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梅玲的裙角被風吹地飄揚起來,她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近靠海的欄杆。手中粉紅色的玫瑰花瓣被一片片的揪下來,撒向大海。看起來,她沒有太多的為自己不是很尋常的舉動所困擾,眼神冷靜而寂寞的望著遠處,花瓣不斷從她的手中凋落,在海浪中隨波逐流。

強烈的風迎面打在斯考蒂的臉上,令人感到窒息般的煩惱。一瞬間,斯考蒂好像突然聞到了死亡的氣息,那是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讓人心悸的感覺。這種感覺使斯考蒂的思緒又回到了不久前的那個深夜,眼睜睜地看著搭檔從自己身邊墜落的情形。四周一片死寂,沒有人聲,沒有城市的喧囂,惟一的聲音是當海浪拍打在岸邊的石階上時,發出的「啪啪」的聲響。

斯考蒂突然有一種被痛苦襲擊的痛楚,雙手布滿濕漉漉的冷汗。他努力讓自己睜開雙眼,企圖擺脫夢魘的折磨。

遠處一聲沉悶的水花聲,令斯考蒂突然清醒過來。他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梅玲不見了!

她去了哪兒?斯考蒂努力將自己的意識集中起來,他的思維漸漸清晰,同時,他的判斷力也在漸漸蘇醒。

很快,斯考蒂發現海浪中浮浮沉沉的身影。梅玲跳海自殺了!斯考蒂終於明了剛才那種死亡的氣息從何而來。

斯考蒂用最快的速度衝到梅玲剛剛所在的欄杆邊,從梅玲跳海的位置,縱身躍入水中。

梅玲似乎根本沒有求生的慾望,她黑色的身軀和那些粉紅色的玫瑰花瓣一起,隨著海浪的涌動而漂浮著,那些凋零的花瓣,是她自己給自己的祝福和祭奠。

並沒有花太大的力氣,斯考蒂就抓到了梅玲。梅玲的身體軟軟的依靠在斯考蒂身上,沒有掙扎,沒有任何動作,就這樣被斯考蒂隨心所欲地抓著,拉回到岸上。

斯考蒂全身虛脫一般,他低頭端詳著梅玲的面孔,心底湧上一絲柔情,而此刻的梅玲好像睡著的天使,微微翹起的唇角,獲得解脫般安詳的表情。

斯考蒂的家。

雜亂的書桌,銀制的咖啡壺,半垂的百葉窗,血紅色的窗帘,桌子上的檯燈散發著柔和的光暈。

廚房裡,櫥櫃的側面依次掛著白色的圍巾,白色的襯裙和黑色的長裙,櫥柜上還放著一個女用的手袋。當然,所有的這些都是梅玲的。

卧室的門開著,可以看到梅玲側身躺在床上,柔軟的長發散落在枕頭邊,從她的神情可以判斷她一直都沒有醒來,白色床單上放著一件血紅色的睡袍,顯得格外刺目。

客廳里,斯考蒂坐在沙發上,銀制的咖啡杯放在他面前,咖啡是剛煮好的,還不斷地有水汽升起。斯考蒂喝著咖啡,目光始終停留在卧室里梅玲的身上。他幾乎就要說服自己,去相信什麼鬼魂附身的說法,不然的話,他不知道怎麼去解釋自己看到的一切。

卧室里的梅玲翻了一下身,斯考蒂試探性地起身,可顯然梅玲依舊在睡眠中,斯考蒂調整了一下坐姿,又拿起咖啡杯。

廚房裡梅玲的衣服漸漸幹了,斯考蒂的思路也慢慢清晰起來。為何不利用這個機會真正地接近梅玲,把全部的事情真相問清楚呢?梅玲才是真正的當事人啊,還有什麼比這樣更能準確得獲得真相的呢?

突然,卧室里的電話鈴聲響起。

斯考蒂跑到電話機前,還不等聽清楚是誰,就匆忙掛掉了。他還沒有完全理清自己的思路,所以不希望梅玲在這個時候醒來。更何況,他也認為在經歷了這樣的一次驚嚇之後,梅玲也需要更多的時間休息。

可是,就在電話機旁邊的梅玲還是被吵醒了。她依舊閉著眼睛,下意識地晃了晃腦袋,好像要把什麼念頭驅逐出腦海似的,又好像是依賴這個動作使自己清醒,然後,她睜開了眼睛。

從睡夢中醒來的梅玲立刻恢復了平日的冷漠和高貴,可很快她就發覺自己正一絲不掛地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而在她的面前站著一個更是完全陌生的男人,驚恐的神情停留在梅玲的眼睛里,她戒備地用被子把自己裹緊,盯著對面的斯考蒂。

「你還好嗎?我想你需要這個。」斯考蒂儘可能使自己的語氣溫柔親切,把床上的睡袍遞給梅玲。

梅玲還是沒能完全適應眼前的狀況,她木然地接過睡袍,看著斯考蒂關上卧室的門,走了出去。

斯考蒂努力利用最後的時間整理自己的思路,如何建立梅玲對自己的信任是所有問題的第一步,也是最關鍵的環節,一定不能把這次大好的機會白白浪費。

可梅玲修長的身姿,令人驚艷的面孔,卻不時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讓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重新開始。

卧室的門被打開了,穿著睡袍的梅玲依在門邊,遠遠地看著斯考蒂。

「你最好到火邊來,比較暖和。我已經盡量吹乾你的頭髮。」看到梅玲長發垂肩,有些無助的表情,斯考蒂的腦海不時會產生空白,話語也因此變得不連貫。

「你的衣服都在廚房,很快就會幹的。」

梅玲沒有動,依舊站在遠處看著斯考蒂。眼睛里一半是警惕,一半是迷茫。

「坐到火邊來,我幫你拿坐枕。」斯考蒂邊說邊把沙發上的坐枕放在壁爐邊,同時為了打消梅玲的戒備,自己坐到了比較遠的位置。

梅玲環顧了一下整個房間,只有兩個人在的局面也讓她稍微的放鬆了自己。

面前的這個男人應該沒有惡意,否則自己如何能安全地睡到現在呢。剛才水裡的冰冷,似乎也確實還潛伏在身體里,不時散發出陣陣寒意。她把睡袍又裹緊些,然後按照斯考蒂的話在火邊的坐枕上坐下來。

「你要咖啡嗎?」斯考蒂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梅玲。

梅玲有些茫然地把眼神投向正在跳躍的火焰,雖然對剛才究竟發生過什麼她還無法準確的判斷,但顯然她還沒有完全從恐慌中解脫。

「我掉入海里,你救我出來的?」梅玲終於開口了。

「是的。」

「謝謝。」

斯考蒂感覺到梅玲的感謝並不那麼真摯,更多的則是一種禮節的需要。那淡淡的語調,缺少通常劫後餘生的人慣有的激動,難道說,她真的對所有的事情一無所知?

「你不記得了?」斯考蒂的思路突然清晰起來,他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了。

「不記得。」梅玲的聲音好像是飄在空氣中一樣。

「你還記得你去了哪裡嗎?」

「是,我當然記得。我一定是頭暈,然後昏倒。」梅玲說完,深深地吸了口氣。

「你當時在哪裡?」斯考蒂意識到距離問題的關鍵越來越近了,他堅定地用不容拒絕的口吻繼續自己的問題。

「在防坡堤。我當然記得,我經常去那裡。」

「你為何常去那裡?」

「因為我喜愛那裡,風景很美,特別是落日。」梅玲淡藍色的眼睛不停的閃動,她低下頭,又一次把自己投入到對火光的注視中,很明顯,她不想和斯考蒂繼續這個話題。「謝謝你的火。」

斯考蒂盯著梅玲面部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梅玲情緒的波動很準確的被斯考蒂捕捉到,他知道他所需要的答案很快就會明確了。

「之前,你在哪裡?」

「什麼時候?」

「今天下午。」

「四處走走。」

梅玲的目光開始有意地迴避斯考蒂的注視。

斯考蒂意識到梅玲是在欺騙自己,或者還有另一種比較荒誕的解釋,那就是她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我知道。之前你在哪裡?」斯考蒂堅定地把問話進行下去。

「在市中心購物。」梅玲幾乎沒有任何遲疑的就給出了答案,也許她決定用最直接的方式結束這種有些過分的對話。

斯考蒂有些沉不住氣了,這個答案完全超出自己的預料。在沒有整理清楚自己的思路之前,他暫時放棄繼續追問。

斯考蒂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又幫梅玲倒了一杯咖啡說:「你最好喝點咖啡,我想咖啡還是熱的。」

房間里有短時間的安靜,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只有木頭燃燒時,火苗發出的「啪啪」的聲響。咖啡濃郁的香氣和木頭燃燒時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充斥著整個房間。

「你問話非常直接?」這一次,梅玲選擇了主動。

「抱歉,我不是有意無禮。」輪到斯考蒂迴避梅玲的目光了,他的上身不由自主地挺直,有些僵硬。

「你不是,只是太直接了。你到那邊去做什麼?」梅玲把咖啡杯握在手裡,房間里柔和的燈光將她的面孔襯托得更加迷人。

「只是走走。」

「那之前你去了哪裡?」梅玲的臉上浮現出惡作劇的神情。

「我去了榮譽美術館。」斯考蒂發現被動的方式也許效果會更好,梅玲的問題證明了二人之間正在慢慢地建立一種信任。

「那是個很不錯的地方吧!我從來沒有進去過,但駕車經過時我覺得它很可愛。」梅玲明顯比開始時放鬆了很多,話也多了起來。

斯考蒂喝了口咖啡,雖然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但從他的眼神里還是可以感覺到難以置信。他想說就是你帶我去的,是你的另一個側面。不,這樣不能解釋清楚,可要說是另一個靈魂,一個死去多年的靈魂帶我去的,又有點太懸,還挺嚇人。想到這裡,斯考蒂覺得後背有絲絲涼意。

「我很幸運,碰到你也在附近,謝謝!我給你製造了很多麻煩。」梅玲這一次的感謝比剛才要真誠許多,斯考蒂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話語間蘊涵的信任。顯然談話發生了作用,梅玲對斯考蒂建立了基本的信任。

「告訴我,你以前發生過這樣的事嗎?掉進舊金山灣?」

「不,從沒發生過。」窗外已經漆黑的夜色提醒了梅玲,時間已經很晚了。

梅玲從廚房找到自己的手袋,習慣性地,她又用髮夾把頭髮盤到頭頂。斯考蒂注視著她的每一個動作。盤好頭髮的梅玲又立刻和人拉開了距離,那雙淡藍色的眼睛,不再閃爍著柔和的光芒,又恢復了平日里冷漠和難以解讀的茫然……斯考蒂想幫梅玲把咖啡續滿,可他的思想還停留在對梅玲眼睛的觀察上,兩個人的手碰撞在一起,不由自主地,斯考蒂把梅玲柔軟的手指抓在手心……梅玲的手指十分纖細,斯考蒂可以感覺到她保養的極精緻的指甲。可就是指尖,一絲冰冷傳遞到斯考蒂溫熱的手心,令斯考蒂立刻清醒過來。

梅玲的目光追隨著斯考蒂的動作,最後停留在他的臉上,兩人的目光交匯在一起。斯考蒂彷彿觸電般,把手猛地抽了回來。時間好像在此刻凝固,斯考蒂有些緊張,他不知道梅玲會用怎樣的行為來回應自己剛才的舉動?指責?拂袖而去?還是乾脆給自己一個耳光?斯考蒂不由地為自己剛才的鹵莽感到懊悔,畢竟梅玲是個有夫之婦,更何況自己還是被她丈夫委託來跟蹤她的。他什麼也沒有說,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什麼,他只是看著梅玲,等待梅玲的反應。

梅玲好像故意在賣關子似的,面孔上依舊是平靜、冷漠的表情,既沒有動,也什麼都沒有說。斯考蒂覺得空氣中似乎有種說不清楚的氣氛在兩個人之間緩緩地涌動。

突然卧室里的電話再次響起,斯考蒂好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他立刻站起身去接電話,從而把尷尬的局面甩在腦後。

電話是蓋文打來的,他想知道梅玲現在的下落。斯考蒂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語氣,平靜地告訴蓋文,梅玲正和他在一起,出了一些意外,不過他保證會安全地送梅玲回家,至於事情的細節,等以後方便的時候再告訴他。

掛掉電話,斯考蒂鬆了一口氣。

外面的房間里寂靜一片,聽不到梅玲的任何聲響,斯考蒂無法判斷梅玲在做什麼?也許她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緊把梅玲安全地送回家。斯考蒂轉過身,令他驚訝的是,梅玲不見了!和下午在舊金山灣時一樣,不過是片刻,梅玲已經不見了蹤影。

斯考蒂追到公寓的大門外,夜色中可以看到梅玲的汽車正消失在前面街道的轉彎處,應該是回家的方向。

斯考蒂有些失落,公寓門廊的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清晰地反射出斯考蒂悵然的表情。

一如和蓋文的約定,一大早斯考蒂又跟在梅玲的車子後面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但令斯考蒂不解的是,今天梅玲並沒有按照往日的慣例,去舊金山郊區的小鎮。

斯考蒂跟著梅玲在城市的街道上穿行,斯考蒂漸漸感到梅玲似乎並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從車子的後窗看去,斯考蒂可以看到梅玲一直不停地向道路兩邊看,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

車子兩邊的建築物漸漸地熟悉起來,斯考蒂發現梅玲竟然開到了他所住的街區。難道梅玲是來找自己的?斯考蒂很快肯定了這個想法,因為梅玲的車子正好停在他公寓的大門前。

梅玲並沒有去敲門,她站在大門旁邊的信箱前,短暫的尋找和確認后,把一個信封投進斯考蒂的信箱。

斯考蒂坐在自己的車子里,看著梅玲所做的一切。

梅玲並沒有表現出急於離開的樣子,她站在公寓門前,看著大門發獃,似乎是在判斷要不要敲門。她所有的表情都說明,此刻她的內心正在掙扎。

斯考蒂決定再次冒險,他想追下去,剝開所有的包裝,把梅玲真實的一面都暴露出來。究竟是什麼佔據了她的內心?只有打開梅玲的內心,才可能揭開事情的真相。

梅玲顯然決定離開這裡,她轉身向自己的汽車走去,斯考蒂快步踏上台階,把梅玲堵在門口的信箱旁。

「給我的信?」斯考蒂微笑地看著梅玲。

「是的。你好。」梅玲臉上的緊張顯示出她被斯考蒂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

不過斯考蒂還是從她面容上的光澤感覺到今天的梅玲心情不錯。

「我昨晚擔心著你,你不該那樣逃走,我本想開車送你回去,你沒事吧?」

斯考蒂的這些話絕對是真心話。

「是的,我很好,沒有後遺症,我現在記起來那水很冷。」前幾天籠罩在梅玲身上的陰鬱一掃而光,像換了個人似的。

「是的。」斯考蒂欣賞著梅玲的笑容。

「我怎麼做這麼糟的事。你人真好。這是正式的謝函,同時向你道歉。」梅玲用手指指身邊的信箱。

「你沒有什麼可道歉的,我還很喜歡呢……」斯考蒂意識到自己話語的不恰當,停頓了一下,「和你談話。」

「我也很喜歡和你談話。」

一時間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氣氛有些尷尬。

斯考蒂感覺到梅玲有些拘謹,向前跨了一步,故意用很輕鬆的語調調侃道:

「我要打開我的信箱了。」

「我沒法寄,我不知道你的地址,幸好有路標,我還記得這些電線杆,所以才讓我找到你。」梅玲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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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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