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甲府大劫殺

第五章 甲府大劫殺

鼠群在黑暗中蠕動。

在相鄰甲府的石和鎮、境川村,王穗村、龍王鎮、昭和鎮一帶廣大的地域上,鼠群正在展開。在那些村鎮的道路上,田野里,象瀝青一樣流動的鼠群奔跑著,發出巨大嘶叫聲,形成可怕的共鳴。

鼠群橫越甲府盆地,向北——向北——那裡就是十九萬五千人口的甲府市。無邊無際的龐大群體宛如被磁石吸引一般,準確無誤地撲向甲府。

照明彈撕碎黎明前的黑暗。施放照明彈的是布署在甲府第一、第十、第十二各師團。自衛隊好象是害怕黑暗似的,把強烈的白熾光不斷地投向甲府市周圍的夜空。

在照明彈發出的白光中,輪廓分明地浮現出一架V107型大型直升飛機。

「這簡直是城池陷落的的氣氛。照明彈的白光滲透著命運無常的悲愴感。」右川博士透過飛機舷窗向外看,自言自語地嘟噥著。

飛機上坐著右川、沖田克義、曲垣五郎,還有片倉警視。

「這是最後的抵抗嗎?」

沖田也有這種感慨,或者說潰滅感。人們害怕眼前的黑暗,對黑暗滋生出龐大生物恐懼得渾身發抖。照明的白熾光就是恐怖心理生出的模擬太陽。幾秒鐘后就消失的瞬間太陽,是人們,不!是甲府市的精神支柱。

在飛機右側的遠方,可以看見火光把夜空照得通紅。在那邊夜空中飛行的直升飛機看上去象紅色的小蜻蜓。那就是韭崎市。消防行動仍然無法進行。現在,城市的一大半都成了火海。會有幾百人燒死啊?這不僅僅是燒死,等待市民從火連里逃出的是無數的老鼠。不知道有幾百,或者幾千人將成為老鼠的食物。

從八岳中信高原及秩父山地一帶開始,洗劫了幾十個村莊雪崩似的撲下來的鼠群,舉行最初血祭的地方——韭琦市。

「榮華不滅——那種感覺。當然,所謂榮華是指那些尚在睡夢中的人們的內心。」曲垣自顧自說著。

飛機離開龍村鎮到昭和鎮。他們四個乘坐的飛機不算,連偵查機,什麼飛機都出動了,到處都能看見飛機翼燈的閃爍。

「這些畜牲到底要去哪兒呢?」右川呻吟著說。他望著照明彈映出的地面,公路田鼠都被老鼠埋起來了,街道也被鼠群埋起來了。家家戶戶都關緊門窗在黑暗中沉默。

老鼠一天必需的食物是其體重的四分之一,在冬天就更為必需,一天如果沒有超過體重三分之一以上的食物,它就不能維持必要熱量。因此,在嚴冬的時候,老鼠斷糧一天就得死,恰好現在就是嚴冬。由此可見,再也沒有比它短命的生物了。它們必須為了吃而生,為了生而吃,周而復始。這是一種不幸的生物。

這種不聿的生物大舉為害的時候,正在試圖背叛上天賦與自己的不合理命運。這一點,右川也能看到。

飛機在繼續飛行,同時也發射照明彈。

在前方的黑暗中,突然升起火焰,好象是田野中一家住好房。看上去好象整個房子積蓄的火勢一下子竄起來了。這如同一個信號,到處都開始升起火舌。

「是煤氣爆炸,還是自爆?……」

沖田在想象那座房子中正在發生的慘劇。

飛機不再理睬那些大火,繼續在低空偵查,從龍王鎮開始,八田村、白根鎮、苦草鎮、昭和鎮、玉穗村、中道鎮……飛機到達石和鎮,到處都是鼠群在狂奔。國道20號線上出現車龍,那是在警察反覆警告避難的勸說下,從甲府逃出的車輛。車燈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連綿不斷,使人覺得那是鬼火。

飛機越過笛吹川。河面在黑暗中浮現出一點點微弱的光。光線幾乎都被黑暗吸收了。

「那是什麼?」

沖田伸出右手。一隊車輛從座落在20號公路邊上的勝沼鎮方向下來了。公路的一側正在禁止通行,車輛通向甲府被嚴格禁止。在那條公路上,幾十台大型車輛在飛奔,車的前燈輝煌耀眼。

「好象是第一師團的裝甲車部隊。」

曲垣回答。

「來了嗎?」

右川探出身子說:「到天亮,第十、第十二師團的裝甲部隊也將到來。人員也將派來兩個連隊。最後決戰啊!」

「您認為能殲滅嗎?」

「不知道。對我,對誰來說,這都是人類頭一次遭到的殘酷戰爭。」

右川一直主張根據想象力制定對策,他現在也無法預測這場戰爭。根據有限的偵察,甲府周圍的所有村鎮都基本上布滿了鼠群。右川看出總數是兩億到三億。這些並不是鼠群的本隊,如果是本隊的話,並不是這種情形,這只是鼠群的前哨部隊。本隊在哪裡還不知道。昨天的報告說,御岳升仙峽一帶的山裡充滿了鼠群。也許,可以預料到的二十億左右的本隊,其大部還在洗劫山嶽地帶。

另外的本隊正從南阿爾卑斯衝出,然後侵入甲府盆地。現在分佈在廣大地域並正在北上的鼠群大概就是它們。準是它們在血洗韭崎。要兩面夾攻嗎?……

這個連右川也不得而知。鼠群具有遙相呼應而行動的能力了嗎?不!不可能,右川認為。然而,現實是一群北上,另一群正從山區出來南下。與其說是能力和本能,也許更應該說那是引導集團走向毀滅的瘋狂。在瘋狂的亢奮當中有一根毀滅的絲線。象歐州旅鼠的大群體一股勁投進大西洋一樣。鼠群互相呼應,形成龐大的集團,然後向東……

……東!

右川猛然想起那些向東——向東移動,消失在東方的鳥獸群。那些鳥獸究竟為什麼向東呢?而且消失在什麼地方了呢?右川內心深處形成的一個疙瘩始終解不開。這是個不可消失的問號。

「就這樣吧,回本部。」

右川告訴飛機駕駛員。

回到基地的時候。淡淡的乳白色展曦使街道上的景物依稀可辯。離開直升飛機基地——體育館,四個人乘吉普車朝對策本部駛去。

「老鼠!」

沖田停住吉普車。晨霧中,鼠群正在穿越前面的公路。這是幾百隻老鼠的小群。

「畜牲!」

沖田粗暴地驅動吉普車,沖鼠群正中軋過去。吉普車受到咯吱咯吱的震動,沖田反覆地前進,倒退,左右擺動方向盤,碾碎了幾十隻老鼠。但是鼠群並不亂,連隊形都不變。它們從被碾碎的夥伴屍骸上越過,毫不驚慌地橫穿馬路。有空地,它們就在空地上秩序井然地前進,隨即消失在晨霧中。

「這簡直是小型軍團!那也能完全統帥的是……」曲垣嘟噥著。

「群體使個性喪失了。不,應該說是本能。由於喪失了動物本能,構成群體的要素開始產生。那種膽小的老鼠,一旦喪失保護自己的本能,就會變成這樣。那些喪失自我防禦本能的生物。那麼就沒有它們所害怕的東西。」

望著消失在晨霧中的鼠群,右川自言自語地嘟噥著。

對策本部這時和他們四人出去偵查的時候沒有變化。電視採訪的燈光照得室內通明。各報記者群還都擠在那裡。所有的電話還是處於多次拿起,又多次放下的狀態。

知事和副知事徹夜未眠。縣警本部長也是如此。年事稍高知事肩上掛條毯子,倚在沙發上。

第一師團參謀長龍村依然在奮戰。有幾個穿戰鬥服的自衛隊員是龍村的部下,他們在大示意圖上不斷地標示出,時刻移動變化的鼠群展開狀況。

女性的,但沒有抑揚頓挫的照本宣科式的說明沒完沒了。兩個女職員輪流宣讀報告:

「韭崎市的大火燒光了百分之八十的街區,現在總算火勢漸微。市民遇難情況不明。直升飛機和裝甲車救出的傷員運至甲府,已經接管的三座醫院,接收了超過接收能力幾十倍的傷員。正處於功能幾近癱瘓的狀態。……早晨六點零五分,第十二師剛剛進入西部及南部地區,並且開始展開。根據他們的報告,隨著無色將明,鼠群都急速地從市街地區消失了。其次。以甲府市為中心的各村鎮發來到目前為止的受災報告……」

右川跌坐在椅子上,手裡拿著職員送上的速溶咖啡杯子,他在取暖。

「大約有五千左右老人和兒童乘自家汽車避難去了。」

副知事告訴右川。

「只有五千么?唉。」

右川點點頭,並沒有責難。

「天一亮,避難列車就起動。國鐵安排了約二十趟用於避難的專列。而且所有的公共汽車也都動員起來了。自衛隊的車輛也可以有步驟地挪用於避難。市民也好象終於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到今天晚上為止,大約能有幾萬婦女和兒童離開城市吧。」

「很好。」

「右川博士。」電視攝像鏡頭對準了右川,「來報告說鼠群隨著天亮而消失,由此究竟會怎樣呢?」

「老鼠是晝伏夜出性動物。它們的這種本能多少還殘留在鼠群中吧。不過,很快就要消失了,恐怕……」

「恐怕什麼呢?」

「恐怕,今天夜裡,隨著太陽落山,我認為現在這些老鼠將和山區下來的老鼠本隊合流,從而一口氣地橫衝直撞。」

確切情況,右川也不知道。然而,右川把大半生都耗費在鼠類研究上了。他可以根據個別老鼠的動態,或者總體的動向,判斷出某種程度的未來。

「……失火房屋,十八戶。死者,十二人。負傷者,人數不詳……。下面是昭和鎮……」

失去女性感情的報告聲在繼續。

「你等一下。」

龍村打斷女職員的報告。

「現在,對策本部長及副本部乘飛機來了。馬上到達這裡……」

「還有比那更重要的!」右川制止龍村說道,「鼠群密度現在怎麼樣啦?查明了嗎?」

「現在是早晨六點二十五分,在密度大的地區,報告上說是一公頃有兩千到三千隻老鼠。」

「片倉警視……」右川對片倉說,「那樣的密度,因為是在白天,大慨再也不會小於這個數字了。怎麼辦呢?請強壯的市民幫助抵禦鼠群吧。不用說,還要請自衛隊全體出動。市民要是出來的話,大約能殺死一百多萬隻老鼠。這頂多也許是九牛一毛。」

「試試看吧。也許殺不死一百萬。」

片倉站起身說。

「您不休息一下不行啊。」右川對縣知事說,「反正,今天晚上還是通宵……」

狂瀾的夜,永遠沒有黎明的夜……右川咽下下面想說的話,不開口了。

十二月二十一日……

長夜見明,惡夢般的長夜。

上午七點,直升飛機在甲府盆地一帶廣大的市街村鎮上空盤旋,用麥克風呼叫撲滅鼠群。撲滅鼠群只限於強壯的男人,並且嚴厲警告他們,要選定萬一危險的時候可以避難的建築物。

警察的裝甲車四處奔走進行勸說避難。巡邏車由於鼠群散亂造成危險的打滑,而跑不起來了。

沖田克義和曲垣五郎八點鐘之前離開對策本部,沖田把吉普開到大街當中,甲府市說起來多少也是以田園般的城市而聞名。北側靠近秩父群山的山腳,南側是廣闊的田野,市區街道狹窄。

警察和自衛隊的車輛開始把避難者運往火車站。大多是老人和婦女兒童。老鼠到處可見,都是些幾十隻,幾百隻的小群橫穿馬路,象旋風似的在路上來回奔跑。人們都染上了老鼠恐怖症。只要看見僅僅幾隻老鼠就高聲尖叫,昏頭轉向。走著去火車站是不可能的,滿街都輾碎的老鼠屍骸,即使是剛強的人也覺得噁心。特別是在山區投放了大量的觸媒劑,也許由於接觸那種粉劑,許多將死的老鼠在公路上,人行道上搖搖晃晃,象跳舞似的蹦起來,跌下去,倒下,痙攣。

除了避難的人以外,滅鼠的男人們來到街上,他們拿著用木板趕製的殺鼠器,成群結隊地在街上追打老鼠。

汽車開到甲府火車站前面。在戰前廣場也能看到這樣的情景,所有的商店都關門了,那些店員和車站員工正拿若掃帚和木板同幾十隻老鼠搏鬥。被包圍的老鼠向人們發起反擊,它們順著敲打它們的掃帚柄哧溜哧溜爬上去,最後來個小騰越,沖著人露出牙齒。但是,幾十隻的小鼠群終究不是人的對手,眼看著就被打得七零八落,死的死,傷的傷,半死不活的還在滿地打滾。人們厭惡那些半死不活的老鼠,臉上帶著惡作劇的表情追上去,把它們敲碎。站前就是這樣殺死的老鼠有千百隻。在這些屍骸上又有別的鼠群走過,再有公共汽車和吉普車碾軋,柏油馬路上血肉模糊。

「真是殘忍啊!」沖田驅動吉普車說,「很快到了晚上攻守形勢將會為之一變。現在人們殺鼠過度,成了老鼠的眼中釘,也許它們的同伴將為它們報這個仇。一看類似現在的這種光景,就會產生那樣的感覺。

「這不僅是老鼠。可以說所有的動物都是這樣。人們過度殺戮除自己以外的動物。這些老鼠把那些動物怨恨承擔起來也來向人類挑戰。向人類挑戰的只能是老鼠,貓和狗怎麼也能勝任,因為它們沒有繁殖力。老鼠是可以憑繁殖力滅亡人類的唯一動物。

「而且它們還能傳播病菌。」

「病原菌?……說起這個,您夫人怎麼樣了,據說醫院正瀕臨功能癱瘓。」

「嗯,我想一會兒過去看看。」

沖田把吉普車開向曲垣的宿舍。

打盹的曲垣下車后,沖田趕到甲府國立醫院。甲府醫院如同野戰醫院一般,收容不下的患者擠在走廊里,有滿身是血大喊大叫的患者,還有已經斷氣,就那麼放在那裡的屍體。

沖田找到了廣美。廣美的眼睛裡布滿血絲,看上去她立刻就會倒下去。她抱著肩頭和沖田上了樓頂平台。

「你最好是稍微休息一下,跟我一起回宿舍吧。」

「不光是我自己呀。」廣美在夕陽斜照的平台一角找個地方坐下。她精疲力盡了,說,「醫生和護士也都不睡覺不休息啊。自衛隊的醫師團和護理班子來了,總算該喘口氣了,可是……」廣美閉上眼睛,陽光照在她那白凈的臉龐上。

「不是說除了重傷員以外,讓其他病號都乘避難列車嗎?」

「那個么,好象不是那樣的吧。」

「為什麼?出了什麼事?」

廣美把臉沖著太陽,充分接受陽光的照射。

沖田輕輕地把手放到她的肩上。

「傳染病唄。韋耳氏病——急性待染性黃疸和潛熱病,沙門氏桿菌引起的食物中毒,立克次化體痘瘡,還有甲府獨有的可怕的地方病——日本血吸蟲病。一切感染源都來自老鼠。現在醫院裡收容的患傳染病的越來越多,一出現高燒,體內發疹子,就不得了啦!因為害怕蔓延,沒有肯接收的醫院。據說連最近的諏訪市也由於市內病房超員而擋住了直升飛機運去的患者。厚生省的傳染病對策班子十分焦慮,但緊急時刻還是束手無策。已經接管的三家市由醫院已經暴滿了。」

「豈有此理!」

這種情況沖田第一次聽說。對策本部把撲滅鼠當作主要任務,還沒顧上這邊的事。

「這只是私下議論,可……」廣美把肩靠在沖田胸前,說,「聽說好象正在發生鼠疫呢。」

「鼠疫?不至於……」

不管怎麼說,老鼠一增加就容易發生鼠疫。

「我想是流言蜚語吧,可是……」

「是的。」

「檢疫措施是完善的,如今鼠疫菌不能入境。」

「還有,那個黑川洋子也住在這家醫院。」

「啊,那個音響生理學家么T」

「她得了鼠咬症,全身浮腫,淋巴腺也腫起來了。全身肌肉劇烈痛疼。臉上出現了紫色的斑點。」

「真可憐。什麼時候去看看弛吧。」沖田緊緊地抱住廣美,說,「回宿舍吧。不稍休息一下身體就垮了。」

忘懷的,不,在想象中常常擁抱的,廣美的肉感,使沖田陶醉了。

「我,你能原諒我嗎?」

廣美聲音低低地問。

沖田沒說話。他把臉貼在廣美的唇上。徹夜未眠的疲勞溶解在攪在一起的舌頭上了,此刻體內只有強烈的亢備。

「讓你,讓你的妻子回來吧?」

廣美呼吸急促,挪開嘴唇問。她的胸脯一起一伏。

「還用問嗎?」

沖田扶起廣美。

就這樣,沖田帶廣美出了醫院。

在回宿舍的途中,路上所見的情景,充滿了緊張。警察和自衛隊員及市民合在一起追殺老鼠。公路上,人行道上都是這種光景。街道上到處都堆起高高的老鼠屍骸。在那些屍骸旁邊有幾隻烏鴉,烏鴉好象吃飽了,或者是不想吃老鼠,一個個心不在焉地望著死老鼠堆。運送避難者的車輛接連不斷地在公路上往來。巡邏車和急救車緩緩而行。只有自衛隊的裝甲車飛速地奔跑。直升飛機繼續在天上飛行。

「這跟我們村裡太不一樣啦。」廣美小聲說。

沖田沒有說出一句安慰的話語。

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

電話響起來了,沖田拿起話筒。電話是曲垣打來的。

「你要睡到什麼時候!」

曲垣曲聲音一開口就很高。

「什麼事啊?」

「出了大事啦!你馬上到本部來!」

曲垣那邊掛斷了電話。

沖田悄悄抱正在睡著的廣美,廣美一絲不掛地睡著。沖田想起臨睡之前相互之間的亢奮。這是一種充滿溫馨的記憶,使人密到安心。沖田心中充滿了肌膚重合所帶來的舒適。

他下了床。

他動作麻利地收拾起來。留下一張便條,然後離開宿舍。他把吉普車開到街上一看,心裡頓時覺得不安起來,街上的情景和早上太不一樣,成了無人街,一個人也看不到。

……鴉雀無聲啊?

難道……沖田心頭掠過一絲疑惑,一定是發生了什麼異常的事態。在自己睡覺的時侯,全體市民不至於一下都逃走了吧?甲府市被遺棄了,只有曲垣留下來了?大街上怎麼如此寂靜?

沖田抬頭仰望天空,不知什麼地方傳來飛機的聲音。但看不見飛機的影子。

……是錯覺嗎?

突然,滿載自衛隊員的裝甲車出現在大街上,裝甲車發出轟鳴賓士著。

沖田鬆了一口氣,同伴還有的是呢。放下心心的沖田看見了鼠群。公路上開始出現原油般流動的黑色絨毯。那是兩三千隻的鼠群。沖田急忙停住吉普車,從未有過的恐懼爬上脊粱骨。

現在要是遭到這群老鼠襲擊的話……

他等著老鼠橫過馬路,想起了今天早晨站前廣場的殺戳。那時一群才幾十隻,二十幾個人圍打一群,毫無恐怖之感。可是現在只有自己一個人,而鼠群則膨脹為幾十倍到幾百倍。

緊張的恐怖抓住了沖田的心。

沖田抬頭看看周圍的大樓,所有的大樓都寂靜無聲。所有的窗戶都緊閉著,一個人影也沒有,簡直就是死亡的大街。

出了什麼事?

沖田後背冒涼風。他開始想起老鼠的可怕。不,不是腦鼠。老鼠製造的無人街,可是為什麼人們迅速地消失了了呢?老鼠象徵著這種令人害怕的氣氛。現在,如果只有兩三隻老鼠爬上吉普車,自己大概不會瘋狂地逃走吧?他心裡這樣想著。

他不由自主地戰慄起來。

鼠群還在橫過公路。

沖田走進對策本部,他漸漸地恢復了知覺。本部里人員基本上到齊了。但是,這裡異常沉悶,籠罩著恐怖的氣氛。

「出了什麼事?」

沖田做到右川博士身邊問。

「鼠疫。」

「鼠疫!」

沖田望著右川的臉。右川緊皺眉頭的表情顯得很苦悶。

「據說發生在國立甲府醫院。」

「甲府醫院?不至於吧……」

沖田不作聲了。

「如你所見,甲府成了無人街。」曲垣走過來說,「不,不是無人街。人還是有的,只是屏息禁閉起來了。下午兩點,廣播和電視傳出了發生鼠疫的新聞。這時全體出動撲殺老鼠的市民一起退避家中。於是更厲害的流言蜚語開始蔓延。說警察那樣固執地勸告他們避難,是因為知道這些鼠群帶有鼠疫菌。」

曲垣是個樂天派,但此刻他的臉色鐵青。

「發生了恐慌……」右川口氣沉重地說,「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辦法。是啊,鼠疫菌要是寄生在鼠群當中,那就沒救了。這可是二十億隻的鼠群蜂擁而來的時刻啊。現在市民受到衝擊躲在家裡。但是馬上就會形成很快狀態……」

右川的表情顯得計窮智竭。

「可是,這麼會呢,鼠疫?那嚴格的檢疫措施……」

知道了無人街的原因,沖田渾身起雞皮疙瘩。他意識到,「本來老鼠所帶的病原菌就正在使傳染病蔓延,再加上鼠疫……那將是無法收拾的局面。」

「檢疫是嚴格的,但不是絕對的。」

曲垣做了說明:

傳染病檢疫定為六種,鼠疫、霍亂、天花、斑疹傷寒、黃熱病,回歸熱。在任何岸邊都制定了阻止的方針。對於船舶則使其停泊在檢疫海域,由醫師和檢疫官進行調查。

現在則由無線電檢疫取而代之。外國航船停靠日本港的時候,在入港前的十二至三十六小時內,要通報該船舶的停靠港和船員的健康狀況。根據世界保健機構(WHO)決定的規則有十六個項目,從入港前十五天內是否出現患者,一直到船內老鼠的驅除證明,船員的接種疫苗證明,裝載的貨物等內容。

但是,即使通過無線電檢疫併發出「一切正常」的情況下,也決不能說是萬無一失的,因為有謊報的情形。而且,現在是大規模運輸的時代,例如集裝箱船,龐大的集裝箱一個一個地檢查是不可能的。如今,在加利福尼亞污染病原菌的老鼠屍骸,在日本登陸之後才被發現。

這種危險,跟檢疫官和醫師到船上去調查一樣。再加上病毒還有所謂潛伏期。還有,很難把船內的老鼠全部殺死,可以準確地說,檢疫業務存在很多漏洞。為了彌補這些漏洞,各檢疫所定期在碼頭等場所捕鼠,檢查病原菌。尤其是對於到危險地域的海外旅遊者及進入我國境內的人,要交付健康卡片,在任何地方身體狀況若出現異常,必須立即就醫,醫生如果認為確屬異常就報告厚生省,馬上進行安排開始防疫工作。

「到頭來,檢疫業務是不完善的。要是期待更加完善,只有閉關鎖國。可是,這次的鼠疫苗是厚生省派到國立甲府醫院的傳染病預防班發現的。醫院裡有發高燒的象是鼠疫症患者。然而,大多數傳染病都會出現高燒。特別是老鼠作媒介的傳染病更是如此。……歸根到底,要檢驗出病原體,以及利用血清學的方法診斷出真症——腺鼠疫。這是近日的事。另外,說是發現了帶菌者。」

曲垣的聲音低下來了。

「可是,那怎麼辦呢?」

「根據政府的命令採取強有力的防疫措施,停止避難,列車停止運行,公路也被封鎖了,我們成了瓮中之鱉……」

「……」

「這是不得已的做法。近一個世紀以來,鼠疫菌沒有進入文明國度。在交通發達的當今時代,一個國家發生鼠疫就有立刻傳遍全世界的危險,不過作出什麼樣的犧牲也必須防止擴散。對我們這些人,政府也許將見死不救。」

「可是,那樣的……首先,如果是因檢疫漏洞進來的鼠疫,那麼為什麼橫濱之類的進出口港附近沒有發生鼠疫,而突然發生在這樣的山區呢?這不是很奇怪嗎?」

對於沖田來說,這是無法理解的。

「那邊的情況,我們也不知道。發表出來的情況也是吞吞吐吐含糊其詞的。只是預感到裡面好象有什麼東西,但處於這種事態,只能信其無。由於進入戒嚴狀態,不可能取得情報。」

「……」

沖田沉默了。好象是有一種必須思考什麼問題焦慮,但實際上又不知道思考什麼才好。

似乎每個人都是這樣,陰暗的表情顯示出束手無策。連勇武過人的龍村參謀長也是如此,一籌莫展。這不是沒有道理的,雖說對手是二十億隻老鼠,總不至於沒有對付的辦法。可是,眼睛看不見的……不,鼠疫苗作為對手,人們就沒有辦法了。且又稱黑死病的鼠疫,是受為可怕傳染病。十三世紀黑死病襲擊歐洲的時候,把整個歐洲人口的三分之一拖進了死亡國度。

這種病的特徵是高燒,脈搏微弱,可以說也招致精神狀態異常。不久皮膚就乾燥得乾巴巴的,出現黑紫色的斑點,隨即死亡。人死了之後體溫還在上升,變成黑色枯乾的木乃伊。高燒最後把人體完全燒光。潛伏期是一天——七天……

迎擊鼠群的自衛隊步調一致能對付得了吧?

「這是最壞的狀態。」右川聳聳肩說,「旅遊者或者貨物是可能帶有鼠疫蚤的吧,但按常識怎麼也無法想象。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麼,逼近的二十億隻老鼠星是幾成身上帶鼠疫蚤,並且能嚴禁其離開本縣嗎?」

誰也不吭聲了,連記者們也沉默了。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去向,該怎麼辦。

「本部長——副首相,副本部長——防衛廳長官在哪兒?」

沖田小聲問曲垣。

「聽說坐飛機逃回去了。」

曲垣用失望的口氣回答。

「……廣美不至於感染吧?沖田猛然想起往宿舍打電話。雖然出來時給廣美留下便條,叫她今天一夜別到醫院去,可心裡還是感到急躁不安。總機掛通了,沖田請對方繼續呼叫,但沒有回答,一陣刀子割肉似的痙攣傳遍沖田的全身。

「請問縣知事。」沖田用顫抖的聲音問,「有什麼對策嗎?」

「沒有。」

知事面如土色。他因身心勞累現在也頹然而坐,癱在那裡。

「據說厚生省也只有一點點疫苗,怎麼也……」

「可是,這可怎麼辦呢?鼠疫在冬天不是極為猖獗的嗎?」

沖田覺得廣美的感染已經是即成事實了。那麼自己也……

「據說政府已向世界保健機構(WHO)請求援助。WHO開始出面撲滅鼠疫,但疫苗的到來,最快也……」

知事的話含糊了。

「總而言之,WHO也沒有幾十萬人所需的疫苗。疫苗是生產,最低怎麼也得需要兩個月的時間。」

曲垣解釋說。

「不是誤報或者誤診嗎?」

沖田不肯罷休地問。

「用血清學的方法查明是真症。這已經公開了。」

曲垣慢慢地搖著頭說。

「這麼說,我們得是嗎?……」

沒有人回答。

「不知道……」

右川使勁搖頭嘟噥著。

「不知道什麼,右川博士?」

沖田問。

「你也想想看吧,為什麼在這些鼠群騷擾最厲害的時候恰好發生鼠疫,這不是很奇怪么?這可是過去的近一個世紀都沒有的事啊……」

右川的眼睛望著遠處。

「禁止逃離本縣。恐怕縣境的所有公路都有自衛隊和警察在武裝警戒。這是無可奈何的。我要是首相的話,也得下這樣的命令。對於我們這些瓮中之鱉來說,能做的……」

「能做什麼?」

「只有徹底撲滅老鼠,然後把殺死的老鼠燒掉。作為鼠疫菌媒介的是鼠蚤。老鼠一死,鼠蚤就離開死鼠移到人體上。就是這樣。……但是,我們前對手哪怕只是鼠群,也能給我們以毀滅性的打擊。死馬當作活馬騎,守住最後的堡壘吧。那個巨大的鼠群現在也正突襲過來……」

「鼠疫苗的感染不只是從跳蚤那裡來的吧?」

「不,通過皮膚和口腔都會感染哪。」

「……」

沖田不作聲了。

片倉警視打破了滿座的沉默。他拿警察專用無線電話,說:「告知全體巡邏警察,根據政府的命令。依然嚴禁避難。在縣境封鎖公路。禁令沒有解除的希望。在追加指令下達之前要眾所周知,嚴禁市民和全體縣民外出。防備鼠群。再過兩三個小時鼠群就會蜂擁而來。我命令你們竭盡全力慎重行動。鼠疫的預防注射很快就要到來。到今天半夜為止,由自衛隊的飛機投放DDT(滴滴涕)。你們不得輕舉妄動。上述命令立即生效。」

片倉是那種冷靜的人。

好象從此開了頭似的,第一師團前哨部隊的無線電報告來了:

「本部,在甲府市周圍,鼠群的行動急劇地活躍起來了。」

「繼續戒嚴!」龍村猛然嘶聲怒吼,「把火焰噴射班調到前面!全體隊員不得離開裝甲車!」

畜牲!……龍村參謀長閉上了嘴。

這時,三個男人被帶進本部。三個都是中年人。一個中等個頭的男人被介紹給縣知事之後,他就靠近縣知事身邊耳語,知事隨即跟身旁的縣警本部長岩永警長咬耳朵。岩永再跟右川咬耳朵。然後三個人同時站起身。和三個來客一起走進特別房間。

追上去的記者群被龍村的部下擋住了。

「那不是東京地方檢察廳的長官嗎?」

不知是誰高聲叫道。

「東京地檢……真的嗎?」

沖田問曲垣。

「那個高個的是東京地方檢察廳的吉宗檢察長。另外兩個不知道是誰。可是。東京地檢的長官,為什麼到這個地獄里來……」

舉垣注視著特別房間,用沉重的聲音提出一個謎。

特別房間馬上掛來電話,叫片倉警視和沖田克義進去。

片倉和沖田離開座位。

特別房間里,各自三個人面對面,右川博士面帶怒色。他那怒氣沖沖刻滿皺紋的臉轉向沖田,說,「有一個渾蛋散布了鼠疫菌!」聲音顫抖。

「散布鼠疫苗……」

沖田從頭問起。

「還不能確定。」高個子的,面貌端正的人接過去說,「我是東京地方檢察院的,我叫吉宗。這位是外事警察高橋君。那位是辦理特別刑事法公安的志麻君。」吉宗檢察長自我介紹說。

「我們正在搜捕一個叫D·阿達姆遜的男子。他的國籍是美國。白種人。身高一米八十三。體形為瘦型。年齡三十四歲。」

吉宗遞上照片。

「就是這個人把鼠疫菌……」

沖田瞥了一眼照片說,然後遞給片倉。

「各位大概知道吧,現在鼠疫只發生在非州大陸、南美大陸,還有東南亞的部分地區。隨著WHO的有力指導,通過各國的緊密協同作戰,所以鼠疫得到了封鎖。雖然不可性不是沒有,但根據常識不能設想在文明國度發生鼠疫。可是,前天發現了一個類似鼠疫的患者之後,厚生省的檢疫、防疫兩機構立即出動追查原因,因為他們懷疑這種突然的發生是陰謀的……」

吉宗年近五十,帶有都市生活烙印的臉上,現出深深的不安。

「果然,在公開發生鼠疫消息的五小時之前,準確地說是今天上午九點,美軍遠軍司令部發來非常通報,說一個叫D·阿達姆遜的男子大約於五天前失蹤了。美軍方面要求CIA遠東支部協助,查訪阿達母遜的行蹤,當然同時也委託警視廳進行搜索。這所秘密事項。阿達姆遜是個醫師,在東南亞某國細菌武器研究所工作。他的突然失蹤可以判斷為被某國間諜組織誘拐了。所以此事應該由CIA處理。可是,現在連D·阿達坶遜的住處也不知道。恰好,今天早晨,細菌武器研究所有一個下級職員與阿達姆遜熟悉,他向美軍司令部提供了重要的證詞。

在座的人都無言聽著。

「那個證人對阿達姆遜抱有重大懷疑,懷疑他把帶有鼠疫菌鼠蚤從研究所拿出去了。據說是在阿達姆遜得到休假飛往日本的前夜乾的。那個下級職員是個黑人。但根據他的證詞,阿達姆遜好象有點神經衰弱。日本鼠禍在全世界的報紙上作為文明結束的現象有詳盡的報道。據說阿達姆遜貪婪地閱讀那些報道,當時就進入亢奮的狀態,老鼠襲擊並大嚼人類,這是世界末日的情形吧,或者是對神的褒瀆吧。總之,他表現出異常的興趣。那時候,鼠群在中央線使列車顛覆吃掉了三百幾十個乘客。阿達姆遜讀到這段報道,臉色蒼白地望著天上,混身發抖。不久,阿達姆遜就向那個黑人透露說:『我要徹底消滅鼠群!』我想各位都知道,鼠疫是老鼠的疾病,老鼠患鼠疫就死,如果讓鼠疫媒介——鼠蚤在鼠群中蔓延,那麼即便是二十億隻老鼠也立刻就會死絕。我想阿達姆遜所考慮的是不是這個呢?……」

「瘋子!」右川大叫。「不,是混蛋!蠢貨!」

「那個研究所,為什麼要培養鼠疫菌之類的細菌呢?」

沖田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大概是作戰略的一個環節吧。公元前三百年,有一個叫阿里克山大的國王,在包圍敵國的時候,他就下令把因鼠疫死亡的士兵的衣服投進敵人的井裡,結果不戰而勝。此理好象古今未變。」

「……」

「據說阿達姆遜開始對這樣的細菌武器研究持有疑議,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這是非人類的研究。他的惱怒加劇了,他的神經更加脆弱。於是對於這次鼠群騷擾……」

「那個阿達姆遜。」片倉插話說,「他的蹤跡,知道追蹤到什麼地方了嗎?」

「五天前的大清早,他拿著一個旅行用手提包離開了橫田基地。我們就知道這些。恐怕可以想象,他那手提包里就是鼠蚤。要是民間飛機,可以撿疫。但他要是乘美國軍用飛機,那就怎麼也沒有辦法了。這是現實。可以說我們現在的檢疫盲點(空白點)就是美軍。那另當別論,總之,我們確信阿達姆遜的蹤跡就在這附近,所以我們來到這裡。因為事關重大,不得不慎重對待。如果查明是阿達姆遜投放的鼠疫菌,將期望政府下巨大決心對沒交涉,很有可能關係到《日美安全條約》的廢止。因此,必須取得確鑿的證據……」

「恐怕白費勁吧。」右川推託對方說道,「那個瘋子八成讓老鼠給吃了。假如不是那樣,要搜索其蹤跡也是不可能的。現在是鼠群逼近眼看就要衝進來的時候,要找個目擊者之類的那是不可能的。請你們立刻坐上飛機撤回吧,不然的話,要染上鼠疫的。」

右川開始翻上衣口袋,沖田把香煙遞過去。右川幾乎不買煙,可卻有一個到處翻煙的習慣。

「我們將留在這裡。我們接受了命令,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定要找到阿達姆遜的蹤跡。」志麻回答說,「我帶來了警察廳給縣警本部長的全面協助指令書。不過,現在首先要跟鼠群決鬥吧。」

志麻是個身材修長,使人感到精捍的人。

「正是。」右川站起來,說,「只能期望鼠疫蚤不在鼠群中擴散。如果擴散的話,這裡會有三分之二的人死掉,或者也許是全部死絕。政府停止了列車運行,封鎖了公路。這是存心讓我們和鼠群拚命。現在,在這個世界上無法想象的悲慘的戰爭就要開始了,不是么。人死在哪裡還不是一碼事。」

右川走出房間。他好象是下了決心,恢復了飄飄然的舉止。然而在沖田看來,那是很沉重的行動。

大約在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裡,對策本部內象開了鍋一樣喧鬧。

警察和自衛隊的無線電話不住聲地呼叫聯絡。二十幾台電話響成一鍋粥。

以正面甲府市為中心的大示意圖,現在塗滿了白色,越到那紅色的邊緣血色越濃。旁邊的桌子上有軍棋,在那上面用棋子表示自衛隊的位置,隨時隨地按照鼠群的情報發出移動指令,修正棋子的分佈。

首腦們一回到座位上,女職員就開始宣讀情況報告。

沖田離開了本部。

下午四點十五分……黑暗開始包圍甲府,路燈灑下寒森森的光。

沖田驅車奔國立甲府醫院。不知道是幾群老鼠象流水一樣漫過公路。沖田沒停車,一直輾壓過去。在鼠肉和鼠油使輪胎打滑的同時,好歹能繼續前進。沖田身上有刺癢的感覺,也可以說是螞蟻爬在身上的感覺吧。他覺得帶鼠疫菌的跳蚤正在自己身上跳,引起了皮膚反應。

如果難逃一死,那麼還有知道死在哪裡的堅強的神經。在以甲府為中心的廣大地域,鼠疫菌正在擴散。要想逃避臉呼吸也能感染的細菌,那是不可能的。

突然,沖田想起那個瘋狂的叫D·阿達姆遜醫師。他眼前出現了阿達姆遜的身影,那人拿著封入鼠蚤和氧氣的密封容器,從那容器里放出鼠蚤,在逼近的鼠群當中搖動著。這個身影恰恰是人類文明末日的瘋狂化身。鼠類歡響了自身滅亡之笛,人類也是如此。阿達姆遜的身影正象徵著這一點。

沖田想到,生命原來是這樣脆弱嗎。由於交通發達,從地球的這一端到那一端只用一點點時間就夠了,這就關係到了使人類滅亡的問題。哪怕是大地盡頭的細菌,極簡單地就會蔓延到文明國度。科學的發達,把人類的生命關進了薄薄的玻璃箱內。這個作工精細的玻璃箱極脆弱,只要用手指一碰就破碎。生命就落進這樣的玻璃箱里。

十有八九,阿達姆遜成了老鼠的口中食。要找到沒有肉的骨頭,東京來的人必須再骨頭來證明阿達姆遜。也許,那傢伙倒斃於他自己所帶的鼠疫上了。

沖田在半跑趕回宿舍,但沒有廣美的影子。

國立甲府醫院大門緊閉,裡面有五個荷槍的自衛隊員。

「讓開!我是本部人員。」

沖田猛烈地砸門。

「這裡被隔離了。請你回去!」

自衛隊員把門打開一條縫怒吼道。

「我妻子在裡面,正在作護士的幫手。請你幫我喊來,急事。」

「回去!」五個人都是年青的自衛隊員。他們由於鼠疫的恐怖,一個個臉色鐵青,說,「上面有嚴格命令,任何人不得通過!」

「求求您,啊,把我妻子喊來。」

沖田苦苦哀求。

「回去!你想患鼠疫么!」

年青的自衛隊員面部抽搐著喊道。那種抽搐告訴對方,懇求也是枉然。自衛隊員正把手指勾在槍的扳機上。

沖田返回吉普車。他開動汽車一邊走一邊抬頭看醫院。那是六層樓的現代化建築。所有的窗口都燈火通明。沖田看在那燈光的下面潛伏著死的恐怖。雖然不知道鼠疫疫苗到了沒有,但沖田認為廣美確實感染鼠疫了。眨眼間的邂逅也許竟成了永別。這種離別的毫無情理使沖田的心涼了-腳田把不知要向哪裡發泄的憤怒集中到吉普車上,集中演的速度涼了。

沖田輾殺了多少只老鼠。吉普車因打滑兩三次撞到電線杆和人家的牆上,沒有人出來追究。大街是荒涼的大街,只有老鼠以唯我獨尊的氣勢橫衝直撞。沖田已經不覺得老鼠可怕了。悲憤令他心碎,他狂暴地駕車飛奔。

汽車來到甲府火車站附近,當他要拐過廣場一角的時候,突然,摩托車從黑暗中竄出來。沖田好容易才把車停住。原來是摩托車狂徒。摩托車不是一台,而是二十幾台連成一串,一起開著車燈,同時發出轟鳴,一樣的速度飛奔。狂徒們穿著清一色黑衣服,戴著頭盔。每個人後背都插著一面小旗。看不出來上面寫著什麼。摩托狂徒眨眼間就消失在街道里。

沖田獃獃地目送著他們。過了一會他醒悟過來回到本部。

對策本部內決戰氣氛濃重。以右川博士為首,個個充滿殺氣。正面的大示意圖已經被紅點埋住了。那紅點代表幾乎無法圖示的鼠群。一個紅色圖釘代表一萬隻老鼠。現在那些圖釘在甲府周圍,擠得幾乎沒有立錐之地。光圖釘也好象越過一萬了。

「還不許可開始攻擊了嗎?」

「本部!到底等到什麼時候才開始攻擊?」

各前線部隊頻頻傳來焦噪的詢問。

「還不到時候!」龍村參謀長拚命地阻止說,「膠凝劑有限,要等到鼠群本隊靠近!」

「龍村參謀長!」右川怒吼道,「為什麼不發動攻擊?」

「我認沖火焰噴射器是有缺陷的。」龍村回過頭來咬牙說道,「連續噴射只能噴射幾秒鐘。它不是萬寶槌。充填的膠凝劑也是有限的那麼些。現在,象黑山一樣的,幾億,十幾億隻的鼠群就要來了,火焰噴射器是用於迎擊並撲滅這些鼠群的。」龍村變了臉。

沖田注視著桌子上軍旗,自衛隊分佈在甲府市周圍。白天,防衛線一直擴展到整個甲府盆地的各個村鎮,晚上驟然收縮。這是決戰架勢。「計算機得出最終預測來了。」女職員的情況報告說,計算機預測發生變化。「首先是鼠疫菌向鼠群的擴散,發生源等詳細資料輸入不足,因此無法作出正確判斷。根據估測,患病率為千分之二,即在十億隻老鼠中有二百隻老鼠患有鼠疫,或者接近這個數字。

「患病的老鼠非死不可。今天上午十點,自衛隊的飛機在市街村鎮投放了九十噸觸媒劑和磷化鋅,鼠群中因此而死大約為六百萬隻。七百台火焰噴射器的戰果大約為五百萬隻。總計死亡老鼠約一千三百萬隻。這是計算機得出的結果。下面是甲府市受災預測,最大的災害是火災。現在,風速每秒六米。氣溫三點六度。乾燥度……」

「只有一千三百嗎?……」

曲垣嘆了一口氣。

「二十億中的一千萬。」

沖田無力地回答。

「你妻子怎麼樣啦?」

「完了,國立甲府醫院被武裝隔離了。」

「是么?不過,你不必那麼擔心。大量的疫菌即使不能馬上到來,她總歸是在醫院,消毒是醫院的拿手好戲。安全率比我們高。」

「唔。」

沖田點點頭,只能抱那種願望了。

「燒毀房屋七百戶,燒死人員及……」

沖田望著黑暗的室外,突然一道閃光劃破黑暗。那是照明彈發出大白天一樣的光亮。

「終於,開始啦……」

曲垣嘟噥了一句。

照明彈一個接一個地升到天上。在那灑滿白色光的空中,直升飛機象怪鳥一樣在盤旋。

黑暗……

摩托歹徒集團成群地賓士在黑暗的街道上。他們都是些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明亮的燈光捕捉著擠在公路上的鼠群。摩托歹徒們使摩托車發出空不可見的威嚇衝進了鼠群。他們橫衝直撞,把鼠群輾壓得一塌糊塗。摩托車雖然打滑,但並沒有翻倒。所有摩托車都帶防滑鏈,鏈條鉸殺老鼠,同時把絞碎的鼠肉濺得四處亂飛。二十幾台摩托車排成幾列,一邊輾壓老鼠一邊前進。

摩托歹徒們衝進住宅街,一起把車停下。他們全體下了摩托車,其中一個黑衣人舉手為號。按照他的信號,二十幾個人沖向民宅和公寓。他們四五個人一夥敲打各家各戶的門。驚慌開門問有什麼事的后民,立刻就被歹徒們擊倒在地。

歹徒們盯住女人蜂桶而至。有穿睡衣的女人,也有防備鼠群而處於臨戰狀態的女人。歹徒們不容分說強行把這些上人拉走。敢於抵抗的女人被按住手腳抬走了。其中還有和丈夫睡在一個被窩裡的女人,就那麼赤條條被拉出去。

總共有九個女人被劫持。歹徒們把搶來的女人弄到摩托車上。

公路上的鼠群左來右往。

女人們無法從同時賓士的摩托上下來。如果硬要下來翻倒在地,很有可能成為老鼠的食物。即便不那樣的話,每個都是赤足,她們沒有勇氣光著腳,衝進帶有鼠疫菌的鼠群逃回去。沒辦法,只好緊緊抱住歹徒的腰。

歹徒們靈活地擺動車把。

歹徒們唱著瘋狂的凱歌一陣風似地捲走了。

不一會兒,歹徒們駕車趕到小學校的體育館。小學校里沒有人。九個女人被帶進體育館,她們嚇得縮成一團。歹徒們圍上來把她們扒得精光。響起一片慘叫聲。

九個女人被圍到一角,一個歹徒衝上來拉走一個女人。

「住手!放開我!」

女人大叫。

歹徒毫不費事地把那個女人推到床上。那個女人不到三十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她被歹徒按住,聽天由命。分開兩腿,只能分開。歹徒只脫光半身就騎上來了……

遠處的照明彈映出兩個人攪在一起的身影。

「啊——哈、哈、哈、哈、哈……」

一個年輕人叫起來,跳起奇異的舞蹈。後面的年輕人隨著他,「啊——哈、哈、哈、哈……」他們把赤條條的女人搶出來,發出貓頭鷹一樣的叫聲。

照明彈不斷地照亮室內。

被強姦的女人漸漸地沉浸在奇妙的感覺里。這象是惡夢,又象是陶醉。恐怖感消失了。從聲音和體感來判斷,這些歹徒的年齡還屬於少年。或者剛剛脫離少年時代。看見他們那怪異的舞蹈,聽到他們那伴舞的歌聲,無論如何都令人產生世紀末之感。這也象是人類走向滅亡的儀式。女人們於是想起所謂「祭品」這個詞,那祭品就是自己。其他悲哀的心情沒有了,相反競產生了某種崇高感。

女人漸漸麻木了。

在對策本部,片倉警視接到的電話是:狂徒劫持婦女,請立即出發。

「你是說,說騎摩托車的歹徒劫持婦女么。……明白。」

片倉掛斷電話走出本部。

「是剛才遇上的那幫傢伙!」

沖田起身追趕片倉。曲垣隨後追了上來。迫上之後,他們坐進沖田個人用的吉普車。巡邏車肯定會在老鼠屍骸中進退不得。

十分鐘后,他們趕到受害者住宅……

他們扔下那些臉色蒼白而又疾言厲色的男人。沖田駕車追趕摩托歹徒。老鼠的屍骸顯示出摩托車的蹤跡。

「二十億的鼠群,再加上鼠疫。這是瘋狂的序幕。被追捕的恐怖將迅速擴大恐慌。人也好,鼠也罷,都是瘋子。」

曲垣說出自己的感想。

「儘管如此,也難以容許強奪婦女之類的行為。」

真是豈有此理,沖田想。

「是難以容許的,但我覺得自已理解那種心情。」

對死到臨頭的集團講理性是愚蠢的,曲垣認為,倫理存在於生的一邊,死的一邊沒有倫理可言。

片倉沉默著。

他們輾壓鼠群,趕到小學較。體育館門前有許多摩托車。

片倉率先衝進去。沖田和曲垣跟在後面。

在接連不斷升起時照明彈亮光下。他們看見了怪誕的情景,九個女人並排在一起,正在被姦淫,周圍是十幾個黑衣人在跳舞。

「啊——哈、哈、哈,哈、哈……」

剎那間,沖田覺得似乎迷失於夢幻世界之中,女人們潔白的裸體著魔地蠕動著,在海水般淡藍的光影里,那種蠕動看上去非常妖艷,卻又讓人感到一陣陣噁心。

「啊——哈、哈、哈、哈、哈……」

「不許動!」

片倉斷喝道。

舞蹈突然停止。

「什、什麼、你、你們……」

跳舞的歹徒們擠在一起,好象還在夢中沒有醒過來。

歹徒們擠在一起擁上來了。

這是情急的反應,沖田感到殺氣。

「殺掉!喂鼠!」

「男的!打死!」

歹徒在一片打殺聲中逼過來了。

沖田後退了。男的沒有用,需要的是女人。即使把三個人殺了,歹徒們也好象要決心和九個女人繼續搞下去。

慢慢後退的沖田轉到片倉身後。他認為,片倉是個沉著的人,而且習慣地獄場面,他大概能鎮住歹徒的殺氣吧。

手槍射擊聲在房間里回蕩。

沖田哆嗦著縮緊身子。

槍聲連響五次,幾個歹徒「撲通」「撲通」倒在床上。其餘的歹徒衝到窗邊砸碎玻璃逃走了。正在性交的幾個歹徒也光著下半身越窗而逃。屋裡剩下了九個一絲不掛的女人及幾個沒被手槍擊中的歹徒。

「為什麼!為什麼開槍!非開槍不可么?」

曲垣質問片倉。

「微不足道的事,別問了。」

片倉平靜地迴避曲垣。

「什麼是微不足道事?你的作法。純屬嗜血成性的殺人狂!」

「你們!」片倉不理睬曲垣,對那些女人說,「穿上衣服,快!鼠群圍上來了!」

片倉說完就回到吉普車裡。他拿起吉普車的無線電話呼叫對策本部警備部。

「我是片倉。強奪婦女施加暴行的歹徒,有六人被擊斃,其餘在逃。請與警察裝甲車取得聯繫,發現后要就地正法。這是命令。還有,這一擊斃事件要立即安排新聞播放!」

「我忘不了這一事件!如果這場騷亂能夠平息,我要把它拿到法庭上去!」曲垣是這種心情,什麼警告也沒有,冷不防擊斃六個人,片倉的作法有點過於殘酷了。

「按你喜歡的做吧。」

片倉連呼吸都不亂。

「快!老鼠!」

沖田叫起來。在慘淡的照明彈映射下,校園裡盪起黑乎乎的微波。

「攻擊開始!開始攻擊!」

下午六點零五分,龍村參謀長下達攻擊命令。

第十二師團第二聯隊長一等陸佐箸見,在通過甲府市外圍的國道20號線輔助道路上擺開架勢。從龍王鎮到石和鎮,聯隊鋪開大約十公里的戰線。火焰噴射器部隊的十分之六左右歸箸見的聯隊掌握。這是混成聯隊。

第一師團及第十師團剩餘的火焰噴射部隊在甲府市的北側,也就是說,部署在山根下。

主力部隊分佈在20號線上。20號線的十公里路段配備火焰噴射器約四百台。根據直升飛機團的偵查得知,鼠群本隊的一翼沿甲府盆地展開北上。還有另外一翼,但是得不到這方面準確的情報。所以攔截部隊的主力除了擺在20號線上沒有別的選擇。如果這裡被突破的話,甲府市必將遭到鼠群的蹂躪。第一、第十師團的裝甲部隊在兩翼之間布陣,守在各條縣公路上,這些是防備萬一援救市民的部隊。

箸見在戰線中央的指揮所里,指揮使是一輛重型裝甲車。

下午六點零五分,箸見接到攻擊開始的命令,他讓全軍打開火口蓋,頓時,在國道20號線十公里的路段上,巨龍似的火舌噴向暗夜。

根據直升飛機團的偵查得知,鼠群本隊的一翼逼近了,正是象湖水一樣北上的一翼。

另一方面的鼠群被樹林遮住而無法確定,但可以設想山區的一翼正在南下。兩翼將在甲府盆地合流,在劫掠糧食的同時向東移動。

不過,鼠群的動向很難掌握。整個盆地充滿老鼠,外行人根本不知道它們的動向,只能看見它們橫衝直撞到處吃人。提出鼠群動向預測的是整理情報的本部示意圖,是計算機,而最終是右川博士的直覺。

火焰噴射使國道20號線清清楚楚地顯現出來。這是地獄的場面,最大噴射距離三十米的火舌劇烈地左右搖擺在燒殺鼠群。這種情景在十公里的路段上接蓮不斷。

公路上擠滿了老鼠,裝甲車也衝進了鼠群,這在一小時之前就開始了。到攻擊開始為止幾乎無法計算有多少老鼠越過了公路。

火焰放射班打開裝甲車車門,首先燒光車門口的鼠群開出立腳點,然後才能下車。

周圍充滿了燒焦老鼠發出的令人嘔吐的惡臭。

箸見從車窗里看見,站在公路上自衛隊員拚命把火鞭抽向鼠群。戰鬥一開始,照明彈就同時更加頻繁地打到空中,周圍亮如白晝。可以看見自衛隊員在白光下浴血奮戰。

火焰噴射器幾秒鐘就沒有燃料——膠凝劑了,必須補充。這時另一個隊員補上來開始噴射。稍微出現一點空隙有生命危險。

火焰噴射所及範圍很快就屍骸如山。然而鼠群爬上那座山衝過來。這是可怕的氣勢。堆積很高的屍骸之山正在起火燃燒,鼠群好象被什麼東西驅使著爬上那座火山,象流動的厚厚的瀝青一樣,撲滅火山沖了下來。來到近處的鼠群,它們那小小的,黑黑的,圓圓的,幾萬隻鼠眼映在火上,象黑珍珠一樣閃閃發光。火焰噴射器橫掃它們,掃過之後,升起火焰的死骸堆積起來。

直升飛機在頭頂上盤旋,裡面的無線電話在高聲呼叫。

「本部……鼠群厚度越來越高,好象是本隊集結,視線所及,現在只能看見老鼠,鼠群完全覆蓋了大地。」

「本部,這裡是木更津直升飛機團。我們認為漫卷釜無川的鼠群是本隊,估計有幾億隻老鼠下來了。在釜無川內側的甲府盆地,各處連續發生火災。八田村、若草、昭和……所有村鎮正在連續發生火災……」

「本部!」

箸見呼叫本部。

「我是龍村。」

第一師團參謀長龍村對著話筒喊。

「我是箸見。聽說了么,幾億老鼠順著釜無川下來了。要立即懇請八間基地的戰鬥機團出動,進行凝固汽油彈攻擊。照此下去我們也缺少膠凝劑。面對兇猛的鼠群,也只剩下一個辦法了,那就是在平坦的原野上,用凝固汽油彈展開攻擊。」

「明白。懇請戰鬥機團出動。竭盡全力!」

「明白。」

箸見透過車窗看見了遠處的火光,那個方向是昭和鎮。也許是鼠群包圍了房子,衝進之後人們自己放的火。直升飛機團大概正在飛過去援救吧。但是對這種鼠群卻毫無辦法。

凝固汽油彈攻擊幾次提到作戰會議上,然而沒有得到採用。因為無法避免誤投到人煙稠密地帶。但是,現在各地已經正在發生火災,箸見認為該下決心使用凝固汽油彈了。帶有鼠疫菌的二十億隻鼠群正在甲府盆地集結,把它們消滅是高於一切的首要任務。

「不好!」

箸見不由得叫出聲來。撲向鼠群,熾烈燃燒的火柱,猛然竄上天空。揮髮油混合的膠凝劑熊熊燃燒衝到天上,那團火球滿天開花,罩住了作為指揮車的重型裝甲車。

「前進!」

重型裝甲車驟然起動,一瞬間,裝甲車成了火中的不倒翁,但那火焰迅速消失了。

「回去!救人!後退!」

然而這時箸見聽見了慘叫。三個自衛隊員被鼠群撲到了,跌倒的隊員正在往起爬。這時已經無法識別那是自衛隊員還是鼠疙瘩。裝甲車怒吼著後退。它前面有一個自衛隊員,他跑了起來,跑的方向是土堤,他摔了下去。看不見了。後面另一個人隨他而去。一個火焰噴射班只有三個人好客易才爬進裝甲車。

晚上七點三十分。

戰鬥機團的呼叫信號傳進對策本部。

「我們是八間基地戰鬥機團,此刻正在甲府市上空。請指示凝固汽油彈的攻擊地點。」

「戰鬥機團,我是對策本部,現指示投彈地點。一隊去釜無川,與偵查隊木更津直升飛機團取得聯繫,決定投彈地點。另一隊去國道20號線。在輔助道路一帶展開。要注意人群密集地區。」

「明白。」

戰鬥機團的轟鳴遠去了。

「凝固汽油彈嗎……」右川博士自語著,「大概沒有辦法,大火要殃及多少戶人家啊,只好把眼睛閉上了。消滅鼠群本隊是關鍵。汽油燃燒彈也許能撲滅鼠疫菌吧。」

「本部!我是箸見。」緊迫的聲音傳到本部,「快!快到道20號線!在輔助道路一帶投放燃燒彈!十分火急!火焰噴射部隊在各處都沉默了。這樣下去再有十幾分鐘就得全線撒退!」

「明白。……戰鬥機團!」

龍村呼叫戰鬥機團。

「立即在國道20號線輔助道路一帶投放燃燒彈!」

龍村的雙眼充血。

「總退卻嗎……」

右川抱著胳膊閉上了眼睛。

「終於來到甲府了嗎……」

縣知事跌到椅子上。看上去,年老的縣知事象一個重病人。

「警備本部!」警察無線電話響起叫聲。「又發生了暴行,匪警電話一一0得到報警說,一些男人從汽車裡衝出來,碰到人家就闖進去,進去對婦人和姑娘施加暴行。警察的裝甲車出動了,但數量不夠用,因為已經傳來六起一一0匪警。請自衛隊的裝甲車回來協助緊急搜查。」

「明白。」片倉警視回答說,「要毫不猶豫地全部擊斃!然後播放擊斃人數,不嚴厲處置將發展為暴動!」

「明白。遵命。」

「警備本部!」

這是正要掛斷電話對傳出的喊聲。

「站前大街的南信銀行遭到摶劫!快!裝甲車!」

「好!」

片倉用帶尖銳的聲音回答。

「使用本部專用的重型裝甲車吧。」右川對片倉說,「哪怕是使用機關槍,也得把那幫傢伙鎮壓住。不然的話,甲府市立刻就會發生內部崩潰的巨大慘案。誰都開汽車出來試試,緊急時刻怎麼辦?」

「第一師團——」聽到右川的怒吼聲,龍村開始呼叫師團,「除了自衛隊、警察及消防車以外,其他車輛一律從道路上排除。排除之後繼續巡邏。」

片倉走出本部。

「他的作法好象是對的。」曲垣目送著片倉對沖田說,「我沒想到會到如此地步,誰都出來搶劫女人,到後來競搶劫銀行……」

這也是無法預料的事態。

「僅僅是鼠群的話,估且不論,鼠疫的發生恐怕就把市民弄瘋狂了,不準人們離開此地,國家見死不救,這也許正是剛剛開始。」

沖田想起了廣美。國立甲府醫院有自衛隊員在守衛,四五個暴徒大概沖不進去。但他還是不放心。此刻的暴動將引發更大的暴動。一些醜陋的男人陶醉於死亡的恐怖,在他們的眼睛里,有大批女護士的醫院不恰恰是最好的獵物嗎?

幸好,到目前為止,片倉警視的果斷對策在抑制著暴動心理,但這又能維護到什麼時候呢?鼠群的狂奔漸漸達定點。甲府市周圍不斷地發生火災。整個個滅絕的村落相當多。自衛隊第一線部隊顯出敗退的徵兆。終於,戰鬥機團的凝固汽油燃燒彈攻擊開始了。

市民只是在忍耐著挨近地域。劫掠婦女的暴行很快會造成無法平息的恐慌。

「我是第一師團!」

這個電話傳來的時候剛好八點鐘。

「鼠群本隊!可怕的大群從被群山吐出來了。現在在火焰噴射部人都打開了火口蓋,但火焰噴射器不足。請第十二師團送來一些援助我們,十萬火急!」

那聲音幾乎就是慘叫。

「好好聽著,第十二師團損壞了一部分,火焰噴射器是不足的!不,用火焰噴射器是殺不絕的。你們要挺住!」

龍村頭上冒汗嘴裡怒吼。

「木更津直升飛機團——向北部運動,報告出岳地帶的鼠群數量。」

「明白。」

「我是戰鬥機團。燃燒彈投光了,要回去補充。」

「明白。」

飛機編隊的轟鳴掠過甲府上空。

幾分鐘后,傳來偵察機聯絡信號。

「本部,大山在搖動!向在升起照明彈,我們正在進行超低空偵查。大山表面好象是巨大的滑坡。黑乎乎的生物群象怒濤一樣滑下來,幾乎到哪裡也沒有盡頭。」

聽到這個報告,本部里象退潮后一樣的沉默。一個個都臉色蒼白。

「本隊,果真是在那邊嗎……」

右川呻吟道。

「難以應付的事態啊!」

龍村啷噥著注視軍旗,看著軍旗也無可奈何。

「現在……」右川說,「防衛線要總崩潰了。」

「右川博士。」知事的聲音發抖,「總得想個什麼辦法,總得……」聲音斷了。

「龍村參謀長。」

右川炯炯放光的眼睛投向龍村。

「什麼?」

「快!你快呼叫噴氣式戰鬥機。不是直升飛機。直升飛機來不及了!用噴氣式戰鬥機,在整山區投放燃燒彈!」

「可是,那……」知事發出顫顫微微的聲音。

「顧不得啦。要把整個中部山區燒光,除此而外,再沒有拯救甲府市的辦法了。不,不是甲府市,是拯救百姓。事到如今,鼠禍和鼠疫,再加上所有的傳染病,將滅亡整個山梨縣。給我呼叫長官,我要講話。」

右川臉上的肌肉一陣陣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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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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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甲府大劫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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