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8月18日晚上8時50分,東京警視廳接到了兇殺案的報告。峰岸五郎在9時10分趕到原田家裡。他只知道有人用第110號電話報案,詳細情況不明。
「快,快!」
峰岸吼叫著催促警車的司機。他無法猜測什麼人被殺害。是父親原田光政呢,還是義之或秀美呢?
原田家門口已經停著兩輛警車。峰岸分開圍觀的人群衝進屋裡。現場受到保護,光政和秀美的屍體還在原地不動。峰岸進去看了一眼,便忍不住退了出來。
他呻吟著走進廚房,坐在椅子上。現場的慘狀使他不忍目睹。秀美雙手反縛,下半身裸露,慘遭凌辱后的股間沾滿血污。上身的運動衫被撕破了,終出了乳房,乳房上有一個被槍擊的彈孔,這一切慘狀在燒灼著峰岸的視網膜。
——是哪個混蛋乾的啊?;
峰岸把手放在桌子上,緊握的拳頭不停地顫抖。
警察把報案人帶了進了來。
這是鄰房的主婦,年約四十歲,顯得很激動。
「請你把看到的情況原原本本地說一遍。」
峰岸控制住自己,以冷靜的語氣提問,但他的內心燃燒著憤怒的火焰。
「當時我正到大門口去,打算關上門。突然聽到一個女人的哀叫聲——是尖聲的哀叫:殺人啦!我走出門口一看,一個年青女人正光著腳在大街上跑……」
「女人?確實是女人嗎?」
「對的,沒有錯。我還以為是秀美姑娘呢。就在這個時候,一輛汽車開過來,突然停下,一個好像美國軍官的人走下車,抱著那個女人進了汽車,向國立競技場方向開走了。」
「美國軍官?是真的嗎?」
「是的,是個高個子軍人,身穿漂亮的制服。」
「汽車裡還有什麼人嗎?」
「這可沒有注意。不過我記得那個軍人是從汽車的後門下來的。」
「那軍官有多大年紀?」
「唔,好像三十歲左右。」
「汽車的牌號是多少?」
報案者搖頭說:
「我對汽車可是什麼也不懂啊……」
「剛才你說那個女人叫臧『殺人啦』從家裡跑出來,是不是有什麼人在後面追趕她呢?」
「唔,這人……她在拚命逃跑……」
「你看到這情形後作出了什麼反應?」
「我跑回自己家裡。因為我想兇犯還沒跑掉,所以立即拔110號電話報案。」
「你沒有看見兇手嗎?」
「沒,沒有看見。」
「好。謝謝。」
峰岸叫人把她帶回去。在峰岸聽取目擊者的證言時,鑒別小組的人員也來到了。鑒別小組確認:在大門口的過道,大門以及大街上都流下了血跡。這個情況和目擊者的證言是一致的。他們推測那個逃出來的女人在屋裡的某處被兇手開槍打中了。
晚上9時,也教是接到報案十分鐘后,警方在新罕御苑一帶設置了臨時檢査崗哨。新宿、澀谷和港區的警察分局布置了包圍圍,在包圍網的外圍還進行廣泛的盤査。
但是到9時30分,檢查崗哨還沒有發現兇手,也沒有找到那輛美國軍人乘坐的汽車。那個被槍傷和被救的女人也沒有來報案。
難道是美軍乾的嗎?
峰岸知道這個案件已糾纏不清了。如果有美軍插手,那麼背景就複雜啦。他想起了在案發以前,原田光政有將近十天下落不明。
一個名叫相良的四十歲左右的形警走進厘來。
「那個呼救的女人不會是同謀把?」
相良深思熟慮地發表自己的看法。
「不會,除非她有什麼特別的原因,需要故意吵吵禳嚷的。她帶著血跡逃出家門,她能夠逃到大街上,這說明傷勢不嚴重,但如果不是重傷,她理應儘快地向警方報案的。」
再說,不論是重傷或是輕傷,只要她找醫生治療,醫生對於槍傷就要報告警方的。可是,過了一小時還不見有消息,這就證明她沒有去找醫生治療,既然沒有找醫生治療,她自己又不去報案,這理由只能有一個:她死了!
而且這不是一般的死亡。如果因槍傷死亡,救她的美軍一定會報告警方的,不,無論是否死亡,美軍都一定會報告的。
但是現在卻沒有報告。唯一的理由只能是這個案件牽涉到美軍。大概是美軍把兇手送到原田家裡,為了接應兇手逃走而在附近等侯,不料行兇後用好那女子來訪,看到了兇手。那女子驚叫著逃了出來。美軍為了滅口,便裝著救那女子的樣子矛,把她綁架了去。
那女子一定被殺害了。
「我絕不饒他丨」
峰岸自言自語地站起來,他雙腿發軟,也不知道要往什麼地方去。他聽不見其他人和他說些什麼,他只是茫然地走出
房間。
「我要殺了他!」
這個念頭頑固地在他腦際反覆出現。他感到眼前一片漆黑,只有一股殺氣重重地壓在心頭。
2
8月20日,法醫結束了對父親和妹妹的解剖,第二天,原田義之為父親和妹妹舉行了葬禮。參加葬禮的來客寥寥無幾,除了妹妹的幾朋友,就只有父親的三個出租汽車司機朋友,以及幾個母親娘家的親戚。
父親方面沒有一個親戚。
葬禮十分簡樸。
原田義之沒有準備飯食招待來客。他們在葬禮結束后,簡單地慰問了幾句話便回去了。
家裡空蕩蕩的。
原田在父親和妹妹被殺害的起居室坐下。外面有小小的院子,有幾棵樹,是父親生前買來種下的。還有幾盆花,但現在已經雜草叢生。
原田獃獃地望著外面,眼前浮現了父親和妹妹的被慘殺的情景,感到揪心般的痛苦。
「你在這裡啊。」
峰岸走了進來。
「啊。」
原田含糊地回答,仍然坐著不動。
「葬禮總算結束啦。」
峰岸一面說一面在原田對面坐下。
「事情還沒有結束。現在才剛剛開始。」
「你是說要對兇手報仇嗎?」
「對。我不知道爸爸發生過什麼事情。我想他也許看到過什麼。爸爸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出租汽車司機。他的性格也不是一個能夠干一番大事的人。但是這樣一個爸爸卻被某個組織害了,這個組織也包括美軍在內。這點就算說得通吧,因為男人總是容易惹事生非的,逃脫不了厄運。可是兇手連妹妹也不放過……」
原田說不下去了。
「這事不僅是你的不幸。秀美姑娘是我的心上人。雖然辦案不能雜有個人感情,但是我要把這個案子作為自己的事情來辦理。兇手也是對我挑戰啊。」
峰岸也把目光轉向院子里。外面是炎夏的驕陽,被慘殺的秀美的身影好像浮現在陽光中。
「這個案子辦不了。」
原田喃喃地說。
「我辦不了?為什麼?」
「你雖然知道野麥涼子被美面軍人綁架,但你卻査不到這個美國軍人。警察對美軍沒有強制搜査權,還能有什麼作用的呢?」
「你說得也對。如果牽涉到美軍,事情的確棘手,不過還是有辦法的。」
峰岸的話其實是安慰之詞。野麥涼子的足跡在原田家大口消失了。根據目擊者提供的證詞,她被美國軍人的汽車救去了。於是,警方請求駐日美軍司令部協助搜查。但是美軍司令部正式回答說:査不到這樣的人。
如果美軍和這個案件有關,他就會這樣回答的。為了不讓他有借口逃脫,就必須拿出證據來。警方在科學檢査所的支援下,調査了那輛美軍汽車在野麥涼子面前急剎車而可能留下的輪胎痕迹。但是毫無結果,因為沒有留下清晰的輪胎痕迹。
搜査一科希望還有別人看到過野麥涼子,於是立即複印幾千張她的照片,計劃在次日分發到整個東京都。可是,野麥涼子並沒有找東京以至關東一帶各縣的醫生治療槍傷。
也許槍傷是偽裝的吧……
搜査總部逐漸加強了這種看法。有人提出,野麥涼子可能是同謀犯。從血跡檢査來看,那明顯的人血,屬於A型。它和野麥涼子和血型相符。警方還進行了血滴飛散檢査,一個人在負傷后如果繼續行走,那麼他的血滴便會朝著前進的方向由略橢園形變為尖的棒狀;如果不是行走而是飛跑,這個特點便更加由感嘆號的形狀變為鐘錶的時針形。這是因為血滴斜斜地射向牆壁或地面的原故。隨著血滴飛射的角度逐漸變小,血跡的形狀也就會變得細長。
血滴落下的高度也是一個問題。雖然是同樣大小的血滴,但是從腿部、腰部、肩部等不同高度下時,其形狀都各不相同。經過檢驗結果,野麥涼子的血跡估計是從上半身落下的。
現在大致上可以肯定,野麥涼子的上半身受到槍傷,她一面流血一面奔跑,當然也不能斷言野麥涼子不是兇手,如果是另一個A型的人上半身一面流血一面奔跑,也會得出同樣的結果。
但是峰岸否定了野麥涼子是同謀犯的意見。因為:
第一,峰岸多次見過野麥涼子,她是一個未來的女醫生,所以比普通姑娘好強一些,她是一個白晳文靜的姑娘,不可能是―個犯罪的姑娘。何況,沒有任何理由說明她必須殺害男朋友的父親和妹妹。
第二,兇手強姦了秀美。如果野麥涼子是同謀犯,她就會在一旁目睹這個暴行,這是不自然的。
第三,按照一般情理、同謀犯的野麥涼子沒有必要故意叫嚷招來一個目擊者。
野麥涼子身受槍傷,被美國軍人的汽車綁架而去。這是唯一已知的事實。
警視廳正竭盡全力去尋找野麥涼子。只要找到了野麥涼子,就容易玻案了。因為估計她看到了兇手。反過來說,如果野麥涼子被殺害了,這個案子就很可能難以偵破。
警方未能找到兇手的指紋。唯一留下的是從秀美的陰道里找出的精液,再從中査出其血型,那是O型。但不能因此便斷定兇手的血型是O型。因為血型有分泌型血和非分泌型血液兩種,如果屬於非分泌型,那麼雖然是A型的血液,其精液也會是O型。
這就等於沒有證據。
搜査工作從一開始便無法進行了。警方表現出消極的態度。
現在,峰岸剩下的只有不屈不饒的鬥志了,雖然估計這事和美軍有關,但也並非毫無辦法。蜂岸有一個朋友在外事警察處工作。這個朋友和自衛隊《軍隊》調査室以及美國中央情報局的特工人員都有密切的聯繫,如果這個案子不是和美軍的個人而是和整個美軍組織有關,那麼美國中央情報局是不會不掌握有關情報的。
峰岸請求外事警察處協助提供情報。他一面等待情報,一面竭力搜尋野麥涼子。
「我要自己一個人干!」
原田義之堅決地說道。
「你最好別這樣。你不可能進行搜查。你在醫院裡還有工作。」
「醫院的工作我不幹啦!」
「你不幹啦?」
「對。爸爸和妹妹被殺害了。我的女朋友被綁架了。恐怕她也會被殺死的。現在我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呢?」
「是嗎?……」峰岸點點頭。他並非不理解原田的心精。原田心裡充滿著苦悶。原田從小就是一個不輕易改變主意的人。一旦他決心進行報仇,那就誰也無法阻止他。
「我說過好幾次,解決這個案子的關鏈之一,就是你父親參加了北海道朋友的葬禮之後下落不明這件事。你父親好像害怕些什麼東西。他打算離家出走就是證據,他究竟害怕什麼呢?你應該有所覺察的。」
「……」
「行啦。我理解你的心情,不過,我是在自己的職權範圍內向你提問的。你可不要忘記這點。」
關於父親下落不明的問題,原田義之釆取敷衍應會的態度,一直保持沉默,總是不肯鬆口。他只說父親出外旅行了,不然就說沒有向父親打聽過這事。
「你父親沒有談過什麼嗎?」
「沒有。」
原田一面說一面搖頭。
「你真是個笨蛋。也許正由於你的沉默,會使野麥涼子陷於危險之中呢。你好好考慮吧。」
「你給我回去!」原田以冷淡的口氣說道。「我要自己一個人干!」
他不打算告訴警方什麼情況。事實上,他也沒有什麼可以告訴的,也許這案子和父親所抱有的情疑有關,因為父親的三個老朋友接連死去了。武川惠吉死後沒有幾天,北海道的北條正夫又死於車禍。父親對此產生懷疑。正因為這樣,他在看到報紙上的消息后才慌忙趕到北海道去。在一般情況下,這麼遠的路程只要拍發一封唁電和寄去一些奠儀也就可以了。但父親卻專門跑一趟,恐怕其原因就在於想知道北條正夫的死因吧。
父親從北海道打長途電話給大阪的關根廣一之後,又到大阪去了。大概他懷疑北條的死亡很不尋常,於是打算和剩下的唯一老朋友關根商量。可是當父親到達大阪時,關根也死了。接著一連幾天是一段空白的時間。父親回到家裡,已經十分僬悴。他說不想再開私人出租汽車了,並且在義之和秀美去上班的時候作好離家出走的準備,把出走用的皮箱收藏在出租汽車裡。在發生兇殺案后,峰岸的下屬在出租汽車裡發現了皮箱。峰岸猜測父親可能策劃離家出走,於是派人到銀行調査。不出所料,父親果然提取了將近二百萬元存款。但是這筆現款在兇殺現場和家裡都沒找到。
峰岸請北海道警方提供有關北條正夫死亡原因的情報。北海道回答說他們正從意外死亡和蓄謀殺害這兩種可能性進行追査。這是峰岸掌握的唯一情報。至於武川惠吉和關根廣一的情況,峰岸仍一無所知。
原田義之打算在父親的葬儀結束后,便著手調查武川、北條和關根三個人的死因。他估計給父親帶來恐怖的陰影,也一定同樣籠罩過這三個人。如果進一步順藤摸瓜,他們這四個老朋友的歷史也要加以査明。
這些事情如果讓警方去追査,那麼死者的家屬很可能會擔心惹事生非而噤若寒蟬。
正因為這樣,所以原田義之根本不想讓警方插手追査這個案子。如果訴諸法律,就只能循規蹈矩辦事。但原田義之心充滿了憎恨,父親、妹妹和女友同時被殺害了,他發誓要親手絞殺兇手。
法律當然也伸張正義,兇手會受到懲罰。但是法律裡面沒有足以讓他報仇雪恨的條文。、
3
原田義之後面好像有人跟琮。
他發覺後面有人跟琮,是這天夜裡在練馬區火車站的時候。一個中年男人混在人群中盯著他。義之的目光偶然和那個男人的目光碰在一起,那個男人立即若無其事地轉過頭,消失在人群之中。
原田義之之所以認為那可能是個跟蹤的人,是因為他感到那個男人的目光陰森森的。那是像躲在人群中的金錢豹企圖攫取獵物的陰險的目光。此外,他還想起,在乘坐出粗汽車去問武川惠吉住宅的途中某個地方,也看見過跟這個男人一樣的目光,不過他已記不清楚那目光是在行人當中,還是在擦身而過的汽車中看到的。
那人是某個組織派來嗎?
原田想到這裡,不寒而慄。他對這個案反覆思考分析過:兇手殺死了父親。按理說,如果兇手殺死父親已達到目的,那麼,妹妹的死只不過是偶然被牽扯進去的。但義之認為並非這樣。妹妹也被列人了殺害計劃之中。武川、北條和關根三人的死亡都被偽裝成意外事故,只有父親是被公然槍殺的。這大概是因為,某個組織知道了父親已對三個老朋友的死亡產生了懷疑。父親敏銳地覺察到某種使情正在發生,懷疑三人之死並非意外事故。因此,那個組織已經來不及偽裝成意外事故來殺害夂親了。父親提高了警惕,便很難偽裝成意外事來害他了。父親甚至可能被迫求助於警察,把三人的死因和他的懷疑全盤端出來。
因此,對方只好採取槍殺手段。
某組織可能認為父親從大阪回來后雖然沒有去找警方,但卻把事情告訴了兒女。對方無法消除這個擔心。於是它策劃殺害一家三口,斬草除根。本來兇手可以用兩三分鐘時間殺死父親和妹妹后迅速離去,但卻留下來,甚至強姦了妹妹,這是因為兇手要等待義之回家。
可是,野麥涼子的突然出現打亂了兇手的計劃。
看來,對方正在監視原田義之,看看父親告訴了兒子多少情況,而兒子又掌握了多少情況。
兒子在葬儀結束后的第二天,便真去走訪武川惠吉的家。
「我是自投羅網啊!」
原田這樣想。他計劃下二步要乘飛機到北海道和大阪去。這是父親走過的同一條路線。如果對方組織知道了,是絕不會放過他的。
原田搭上電氣列車。
「是『大錯』嗎?」
他反覆叨念這句話。
這是武川惠吉的妻子告訴他的武州的遺言。武川在接受了醫院院長島中常平的精密檢查亦即麻醉分析后,隨即夢囈般地說:「是『大錯』」,並且要求妻子給他轉院治療。
這個『大錯』是什麼意思呢?原田比較了解同音的漢字、他馬上想到的是「大佐」和「太差」。至於其他的詞,他無論怎樣也聯想不起來。
他想不會是「太差」。武要求轉院。原來那家中央醫療中心是一家高級醫院,武川沒有理由要求轉院。怎能說這家醫院太差而要求轉院呢?能夠使他發生恐懼的,恐怕只有「大佐」①或者某個人名了。如果是人名,那麼還可能寫成其他漢字,但原田首先設想是「大佐」或其他人名這兩種情況。
(①大佐,舊時日本軍銜,相當於上校。)
假定武川說的是「大佐」吧。他是因車禍而引起記憶障礙的。醫院院長打算用麻醉分柝法來査明武川的記憶障礙究竟是由於車禍的打擊引起的,還是腦器質障礙引起的。進行麻醉分析時,麻醉師當然也在場,很可能武川認為院長和麻醉師當中有一個人是「大佐」,於是,武川對「大佐」產生了恐懼。
另外一種可能是人名,例如這個名是「泰左」。如果院長或麻醉師中的一人過去使用過「泰左」這個名字,或者曾經過繼給別人而在過繼之前叫「泰在」,那麼這便合乎邏輯了。武川很害怕「泰左」這個人。
也許除了院長和麻醉師之外,在場的還有責任醫師、實習醫生和護士。那麼,除了責任醫師是武川所熟悉的以外,其他那些他第一次見到的人當中或許有一個是「大佐」或者名叫「泰左」的人。
這是一條重要的線索。
武川的寡婦告訴義之說:義之的父親來訪時,她也把同樣的情況告訴了他。恐怕父親就受到這事的打擊,正因為這樣,父親一知道北條死去便立即飛到北海道去了。
這個「大錯」,也許是解開父親等四人死亡之謎的關鍵詞語。
武川的家人在醫院臨終守護武川時,家裡被人盜竊,這也不會是偶然的。
原田義之心情沉重。
跟蹤的人再也沒有露面。
「你們好好記住!」
原田在心裡警告對方。
如果派出跟蹤者的那個組織是和美軍勾結的,那就不好對付了。可是,原田還是要斗下去,如果能伺機抓住跟蹤的人,他也敢幹的。哪怕把對方打得半死不活,也要逼他供出真情。峰岸就不能這樣做。因為蜂岸是警察,做事有限度,不敢胡來。雖然峰岸有強制搜査權,但又有種限制,足以抵消這個權力。
原田可就不同了。他沒有紀律約束,只有憤怒和僧恨,以及由此產生的報仇思想。他可以毫不手軟地把對方組織派來的跟琮者揍個半死。
還有美軍!
想到這裡,原田突然抬起頭來,凝視上空。如果此案和美軍有關,那麼「大錯」不就應該是「大佐」了嗎?
這時,原田想起了武川的寡婦告訴他武川過去參軍時的歷史。
武川在戰爭時期曾在提尼安島駐守過。
武川的寡婦只聽武川說過這一點。武川和原田的父親一樣,從來不談過去的歷史。武川只是在結婚時對妻子簡單地談過提尼安島。1944年7月,美軍在太羊洋提尼安島登陸。同年8月,日本軍方宣布該島守軍余部「玉碎」。其實,武川當了俘虜,也被送往美國科羅拉多州戰俘營。
是不是這四個老朋友都在提尼安島呆過呢?還是一起住過美國科羅拉多州戰俘營呢?
是不是他們在那裡發生過什麼事情呢?現在離日本戰敗已經三十多年,這四個人競然因為「大錯」這個詞而不得不接二連三地被殺害,而且美軍也可能參與其事。想到這裡,原田不覺眺望著睛空,陷人沉思。
夜裡10時以後,原田義之到了信濃町火車站。
原田在神宮外苑慢步。這裡距離他家不到十分鐘的路程。他喝了許多酒。不喝酒他無法回家。正如俗話說的,家裡冷火冷灶。家裡永遠沒有歡聲笑語了。家已經「死了」,只剰一個空殼。
原田穿過外苑,和兩個對面來的男人撞了個滿懷。他想躲過他們,但他們卻故意不讓他躲開。
「對不起。」
原田輕聲道歉,但那兩個男人蠻橫無禮,斤斤計較。
「什麼?對不起?!」
一個男人迅速揪住原田的胸口,罵道:
「別那麼大口氣!」
原田撥開他的手。
「混蛋!」
那個男人揪住原田不放。另外一個男人迅速繞到原田背後。這時,原田看見一輛轎車慢慢靠攏來。
「危險!。」
原田心裡一驚。他感覺到繞到他背後的那個男人對他成了威脅。他的肉體感覺到那個男人手拿著一支無聲手槍或者一把匕首。
他想把那個揪住他的男人作為擋箭牌推過去,可是他醉了,不能得心應手,他脊背準備挨一刀而痙攣起來。
「不許動!」『
一陣吆喝聲傳來,同時還響起了一聲槍聲。這是清脆而帶有分量的槍聲。接著是一陣跑過來的腳步聲。
那兩個男人拔腿逃跑。慢慢開過來的汽車打開了車門,把正在逃跑的兩個男人拉了進去。汽車猛然往前沖,發出響亮的排氣音。
原田看得目瞪口呆。
那個向他跑來的人停下來,向他伸出兩手。在路燈光下可以看到那人手裡拿著手槍,但是沒有扣動扳機。路的對面走了幾對情侶。他們好像由於聽到槍聲而從樹叢里鑽來的。
汽車的尾燈滅了。
那個人從口袋裡掏出小型報話機,敏捷地說話。
他說完以後,便來到原田身旁。
「你就是打算這樣報仇嗎?」
走過來的人原來是峰岸。
「我有點麻痹大意了。」
原田說道,聲音有點嘶啞。
「你如果下次再麻痹大意,就要完蛋啦!」
峰岸和原田肩並肩地站著說道。
「你一直跟琮我嗎?」
「是的。」
「那麼,我在練馬區火車站看到的那個跟蹤者也是警察嗎?」
「那個不是。」
峰岸神態自然地回答。
「那個不是刑警嗎?」
「那是警察以外的另一個跟蹤者。」
「那麼,你們幹嗎不逮捕他?」
「你別著急。我已經派人跟蹤他了。」
「哦,是這樣^」
原田突然感到渾身無力。他竟沒有發現自己身後有兩重跟琮網。原來,圍繞著自己正在展開一場無聲的暗鬥。
「我有話要對你說。」
峰岸換了一個話題。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於是,兩個人默默地往前走。
到家以後,原田拿出了威士忌。
「喝吧。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到武川家去幹什麼?如架你木說,我們便去調査。」
峰岸在杯子里斟滿威士忌,一飲而盡,臉上表情嚴肅。
「好吧,我說。家父有一夥奇怪的朋友,他們共有四人,其中一個便是武川惠吉。最先死去的是武川,然後是北海道的北條正夫……」
「接著是大阪的關根……最後是父親。」
「你過為什麼不告訴我麻?」
峰岸厲聲地責問道。
「你聽著,不要打岔。我說過要自已一個人報仇。這個決心現在也沒有改變。如果讓你知道武川的事情,你是不會不說出去的。……不過我也不知道父親這幾個老朋友的死和這個案子有沒有關第……」
「有關係嗎?」
「有……」
原田作了說明。
峰岸一直注視著原田的神色。他已經失去了一個青年醫生的開朗表情。他本來顯得雅精悍,但現在充滿苦惱,而且變得兇惡了。
「……我認為武川惠吉所說的『大錯』,多半就是這個案子的關鍵。」
原田這樣地結束了他的話。
「是『大錯』嗎?……」
峰岸抬頭凝視著空間,接著是短暫的沉默。
「『大錯』恐怕不會是人名吧。應該是一種官階。先是提尼安島,然後是科羅拉多州……到了三十多年後的今天,又發展為和美國軍人有關的連續殺人案。如果查下去,大概會弄清北海道的北條和大板的關根也曾在提尼安島或科羅拉多州一起呆過。可是……」
峰岸沒有說下去。
「可是,什麼?」
峰岸的表情變得黯淡了。他說:
「武川惠吉可能是在中央醫療中心被殺害的。」
「噢,你的意思是……」
「當時武川很害怕。根據你所說的情況,我認為院長可能就是那個『大佐』。如果這樣,那麼院長多半也在提尼安島呆過。三十多年前的戰場上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現在無法知道。但無論如何,這個案子似乎會發展成為一個重大的事件。你父親明知道會被殺害,但卻不敢要求警方保護而打算逃亡,這個行動就證明了我的上述看法。」
「這點我也明白。但是我認為武川不可能是在醫院裡被殺害的……」
院長島中常平是醫學界的泰斗,也是原田的老師,雖然不能因此斷定他不會殺人,但是不可能在醫院裡干殺人勾當。給武川治病的是另一個責任醫師。如果病情突然變化,那個責任醫師就會產生懷疑。
「我只是說有這種可能性。你父親不是因為聽了武川的遺言而到北海道去的嗎?可以說『大錯』是這個案子的起因。總之,我認為是這樣——武川由於遭車禍受傷而住進中央醫療中心。經過手術后,他逐漸痊癒,但還有記憶障癉礙。院長對他作了精密檢查,想查明究竟是由於腦質障礙還是由於車禍打擊造成的。可是,當院長用麻醉分柝法喚起武川的記憶時,卻發現武川就是三十多年前同一戰場上的四個夥伴之一……」
峰岸停下來,看著原田。
「……」
「可以說,同樣的情況也在武川方面出現了。武川從院長的相貌中看到了三十年前的『大佐』。因為事隔三十多年,所以武川沒有把握。雖然把握不大,但覺得很有這種可能性。因此武川想轉院。也許這個『大佐』具有某種特徵。」
「你是不是說,無論大佐也好,武川也好,他們都想起了三十年前的惡夢?」、
原田一面問一面用力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發出了響聲。
「你看是不是這樣?一個惡夢復甦了。這個惡夢帶來了殺人的鬼……」
「……」
「有一件事我要請你幫忙。」
峰岸一面說一面把放在桌子上的兩手手指緊緊交錯起來。
「什麼事?」
「武川的屍體已經火化,無法證明他是否被殺害。即使把病歷卡拿過來也查不出什麼。在這方面我們不是對手。就算我們正面調查也找不到漏洞的。但你是島中教授教過的醫生,應該是有辦法的。無論是證據或是突玻口也好,你能幫我査到一些東西嗎?」
「試試看吧。」
「不過,你要秘密進行。如果讓對方發覺我們的調査工作已經深入到他身邊,那就不好辦了。」
峰岸說完,用銳利的目光注視著原田。
「為什麼?為什麼要搞得這樣神秘?……」
要想絕對秘密地偵査島中教授是不可能的。只要向任何一個人打聽一點什麼,便會立即捅到島中那裡。
「我還說不清。不過這個案子牽到美軍。如果島中教授發現調査工作發展到了他的身邊,那麼……」
「警視廳會受到壓力嗎?……」
「就是這樣。如果案子和美軍有關,那麼這個案子就會百分之百地被壓下去。我們必須在遭到壓力之前揭露全部真相。」
峰岸的雙眼露出銳利的光芒。
院子里秋蟲唧唧鳴叫,那清脆的聲音顯得格外響亮。
4
8月25日。
自從兇殺案發生后已經過了一個星期。
峰岸五郎顯得焦躁不安了。他已經散了幾千張尋人告示,但仍然沒有人報告野麥涼子的消息。駐日美軍方面也沒有再提拱什麼情況。派到練馬區火車站跟那個人的刑警一無所獲地回來了。
原田義之方面也沒有任何聯繫。峰岸每天都給他打電話但他總不在家。
一切線索都斷了。
只有基本情況的略有進展。
派到大阪和北海道去的調査人員査明,關根廣一和北條正夫很可能是被人有計劃殺害的。正如峰岸推測的,這兩人都曾駐守提尼安島,也都好像被收容在科羅拉多州的戰俘營。這是從死者家屬那裡打聽到的情況。這是僅有的一點收穫。島中教授的歷史大致查明了。
島中曾經任軍醫大佐被派往庫拉西島。根據防衛廳編寫的戰爭史,庫拉西島又名「飢餓之島」,位於卡羅林群島的一端,靠近菲律賓群島,實際上是一個方園不到十公里的珊瑚礁,島的居民只有四百人。它再也容納不了更多的人口了。那裡多沼澤,有生長著茂密的栲樹林,糧食很少。可是戰爭期間,日本卻在島上派駐了五千名軍隊。島上的居民都被強制遷往當時的南洋廳總部所在的柯羅爾島。
在庫拉西島上並沒有發生過像樣的戰鬥,因為當時盟軍繞過了它向前推進。當時,駐軍主要是和飢餓作鬥爭。實際上,有四千多名駐軍餓死。
島中大佐在日本戰敗前一年半便從島上回國了。查明島中教授曾經擔任「大佐」,這點已經使峰岸很滿意。他的預料竟然應驗了。情況正像他推測的那樣。可是,這個滿意沒能維持多久,難題便接踵而至。
島中大佐被派往庫拉西島和原田光政四人駐守的提尼安島相距一千公里以上。提尼安島屬於馬利阿納群島,而庫拉西島屬於西卡羅林群島。光從距離這點來看,兩者就連不到一塊。何況一方是軍醫大佐,另一方只是一等兵或二等兵。他們的官階簡直有天淵之別,不可想象會有什麼聯繫。
「是不是這裡面還隱瞞著什麼秘密呢?」
峰岸總是拋不開這個念頭。
他派出人員調査原田光政四人的軍籍。
這時,一堵奇怪的牆壁擋住他的面前。
原田光政四人竟然沒有軍籍!他們四人向自己公司提交的履歷表中填寫的原籍都是濱松市,四個人都是小學畢業。他們只能是從濱松市被應召參軍的。從年齡來推算,他們當時都是十九歲到二十歲。濱松市參軍的屬於步兵第三十八團。這個團是從中國東北調防到太平洋上關島的。當時的南洋戰線十分混亂。許多團的建制都被打亂,下屬各部隊被分散派駐各處。第三十八團有一部分被派駐提尼安島。因此,原田等四人駐守提尼安島也就不足為奇了。
可是,在軍籍簿里卻沒有他們四人的名字。
「這是怎麼回事?」
峰岸感到迷惑不解。
這是不是和俘虜問題有關呢?原田四人自稱曾被收容在科羅拉多州的戰俘營。峰岸派人到厚生省調査日本戰俘名單。可是,厚生省沒有這份名單,因為過去日軍鼓吹說它的士兵寧死不屈,沒有一個當俘虜的,所以無論是日軍或厚生省的檔案里都沒有日本戰俘的資料。
因此,在戰爭期間日本也沒有通過國際紅十宇會和敵人交換俘虜。即使對方提出交換,日本也不肯接受。戰俘們理所當然地在美國呆到戰爭結束。到了戰後,日本政府的厚生省歸國援護局也沒有把這些日本戰俘當作戰俘看待,而是當作一般的歸國人員。
這一來,峰岸只有通過警察廳請駐日美軍司令部,幫助調査戰爭期間在美國的日本戰俘名單。但這樣也碰到困難。因為戰爭期間美國決定在美國國內不設立正式的戰俘營,所以也就沒有記錄在案。人們只知道在科羅拉多州、莫哈貝沙漠、猶他州、懷俄明州、阿肯色州和愛達荷州等荒涼的沙漠地帶設有收容所,分散收容日本人。更糟糕的是美國已經査明,大多數戰俘似乎都使用假名字。他們大概是害怕遭受凌辱吧。不過,美軍對此並不在乎。即使沒有姓名,只要有一個編號便可以了。
峰岸不難想像,原田光政四人都使用了假名字。
「他們是用假名回國吧?」
結果,島中大佐和這四個人之間過去的關係,就只能不了了之。
但是,峰岸又突然想到:原田光政四人會不會連過去的歷史都加以偽造呢?如果他們以假名從戰俘營回國,那麼就無法解釋為什麼在步兵笫三十八團的軍籍里沒有他們的名字。這四個人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從不和家人談自己過去的歷史,尤其是戰敗時的情況。從這一點來看,什麼提尼安島啦、科羅拉多州啦,都可能是編的故事。
如果這樣,「大錯」又意味著什麼呢?
峰岸一都在他眼前顯現的幽靈,現在又開始運遠去了。
他的周圍又變得漆黑一團。
他看看手錶,時間是下牛5時。他伸手去拿電話,打算打電話給原田義之。原田杳無消息,使行他越來越不放心。
「原田會不會被對方殺害了呢?」
他曾經提醒原田必須提高警惕。原田懂得武術,只要他提高警惕,就可以干出一番事業的,難道原田出事了嗎?否則,為什麼這麼長時間沒有聯繫呢?
正當他想拿起話簡時,電話鈴響了。
打電話來的是外事警察處朋友伊庭葉介。伊庭壓低聲音說:
「我有話要和你談。」峰岸和伊庭約好了見面地點,便站了起來。
他離開警視廳去新宿。
伊庭約定的地方是K旅店的咖啡廳。他正獨自一人喝咖啡。
「有什麼情況?」
峰岸一坐下來,伊庭便迫不及待地向道,
「現在如墜五里霧中。眼前是一抹黑。」
峰岸和伊庭是大學時的朋友。伊庭是外事警察,顯得很精幹,也許可以說像城市人冷酷無情。他的相貌流露出一種直言不諱的氣質。伊庭低聲說:「有消息了。」
「太謝謝你啦。」
峰岸答道,叼起了一支香煙。
「從結果來說,你認為美軍插手了這個案子,不免輕率了一點。」
「……」
「如果有人插手,那就是美國中央情報局。」
「又是那伙人啊。」
「野麥涼子搭乘的那輛汽車査到了。」
伊庭漫不經心地說道。
「你說什麼?……」
「穿軍裝的那個人也查到了……」
「是誰?」
「是在橫田美軍基地工作的G·佩克,是美國中央情報局派駐遠東的特工人員。問題就出在這個佩克身上。」
伊庭說完拿出一張照片,是一個外國男人和一個日本女人親呢地貼著臉龐的臉片。這張照片好像是在酒吧間偷偷拍攝的。
「這麼說,野麥涼子……」
峰岸一面看照片一面問道,
「當時卡拉漢正開車送佩克往六本木。他們偶然路過兇殺現場,看見一個女人哀叫著跑過來。他們停車下來一看,見那個女人手臂負傷了。她拉住卡拉漢,喊叫說『殺人啦』。卡拉漢把她抱進車裡,為她緊急包紮手臂。佩克則把汽車開走。他打算開到自己所知道的愛宕警察分局去……」
「到愛宕分局去……」
「是的,去找警察。可是結果佩克沒去找警察。如果去了,那麼……」
「為什麼沒有去呢?」
「那個女人很激動。他們在車上詢問她,她一路上說個不停。佩克和卡拉漢都會說日語,在詢問過程中,佩克提出意見說首先應該送她處理槍傷。警察方面可以打電話聯繫。於是,汽車便開往六本木的一所美國中央搶報局租用的住宅去了……」
「野麥涼子……她現在在什麼地方身?」
你聽我說下去。佩克之所以突然要避開警察,是因為聽了野麥涼子的敘述。野麥涼子告訴他們原田光政臨死時說的話:『告訴警察,庫拉西……』「
「也許『庫拉西』是『庫魯西』的誤聽,也就是痛苦的意思。可是佩克聽了以後,想了一會兒,又打聽了一次。」
「這麼說原田光政當時還活著嗎?」
「對。他大概被子彈打中了心臟,是致命傷,但不知怎麼還活著。據說他像烏鴉一般瞪大眼睛凝視著女兒的屍首。但是眼珠和身體已經不能動了,也說不出話了。這是那個未來女醫生說。他大概親自目睹女兒被先奸后殺的。可是,野麥涼子檢査他脈搏,知道他還活著,於是搬動他的身體。誰知一搬動,他便死了,大概觸動了留在身體內的那顆子彈吧。原田光政臨終遺言就是那句話。」
「『告訴警察,庫拉西……』是嗎?」
峰岸又問一遍。他想:「佩克究竟為什麼……」
如果原田光政的意思是說「告訴警察,痛苦」,那麼這句話並沒有什麼奇怪,它不可能成為佩克躲開警察的理由。
伊庭安靜說道:「我也把這句話僅僅者作是無意義的話。但是佩克可不一樣。毫無疑問佩克對這句話作出了反應。」
「後來呢?」
「後來就完了。」
「喂……」
「卡拉漢讓佩克和野麥涼子下車,自己回基地去了。他在路上對開車的黑人士兵解釋了剛發生的情況。那個黑人士兵不懂日語,他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卡拉漢對於佩克突然要躲開日本警察一事也感到驚奇。不過他以為佩克會打電話報案的。但是卡拉漢回基地后,卻接到上司的命令,不許他把這事說出去……」
「……」
「前天,卡拉漢回美國去了。他奉命調動了工作。」
「那麼,野麥涼子呢?」
「下落不明。」
伊庭說著輕輕地搖頭。
「佩克呢?」
「佩克也沒消息。」
伊庭喝光了杯子里的凍咖啡。
「你的情報來源是什麼?」
「這不能告訴你。」
「這就是你要說的全部情況嗎?」
「是的。再往下便是漆黑一團了。再也沒有線索可査了。剩下的就是由你們這些虎將去做的工作了。」
「六本木那所美國中央情報局地下聯絡點的地址在哪裡?」
伊庭把地址寫在紙餐巾上交給峰岸。
「謝謝。」
「你想襲擊那個地方嗎?」
伊庭問道。峰岸的臉上浮現出他特有的暴躁神色。伊庭想:是不是他的女友被姦殺,所以要報仇呢?
「我要追査殺人犯。哪怕是美國中央情報局我也毫不留情。」、『
「我對你有一個忠告。」
伊庭制止想伸手拿賬單的峰岸,說道:
「如果你動手干,就要了氣呵成。不然的話……」
「唔,我懂啦。」
峰岸接過侍者遞來的賬單,站起來。
5
原田義之起初只是和平野高子吃一頓飯便分手了。
一起吃飯的還有瀨尾麻美。瀨尾是原田工作的大學附屬醫院的護士,平野高子則是中央醫療中心的護士。平野和瀨尾是朋友。
「看來好象很順利呢。」
和平野高子分手后,瀨尾對原田笑著說。他們是在新宿區的歌舞伎町。
「不過,這可是罪過啊。」
「唔。」
「你要和她發生肉體關係吧?」
「不,還沒有……」
「但如果不這樣,恐怕她就不會接受你的偵探任務。」
「……」
「我真羨慕她啊。當我想到好和先生您同衾共枕時……」
瀨尾發出清脆的笑聲。
「總之,我謝謝你啦。」
「努力去干吧。我這可是不尋常的鼓勵啊。」
「我會努力去乾的。」
「先生真討厭。這可是充滿了色情味喲。」
「色情味嗎……」
原田喃喃自語,和瀨尾道別。
他準備住旅店。從前天開始,他便沒有回家了。還是小心謹慎為妙。對方總不會到旅店來襲擊他吧。何況他也不想回到毫無生氣的家裡去。
第二天,他給平野高子打電話,約她一起吃晚飯。他從來沒有這樣頑強地向女人進攻過,原田的性格屑於「硬派小生。」。如果不是為了偵査島中教授,他絕不會低聲下氣去求一個女人的。
平野高子爽快答應了。
下午5時,他們兩人在新宿見面了。
他們走進一家魚餐館。平野高子喝著啤酒。也許是血氣上升,她的目光充滿激情,瞳孔里流露出焦灼,她問道:
「你為什麼請我吃飯呢?」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分手以後又突然想和你見面。」
「謝謝。我可真高興。我還以為你和麻美……」
「我和她沒有什麼。只是一般的朋友。」
「是嗎?」
「走吧。」
「好的。」
兩人出了餐館,漫無目的地溜達。原田不善於和女人聊天,但他必須這樣,而且要耐心慢慢接近平野高子。
「高子,你別作聲,跟著我來好嗎?」,
原田沒有耐心磨蹭下去,他沒有那多的空閑時間,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哩。
「好的。」
他領著髙子走進了旅店。
原田義之在喝酒。他不善於搞色情的挑逗。高子也默默地喝啤酒。看來他們倆就要這樣過一個通宵了。
不過,他們還是去洗澡了。
原田先洗完進來,鑽進被窩裡等著,這個房間的布置很特別,左右兩邊牆壁上和天花板上都嵌有鏡子。
高子從浴室出來了,她穿著浴衣上了床。她的呼吸急促。原田把腿壓在她的腿上,右手撫摩她的大腿。高子在大口地喘氣。從她的喘氣,義之知道她是老於此道的。他的手掌撫摩到她的股間,感到濕潤潤的。他用手指玩弄著。
「呀,大夫……」
高子在啤吟。
原田掀開毛毯,蹲在她的腰旁。展現在眼前持是豐滿白晳的肢體。他不斷撫摩。高子張開兩腿,身體出現了輕微的顫慄。
原田爬起來,摟住那高聳的臀部。高子的臀部轉圏般地來回篩動,接著又變為上下運動。她的動作越來越急促。原田望著髙子的脊背。由於她撅起臀部,所以脊背顯得凹陷。兩脅露出肋骨。她腰很細,臀部很大,完全沒有贅肉。這是一個健康結實的肉體。
「呀……啊……」
發出歡樂的呻吟。
兩天後,他們又在同一旅店見面。
「我替你打聽了許多情況,但不知道對你有沒有用處。」
高子一面飲酒一面說道。
「給你添麻煩了。」
「啊,沒有什麼。我可以坐在你的身旁嗎?」
「好的。」
高子走過來,把右手放在原田的膝蓋上,一面撫摩一面說道:
那個名叫武川惠吉的病人,是井上醫生負責治療的。我問了負責護理病人的那個護士,她說井上醫生是個絕對可靠的人。
「還有那樣啊……」
原田突然不寒而慄。當峰岸說他懷疑院長有問題時,原田還是不相信。按照情理,院長不可能有殺害病人的嫌疑。醫生怎麼會殺害病人呢?何況不是醫療上的過失,而是有意殺害,這就更不可能了。
「井上醫生一直到最後都是負責治療武川嗎?」
瞞著責任醫師殺害病人,這是幾乎不可能的。如果責任醫師有懷疑,他便把屍體送去解剖檢査。如果連責任醫師也參與鐐害病人,那就不成為其醫院,簡直是魔窟了。
「自從院長直接診治以後,聽說本來負責的井上醫生便不再插手了,他突然被提為內科主任,由新來醫生接手他的原來的工作,負責治療武川惠吉。不過,真正的情況是……」
高子欲言又止。
「是什麼?……」^
「聽說真正的情況是由院長負責主要的治療。院長說因為這是危險的腦障礙,所以……」
「可是院長很忙啊。」
島中教授每星期最多只能去中央醫療中心兩次,平時每周只去一次,而且還不能保證。他還有學會的工作,還要參加醫學會議,是個大忙人。「院長好像去得很頻繁。責護理武川的護士甚至還以為病人是院長的親戚呢。」
「是嗎?……」
原田沉默不語。
了解到這些情況,就再也沒有懷疑的餘地了。顯然,島中教授通過麻醉分析,窺見了武川惠吉的深層心理狀態,獲悉了武川隱起來的經歷。恐怕在進行麻醉分析之前,島中教授並不了解武川的性格。假定在三十年前兩人同在一個駐地,但當時島中是軍醫大佐,武川則肯定是個最下級的士兵。因此三十多年後兩人相逢,島中認不出武川了,三十多年的歲月會使人的相貌發生很大變化。
「但是沒有證據啊!」
原田無法取得島中教授偽裝治療而殺害武川的證據。這是辦不到的。對方一定消滅了一切證據,而另外準備了一套無懈可擊的資料。只有原來的責任醫師井上是一個突破口,但井上大概不會站出來作證的。他不僅已被提升為一家大醫院的內科主任,而且處在島中教授的監視之下,只要稍微不順島中的意志,各種公開的和暗中的迫害便會接踵而至,他一輩子也就完了。
進一步說,即使原田能夠動員井上站出來作證,但是他一個普通責任醫師的話和大名鼎鼎的島中教授的證言,究竟哪一個更有分量,不是顯而易見的嗎?他畢竟也沒有證據啊。
這個島中教授!
原田眼前浮現出個子魁梧、面色紅潤的島中常平,他一定就是那個「大佐」,殺害武川的也一定是他。
原田又想起了父親和妹妹被害的慘狀。這個暴行策劃人物就是島中,是島中假手別人乾的。
「我要把島中幹掉!」
原田拿著酒杯的手腕子在顫抖。
6
中央醫療中心已經亮起燈光。
原田義之從停車場仰望這座大廈。它是一座高層建築,牆壁上還映照著夕陽的餘輝。大廈是一座雄偉的建築,中央醫療中心佔有其中五層,以擁有最新式的醫療設備而自豪。它的病人都是每年預訂合同的,所以能夠來這裡診療的人並不多。起碼原田的父親就不可能來這裡看病。
現代的醫療器械越來越先進,由此而受惠的人和不受惠的人之間的差別也越來越大。這最明顯不過地說明了貧富的懸殊。但是,人們默默地忍受著。有人住進像別墅一樣的醫院,接受服務周到的治療,有人患了重病生命垂危,在門診部輾轉呻吟好幾個小時等待診治;還有些病人被各個醫院推來推去,不肯收容而死在路上。人們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現象,因為在人們之間既有首相也有窮人。不可能全國的人都是首相,也不可能全部是窮人。即使是生命攸關的大事,人們也想得開的。
人們默默無言。
在這些無處訴苦的弱者之中,就有武川惠吉一家,原田光政也是其中之一,武州的責任醫師是可靠的。但武川還是死去了。為什麼這個責任醫師對此毫不猜疑呢?為什麼他不要求作司法解剖呢?武川要求妻子轉院。責任醫師在治療過程中被排除在外了,他被排除后,病情便發生了突變。
這些都是受到權戚的壓力的結果,中央醫療中心是第一流的醫院,島中教授又是醫學界的泰斗。對窮人來說,權威比死亡更有分量。
父親的情況也一樣。儘管他知道兇手的魔手正向自己伸過來,但卻不能向警方求援。原田義之不知道這裡有什麼內情,但是對方顯然比父親強大得多。這是弱者的悲哀。缺乏鬥爭手段的人是多麼渺小啊。
可是,鬥爭的方法還是很多的。即使對手是國家政權,也還是有辦法對抗的。不論什麼機密的事情,總比不上人命重要。只要有辦法公之於眾,就能以大丈夫的氣概給對手以有力反擊。
原田義之芷是打算這樣乾的。
哪怕是為了束手就擒而為慘殺的父親和妹妹報仇,為了祈求野麥涼子的來世幸福,他也不得不去鬥爭。義之和老父親不同,既有鬥爭的氣魄,也有搏鬥的體力,但是,他不指望靠法律來報仇。如果靠法律解決問題,他三個親人的慘死便太冤枉了。
他注視著那座高層建築。對於父親和武川來說,它可能代表著一種無法抗爭的權威。但是對他來說,它不只過是披著權威外衣的殺人魔窟而已。
一個中年男子走了過來。
那人走過原田身旁,打開汽車門。
「你是井上醫生吧?」原問道。
「是的。你是……」
「我是在帝國大學附屬醫院擔任內科醫師的原田。」
「哦,你是……」
井上醫生好像想起了報紙上報道的兇殺案消息。
「我想和你談談。咱們一面走一面談行嗎?」
「好吧。請上車。」
原田上了井上的汽車,坐在助手座位上。
「我從島中教授那聽說過你的倩況,說你是因為家裡的慘禍而辭退了醫院的工作。本來你年輕有為,前途無量,可是……」
井上一面把汽車開出停車場一面說。這些話同時也是見面的寒喧。
「井上醫生認識死去的病人武川惠吉吧?」原田單刀直入地提問。
「是的。」^
井上回答的聲音有點緊張。
「聽說你是武川的責任醫師,你保證過要把他治好,是嗎?」
「等一等。」
井上說道。他沒有轉過頭來,還是面向前方。他的臉的側面映照著閃灼的紅色霓虹燈光,他面容瘦削,顴骨突出。
原田沒有理會井上打岔,繼續說:
「島中教授為什麼突然裝作責任醫師的樣子插手治療呢?而且教授只作了一次診治,便下結論說病人處於危重狀態而推翻了你原來的診斷。我希望你拿出醫生的良心來。」
「可是原田先生,你和病人武川惠吉究竟是什麼關係……」
「關係嗎?我和他沒有直接關係。」
「那麼,你為什麼憑空提出這個問題呢?」
「如果武川的死因值得懷疑,那麼……」
「這是不可能的。」井上大聲說,打斷了原田的話。「你究竟想說些什麼?」
「你對武川的家屬作了保證,是吧?你有豐富的醫療經驗。你想出賣醫生的良心嗎?你是不是想像一個江湖醫生那樣,借口說什麼當初診斷錯誤……」
「夠了,你說話要有分寸。」
「我沒有辦法不說呀!你被提升為內科主任,其代價是擔起犯罪的的責任。你沒有發覺這點嗎?」
「是可怕的犯罪嗎?」井上問道,他把汽車停在路旁。
「是的。」
「究竟怎麼一回事?」
「你閉目不看島中教授殺害武川的事實。光是這一點你巳經是殺人的同謀犯了。何況武川惠吉的死亡又成了美軍牽扯在內的一個巨大陰謀的開端。如果被人發現——不,這事一定會被人發現的。」
「等一等。」井上覺得自己的喉頭在抽動。「你是個妄想狂吧?」
「我像一個妄想狂嗎?」
「任何人都會有誤診。任何一個名醫都會有過失。這點難道你自己不也很清楚嗎?我還是不成熟的。在院長指出病因以前,我並沒有注意到在病人被車撞傷的相反方面產生了腦損傷。」
「就是這麼簡單的事嗎?」
「你的經驗還少。不僅腦子如此,身體里還有好些地方都必須打開看才知道的。有時在X光檢査下,脂肪會像腫瘤,還有各種各樣的複雜情況呢。」井上以顫抖的聲音說道。
「我可不這樣想。病人因車禍在腦子造成了損傷,這是毫無疑問。只要從各個不同角度進行X光攝影,就能夠發現損傷所在。事實上也應該拍攝了X光片的。這是常識。」
原田毫不退讓。不能讓對方這樣輕易溜掉,他要咬住不放。他認為武川一定是被島中殺害的,可是沒有證據,唯一的辦法只有讓責任醫師吐露真情。雖然這也只是一點病情證據,但這正是他所需要的。這點證據還不足以在審判中取勝。但它是原田揭露案件全貌后幹掉島中所需要的證據。
現在他只能對井上展開心理攻勢,喚起他作為醫生的良心,以此人身上打開缺口。
「你真是個不懂道理的人。」井上生氣地說。「力的物理作用會在估計不到的地方造成損傷。用尖頭錘敲擊腦袋,敲擊處的頭骨不一定塌陷,但卻可能在意料不到相反的地方造成損傷。根據力度的強弱情況,有時頭骨可能毫無損傷,但腦子會被損壞。你怎麼連這個道理也不僅呢?」
「那麼島中教授為什麼頻繁地到醫院來診治武川呢?這是例外還是異常的呢?」
「這個我可不知道。大概你進行了一些什麼活動吧?你大發妄想,說島中教授殺害了病人。在我看來,你這行為是很不禮貌的?」
「你知道嗎?病人在見到島中教授后便立即要求轉院。」
「夠啦!」並上叫喊道。「你如果再說蠢話,就直接找島中教授去說吧。你給我下車!我沒有義務和你這樣無禮的人再談下去了。」
「是嗎……」
「我叫你下車!」
「我懂啦。但是我有言在先:在不久的將來你便會被拉到法庭上去,並且會被取消醫生的執照。你是殺人犯的同謀者。你會說沒有證據說明你殺害武川——這大概是真的。可是,其他的殺人案將會徹底暴露島中教授的罪行。這是肯定無疑的。你現在說真話還來得及。稱好好考慮吧。這不僅是醫生道德問題,而且也對你自己有好處。如果你改變主意,請寄一張明信片給我。」
原田打開車門,等了幾秒鐘,但井上一言不發。於是原田關上了車門。
井上猛地開動汽車,一輛自行車突然出現,啪嚓一聲被撞倒了。井上從汽車裡下來,抱起倒地的一個中年婦女。
原田一直在注視著這場面。
井上望了原田一眼,在霓虹燈的高光下,井上露出一副要哭的神情。
原田走了。
他突然想起了蜂岸憤怒的臉孔,峰岸曾經警告他絕不能驚動島中教授。
「井上會採取什麼行動呢?」
如果井上報告島中教授的。人們總是鼠目寸光,缺乏深謀遠慮。
「我才不在乎呢!」
原田喃喃自語。調査工作可能碰到障礙,但原田無所謂。
7
峰岸五郎和伊庭葉分手后,便回到了警視廳。他向東京地方法院申請發給搜査令,以便搜查位於港區飯店的美國中央情報局地下聯絡點。
搜查令是當天夜裡發出的。在一般情況下,不許在太陽下山後搜査私人住宅。如果屬於緊急情況,則必須報請法院批准。搜査令是基於證據原則而發出的,如果提不出證據,法院就不肯發出。由於峰岸不能說明情報來源,所以法官不願發給搜查令,烽岸只好捏造了一個目擊者,說是在案發的當天,有人看到一個好像野麥涼子的女人被外國人帶進那所宅里。峰岸指使一個下屬充當目擊者,趕製了一份證詞,騙過了法官。
峰岸從警視廳出發,已經是晚上十時以後。
他帶了七個刑警,帶上鑒別小組。
飯店的那戶人家,門口掛著D·S尼柯爾遜的名脾。住宅相當豪華。
峰岸站在大門口,五個刑警在四面散開監視,防止裡面的人逃走。
一個連鬢鬍子的大個子出來開門。峰岸出示了搜查令。那人似乎不懂日語。
「我們是警察。」
峰岸推開那人往裡闖。
裡面共有七個房間。刑警們分散搜査。
峰岸推開了一間卧室的門。裡面有一男一女,男的是外國人,女的是日本人。兩個人赤棵著身子摟抱著。那個男人雖然聽見開門聲毫不理睬。
「住手!」
峰岸怒喝道。
那個男人轉過頭來問道!
「你是幹什麼的?」
「我是警察!」
「你太沒有禮貌啦!」
那個男人站起來抗議道。
「你給我閉嘴到大廳去。這個女人也去!」
旁邊的房間傳來了女人的尖叫聲,其他幾個房間也傳來了女人的驚叫。
峰岸走出卧室。各個房間里也有男人和女人陸續走出來,都是成雙成對的外國男人和日本女人,一共四對男女。鑒別小組開始收集指紋。
「曰本警察太野蠻了。我要向外務省提出抗議。」
被峰岸闖進卧室的那個男人用流利的日語說道。
「隨便吧!你就是尼柯爾遜嗎?」
「是的,我是美國大使館的二等秘書。」
「這裡誰是佩克?」
峰岸問道。他找不到伊庭給他的照片上的那個男人。
「什麼佩克?我不認識這個人。」
「你會不認識。這裡就是佩克的地下聯絡點。」
「我真的不知道。」尼柯遜聳聳肩膀。
「你們這幾個。」峰岸轉向那些日本女人問道:「他們給你們多少錢?」
「我們不要錢。」
一個女人回答。她是個身材修長的年輕女子。她們四人都是二十四、五歲,帶一著一臉稚氣。
「如果不說,就把你們拘留起來!」
「……」
峰岸以冰冷的目光盯著她們。
這是意外的收穫。峰岸可以利用她們對尼柯爾遜施加壓力,逼他供出佩克在什麼地方。他知道尼柯爾遜是不會輕易吐露真情的。他雖然自稱為使館人員,但無論哪個使館的人員大都是諜報人員,這是常識。尼柯爾遜無疑也是用使館人員的名義進行諜報活動的。
峰岸的目光里露出了憎惡。尼柯爾遜是佩克的同夥。他一定知道野麥涼子被綁架之事,說不定他還是同謀而替佩克打掩護哩。
峰岸絕不允許以使館人員的名義掩蓋罪行。
「好吧。你們先報上自己的姓名和住址。」
「我叫栗田廣子,住在……」
一個女人無可奈何^&底著頭小聲說出自己的住址。
「你的職業是什麼?」
「公司職員。」
接著,其他三個女人也自報了姓名。
「你們四個人是朋友嗎?」
「是的。」『
栗田點頭答道。
「是誰介紹你們認識這些外國男人的?」
「我們是在街上和他們認識的的。」
「今晚這種聚會是第幾次了?
「第二次。」
「你們拿到多少錢?」
「……」
「我們沒有付錢。」尼柯爾插嘴說道,「我們自由戀愛。」
「你給我閉嘴!」
峰岸打斷了尼柯爾遜的話,轉向那幾個女人說:
「如果你們不說,就把你們帶回警察局,進行徹底審訊,我們還要向新聞界公布。你們看這樣行吧?」
「我們每人拿到三萬日元。」
栗田用哭一樣的顫抖聲音供認了。
「拿到三萬日元就陪四個人玩嗎?」
「……」
「為什麼不回答?!」
峰岸禁不住發火了。他不是沖著她們發火,他是對中央情報局的特工人員發火。這太卑鄙了,這夥人一面干著卑鄙下流的勾當,一面侵犯別國的警察權。如果他們把野麥涼子交給日本警方,這個案子也許皁就解決他了。
「好吧,我回答。」
那個叫栗田的女人下了決心。
「剛才你和尼柯爾遜睡覺,那是第幾個?」
「第二個。」
她破罐子破摔地供認了。
「尼柯爾遜!」蜂岸轉過身來吆喝道:「我要以賣淫嫌疑罪逮捕你!」
「我是使館人員。」
尼柯爾遜嘲弄般地微笑道。
「那又怎麼樣?」
「要不要把我的證件拿給你看?」
「不需要!就算你是使館人員我也可以拘捕你。我還會把這賣淫行為向報界發表!」
「……」
「佩克在哪裡?」
「我不知道。」
尼柯爾遜攤開雙手,聳聳肩膀。
「那好。在搜査結束之前,把這伙男女都關在卧室里!」
峰岸向手下發出命令。
刑警們把那八個男女都趕進一間卧室。
「美國大使館會不會提出抗議呢?」
一個部下擔心地問道。
「不用擔心。如果我們能在這裡找到野麥凍子的指紋,那就不是什麼抗議問題,而是會發展成為日美兩國之間的政治問題。那時這個傢伙就不能不把佩克交出來啦。」
「如果找不到指紋,那怎麼辦?」
「這個不用考慮!」
峰岸不顧一切地回答。
峰岸已經估計到發現野麥涼子指紋可能很小。對手是美國中央情報局的特工人員,他們不會作出可引起政治問題的蠢事。同樣,野麥涼也不會被囚禁在這裡的。他只不過抱有一線希望,也許能在這裡找到佩克。
即使佩克不在這裡,峰岸也不得不強行搜查,因為他已經走投無路了。他無法放棄僥倖心理,但願能發現指紋,這樣也能保住面子。
刑警們緊張地進行搜查和收集指紋。峰岸坐在沙發上等候結果。
到了將近十二時,搜査才告結束。
他們找不到指紋,也沒有找到什麼可以沒收的物證。
「把尼柯爾遜帶來!」
尼柯爾遜來了,扔然是郅副嘲笑的神情問道:「你有什麼收穫嗎?」
「搜査已經完畢。」峰岸說道:「不過你要記住,我一定會揭露你們卑鄙下流的行徑的。」
峰岸說完轉身便走。
「你這是痛苦的道白啊!」
尼柯爾遜在他背後回敬了一句,峰岸充耳不聞,大步走出門口。
「那些女人怎麼辦?」一個部下問道。他們已經被帶上了警車。
「放了她們!」
峰岸坐上汽車。
「我還沒有失敗。」他還是有可能逮捕佩克的。他掌握有佩克的照片,還有那個在酒吧間和佩克親呢貼臉的女人。雖然他不知道那個女人住什麼地方,可是從照片上的氣氛來看,她大概是佩克的情婦。如果到酒吧間去尋找,也許會得到線索的。
「痛苦的道白嗎?」
他想起尼柯爾遜那句挖苦話,生氣地緊咬嘴唇。他確實不能逮捕使館人員。如果找到指紋,尼柯爾遜大概會秘密地離開日本回國。卡拉漢也是突然返回美國去的。只要沒有事實證明卡拉漢犯罪,就不能要求美國引渡卡拉漢。尼柯爾遜也是一樣。因為峰岸沒有掌握證據,如果佩克已經回國,那就一切都完了。也許佩克已經處理掉野麥涼子而回國了。美國中央情報局和原田光政的謀殺案究竟有什麼聯繫呢?
這是一個無法解開的謎。如果伊庭的情報是準確的,那麼佩克就和原田光政的謀殺案無關。他路過原田家完全是偶然的。從兇手沒有預計到野麥涼子來訪一事也可證明這點,不能相像佩克是埋伏在外面,準備一旦有事便接應兇手。如果這樣,卡拉漢就不會故意穿上軍裝而惹人注目。
看來佩克在聽了野麥涼子的敘述以前,是和兇殺案無關的。
這麼說來,野麥涼子一定是說了些什麼而使佩克把她綁架去的。
據說佩克關心的是「告訴警察、庫拉西……」這句話。峰岸再一次重複這句話。
是「告訴警察,庫魯西……」嗎?
「拉」是「魯」的誤聽,亦即「痛若」之意。突然,峰岸想到這也許是某種暗號。如果不是暗號,這句話就無意義,不值得佩克關心了。這是一句很平常的話。
「不!」峰岸又否定了自己想法。不可能有這種暗號的,一個將要斷氣的男人怎麼會說出什麼暗號呢?這句話的最起碼意思大概是:「快點找警察。我很痛苦。」
「痛苦——庫魯西?」
峰岸想起了尼柯爾遜的強調在腦子裡啟了一個念頭。
「庫——拉——西」
也許原田光政說的還是「庫拉西」吧?
「庫拉西」是島中教授任軍醫大佐時派入的那個海島名。
「難道是庫拉西島嗎?」峰岸喃喃自語。
他的心情興奮激動。他竭力使自己冷靜下來。那個謎被解開了,至少有一半被解開了。如果不是「庫魯西」而是「庫拉西」,這就合乎邏輯了。野麥涼子碰巧闖進兇殺現場,她被嚇呆了。她以為自己把「庫魯西」錯聽為「庫拉西」了。其實她沒有聽錯。
後來在汽車上卡拉漢問野麥涼子發生什麼事,她大概眼淚汪汪地反覆訴說了原田老人最後的那句遺言。佩克在一旁聽著。對佩克來說,庫拉西島是他特別關心的島。至於為什麼關心,這就不得而知了。但這句話具有重大意義,以致他不得不綁架野麥涼子而插手日本政府和警方的活動。
佩克的反應很靈敏,他立即醒悟到原田光政的死因關係到一個重大問題,如果把「庫拉西島」警察並著手搜査便會掀起軒然大波。
武川惠吉十分害怕「大佐」。「大佐」就是島中教授,而島中教授又曾經駐守庫拉西島。武川惠吉後來被島中教授殺害了。
原田光政發現了這些情況,十分驚慌。儘管他的朋友接連被殺,最後他自己也知道即將被殺,但他卻不敢向警方告發,而是準備秘密出逃。可是他仍然被殺害了。在臨死之時,他終於下決心向警方告發,因為他已被逼上絕路,沒有什麼秘密需要保守的了。
野麥涼子偶然把這事告訴了佩克,於是她也被綁架了。武川惠吉、北條正夫、關裉廣一、原田光政四人據說曾經駐守提尼安島,後來被俘送往美國科羅拉多州。可以想像這些事情都和佩克有某些關係。
佩克關心的不是提尼安島而是庫拉西島。他害怕武川而殺害他。島中大佐還殺死了原田等三人。
這是一串環環緊扣的鏈條。它本來應該是完整的一串,但現在卻失去了中間一個環節,於是連接不起來。
這個環節便是「庫拉西」和「提尼安」。如果過去原田等四個士兵不是駐守提尼安島而是庫拉西島,那麼這串鏈條便可以完整無缺了。
為什麼在軍籍簿里沒有原田四人的名宇呢?峰岸好像找到線索似地放心望著汽車頭燈劈開黑暗照亮的街道。
8
中央醫療中心的門口大廳全部鋪上厚厚的地毯。
人們走起來沒有腳步聲。沙發是豪華的。
原田義之華沙發里。
大廳里有一個漂亮的姑娘擔任接待員。這裡不使用吵鬧的擴音器,而是由接待員輕聲呼叫病人,再把病人交給出來帶路的門診護士。病人都是上流人士,充滿特權思想,端坐不動地等待護士來照顧。
原田看到這氣氛,想起了大學附屬醫院和其他醫院裡人群雜亂的情景。那些有病的老人、孩子和危重病人,一連等候幾個小時,毫無怨言地聽侯輪到自己進去看病。看病的時間只有三分鐘,看完病離去時還千恩萬謝。
接待員嫣然一笑。
來帶路護士領著原田走向院長辦公室。
院長辦公窒在東南角,裡面鋪著嫩綠色的長毛地毯,走在上面連腳踝都埋沒不見了。
辦公室里只有島中教授一人。
「坐吧!」
島中用莊重的聲調說道。
原田默默地坐下。從學生時代到實習醫師時代,直到不久前教授的話音在他聽來都顯得很莊重。教授的碩大身軀流露出醫學權威的信心,具有壓倒對方的威勢。
但現在原田感不到這種威勢了,以僧恨的目光注視著島中。
「聽說你在昨天見到了並上君。」島中的眼光定定地盯住原田。
「是的。」
「聽說你對他講,是我殺害了病人……」
「我說了。」
「你為什麼要說這種妄想狂的話呢?」
「我怎麼會認為自己是妄想狂呢?」
原田單刀直人地反問道。
原田是為了發出警告而去我井上的。這是他反覆考慮了一個晚上之後採取的行動。他只要去找島中,便可以知道井上有什麼反應。如果井上向島中報告,原田就連病情證據也沒有希望拿到手,那麼只拖是和島中公開宣戰。但他認為還是應該發出警告的。如果明確無誤地告訴島中,他的生命受到威脅,島中便會產生動搖,而動搖便會露出破綻。
「最好讓對方感到痛苦。」
原田耵住島中,心皇這樣想。
「你這不是妄想狂又是什麼呢?」
島中的神情里透露出痛苦。
「我對您的行為抱有懷疑。」
「算了吧。那個病人有腦障礙。因為他有危險,所以我才接手治療的。井上君有困難,情況就是這樣。你究竟受誰指使干這種無聊的事呢?」
「沒有人指使我。」
「那又是為什麼?」
島中好像煩躁不安地用他那隻大手捏住打火機。
「我也知道你因為家庭的不幸而產生動搖。我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安慰你。當你還是一個學生時,我就看到你是很有發展前途。如果這次的不幸使你離開了醫學界,那麼……」
「您不用說啦。」
原田打斷島中的話。他感到十分厭惡。本來沒有一個醫師不會因教授說自己有發展前途而不感到高興。沒有什麼東西比教授的權威更大了。教授處於金字塔的頂端。任何一個醫療單位最後都要歸屬於某個醫科大學的派系。如果一個醫師受到教授排斥,那麼任何一個醫院都不敢收留他。即使他自己開業,但如果遇到處理不了的病人而要往大醫院轉送的時侯,就會困難重重,因為他的一切門路都被切斷了。具體地說,日本的醫學界還殘留著舊的師徒制度。
「我不怕別人恐嚇。可以告訴您,我已經辭掉醫生的工作了。」
原田明白剛才島中教授所說「如果這次的不幸使你離開了醫學界,那麼……」這話所包含的恐嚇成分,因此堅決地頂回去。
「你偽裝治療一個掌握了你的秘密的病人而把他殺害了。向這樣一個教授學習,我感到可恥。你聽著,你不是醫生而是殺人犯。」
「這個……」島中苦笑道:「我不知道你原來是個精神不正常的人。看來你受到打擊太大了。」
島中用診治病人一樣的冷酷目光望著原田。
「這是你最拿手的幻影吧?你看出了武川惠吉認出你是『大佐』,又聽說他要求家人轉院,於是懸製造了什麼腦障礙造成的幻彩或幻想之類的借口。但這隻能欺騙武川的家屬,卻騙不過我。」
「你的意思是……」
「你閉嘴聽我說下去!」原田怒喝道,「告訴你我為什麼到這裡來吧。我總要把你殺死的人告訴你,現在就等著找證據。如果你想知道什麼理由,那就聽著,你不僅殺害了武川惠吉,而且還殺害了北海道的正夫、大板的關根廣一、我的父親和妹妹,除了武川惠吉,你沒有直接下手、你收買了兇手,你害怕的是『大佐』。你害怕三十多年前的惡夢又再重來,只有我父親他們四個下級士兵知道那個惡夢。你對武川進行麻醉分析后發現了這個情況,這個惡夢是什麼,我總有一天會揭發出來的。當我弄清這一切后,我就會殺死你。我對法院的審判和懲罰都不抱希望。我只想要你的命。就像你慘殺了我父親和妹妹一樣,我要使你也不得好死!」
原田對島中作出了宣判,他指向島中的手指因激動而顫抖。
「這可是神話啊。」島中臉色鐵靑地說道,「這是妄想。在戰爭期間我實是軍醫大佐,只要査一下軍藉簿便可以知道。可是我並沒有你所說的那個惡夢。你只要到防衛廳的戰爭史編撰室去調查我所屬的部隊名稱、駐防地點及其他經歷便可以知道一切。過去發生過一場戰爭,所以的確有過一般所說的惡夢。但是哪裡有什麼在三十多年後的今天還不得不殺死好幾個人的所謂惡夢呢?簡直是無稽之談。這樣的故事只能在小說里找到。首先,我根本不認識你父親和你所說的那些人。可能是你搞錯了吧?你要冷靜地考慮一下,聽說武川惠吉的確對大家人說過『大佐』什麼的。我過去是個大佐。如果說有什麼聯繫,就只有這一點罷了。這是巧合,完全是巧合。而且武川因腦障礙而處於輕度幻景的狀態之中。大概他突然想起在戰爭期間受到過某個大佐的虐待吧。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你應該適可而止。如果你因為無法從妄想的支配下自拔,所以要搜査我的證據,那就請便吧。你為了搜査而陷入了幻覺的世界,你是在追尋一個夢幻。但這個夢幻不久便會消失的。我勸你去找一個精神科醫生去治療。」
島中一直面無血色,再也顯不出尊嚴和傲慢了。在他那裝作合乎邏輯以圖打消妄想的說理中,摻雜著虛偽和恐懼。
「是這樣嗎?」
原田一面說一面站起來。
「等一等。」
島中叫住原田。
「本來你的行為嚴重地損害了我的名譽。按道理我應該報告警察,不過你和我有緣份。我不忍心那樣做。如果你有病,我必須幫助你治好。現在我正處於這樣的立場。總之,我們難道不能再一次好好地商量嗎?」
「你打算把我送進精神病院然後殺我嗎?也許你有辦法強迫我入院吧。但是我會上當嗎?我可不是像我父親、武川或者我妹妹那樣束手就擒的人,你要報告警察,不妨試試看!」
「你給我閉嘴!」島中怒罵道。「你真是個能說會道的傢伙。」
島中的聲音是顫抖的。
「你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多派殺手來幹掉我!可是你要記住:總之我會親手殺死你的!」
原田向島中揮動拳頭。他的拳頭激動而顫抖。
「……」
島中一言不發。他用遲鈍的目光看著原田,他的眼睛好像蒙上一層油膜。在這層油膜後面,騰起一股殺氣。
原田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