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逆轉

16. 逆轉

第二天早晨,霧島三郎剛上班就被叫到真田部長辦公室。走進門,霧島看見真田煉次部長沉著一副臉,坐在辦公桌前抽煙。他想肯定沒有好事。

「霧島!」

真田煉次把剛吸了幾口的香煙掐滅。這是在年輕的檢察官中眾所周知的、部長情緒不好的信號。

「昨天晚上,我遇到浜田雄介律師了。我和他是同學,又一起在長崎地方檢察廳工作了一段時間。我們很久沒有見面,談了很多……。」

霧島想這下全完了。要重新調查在法律上已經結案的舊案,霧島必須事先徵得部長的同意。

「我聽浜田說,你很久以前就對1955年發生的古谷事件極感興趣。當然,如果你個人對這個案子感興趣,進行研究,我不必多嘴。坦率地說,我認為即使是你個人感興趣,這種行為也是不可取的。」

真田開始進入正題。

「但你現在正在辦理增本敏郞被殺案,因此你的個人立場已經不存在了。而且對此,我也不能撒手不管。浜田把大概的情況告訴我了,我想聽你談談詳細情況。」

「明白了。我也準備在最近一二天對您談這件事。」

霧島開始講述事情的經過。真田煉次仔細地聽著,不時提一些問題,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霧島知道,真田部長不會在聽了講述以後就同意自己的做法。負有責任的人肯定不願意有人調查已經了結的舊案。霧島想,有這麼多的證據,部長內心不贊成,但他也會提出反對的意見。

「因此,我認為要開展增本敏郎被殺案的調查,我們就不能忽視古谷事件。」

霧島最後總結說:

「我現在無法預料會出現什麼樣的結果。增本敏郎案的罪犯和作案動機也許同古谷事件毫無關係。但現在有這麼多資料,我們應該調查這兩個案子有無關係。」

「嗯……。」

雖然真田作了贊同的表示,但他的臉上表情仍然很嚴肅。

真田煉次沉默了一會兒,吐了一口煙,然後說出了一句在霧島意料中的話。

「你可不能忘了警察官一體的原則!」

檢察官一體的原則簡單地說,是指在執行公務時全體檢察官被作為一個整體。例如,在法院審案的過程中,起訴檢察官因故變更,他們仍被視作是同一個人。

為了加強檢察機關的整體作用,這個原則是必要的。否則就會發生這個檢察官起訴另一個檢察官決定不起訴的案子的情況。

好的原則存在缺陷是正常的,檢察官一體的原則,如果運用不當,會帶來全體檢察官掩蓋某一個人的錯誤的嚴重後果。

「知道嗎?負責古谷事件調查工作的浜田和現在調查增本案的你是一個整體。這同浜田是否是現職檢察官沒有關係。」

霧島明白真田部長反覆強調檢察官一體的意圖,但他對此感到反感。

「部長,無論古谷事件的真相如何,我們是否都可以不管?當然我的職權範圍是調查殺害增本敏郎的犯人,我會盡量注意不去觸及過去的案子……。」

「霧島……。」

真田煉次打斷了霧島的話。

「別談論假設的情況。古谷事件在任何意義上都已經結案,而且其結論是完全符合法律程序的。明白嗎?」

「但……。」

「我認為你對工作的熱情和強烈的正義感是可嘉的。但是,檢察官對某件事過於熱心是不允許的。如果超出檢察官的職權範圍,你辦的事無論多麼合情合理,也是錯誤的。即使你的結論是正確的,檢察官也不能侵犯法官的權力。這你還不懂嗎?」

真田部長巧妙地改換了論點。霧島內心非常不滿,但目前他不便反駁。

「明白了。我可以在不超出檢察官職權範圍的前提下就古谷事件進行調查。這起案子也可能是因為罪犯誤以為古谷事件另有真兇而發生的,但也不能排除罪犯利用古谷事件混淆視線的可能性。」

真田部長苦笑著點點頭。

「檢察官是一個整體,但每一個檢察官在辦案的過程中有權利根據自已的判斷行事。如果你認為有必要調查此案和古谷事件的關係,對此,我不反對。」

霧島帶著如鯁在喉般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如果事實證明小山榮太郎是無辜的話,真田部長會作出什麼樣的決定呢?

他會以檢察官一體為借口,掩蓋事實真相嗎?

霧島的腦里出現了一個怪念頭。

但現在考慮這些問題為時尚早,霧島三郎清楚地知道,要辦好這樁案子需要有不怕被解職的勇氣。

下午3點,宮寺警部來報告案子的進展情況。他先詳細說明了對大場源基的調查情況。

「大場這個人很聰明,回答問題滴水不露。我覺得他的說法是合乎情理的,也就是說清水為了利用大場演了這麼一齣戲的說法是成立的。」

「這齣戲演得有些過分。也許清水想通過大場了解情況。」

霧島停頓一下接著說:

「清水為什麼會看上合同工的大場呢?」

「他可能認為大場比正式職員更好利用吧。增本如果發現公司職員同身份不明的私人偵探有來往會感到奇怪,但一個從事市場調查的合同工有這樣的朋友,他會覺得很正常。」

「大場源基本人有無可疑之處?」

「他和本案沒有關係。那一天他去目黑的親戚家了,有證人。我們沒有發現疑點。」

「大場源基參與此案的可能性有沒有?」

「現在無法斷定,但我認為大場源基沒有撒謊。如果大場和清水之間有特殊關係,大場就會選擇更適當的時間和合場把清水介紹給增本,他沒有必要把清水帶到有許多目擊者的夜總會。」

「有道理。還有什麼新情況?」

「那個暴力集團的頭頭也查過了,沒有問題。最近黑社會的人都開始從事正當職業,佐原總二也開了幾家酒吧間和咖啡館,同增本有生意上的來往。我們深入地調查了一下,兩個人的生意很正常,在金錢和個人感情方面都沒有問題。」

宮寺警部看著筆記本繼續說:

「增本的兒子卓也參加了一個不良少年集團,同一些流氓也有交往。但出事的那一天,他確實是去赴女朋友的約會了。」

霧島點上一支香煙問。

「西尾常務董事呢?」

「他的證詞和安井文子的證詞完全一致。當然這不能排除他們倆人共謀的可能性。增本死後,公司的實權將落到他的手裡。關於這個問題,我們再深入調查一下。」

「西尾會不會是那個傑克?年齡大概也差不多……。」

霧島想,如果增本確實是做股票投機生意發的財,那麼他最初的資本就可能是殺害古谷夫婦后得到的800萬日元。如果這個推理成立,西尾完全可能就是傑克。

但霧島沒有對宮寺說出自己的想法,因為這是以小山榮太郎無罪為前提的。霧島心情痛苦地回想起真田部長的告誡。

「你說的有道理……」

宮寺警部一直沒有想到這一點,他佩服地說。

「西尾面相兇惡,身材魁梧,年輕的時候有可能幹過壞事。我們再從這個角度調查一下。」

「好,先調查一下他手腕上有沒有櫻花圖案的紋身。現在對他進行身體檢查有些過分。看看能不能從經常給他看病的醫生那兒了解一下。」

「我也這樣想。調查這麼一點事不會有什麼困難的。另外,被害者的秘書吉本有一點問題。據他說,那天晚上他一直在下井草自己的公寓里他。他是獨身,沒有證人,從他的住處到右神井有大約3公里的距離。但目前我們還沒發現他有殺害增本的動機。」

宮寺警部喘了一口氣,從提包里取出一個大紙口袋。

「關於清水,我們在對大場源基進行調查以後,製作了一張他的模擬像,是根據大場、西尾、吉本和野村伸子四個人的描摹畫的。雖然大場只見過兩次清水,但他的敘述極準確。這就是那張模擬像。」

宮寺警部剛從大信封里取出照片,電話鈴響了,接電話的北原大八遞過話筒說:

「宮寺先生,找你的。」

霧島看到照片,愣了一下。他抬起頭,發現宮寺警部臉上的表情有些緊張。

「檢察官!」

放下聽筒的宮寺警部興奮地說:

「是去川崎了解鬼島案情況的小坂警官打來的電話。他把這張照片給鬼島手下的一個叫田邊武夫的人看了,對方確認他就是找過鬼島的那個人。」

霧島點了點頭,又拿起那張模擬像照片。

「我知道這個人。我們今天就可以抓住他。」

「是嗎?你過去調查過這個人的案子?」

「不是。今年3月,我去福島出差,在飯坂溫泉的一家旅館住過一夜。在旅館的公共浴池裡,我碰到了這個人。他手腕上紋著櫻花,背上刺著一條龍。」

「我派一名警官帶著這張照片到那家旅館調查一下他的姓名和住址吧?」

「不必了。我當時留心問了一下女服務員:他叫荒井,是末廣組的人,在世田谷的經堂開飯館,但店名就不知道了。」

「檢察官,你真了不起!」

宮寺警部站起來,躬身表示敬意。

「大概不會錯,就是這個人,你很適合做檢察官,到溫泉休假都能注意周圍的異常情況。」

「這不過是偶然遇上,也可能是因果報應。」

霧島想起恭子因果報應的話,順口說出。

「我馬上進行布置,你還有什麼事嗎?」

「我想這個人不會錯,但為了慎重起見,你們再確冷一下他的妻子。她的背上有一個楊貴妃圖案的紋身。如果能證明這一點,他們倆就是我見過的荒井夫婦。」

「明白了。」

宮寺警部一邊伸手去抓電話機,一邊說:

「他手腕上有櫻花的紋身,這個人會不會是傑克?」

「當時我也這麼想。」

霧島苦笑著說。

這一天,荒井碰巧沒有在家。

他到川崎去見小山芳江了。上一次見面匆匆忙忙,未及好好交談。荒井一直挂念在心,決定再去看看她。

從後門走進白晝空蕩蕩的民謠酒吧間,荒井向老闆打聽了小山芳江的住址。離酒吧間不遠,有一處簡陋的平房,小山芳江母子就賃居在這裡。

「健司……,謝謝你來看我……。」

帶著驚訝的表情看到荒井時,小山芳江的臉上流下一串串的眼淚。一間很小的房子,裡面沒有象樣的傢具,地上鋪的草席的顏色已經變成暗黃,一隻矮箱子上供著小山榮太郎的牌位。

荒井心情沉重地在牌位前拜了幾拜。當他看到房子的一角摞著兩個蘋果箱上放著幾本兒童讀物時,一股暖流湧上心頭,熱淚順著面頰流下。

小山芳江一邊流淚,一邊對荒井講了這幾年的生活情況。荒井安慰了她幾句。他表示相信小山是無辜的,並透露他正在調查事情的真相。

「你……,你在……。」

小山芳江聲音哽咽住了,她不停地哭著。時間過得很快,斷斷續續地,他們倆並沒有談多少話。

傍晚,孩子放學回家了,兩人收住了話頭。當看到有幾分象小山榮太郎的這個上中學二年級的男孩時,荒井心裡痛苦難忍。

荒井把賭博賺來的錢給了芳江5萬日元,然後和去上班的芳江一起來到民謠酒吧間。

他很走運。到酒吧不久,芳江便來喊荒井聽電話,說是他妻子打來的。

澄子知道荒井去了川崎,但荒井沒有想到澄子會把電話打到這裡來。荒井迷惑不解地接過聽筒。

「健司,我沒猜錯,你真的在這家酒吧。我是看到你帶回來的火柴盒后打的電話。」

澄子語無倫次地說著,荒井意識到一定出什麼事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健司,你別回家,剛才警察來了。」

「什麼?是不是因為那件事?」

「是的。他們已經查出清水英五郎就是你。」

澄子悲哀的聲音震得荒井耳朵嗡嗡直響。

「以後再同我聯繫。」

澄子的語調突然一變,電話斷了。大慨有人來到澄子的身邊。

荒井健司放下電話,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沒有時間細問,但搜查一課的刑警到家找人,大致的情況就部明白了。警察一定把自己作為殺人嫌疑犯……。

出現這種事態並不完全出乎預料。只是形勢發展太快,這種局面出現得過早。荒井原來打算在出現這種局面之前找到傑克……。

「畜生!大場這混蛋,說得那麼好聽……」

荒井情不自禁地罵了出來。不知真相的荒井以為大場出賣了他。

「荒井,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在一旁一直注視著荒井的小山勞江擔心地問。突然她的臉上露出恐怖的表情。

「你……,你不會……。」

下午聽了荒井的話后,小山芳江已經猜出他正在幹什麼。

荒井輕輕地點了點頭,小山芳江立刻朝四周著了看,然後小聲地說:

「如果有什麼事需要我辦,你說吧。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11點鐘下班……。」

「謝謝。我過一會再找你。」

荒井握了一下芳江粗糙的雙手,離開了酒吧間。他在這喧鬧的酒吧已經坐不下來了。

這時候不能借酒澆愁。他需要一個人冷靜地考慮一下。

荒井離開酒吧,毫無目的地徘徊在燈紅酒綠的街頭。起初,他頭腦麻木,理不出事情的頭緒。監獄灰色的厚牆和陰森森的刑場象惡夢一樣在他眼前漂來浮去。在無形的惡魔的驅趕下,他不停地移動著腳步。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他才想起今晚必須找一個地方睡覺。一個人坐在榻榻米上說不定能想出好的對策。他來到商店街,買了一隻衣箱,又買了一些內衣內褲和盥洗用具塞到裡面。空手到旅館住宿容易引起懷疑,購買這些東西是必要的。

不久,荒井找到一家叫「榮屋」的旅館,開了一個房間。他在服務台登記了前田長次郞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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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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