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我告訴沈嘉我不再去許洛家的公司兼職時,沈嘉只是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但是我知道,她已經原諒我了。只是因為她和許洛依然在冷戰中,所以在我提到許洛的時候,她仍舊是一副冷冷的樣子。
雖然之前沈嘉說寧願不過生日也不希望我去做兼職給她買禮物,但事實是她生日是一定會過的,所以我還是得重新去找份兼職。
在大街上晃悠的時候,我不自覺地又晃到了那天看見許洛買毛衣的店子。讓我驚喜的是,店門外貼的那張招聘啟示居然還在,我欣喜地推門進去了。
老闆還是像我上次見到時那樣,有些散漫,有些懶洋洋的樣子。看到有人進來,他才趕緊直起身,樂滋滋地說:「歡迎光臨!」
等我走近櫃檯,老闆認出了我,馬上露出一副討打的樣子,斜著眼睛看著我說:「哎喲,是你啊?來買東西嗎?」
我因為想到他這裡兼職,只好無視他鄙夷的表情,陪笑說:「老闆,那個,你這裡還沒招到人吧?」
「沒有啊!怎麼?你想來這裡兼職?我可不招不講信用的人。」老闆一聽我的話,氣焰更加囂張了,刻薄地說。
我忍住脾氣,依舊是好言好語地說:「老闆,上次是因為我朋友家的公司有急事,我只是過去幫一下忙。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哼!」老闆白了我一眼,「不用解釋了,我是不會請你這種不講信用的人的!」
我也來氣了,不再像之前那樣低聲下氣,而是提高了聲音半威脅地對老闆說:「老闆,你這裡工資那麼低,應該是很難招到人吧?也只有我這樣的學生才會來這裡做事,你不招我的話,恐怕很難招到別人吧?要不你這裡也不會這麼久都沒招到人了。」
老闆沒想到我會用這麼理直氣壯的語氣跟他說話,他反而被嚇到了,氣焰不再像之前那麼囂張,而是低下頭來好好地想我剛才說的話。
過了一會兒,老闆應該是權衡了一下利弊,覺得還是請我比較划得來,於是抬起頭不耐煩地對我說:「算了算了,看在上次我們都談得差不多了,你又是個學生的份上,我就不計前嫌請你了。唉!誰叫我這人就是好呢!」
聽到老闆說願意請我了,我滿心歡喜,雖然不喜歡這個老闆,但還是很誠懇地說了句:「謝謝老闆了!」
老闆為了防止我又臨時變卦,把我的學生證拿去複印了一份,並且還鄭重其事地和我簽了合約。
老闆邊簽合約邊碎碎念:「你看我多遵紀守法,即使是個兼職,我也給你寫合約了。」
我很無語地從他手裡接過合約,然後默默地從錢包里掏押金給他。
×××
兼職的事情搞定了,我每天就是上課,上完課去上班,日子倒也過得充實。
不久之後,學校舉行了分班考試。對我們四個人來說,考試也就是一個過場。因為沈嘉的緣故,無論在考卷上寫了什麼,只要不是在上面畫畫,就都沒有任何關係了。
我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成績,考卷也沒有再發下來過,學校就直接貼了分班表在高二年級的樓道里。
分班以後,因為到了新班級,同學們都還在磨合期,班主任面對的大眾層次提升,也在逐步調整教學方針。趁著還沒有遇到考試,平常也算比較清閑的時候,我就正式去了那家服裝店打工。
打工其實還不算太累,工作內容也就是俗話說的導購和收錢記賬。老闆要我熟記每個牌子的衣服的大致位置,因為來店裡的客人似乎真的都是沖著牌子進來的,並不需要我說「您好,您穿這件比較好看」或者「可能那件好一點」這樣帶有主觀意願而容易被對方腹誹的話,我只需要告訴客人某個牌子的衣服在哪個角落,或者是客人要我找出掛在外面沒有尺寸的衣服而已。
但是我一直有一個疑問,一般的品牌服裝店都只會代理一個品牌的服飾,但是這一家店裡同時在賣四五種名牌。
而每個牌子的衣服,便宜得幾乎讓人只能想到「走私」兩個字。
那天,一個女人氣沖沖地拎著袋子進來的時候,我驚慌得連「歡迎光臨」都說不出來。
老闆比我鎮定許多,哪怕那個袋子其實是朝他臉上砸過去的。
他還是躲掉了,所以那一袋子的衣服砸在櫃檯上,紛紛從袋子里倒了出來,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堆,看起來更像是邊角料。
那個女人高高的顴骨讓我很有印象,笑起來就像課本說的魯迅家對面的豆腐西施晚年的樣子的真實再現版。打工果然能學到很多其他人學不到的東西。
噢,現在並不是感嘆這個東西的時候,面前的女人已經抖著那些衣服在發飆了。
她是兩天前來店裡買這些衣服的。當時的她摸著那些衣服不斷驚嘆價廉物美,猶如摸著什麼易碎的珍品一樣,而現在卻用力擰著這些衣服,彷彿它們就是抹布。
其實,這些東西外表還長得挺像那些名牌的,一定要說的話,只能說仿的東西很接近工薪階層的需要,看起來既有格調,價格又很適中。
「你這個賣假貨的!這明明不是Burberry!」
「當然不是了,這是Buberry,一定要說中文的話,是個叫做『布蓓麗』的牌子。」老闆依舊微笑著說,那個微笑和他頗歐化的臉合起來,就很有無辜又無賴的味道。
「那是什麼沒有見過的牌子,還賣那麼貴!」女人繼續咆哮著,我看到落地窗外街上似乎有客人要進來,卻被店裡的架勢驚到了,留在外面好奇地朝里張望。
「這也是個牌子……」
「反正我要求退貨!我是要買Burberry,不是要買什麼莫名其妙的牌子!」
「您把商標剪了的話就無法退貨了,就算有發票也一樣。」
「老娘才沒有那麼傻!昨天回家一看商標就發現了!就是拿著過來退貨的!別以為裝得很像就是了,明明少一個字母!這種爛牌子哪裡值那麼多錢!」
其實那個價錢,的確是很中間派。比真正的名牌便宜,但是如果對於水貨或者仿製品的價格來說,那是非常高的。
後來的話我就沒有怎麼聽進去了,買山寨貨和賣山寨貨,嚴重程度是完全不一樣的。
耳邊迴響著兩個人尖銳的爭吵,我想的只是,這種地方還真的能待下去嗎?
最後那個女人還是把貨退了,老闆在鬱悶地記賬的時候,我在旁邊繼續火上澆油:
「你這是在騙人。」
「是她自己沒有看清楚。」老闆沒好氣地回了我一句。
可是你全店都賣著這麼些「看錯了」的衣服,怎麼看也是蓄意的吧?我在心裡想。
「我不幹了。」我說。
「我不會退押金的喲,而且你第一個月的工資也沒有拿到,不是么?」
老闆緩緩地、很鎮定地抬起頭朝我笑,露出那一口白得嚇人的牙。
兩句話堵死了一條退路。
其實,當時我很想說的話就是:「惹我,我燒了你家的鋪子!」
可是我沒沈嘉的氣場,只得把那句話扼殺在我的喉嚨里了。
雖然良心受到了譴責,但是我並不是不能理解買了假名牌也沒有拿來換的人。畢竟工薪階層可能更喜歡價廉物美的東西。就比如我媽媽有的時候,就算買了仿艾格的東西,還是能受到街坊鄰居的表揚。當然重點是誇我媽買了既便宜又看起來不錯的衣服,這就是這種階層人的愛好。
只有有錢到某種程度,才會對這種山寨貨不屑一顧。任何人都不能抵擋便宜的誘惑,面子固然重要,但是那也是要有經濟基礎才能保證的。
所以當沈嘉出現在這家店門口的時候,我在櫃檯後面已經石化成了獅身人面像。
「這個世界實在是太殘忍太殘忍了……」我手扶著額頭,微微搖著,心裡痛苦地說。
這一刻,我肯定像極了蘇嬌嬌。
面對著石化的我,推門進來的沈嘉在我不得不出聲對著她說「歡迎光臨」的時候,整個人在瞬間也僵直了。
但是沈嘉立刻恢復了正常,側了一下身,讓她身後的人進來。
「阿姨,就是這家店吧?」
「嗯。」身後的女人帶著非常燦爛的光走進了店裡。
之所以說非常燦爛的光,那是因為她身上的金戒指、金手鐲、金項鏈,還有金耳環,都在光線下反射著人民幣的光輝。
我甚至打量了一眼她衣服上的扣子,也是金色的,就是不知道是真的還是鍍的。
面寬耳大是個福相,不過相對的,消耗化妝品的速度也很快。眉毛畫得猶如毛筆蘸墨,相當有殺氣;口紅稍微偏紫色,嘴唇緊緊地抿著;臉部肌肉即使是死死地板著臉,也有兩團贅肉抵擋不住年齡的侵蝕而緩慢呈現下垂狀態。
「請問……」
「你這衣服,邊角都起毛了。」她扯起離門口最近的一排專柜上的衣服,跟買菜一樣,看了兩眼又放下了。
我和沈嘉對視一眼,趕緊跟上去,但是一時也接不上話。這種山寨衣服怎麼可能跟真正的品牌貨比呢?
「你們這邊能不能打折?」
「熟客的話,大概能打個九五折……」
「那不就等於沒有打嗎?你們又不是什麼正式的品牌商店,可以多打點折啦!」中年婦女飛快地一件又一件地把衣服扯出來看兩眼又放回去。
「因為,因為都是名牌……」我支支吾吾地說。
「就算是名牌,你們這個進貨也太潦草了吧!這樣的做工,是不是進了次品啊?」她扯出一件線衣,下擺竟然有因為織空針而出現的空檔。我雖然知道店裡的東西是山寨貨,但是沒有想到竟然山寨到這種地步。
「進貨是老闆負責。」我咬了咬牙,反正的確是不知道。
「出了這種東西,就把折扣再打低一點吧。七折怎樣?」
「不能吧。」
「進這種質量的東西,成本也不見得很高吧?你看看,線頭都出來了!」她用手扯著一件衣服的扣子,明顯是有點鬆動了。但是看她手的力道,誰知道是她扯的還是怎麼回事呢?
「關於這個我不知道。還有,請,請您輕一點,那個扣子快掉了。」
「喲,話可不是這麼說的,我這是在檢查質量。花出去的錢就要有對得起錢的質量啊。」
……
「這件Hermes的還可以,顏色有沒有寶藍的?」
「有的。」
「還有這件,幫我拿個加大號的。」
「請稍等一下,我找一下。」
我正在想這可要怎麼辦的時候,那個女人終於停了下來,選了幾件衣服,又指揮我去找了合適她的尺寸,問了我試衣間的位置。
沈嘉一看見她進了試衣間,就皺著眉頭看著我:「你在這裡打工?」
「嗯。剛才進去那位是你親戚?」我一邊折著那女人弄亂的衣服一邊問,真是詭異的組合。
「我爸一個大客戶的太太,聽說這裡名牌便宜,所以我爸找我陪她來的。」沈嘉乾脆也翻了一下衣服,臉上的表情一點兒也不耐煩。我知道她討厭這種又有錢又小氣的人。
「我跟你說,這裡的衣服不是太好……」
壓低了嗓門才說到一半,試衣間的門就「吱呀」一聲開了,中年女人穿著新衣服走了出來。一看到我和沈嘉正埋頭說話的樣子,陡然聲音尖銳起來:
「沈嘉,你認識這家店的店員?我帶你出來是讓你來幫忙殺價,可不是讓你吃回扣的!」
雖然沈嘉在學校里也算是飛揚跋扈的類型,但她面對社會上的人就沒有那麼順利。對方在生意上壓著自己的父親,她不至於蠢到不看人做事。
試衣間根本沒有任何隔音效果,我忘了這個。
「我不認識這個人。」沈嘉瞬間變臉,一副冷傲的表情,「我只是問了句她這些衣服都是從哪裡進的貨。」
我慶幸剛才沒有把話說完全。
「那你在那邊解釋什麼,和我的關係?」中年女人意外地細心,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她先問我的。」沈嘉皺了眉,我趕緊把話接上去,「我以為阿姨您是帶著女兒來的。不過,看起來好像不太對,所以我就猜你們是不是親戚……」
這個解釋一出來,女人一臉的不屑,沈嘉一臉吞了蒼蠅的表情,然後扔給我一個眼刀。雖然是在演戲,估計也是噁心到了。我本來是想換一句的,但已經沒有那個可能性了……
「我要是這個年紀女兒才這麼小,今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中年女人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還有,你看看這些衣服,你給我什麼價位?」
「我是不是在學校見過你?」沈嘉突然開口插話。
「啊,我的確是出來勤工儉學的。」我回答得含糊,現在就是要讓中年女人以為我和沈嘉不認識。」
「既然是我們學校的,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打點折扣吧。反正薄利多銷,以後也會來買的。」沈嘉睜著眼睛說瞎話,換成我寧可她們絕對千萬死也不要再來了。
這樣,根本沒有辦法解釋這是山寨貨的現實。我覺得我一定是遭到了報應,才會在這種時候要應對那個看起來很麻煩的老妖婆。
「最低只能打到八折……」
「嗯?我買了這麼多件也是八折?你自己看看衣服質量也不見得很好!」女人一邊扯著自己身上的衣服一邊比畫著。
「這個……」
「同學,你要是這次打折了,我以後也會帶其他同學來買的。」
沈嘉說著我們以前常對店裡的人說的話,這就是風水輪流轉啊。
我知道今天如果不給打低的折扣,就無法了事。
這些貨物的進價我其實也知道一些,只是少賺,還賠不了本。而且本身以這種山寨貨坑人的事情也讓我覺得搞不好會有後患,再怎麼說,便宜一點就算了,讓人認為是買仿製品的價格也就算了……總比前幾天來退貨的人稍微好點。
我當時當然沒有想到這種鴕鳥式的想法造成了多大後果。
「阿姨,再低也只能是七折。」
「六五折!你看我買了這麼多件!」她指著自己手裡抱著的四五件衣服。
如果是個兩位數的話,我還不會那麼覺得她如此地睜著眼睛說瞎話。不過反正老闆不在,我咬咬牙點了頭。
「阿姨,那就只能說到這份上了,再低了我也沒有辦法和老闆交代的。我也沒有這麼大許可權,全是看在同學份上才打這個折扣的。」半真半假地說著固定台詞,我心裡其實已經做好了萬一老闆問起來,就從我自己的工資上扣的思想準備了。
「這還差不多。你們店以後進貨要注意點啊!」對方頓時眉開眼笑,搶先拿起了櫃檯上的計算器,開始自己算起錢來。
在我要再算一次的時候,她還板起臉來訓斥:「難道你不相信剛才我算的?」
「對不起啊,阿姨,您剛才報給我的是折后價錢,我這邊是要記賬的,所以我必須再算一次。」
女人憤憤地看了我一眼,等我記完帳以後,我只覺得她的眼神都能在我身上剜出個洞來了。
下班以後我回到學校,先在食堂吃了飯才回宿捨去。剛才的事情讓我心有餘悸,不得不先填飽肚子再去思考。
宿舍的門沒有鎖,我想肯定是蘇嬌嬌在,因為杜若妍為了播音的事情是早出晚歸。雖然她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在何琳手下熟悉業務,但是畢竟這是個過程,她的目標處還算是有粉紅色的薔薇在等待著她。
我推開了門。因為床鋪並不是貼著門邊的牆壁放著的,所以沈嘉乾脆在靠近門的兩張床上拴了一塊布簾,權當進門后的玄關。所以進門的時候,裡面的人不知道是誰回來了。
然而宿舍里不止有蘇嬌嬌在,還有沈嘉的聲音,是那種哭過以後,有點沙啞又含糊的嗓音。
「……要不是安然……她竟然跑去那種店裡打工。」沈嘉的聲音里混著怒火。
這一聽就知道是在說我了。還好我自己知道那種店指的是賣山寨名牌的服裝店,而不是紅燈店。山寨貨這種東西,遲早要出事情,我也有心底準備。可是被沈嘉這麼直接地說,我的胃裡也還是覺得揉了石頭一樣添堵。
我掀了帘子進去,一看到我,蘇嬌嬌愣了一下,然後立刻跑去燒水裝路人甲。
沈嘉轉過頭,看也不看我。
「對不起。今天下午,我來不及跟你說那家店是山寨貨,真的……我本來想說的,可是那個阿姨正好就出來了。」我趕緊道歉,表明自己的立場。
她還是沒理我,但是聽得到深呼吸的聲音。
「那個老女人,發現自己買了山寨貨以後,朝我爸大發脾氣。」她冷靜下來,語氣冷淡地說。
「對不起。」除此之外,我也沒有什麼話好說。下午我既沒有攔住她們,也沒有告訴她們這是山寨貨,我也沒有立場給自己開脫。
我沉默下來。在陽台上用電熱棒燒水的蘇嬌嬌也沉默不語。
「沈嘉……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老老實實地道歉,「我不該去那家店打工的。」
其實我還得打下去,也必須得打下去,所以我只能承認之前的錯誤。
沈嘉似乎還在生氣,依然沉默著不理我,只是坐在那裡發獃。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幹什麼都覺得是在無視她的脾氣,只好杵在那裡等著她調整情緒。
「我跟你說了不要去打工,你倒好,不聽!現在又找了那麼一家店打工!」
「對不起……」
「你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麼用!」她皺著眉頭,硬邦邦地說。
「可是除了道歉,我也沒有辦法啊……你以後別帶人去那家店了——」
「廢話,誰會再去!是那個老女人貪便宜,又要買名牌又要那麼低的價格,她以為在做夢啊。」
「那你爸爸……」我話說了一半就被沈嘉截了過去。
「我爸說,是那個死女人活該啦。她自己要去買山寨貨的,那種東西,本來看了商標就會發現牌子不對了,還要買下來的不是傻子是什麼?」她平靜了些,強裝滿不在乎地說。
「我心情不好是因為剛才和許洛通了電話。」沈嘉冷靜下來,轉過頭跟我說。我看著她通紅的眼睛和蒼白的臉色,心中的那塊大石跳了一下,轟隆轟隆地滾落了,壓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所以一旦卸下強悍的面孔的人,就會脆弱得讓人更加心疼。
至少知道她和她爸爸之間的關係沒有因此雪上加霜,我也稍微安心了一點。
「許洛的事情啊……你還是順其自然,靜觀其變吧。那件毛衣的事情怎麼說也是我猜的,事情會有轉機也說不定。」雖然我有站著說這話不腰疼之嫌,但是作為一個局外人,也只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了。
「哦。」她不冷不熱地應了一句。
果然和許洛有關的事情,解鈴還須繫鈴人。我本想再說幾句,但是也已經沒詞了。正好蘇嬌嬌燒的水開了,我趕緊岔開話題。
「我去倒杯水喝。」
沈嘉揮揮手,表示她累了不想理我,就往床上爬了。
躲在陽台上的蘇嬌嬌為了不掃到颱風尾,正在一邊不專心地洗衣服,一邊偷看著我們。我走出陽台,把落地窗帘拉好,然後小聲地對嬌嬌說:「她真接到許洛電話了?」
「簡訊。」她一樣小聲地回答,「收了條簡訊就開始哭了。」
我拿著刷牙的杯子倒水喝,一股牙膏味兒。冤家宜解不宜結啊。
×××
沈嘉躺在床上,頭頂是白色的蚊帳。眼睛因為剛才流過淚而特別地酸痛。她伸手按著睛明穴,一手拿起了手機。
屏幕重新亮起來。上面顯示發信人是「爸爸」。
剛才對安然說的話有一句是真的,就是那個老女人買了山寨貨以後對著沈錦年大發雷霆。之後的事情,完全是和說出來的相反。
實際上是那個女人罵得很難聽,說沈嘉是個吃裡爬外的,帶她去那家黑店,還要和打工的小妹裝不熟,其實兩個人套好了話要她買假名牌。她丈夫做生意最講究誠信,所以取消了和沈錦年的合作。
沈錦年當然怒火攻心,把這些話一個字不漏原原本本地發給沈嘉。
末了附上一句:許洛和你一樣大,但是他周末已經開始在他爸爸的公司里見習了,而你只會害我丟掉一筆大生意,難怪都說女兒是賠錢貨。
沈嘉氣得發抖。她哆哆嗦嗦地按著轉發鍵,然後按下許洛的號碼。
之所以對許洛無理取鬧,似乎是為了平衡這些事情帶來的傷害。在父親的眼裡,親生女兒永遠比不上別人家的兒子。她似乎為了平息這樣的怒氣,才會把簡訊發給許洛。
就好比說,我是因為你才被罵了,你快來安慰我,這樣的話完全不可能說得出來。她永遠只有一個方法,就是折騰對方。
手機開始震動。屏幕上閃著許洛的名字,沈嘉皺著眉按掉,然後把手機扔到枕頭邊,把自己攤成一個大字。
過了一會兒,手機再一次震動。
沈嘉拿過來,按下左鍵。
簡訊內容只有三個字。
對不起。
From許洛
她把手機再扔回原來的位置。
你的確對不起我。她這麼想著,然後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