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彼岸

【一】

有時候，一個字能引起一生的誤解。

有時候，一句話說出了口，能讓人記恨一生。

有時候，看一個人的眼神，可以知道這個人對你的感情。

有時候，做出一些事情，說出一些話語，是為了讓你不再沉淪。

因為，你不不知道。

在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是你。

【二】

英語課上。

老師正在認真地講著一個很複雜的語法問題，用粉筆不停地在黑板上面點著。

蘇恩一隻手托著自己的下巴，一隻手抄寫著筆記，再抬起頭看去，慕童低頭抄筆記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心猛然停滯了一下，傳來了微涼的感覺。

眨了眨眼，睫毛處立刻就一片濕潤。

從8歲開始，從她認識他開始，無論是做什麼都在一起，從小學到初中，再從初中到高中，他們一同學習，一同回家，一同說笑，一同長大……

然而，現在的他們，已經開始不再說一句話了，早晨也不再一起上學了，中午也不再一起吃飯了，放學之後也不再一同回家了。

好像他已經開始漸漸遠離她的生活，彼此成為了獨立的個體。

她無法在突然之間接受這樣的變化，也無法相信。

這樣的感覺一直持續到高中階段的最後一次模擬考試。

有些炎熱的星期六早晨。

在聽到小提琴的聲音響起的那一刻，原來還賴在床上的蘇恩驀地睜開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目光穿過兩扇緊緊關閉的窗戶，蘇恩看到了正在拉小提琴的慕童。

他閉著眼睛，彷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悠揚的琴聲卻穿越了兩扇窗戶與牆壁，傳到了蘇恩的耳朵里，那麼安靜，那麼悲傷。

一次又一次地撥動著她的心弦。

幾分柔軟，幾分冷傲，幾分寂寞。

思緒驟然間飄到了昨天下午在老師的辦公室里看的一份文件——保送資料。

那資料上面，羅列著好幾家名校，都是國內非常優秀、非常難考的學校。

蘇恩眼睛一眨，落在了一個無比熟悉的名字上面——慕童。

他的名字下面是全國排名第三的學校。

再下面的內容就是慕童高中三年的學習成績及老師對他的綜合點評，甚至還有從小到大獲得的獎項以及他的特長等，每一點都詳細地記錄在上面。

慕童是那麼優秀，她從來都知道。

從這個學期開始，老師們就一次次地找他，不厭其煩地告訴他，他有被保送去名校就讀的資格，要他準備好資料。可是，那個時候的他，是拒絕的，無論老師們說多少次，他都是拒絕的。

但是現在，他卻答應了，連保送的資料都已經準備好了。

那麼，這個學期之後，他就要去別的學校了。而她，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了。

琴聲戛然而止。

甚至是連那個修長的身影都再也看不見了。

應該怎麼辦呢？

要去問嗎？

真的要去問嗎？

可是這樣又有什麼用呢？資料恐怕現在都已經送上去了，就算問了又能怎麼樣……

他在意的、喜歡的人是唐菲菲，又不是她。

她在他的心中不過是一個喜歡照顧他的妹妹。

他們之間的承諾也已經被當成玩笑話了。

蘇恩，你還在期盼什麼？

你還在猶豫什麼呢？

一切都已成了不變的定局。

【三】

已經是傍晚了。

班主任老師在講台上面大聲地對同學們說道：「再過一段時間，你們就要參加高考了，然後從這裡畢業，進入更好的學校學習。所以在這之前，我布置一份每一個人都必須完成的作業，就是把你們畢業之後最想做的事情，最想完成的夢想，寫下來。」

老師一說完，安靜的教室里立刻就喧鬧了起來，同學們都開始討論自己想做的事情，要寫的內容。

同桌趙樂樂也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想象之中，她拉著蘇恩的手臂，不停地說著：「我最想考進一所環境優美的學校，在學校里找一個帥帥的、學習好、家世好的男朋友，然後幸福地過著每一天。蘇恩，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你有什麼夢想啊？」

蘇恩獃獃地看著前方，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到趙樂樂的話。

趙樂樂不以為意，又道：「蘇恩一定是想考到慕童要去的學校，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一定很好，慕童的成績好，一定會考到好學校去的。不過，蘇恩，隔壁班的顧誠很喜歡你，你會不會和他考去同一所學校呢？」

好像她的問題總是問不完一般，蘇恩聽得皺起了眉頭。

「順其自然。」她淡淡地回了一句，眼睛里映出慕童的身影來。

他會希望她考到那所他被保送的學校裡面嗎？

放學之後，蘇恩一直跟在慕童的後面走，發現他走的並不是回家的路時，眼睛里又映出了一個人的身影——唐菲菲。

蘇恩停住腳步，躲到一棵樹后，然後探出頭去看。

唐菲菲笑著走到慕童的面前，溫柔地伸出手，拿走他已經脫掉的外套，然後又伸出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十分親昵。

慕童的臉上毫無表情。

他們一直走到路旁，等了一會兒，來了一輛車，他們又牽著手坐進了車裡。

車緩緩地駛向了馬路的另一邊，將他遠遠地帶離了蘇恩的視線。

彷彿就這樣帶離了她所在的世界。

良久，蘇恩才緩緩地轉身朝著回家的路走去。

——很想知道。

——其實真的很想知道你心中的想法。

——你會告訴我嗎？

晚上9點。

蘇恩一個人坐在小區花園的長椅上，將自己整個抱成了一團，黑黑亮亮的眼睛一直看著小區的大門口。如果慕童回來，那他一眼就能夠看到她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著，他還沒有回來。

蘇恩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抬起頭，望著格外耀眼的星空，眼睛里忍不住流下淚來。

——小童，你看，那裡是海豚星座！

——全是星星，哪裡有海豚星座？

——你看啊，就在那裡，像菱形一樣的星座就是海豚星座！

——原來那就是海豚星座啊！

——是啊，我在書上看到，關於海豚星座有一個很美的傳說！

——什麼傳說？

——傳說海神波塞冬想要娶海仙女安菲特里忒為妻，但是仙女不願意。為了躲開這場婚禮，安菲特里忒逃到了阿特拉山脈。於是，海神波塞冬便拍了很多手下去尋找她的下落。終於，有一隻海豚發現了安菲特里忒，並且用歌聲勸說安菲特里忒接受了海神波塞冬的求婚。最後，仙女為了答謝這隻海豚，就讓海豚成為了天上的海豚星座。

——啊！好感人啊！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傳說呢。

——嗯，是很感人啊！我現在的夢想就是有一天呢親眼看到海豚！小童，你的夢想是什麼呢？

——啊！我的夢想和你差不多。

——差不多？

——海豚的歌聲。你剛才說，海豚的歌聲可以說服仙女嫁給海神，那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親耳聽到海豚唱歌。

——那我們拉鉤！小童，我們拉鉤，要一起去聽海豚唱歌！

「如果，我變成了你喜歡的海豚，那該有多好啊！」淚水順著美麗精緻的臉龐流下來，她自言自語地說著。

她抬起手，擦乾了眼淚，看了看手機上面的時間——9點45分。

他還沒有回來來。

蘇恩有些失望地垂下頭，卻又不甘心地朝小區大門口望去。

「咚咚，咚咚。」

是誰帶著節奏的腳步聲，踏著靜謐的月光與星光緩緩地走來？

蘇恩用手按住心跳得越來越快的胸口，從長椅上跳了起來，飛快地向前方走了幾步，期盼地看著小區的大門。

熟悉的身影走進了小區。

彷彿黑暗的世界被燦爛的星光點亮了。

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面對眼前這個男生的質問，蘇恩整個人立即慌亂了起來，身體開始輕輕地顫抖起來。

「很晚了，我先回去了。你也回家吧，明天還要上課。」男生冷冷地說著，身體已經繞過了她，向著自己的家裡走去。

「等一下。」蘇恩轉身，伸出手拉住了男生，「童，我一直都在這裡等你。」

慕童站定，卻沒有出聲。

「我等了好久好久，才等到你的。」她的聲音非常輕，就像是夏夜之中溫柔的晚風。

慕童稍稍用力地甩開她的手，挪著腳步又向前走了幾步才回頭看她：「你想要說什麼？」語氣里有些許的不耐煩。

蘇恩忍住又要從眼睛里流出來的淚水，顫抖地問：「慕童，你是不是答應了老師給你選的學校，是不是已經寫好了保送資料？」

慕童眨了眨眼睛，立刻就明白了，冷冷地答道：「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為什麼還要這麼問呢？何必多此一舉！」

是啊，她是這樣聰明，又經常出入老師的辦公室，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你以前不是總是拒絕的嗎？為什麼這一次答應了呢？」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不要跟我說這樣的話。」

「那你想知道什麼？」

「你最真的想法！你是真的想去那所學校嗎？還是有其他什麼原因？」蘇恩急切地說著，絲毫沒有注意到慕童有些蒼白的臉色。

「我是真的想去那所學校，因為唐菲菲也選了那所學校。為了我們以後能夠在一起，所以，我選了那所學校。」慕童看著她，聲音愈來愈冷：「這就是原因。」

她早就應該猜到是因為她。

可是仍舊不想去相信他會為了一個女生而決定自己的未來！

蘇恩搖了搖頭：「我不相信。」

「隨便你。」慕童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童，童，你為什麼要走呢？」

慕童回頭，深吸了一口氣，說話的聲音比剛才更冷了，冷得就像這個時候不停吹過她身邊的冷風：「因為，我不想看到你，我討厭你這麼一副責怪我的表情。」

「嘩啦——」

頃刻之間，原本燦爛的星空突然就全部被掩蓋了起來，豆大的雨點一顆一顆地從天空之中落下。

蘇恩站在原地，身體已經僵硬得不知道要去動了，任憑冰冷的雨水將她整個人淋得透濕。

——我不想看到你。

——我討厭你這麼一副責怪我的表情。

原來——

他已經討厭她了。

要怎麼辦呢？

眼前的世界怎麼在旋轉呢？

蘇恩扶著額頭一步一步地走在學校的小路上，抬頭看了看天空，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

好累啊。

頭疼得快要裂開了。

「蘇恩，蘇恩？」

嗯？

有人在叫她？

蘇恩抬頭，一陣恍惚，輕輕地搖了搖頭才看去，只見顧誠捧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朝她走來，帥氣的臉上，笑容就像天使一樣。

天使……

慕童笑的樣子也像天使呀……

「蘇恩，送給你。」男生雙手捧著禮盒遞到她的面前，「不管你喜不喜歡，請一定要收下，這是我親手為你準備的禮物。」

蘇恩看著他，無力地笑了笑，溫柔得有些脆弱：「謝謝你，但是……」

話還沒有說完，顧誠立即就走上前來，擔憂地看著她蒼白的臉色：「蘇恩，你怎麼了？你是不是不舒服？我陪你去醫務室吧！」

蘇恩搖頭：「不用了，顧誠，我沒事！」

「還說沒事，你的臉色都白得非常難看了。」顧誠有些生氣了，他伸出手摸向她的額頭，可剛一碰到就立刻縮回了手，眉宇間的擔憂更加濃重了。

太燙了。

從她額頭上傳來的溫度幾乎讓他的手燃燒起來了。

再也顧不得其他了，顧誠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蘇恩，你在發燒，跟我去醫務室吧。」

「不，我不要。」蘇恩不顧形象地大叫道，「我只是不舒服，我才沒有發燒，沒有發燒。」她叫得聲音都有些啞了，整個人暈頭轉向的。

那麼痛。

原來心是那麼痛。

痛到讓自己完全失去了知覺。

蘇恩一頭栽倒了下去，顧誠緊緊地抱住她，將她整個人橫抱在懷中，飛快地朝醫務室跑去。

醒來已是一個小時以後了。

還沒有看清楚自己在什麼地方，一隻端著一杯白開水的手就出現在了視線里。

蘇恩努力地睜大了眼睛，但喉嚨里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來，喝杯水吧。」男生的聲音很溫柔，他把水杯放在旁邊的桌上后，動作輕柔地把她扶起來，「手不要動，還在輸液。」

聽到這話，蘇恩才注意到自己的左手上正扎著針，連著一根細長的透明管子，旁邊的架子上掛著一瓶才打了一半的藥水。

她垂下頭，又看向顧誠：「謝謝你，顧誠。」

顧誠搖頭：「我不需要你的感謝。」

蘇恩一怔，說不出話來。

【五】

自習課上。

慕童偶爾回過頭看著蘇恩的座位，可每一次都只看到那空空的桌椅。

她去哪裡了呢？

連續兩節課都沒有看到她了。

慕童搖了搖頭，頭腦里立刻浮現昨天晚上他走之後，面色蒼白的少女一個人站在大雨里一動也不動的畫面來。心猛地一痛，嘴唇霎時就白了。

淋了那麼久的雨，就算是身體強壯的人都會病倒的，何況是柔弱嬌小的蘇恩。

慕童閉了閉眼，心臟處傳來的痛感更加強烈了。

那麼，她現在在哪裡？

重重地把筆摔在桌子上，不顧同學們異樣的目光，慕童大步走出了教室。

安靜的醫務室里，風輕輕地從窗戶外面吹進來，白色的窗帘迎著風輕輕地飄著，一切靜謐得就好像連時間都沒有走動，依然還停留在舊舊的時光之中。

蘇恩顫了顫，不著痕迹地拉了拉被子。

顧誠立刻站起身直接走到窗戶邊，動作利落地關上了窗戶，然後回頭看著她：「現在不會冷了，我已經關好窗戶了。」說完，又走了回來，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著她，「蘇恩，你餓嗎？」

蘇恩眨了眨眼，輕搖著頭。

顧誠不理會她，把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放在她的面前：「算了，還是不要你來猜是什麼了。我想，現在我要送給你的東西，應該是你喜歡的，而且感冒了吃點兒甜食會恢復一些體力。」

蘇恩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小時候，每次只要一生病，甚至一點點小感冒，她都不回去找慕童，因為她知道自己很小很小的病都會很直接地影響到慕童的病情，會在無意之中讓他的生命受到威脅……

所以那個時候在身邊的通常都只有媽媽和爸爸，但是現在，這個男生……

感受到了被人呵護的感覺，竟有一刻讓她以為他就是慕童，是慕童在這樣認真地照顧著她，關心著她，愛護著她……

慕童，慕童，慕童……

心又是一顫，好像是被人用手狠狠地揪住了一般。

慕童用手按住胸口，她，應該會在那裡吧？

想了又想，他加快腳步朝著醫務室的方向走去。

顧誠拆開了包裝，將一顆做成兔子頭形狀的白色巧克力遞到蘇恩的嘴邊：「吃一顆好嗎？就當是在感謝我，好不好，蘇恩？」

「顧誠，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蘇恩問道，卻已經低下了頭，看著禮盒裡每一顆都做得精緻可愛的巧克力，眼眸深處頓時漫上了一層迷霧。

「因為，我喜歡你啊！從你一走進這個學校開始，我就喜歡上你了……」顧誠笑道，眼睛如同大海一般深邃溫柔。

蘇恩依舊低頭靜靜地聽著。

「那個時候，你就已經很漂亮了，一個人站在學校的門口好像是在等著什麼，穿著條白裙子，長發飄飄，白衣飄飄，就像落入凡間的天使來到了我的眼前。」

「……」

「你成績優秀，長得很漂亮，喜歡你的人也多，但是一直到現在都沒有男朋友，我想，我應該是有機會的。」

「……」

「蘇恩，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是不是喜歡慕童啊？」

醫務室里有人提到了他的名字。

慕童停住腳步，靜靜地站在醫務室的門口，門是緊閉著的。他又抬腳走到窗戶邊，小心翼翼地從玻璃窗看進去——

一下子連心跳都感覺不到了。

「啊，不是！」蘇恩淡淡地答道，「我們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像哥哥和妹妹一樣。」

「原來是這樣。」顧誠放心地一笑，繼續說道，「蘇恩，你沒有喜歡的人吧？」

「呃？」蘇恩一愣，怔怔地看著他含笑的眼睛。

喜歡的人嗎……

慕童靜靜地聽著，身體漸漸地靠在了牆壁上。

——我是喜歡你，從小時候開始，就很喜歡你。

其實，他是知道的。

蘇恩搖頭：「沒有，我想，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準備高考，其他的事情都不需要去想。」

「可是，我卻希望可以和你做朋友。」

「為什麼？」

「蘇恩，你太美好了，無論是誰都會想要擁有的，只要我有這個機會，我就不會把它輕易放棄的。」顧誠的表情十分認真，他伸出手，將蘇恩冰冷的小手整個包住，「給我這個機會好嗎？讓我們成為朋友，不需要立刻就成為男女朋友，普通朋友就好。」

顧誠的手心異常溫暖，這種暖暖的溫度自手心緩緩地流過了全身，蘇恩有些麻木了，眼神開始恍惚起來：「你難道不介意？」

顧誠搖頭：「不會。」

「不會嗎？」蘇恩又問。

「不會。」

「真的不會嗎？」

「真的不會。」

「不會？」

「不會。」

「不會介意？」

「不介意。」

「那麼，好吧！」蘇恩輕輕地說道，「那就……做朋友吧。」

做朋友吧……

也許可以讓那個人早一點兒離開她的世界，然後——

徹地忘掉。

慕童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教室的。

心很疼，連帶著全身都是疼的。

——你的身邊，不正有一個比我優秀、比我溫柔的男生嗎？

——那麼，好吧！那就……做朋友吧。

是他自己親手把她推開的，現在又想反悔嗎？

慕童，你真可悲！

沒有生命，沒有最愛，沒有未來。

你拿什麼和別人比！

【七】

「蘇恩，顧誠叫我把這個帶給你。」同學拿著一個小盒子放在蘇恩的課桌上，然後轉身走掉。

「蘇恩，顧誠讓我把這個送給你。」又一個同學拿著一個可愛的小飾品放在了蘇恩面前。

「蘇恩，蘇恩，顧誠讓我把這朵花送給你，順便問一下，有沒有時間和他一起吃午飯？」又有一個同學帶著曖昧的笑容走開了。

「蘇恩，這個是顧誠的手機號碼喲，還有，我已經把你的手機號碼告訴他了！」

「蘇恩，蘇恩，又有給你的東西……」

自從答應做顧誠的朋友以來，每一天都會有不同的東西送到她的面前，有時候是一支可愛的圓珠筆，有時候是一個可愛的手機鏈，送的東西無論是哪個女生都會很喜歡的，蘇恩也不例外。

但是感動的同時，也感到了困惑。

直到，慕童拿著一盒巧克力站在她的面前時——

「蘇恩，這是顧誠讓我轉交給你的巧克力，是他親手做的。」說完，他就像其他同學一樣轉身就走。

然而，蘇恩卻已經僵在了原地，獃獃地看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心痛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喂，蘇恩，顧誠真的好體貼啊！」同桌趙樂樂歡喜地說道，「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一個男生，每一天都送著不同的禮物，甚至都是讓人不同的人送來的，真是太優秀了。」

「是嗎？」

「蘇恩，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趙樂樂說道，「顧誠長得又帥，成績又好，不光是我，好多女生都喜歡他的，但是我更希望他和你在一起！蘇恩你這麼漂亮，這麼優秀，你們兩個人在一起啊，就像是童話故事裡面的公主和王子。」

「啪」的一聲。

蘇恩重重地把裝著巧克力的盒子按在桌上，聲音有些悲傷：「是嗎？真的有那麼好嗎？」

趙樂樂連連點頭：「當然。」

蘇恩轉過頭看向趙樂樂，說道：「難道他真的那麼好嗎？」好到連整個班裡的人都用那樣的笑容看著她，甚至連慕童也……

想到這裡，蘇恩拿起手機，準備給顧誠發信息，正在這時，手機響了——

信息來自顧誠。

『蘇恩，放學之後一起吃飯吧。』

猶豫了一下，蘇恩飛快地打下了幾個字——

『好，沒問題，我正好有話想對你說。』

手指停住，看著屏幕上的字感覺有些生硬，蘇恩又畫下了一個笑臉，然後按下了「發送」，不一會兒，手機已經顯示出一條服務信息——

『信息已被接受。』

幾乎只過了幾秒鐘，手機再次響起——

『好的，我也有話對你說！』

信息後面也加了一個笑臉，無比的天真可愛。

蘇恩合上手機，再也不去看一眼。

下午5點。

學校裡面的學生已經陸陸續續地走光了。

蘇恩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之後才向校門口走去，一抬頭，目光就正好撞上站在校門口推著自行車等她的顧誠。顧誠也看到了她，沖她一笑，笑容溫柔而燦爛。

蘇恩輕輕地點頭，加快腳步向校門口走去。

「怎麼出來得這麼晚？」顧誠剛說完就已經從她肩膀上拿過書包，放進自行車前頭的車筐里，然後拍了拍後座，「走吧，我們去吃飯。」

蘇恩猶豫地後退了一步，問道：「顧誠，這樣是不是太招搖了？」

「怎麼？」顧誠有些不明白。

「沒什麼。」蘇恩笑道，「我不想坐自行車，我想走一會兒。」

「好，你說怎樣就怎樣！」顧誠又笑了，彷彿在蘇恩的面前他永遠都是帶著笑容的，溫暖的。

顧誠推著自行車走在蘇恩的右邊，蘇恩低著頭走在顧誠的左邊。良久，兩個人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好像陷入了有些尷尬的境地。

「蘇恩。」顧誠停了下來，「我們就去前面的KFC吃東西吧。」

蘇恩應聲抬頭望去，緩緩地點了點頭。

「嗯，你先進去坐吧，我把自行車放好就進去。」

蘇恩又點頭，挪著腳步朝前面的KFC走去，然後推開貼著廣告的玻璃大門。她走到一個靠窗的座位坐好后，托著下巴開始出神。

顧誠放好車走進來時，就看到她一個人坐在座位上發獃，顯然根本就沒有察覺到周圍一些一直都在注視她的眼神。

這個女生也太沒有覺悟了吧！

顧誠走了過去。

「在想什麼呢？」顧誠坐在她的對面，「想好吃什麼了嗎？」

蘇恩搖頭。

「嗯……」顧誠想了想，「點一個兩人份的套餐好不好？」

蘇恩點頭。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顧誠興奮地向點餐台走去。

十多分鐘后，他抱著一大堆東西回來了，有可樂、薯條、雞翅、漢堡包，還有鱈魚條。

顧誠把東西整齊地擺在桌上后，將可樂插上吸管放到蘇恩的面前：「喝可樂吧！」

「謝謝。」蘇恩看著他，有禮貌地點了點頭，然後又閉上了嘴巴。

感覺到她的異樣，顧誠說話的聲音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蘇恩，你不是有話想對我說嗎？」

蘇恩點頭：「顧誠，是這樣的，以後你不要再送什麼禮物給我，特別是讓我們班裡的同學帶給我，可以嗎？」

「為什麼？」顧誠有些不解。

「因為，這樣太招搖了。」

是的，太招搖了。

招搖到她看見他的眼神時，心中劇痛。

「太困擾了嗎？」

「是。」

「你生氣了嗎？」

「沒有。」

「那，以後我親自送到你手裡好嗎？」

「……」

「好嗎？」

「……好。」

「那，蘇恩，周末你有時間嗎？」顧誠的眼睛亮亮的。

蘇恩看了他一眼：「有。」

「那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

「嗯，好。」重重地點了點頭，吸了一口可樂，蘇恩轉過頭，看向了玻璃外。

【八】

你不知道，現在坐在你面前的我，不過是一個虛偽的我。

你不知道，因為懦弱，我才找到了你。

你不知道，我是在利用你，利用你忘記另一個人。

你不知道，我是在利用你，利用你讓那個人注意到我。

你不知道，我很想對你說「對不起」，但是，我太自私，自私到不想顧慮你的感受……

【九】

下午放學之後，慕童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進行保送資料的最後確認，但是來到辦公室時，裡面空無一人。

慕童隨意地坐在了椅子上，目光毫無目的地四處看著。驀地，看到了什麼熟悉的東西，慕童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走到辦公桌邊。

辦公桌上放著一疊白紙，紙上列印著密密麻麻的文字，他的目光落在了最上面的標題上——《最終的夢想》。

署名是——

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