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 完結

天庭的追兵一批接著一批，可是，都沒有一個能逃得掉挫骨揚灰的結局。一路上我都在祈禱那些天兵們不要再來送死，我實在不想多造殺孽。可是，沒有誰能聽到我的祈禱。我們越走越遠，一顆心也越來越沉。果然，到了第三天，哪吒來了。

他凌空站在離我們十米遠的水面上，沒有帶任何兵器，就這樣冷冷地看著我們，眼中沒有悸動也沒有仇恨，有的，只是淡淡的嘲諷。那種眼神讓我透不過氣來，想要說什麼，卻只張了張嘴，然後眼淚就掉了下來。

從認識他開始，我的眼淚就總是喜歡突如其來地往下掉，不能控制，無法控制。

荷也獃獃地站在甲板上，漆黑幽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哪吒，好似有千言萬語要傾訴，卻也是一言不發。

「動手吧。」哪吒的手朝荷遙遙一指，冷漠而不屑。我忽然緊張起來。我當然不希望荷受傷，可是，如果受傷的是哪吒呢？我見識過荷不可思議的能力，只輕輕的一指，就能讓所有神仙都魂飛魄散。那麼，哪吒----

我不敢再往下想。

荷沒有動，眼中水霧迷濛，卻不是之前的那種白色濃霧，而是瀰漫的晶瑩的淚水。終究是女人啊，怎麼可能忍心對自己心愛的男子下毒手。換作是我，寧願死在他手裡也不要他受傷。

看著荷的手緩緩上揚，我暗道不好，沖著哪吒大叫一聲「不要！」可是，話未落音，從哪吒手中發出的紫色光環已經毫不留情地撲向了荷。漫天都是血。好像忽然一片紅雲將天都遮蓋，濃重的腥味瀰漫在我們周圍，我睜大眼睛。想要尋找荷的身影，可是。卻只見鋪天蓋地地血色浪濤對著我們的船涌過來。

「夭夭小心。」茫然間聽到小龍王驚恐的大叫。我愕然抬頭，對上哪吒毫無感情地雙眸。他手掌中掐出一輪光暈，紫色的火焰猛地朝我襲來。他，終於對我下殺手了。我忽然笑起來，對著他那雙墨黑地眼睛。微笑。我看見他那雙漠然的眼睛中終於有了一絲動容，疑惑、不解，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懊悔。

這才是他啊，這才是三界之中最有慧根和前途的三殿下哪吒啊。

我傻傻地看著他，不知逃避。

身體猛地被推到在地，那團炙熱的紫色焰火毫不留情地撞進了小龍王地胸口，一陣可怕是滋滋聲和刺鼻的焦味一起傳出來。足足有一個手掌那麼大的焦黑傷口就這樣呈現在我面前。如果不是他，那麼現在被燒成這樣的就是我了。

「你快逃。」小龍王小聲跟我叮囑了一句，用手中的大刀撐著。艱難地站起身，笑了一聲，指著哪吒。道：「你，你再來啊「不。不要！我求求你不要再打了！」我大聲地哭喊著。靠著船舷軟軟地癱倒，沒有勇氣撲到哪吒的面前。.小說網,電腦站更新最快.沒有勇氣再一次承受被他傷害的痛苦。

小龍王卻會頭朝我凄然一笑，然後又猛地轉過頭，踉蹌著身子走了兩步，然後以一種匪夷所思地速度猛地沖向哪吒----

一團讓人睜不開眼的紫光再次襲來，我的身子好像被什麼東西猛地一推，騰空飛出十幾米后，一頭載進了血色大海中。透過血紅地水面，我依稀看見，那艘大船猛地炸開，就像天上盛開的煙花，只一瞬，便再無蹤影……

我獨自在無人的狂野里徘徊，四下一片寂靜，沒有人，沒有聲音，沒有風，一切都好像靜止不動。我緩緩蹲下身子，躺在青綠濕潤地草地上，舒展開手臂，四肢，感受著身體下方青草的生命力。

哪吒，荷，小龍王，他們地臉交替在我面前出現，又消失，微笑地，冷漠的，憂傷而痴情地，讓我心酸，心痛，不能呼吸。

「世間萬物皆有宿命，生死姻緣皆由天定，不可逆轉。」

我睜開眼，看見一張隔絕塵世的臉。長髮長須，鶴髮童顏，我認出，他是哪吒的師父太乙真人。

「我不明白，」我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們不是說眾生平等嗎，為什麼還要阻止我和他的相愛。我們沒有害人，沒有違背任何規則天條，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我們。我們只是想要好好地生活，就像普通人一樣，難道這也有錯嗎？」

什麼是宿命，為什麼要任由別人來掌控我們的命，這些神仙們個個嘴裡說著大仁大義、眾生平等的鬼話，卻完全沒有普度眾生的胸懷。他們憑什麼要來干涉我們的生活，就算是逆天，就算是老天爺要懲罰我們，也輪不到他們來管。

「狐狸，你命中注定與南海小龍有一段緣，可是哪吒卻妄圖逆轉天命，以至你的魂魄回到了互不相識的一百年前，再遇南海小龍。陰錯陽差之下，你們犯下滔天殺孽，荷被禁錮在沙海，南海小龍則被打下凡間，歷經再生輪迴之苦。而你，也將遭遇天劫，是生是死，皆由天定。若非哪吒強求姻緣，你早與南海小龍攜伴一生，所謂天劫不過是風雨一場。而今你卻生死難測，你難道不恨他嗎？」

我不說話。我從來都怕死，可是，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就算活得太長久那又如何，不過是日復一日天長日久地折磨自己罷了。

「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太乙真人的身影漸漸淡去，快要消失的時候，我隱隱聽到有聲音說去找荷吧……

我痛苦地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小龍王熟悉的臉，大叫一聲后跳起來掐一把他的臉。他也慘叫一聲，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捂住臉，用一種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我。

我說：「小龍王原來你沒死啊。那個太乙真人就會說謊騙我。」

他傻傻地看著我，好半天，懷疑地叫了一聲。「胡夭夭？」

雪白而筆挺的襯衣，有型而精神地短髮。鼻樑上還架了一副金絲鑲框的眼鏡，哪裡是小龍王，分明就是轉世重生的阿哲哥哥。原來我已經回來了！

意識到這一點后，我趕緊撲到窗戶邊，一把拉開窗帘。可是。對面卻是一片小花園。

「這裡是醫院。」阿哲哥哥提醒我。

我這才注意到滿屋子都是一片雪白。

「我怎麼會來這裡？你在哪裡發現我地？」對著面前小龍王的轉世，我以前地那種恭敬態度怎麼也找不回來，不由自主地就把聲音提得老高。阿哲哥哥很是詫異地看著我，但還是很耐心地回答。

原來他在三天前的街上發現我暈倒，然後馬上送我住進了醫院，可是當我問起和我住在一起的哪吒時，他卻一無所知。

打了電話，家裡沒有人接聽。我又打電話給素素和顧青衣，她們都說已經很久不曾見過哪吒。還問我這段時間去了哪裡旅行。我想了很久，最後終於還是決定打電話給荷，也就是血魔方容。

方容在電話那頭沉默。許久，忽然笑起來。道：「原來你早就知道。」

「哪吒他被天庭抓走了。」她終於提起哪吒的事。我不由得一愣，訝然道：「為什麼？他們憑什麼要抓他？」

方容小聲地笑起來。「犯了天規啊。」

我不解，難道是因為我的緣故。

「當初我殺孽太重，雖然軀體被哪吒打死，化成血海，靈魂卻要被禁錮在流沙之海，永生永世不能超生。哪吒一念之仁，在下咒地時候留下了一線生機。我在流沙之海日夜禁受蝕骨之苦，終於尋到機會逃離生天，來到了人間。只是前程往事卻忘了大半。」

「我在流沙之海忍受了一百多年的痛苦，法力嚴重摺損不說，還失去的軀殼，唯有日夜吸食人血與精魂方能活命，於是再次造下重重罪孽。若非當初哪吒手下留情，斷不致今日的慘狀，所以天庭藉此機會將他抓了回去。」

照她的說法，哪吒之所以被抓回天庭，罪魁禍首還是她？我想起荷微笑的樣子，很難把記憶里那個她與現在的方容聯繫起來。雖然，在她的記憶里，可能並沒有我的存在，可是，我卻知道，她也曾經是一個善良而溫柔地女子。

「你不求我嗎？」方容在電話那頭笑。

我想了想，道：「你好好保重，只怕天庭還會派人來抓你。」然後掛了電話換了衣服去找玄女阿姨，可是她根本就不在家。素素說她已經出門了很多天，除了偶爾來個電話問下素素的健康，幾乎沒有聯繫。我只得懨懨地離開。

我又連找了很多熟識的神仙，可是，沒有一個願意幫我。事實上，他們甚至不肯見我地面。轉得筋疲力盡，卻還是一無所獲。

這個時候我能做什麼？我甚至連天庭都上不去，我拿什麼來救他。那種滲透到骨髓的無力和彷徨讓我心痛，讓我窒息。我無比地憎恨自己地無能。如果我有荷那樣地法力，至少能衝上天庭和那些神仙們據理力爭，斗個你死我活，就算不能成功也能成仁。可是現在，我卻什麼都做不了，傻傻地看著天空，想著他被囚禁在哪裡，在做什麼。

肩上忽然一陣溫暖，阿哲哥哥在我身邊坐下來，仰起頭，和我一起看著天空。太陽漸漸西沉，西邊有大片的金色，將四處地建築和樹木蒙上了一層燦爛的光。我的眼睛一時清晰，一時朦朧，連著那些霞光也是一片模糊。

「蓮蓬----」不知道是不是幻聽，可是，我分明聽到了哪吒的聲音。那熟悉的清朗的嗓音，帶著些故作不屑的腔調，就那樣忽然出現在我的身後。

猛地轉過頭來，果然看見他靜靜地站在不遠處，雙手很不自在地插在口袋，斜著腦袋，朝我微笑，一如當初他初下凡間。

我揉了揉眼，不遠處那個人影並沒有消失不見。他朝我一步一步地走過來，步伐緩慢而堅定，一直走到我的面前。我「哇----」地一聲哭出來，這多久以來所受的各種委屈和恐懼害怕全在這一刻傾瀉。不管他如何用力的擁抱都不能阻止我決堤的眼淚，這些天以來總是故作的堅強，總是掛在臉上無所畏懼的笑容，通通在他面前崩潰消散。我只是一個想要依靠在他身邊的小妖精，我從來就不夠堅強。

哭夠了，我從他懷裡抬起頭，淚眼朦朧地說道：「你怎麼逃出來的？他們會不會再來抓你？」

他撫摸著我的頭髮，柔聲安慰，「不怕了，以後不會再有人追了。」頓了頓，又緩緩解釋道：「是荷，她自己親自上天庭請罪。所以，玉帝就放我出來了。以後，再也不會阻止我們了。」

我當時沒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他拉著我的手一起登上當初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凌霄山頂，我才知道他原來已經被天庭革職。

他笑：「我現在無權無勢連神仙都不是，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我也笑：「我現在朝不保夕，說不定明天天劫一來就不得往生，你確定還要跟著我？」

我們兩個相視大笑，緊緊擁在山洞門口，不忍分開。這一刻，我們相信，即使天崩地裂，也不能將我們分開。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