」
「我才沒有追你呢……是你追我……」潘若拉迷迷糊糊地叫囂著說,被贊慢慢地拖出了帳篷。
「透,我也回去休息了。」海砂放下餐具,匆匆地離開了帳篷。
帳篷里其實還有其他很多人,但是在海砂離開的那一剎那,透覺得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我不該那樣想,不該那樣!」透將背靠在椅子上,渾身的肌肉夠得以放鬆和舒展,這讓他覺得好過了一些,「我不會那樣,我答應過你,我永遠都不會低落,我會一直燃燒!零!我會這樣做的,我長大了!」
「剛才我們說到哪裡了?」振作起精神,透對著餐桌上其他的人露出了他標誌性的陽光笑臉,說,「哦,是不是說到我們的巴黎之行了?那一次啊……」
Ⅲ
營地里的熱鬧,在的的喀喀湖邊一點都感覺不到。零從水底站起來,疼痛在快要將他的身體撕裂之後,終於漸漸離去。水珠從他的發梢上滴落,他的肩上還掛著水,他邁動痛得僵硬的腿,讓自己慢慢走上岸去。
在走近他的衣服時,他看到他的電話的信號燈在草地上閃爍著螢光藍。
這種時候,還有人打電話給他?他的電話里除了存著那個叫海砂的女孩還存著別人嗎?實際上他已經不需要這些東西了,他拿起電話想把它扔進湖裡,卻突然想起了什麽而沒有那麽做。
電話裡面的電池會污染湖水的,污染這裡不是他來這裡的目的。
「你打錯了吧,喂……」他接通電話,電話那邊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你終於知道第九啟示是什麽了?」過了很久,電話那邊的人說。
零陡然間全身僵住,在的的喀喀湖的湖邊,格外安靜的月夜,卡斯蒙的聲音聽上去那樣地渾厚華麗。
「是的,我知道了。而且明天我就將解開啟示。」又過了很久,零平靜地說。
「呵呵……那麽明天,就是給這一切畫上句號的日子了嗎?」卡斯蒙在電話那頭,平靜地問。好像他們在談的並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好像是這樣的吧。」零這樣說著,差一點忍不住要笑起來。
「那麽……」卡斯蒙遲疑了片刻,問:「我們要見一面嗎?」
「我想見你,卡斯蒙。」
「那我就在你身邊……」卡斯蒙的話音落下,零感覺到空氣中異樣的波動,他拾起手在月光下畫出他熟悉的符咒。
「月光通道,打通我要的道路。」
銀色的光芒鋪天蓋地而過,在一片銀色中,一個黑色的通道撕開空氣,卡斯蒙就從通道中走了出來。
本以為不到最後的你死我活再也不會見面了,本以為下一次見面就是刀劍相向的廝殺。但現在,在一片安寧的月光之下,在祥和得玫瑰花也要睡著的的的喀喀湖邊。他的面容依舊,他又何嘗曾經改變過。
如果……
還是那麽多的如果……
如果我們不是路西法,你的身體里也沒有米迦勒的血液,你會和我站在一起,成為我的王嗎?
如果,我們只是普通人,是不是也會在陽光充沛的午後一起在街角的茶餐廳里喝下午茶,聊一聊昨晚的足球賽,讓你的手臂兄弟一般搭在我的肩上?
如果,那麽多的如果。
「零。」
「卡斯蒙。」
「明天了,就是明天。」
「明天。」零平靜地點頭,他沒有發現他還沒有穿上衣服,此刻正全裸地,毫不保留地將自己呈現在卡斯蒙的面前,就像他第一次見到卡斯蒙時,卡斯蒙全裸地毫無保留地在鏡面中將自己呈現給他。
他們本來就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是兄弟,是骨肉,本來就是!
「我們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是嗎?」長久的沉默後,卡斯蒙不帶感情地問出來。
「沒有。」
「為什麽?」卡斯蒙笑了笑,眼中卻滿是蒼涼,他張開嘴,動作勉強得讓人心碎,「就跟那個遙遠的傳說一樣嗎?米迦勒最終還是在他的兄弟和所謂的正義面前,選擇了後者?」
「因為我的選擇。」零想了想,繼續說,「因為我的選擇。但不是你以為的那樣。卡斯蒙,你知道我現在看到的天空是什麽樣子嗎?」
「它好美!」
不等卡斯蒙回答,零繼續說:「它美得讓我驚嘆,因為它馬上就要消失,才變得如此之美。就算此刻天空被烏雲籠罩,它還是那樣美。」
「忽然間,我明白過來。」零笑了笑,說:「我告訴你我為了這個地球,選擇離開你。我告訴你我為了讓這個地球上的生物再擁有一次選擇的機會而離開,那都是我用來安慰我自己的借口。和所有人一樣,我不知道上天為什麽要給我這樣的命運,我不想承擔它們,用盡一切辦法,想要讓我的決定看上去有理由。」
「其實……那都是借口!」
「我選擇離開你。」零朝卡斯蒙走來,「因為那就是我們的命運。我們誰都不知道真正的對錯是什麽。究竟對的人是你還是我,對這顆星球而言,我麽誰都不知道哪個決定才是正確的。
我們選擇,只是因為我們愛著我們的選擇而已,只是因為我們愛著我們選擇的東西而已。
我們選擇是因為愛!因為我們都同樣愛著這個星球,我們太愛它而不得不去戰鬥,去消滅彼此來證明我們的愛沒有錯!」
「愛……我們太愛它而不得不去戰鬥。」卡斯蒙聽到它笑了,但它的嘴角卻嘗到了苦澀的淚水的滋味。
「你因為愛我而和我戰鬥?」
沉默……
過了很久,零抱住了卡斯蒙的肩膀,讓話語一句一句打在他脖頸脈動的血管上:「我因為愛你而必須和你戰鬥!這個世界不需要王,再也不需要了,你和我都不再需要!這樣的命運我們都不再需要了!不再需要了!」
如果……
是的!如果,如果我們血管里都沒有那些該死的血液,我們的人生一定會美好很多!一定會是那樣的!原來你也是這樣想的,我的零!
「是的!零,這個世界已經不需要了!不需要了!我們的命運就是用我們的生命讓地球選擇它真正需要的對錯!我和你不是選擇的人,我們就是選擇本身!讓地球,讓這個星球上的所有人選擇他們需要的愛是什麽!這就是我們的宿命這就是!」卡斯蒙斷斷續續地說著,在零冰涼的肩膀上合上了雙眼,「如果明天,我不得不親手殺死你,答應我,來生你要來找我,不管你在哪裡!不管我在哪裡!無論我變成什麽,無論你變成了什麽。」
「我答應你。」
「我們說定了。」
「說定了!」
「明天,我會準備好舞台等你。」
「明天……」
「是的,明天!」
Ⅳ
海砂終於在的的喀喀湖邊找到零的時候,他光著上身,正緩緩地撿起地上的襯衣。月光雖然朦朧,卻依舊在它的鎖骨上投下了深深地陰影。
海砂摀住她的嘴巴,才沒有叫出來。她記得零的身體,他們曾經無限地接近過,擁抱過彼此,那一切似乎就發生在昨天。
昨天,那個叫蒼御零的男子第一次出現在加百利的領地,第一次在舞會中展開他紫色的眼眸,第一次在他們面前展示他絕對的神力,第一次在他們驚訝的眼睛前拿出了他的手機……
昨天,他曾在深紅的床單上弓起他的背,用他的身體籠罩著她,深深地注視著她。他的肩膀寬闊而有力量,他身體上肌肉緊繃,比任何人還要強大,在他身下被他注視著,他就變成了天,海砂的天空。
現在的他,在月光下,瘦得讓海砂想要哭泣。
那就是她的零嗎?她的蒼御零?
零扣上襯衣扣子,記憶還定格在剛才那次最後的相見,腰上忽然就一緊,而後他聽到了熟悉的小動物一樣的嗚咽聲。
「你答應過我,再也不會為我而哭泣了的。」零平靜地說,語音里沒有責備也沒有激動,就像是在說一個事實,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實。
但當海砂想到她曾經對零的誓言時,零卻已經反過身緊緊地抱住了她。
零真的變得好瘦,但是他依舊充滿了力量。他是那麽高大,幾乎只要一隻手就能將海砂完全擁有。
「海砂,不要為我哭泣!不要……」零抱著她,聲音在她的耳邊化成凝固的蜜汁,「我們在一起,現在,此分此秒只擁有彼此。這多麽美啊!為什麽要哭泣呢?為什麽要?不要!我不要看到你的眼淚!你的眼淚會讓我覺得我是一個弱者,一個需要人同情的弱者,但是我不是!我不是!」
海砂想讓自己聽從零的話,但是那真的很難。她明白她要堅強,實際上她也是一直那樣做的,在幻境里,在太平洋上,可那時她有海琴,有雪莉,她還有……她還有零!
如果零沒有了,那還要堅強做什麽?還要這個生命做什麽?
「海砂,不要這樣想。不要這樣!」零身體抖動了一下,隨後在她耳邊說。
「你說過你不會竊聽我的思想的……」海砂哽咽地說,「你也沒有遵守你的誓言。你沒有……」
「海砂!」零放開懷中的女孩,「請你為了我堅強!為了我堅強!好嗎?」零頓了頓,目光變得更加堅韌,卻也更加朦朧,眼淚溢滿了他的眼眶。
這是最後的一晚了,無論結局如何,無論這個地球選擇他或者是卡斯蒙,這都是他最後的一晚了,他明白!
「我的生命。整個蒼御家族用了上千年的時間,經歷了那麽多代的痛苦延續下來,蒼御加繆用他的生命簇擁著,用他沾滿鮮血的手保存下來的這個我!蒼御零的生命,不是用來換取眼淚的!我的誕生,我的存在就是讓這個世界多一種選擇,讓更多的生命會因為我而繼續下去。我的生命是用來換取歡笑和時光的!」
「如果你哭了,如果你為我而哭泣,或者為我而離去。那我的生命算什麽?它的存在不是為了眼淚,不是為了毀滅!不是為了那些!如果你這樣做了,我算什麽?我算什麽!」
「所以……」零捏緊了海砂的肩膀,在他顫抖而白熾的目光中,海砂覺得她的靈魂在燃燒。
「不要再為我哭泣,為了我而堅強!求你!海砂!」零一字一頓地說完,用力將海砂重新拉進他的懷裡,用力地擁抱她,用力地將唇壓在她的唇上。
叢林的外側,附骨銷魂的痛苦煎熬著一棵大樹下的透。
湖邊擁吻的人,都是他最愛的人啊!
他聽見了零說的話,每一個字。實際上,他記得零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是的,他嫉妒,他嫉妒得想死,那個正被零深深吻著的女孩正是他從小到大都吵著要娶的新娘,也是他親手推進零懷抱的女人。
但是超越嫉妒的,是強烈到讓他窒息的愛。
「我不會讓你死掉的!不管發生什麽,我會讓你活下去!」透知道他在哭,眼淚失控了一樣從眼眶裡奔流出來,根本就不會停。
「我需要你活下去,海砂需要你活下去!我用米迦勒的姓氏發誓,你會活下去!一定會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