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狂瀾突起
1
10月15日。
地下鐵道丸之內線發生的慘案已過了6天。幾天來,罪犯沒有與政府進行對話。
沉默。沉默之中蘊藏著更大的災難和混亂。關門隧道慘案死亡250人,丸之內線慘案又死亡242人,共有492人的生命被隨意奪去,罪犯卻仍然沉默著。
是對這種濫殺無辜的方式產生了疑問,還是罪犯本人良心發現了呢?顯然卻不是。
這個罪犯決不是這種人。
他的沉默是有理由的。
政府由首相宣布了向罪犯宣戰的布告。罪犯正是在聽了這個宣告之後,才再次製造了地鐵慘案。他在等待著政府下一步的對策。
罪犯是要堅決干到底了,沉默表示了他這種決心。
罪犯在等待著政府再次作出的反應。如果政府不屈服於他的要求,他肯定會繼續大量殺人。看來,他已作出周密計劃並已演習過許多次了。
罪犯製造的這種情景,就象黑夜之中潛藏著一隻兇惡的黑豹,隨時會向人們撲將過來。
罪犯的這種沉默,引起了呼嘯而來的狂瀾。這股狂瀾首先從地下鐵道掀起。慘案發生后,地鐵乘客減至平時的五分之一以下。許多乘客蜂擁到國電乘車。
地鐵全線門可羅雀。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眾多的警察在站台上,奉命對手提行李物品的乘客進行強制性檢查。
帝國高速交通集團拚命呼籲乘客乘座地鐵,並許諾得保證安全。告訴大家警察力量已進行總動員,安全措施如航空旅行,不會讓罪犯再次把毒氣帶入車內。
然而,人們對此呼籲反應冷淡。反面認為罪犯可能會混在警察之中作案,他完全有能力做到這一點。
儘管對行李進行檢查,也完全可能會有氰酸再次充斥地鐵。如果地鐵司機也中毒身亡,就會發生更大的慘案了。
交通集團對此作出解釋,即使司機中毒身亡,列車上還裝有自動制動裝置(ATS)。可人們還是不信。地鐵內到處都是毒氣,ATS又有什麼用呢?丸之內線的慘象,就象烙在人們心頭的傷痕,難以癒合。
45個人被驚恐萬狀的人群活會踩死。肆虐的氰酸毒氣和受驚而狂奔的人流編繪成恐怖的地獄圖,令人難以忘卻。
同時,警察的強制性檢查非常嚴厲,一些有急事在身的乘客不再坐地鐵去辦事。
交通集團面臨破產的邊緣。收入從原來每天2億元,每月60億,駭然跌落到3萬元。
街頭巷尾,流言蜚語越來越多。
有的消息說,罪犯是個對地下建築物抱有怨恨的怪人。提出往瑞士銀行存入50億元,不過是他的信口開河。即使政府答應了他的要求,他仍然會大量殺人。
地下鐵道即將完全停止運行。
帝國高速交通集團,日本道路公團的職工以及他們的孩子,也可能成為新的罪犯。因為在關門隧道和地下鐵道慘案中,職工中死者、傷殘者很多。他們會把怨恨轉向公司。認為只有公司停止營業,才能制止罪犯的再次殺人。
警察對此謠言頗為重視。因此開始了對日本道道公團、帝國高速交通集團以及橫濱、札幌、大阪等地各集團建設工程中的職工進行徹底清洗。
這是一件非常難辦的事情。日本地下鐵道於1927年通車,大約50年了。當時只有淺草到上野之間22公里被開通。
現在,僅東京就有13條線路,總共延長了570公里。
在這570公里的路線上,職工數量難以統計。集團的建設是由大型企業統一組織數百個工程公司進行的。
進行清洗之後,使各公司的勞動管理清人混亂。
無數被解僱的工人含著眼淚離開公司。
面對這種困境,帝國高速交通集團敦促政府儘快答應罪犯的要求。並強硬地提出,如果政府不能付出50億元,集團自己準備付給罪犯。
50億元巨款,相當於集團一個月的營業額。但如果因此而使罪犯不再繼續作案,也值得付出這樣的代價。
另一方面,國電的混亂也到了極限。
過去乘坐地鐵的每天400多萬乘客,一起擁向國電,每天車站上等候上車的隊伍都象蜿蜒回曲的長蛇。
超載的車輪在狂奔。
傷人、吵集、打架,甚至死人的事故在各個車站頻繁發生。
雖然時值隆冬,但所有的窗戶都被敞開。凜冽的寒風從窗外襲來。警察由於害怕國電也發生大慘案,不斷向國電發出警告,要防止人群擁擠發生傷亡事故。私營電車的車站,也擠滿了怒氣十足的人群。這種情況,就象一堆乾柴,星星之火也可燃起火焰。
國電方面則攻擊警察措施不力,自己毫無責任,警察的無能是造成現狀的主要原因。車站職員也滿膛牢騷,怒氣沖沖。形成濃厚的即將發生暴亂的氣氛。國電職工的腦海里,不斷浮現出燒毀車站、破壞列車的惡夢一樣的景象。
警察與警察之間,也頻頻發生口角。
警視廳警官的人數嚴重不足,主要配置在地下鐵道和國電,加上連日來的交通癱瘓,各企業都開出通勤車接送自己的職員。
擁擠的車隊鋪天蓋地面來,把都市內主要幹道遮蓋起來。
東京都就要發生一場大騷動了——每個人都有這樣的預感。
警方更加緊了對罪犯的搜查。投入最精銳的力量,組成頗為巨大的對大量殺人罪犯的搜索網路。他們發狂似地走街串巷,來回奔波。
對日本道路公團中職工的清洗。
追尋氰酸毒氣的來源。
調查罪犯在丸之內線攜帶紙袋上車時的目擊者。
對罪犯聲音的進一步搜尋。
對那些自稱是罪犯或罪犯舉報者打來了眾多電話進行分析鑒別。
所有這些交織成一股巨大的狂瀾,席捲著東京。
不僅如此,新幹線也許會成為罪犯的另一作案場所。新幹線的列車密閉性很高,如果不開窗戶,一旦他在此作案,乘客將會全部死亡。
其它各個城市也很危險。罪犯最先下手的目標是關門隧道,他並沒作出許諾第三次作案地點還在東京。
罪犯在沉默著。罪犯越是沉默,狂瀾越是兇猛。
2
從早晨開始舉行的內閣會議還在繼續。
會議已持續數日。
內閣成員臉上的表情毫無生氣。
早川首相尤其焦躁不安。幾天來,他急速衰老下去,臉上的皺紋更加深重。會議日復一日地進行著,卻毫無結論。
瑞士西瑪哈銀行、帳戶號碼118829085、50億元巨款存還是不存?
川崎官房長官一支接一支地抽著香煙。睡眠不足加上懊惱,使他皮膚更加黝黑。夾香煙的手指,不自主地微微顫動著,與其說是身體軟弱無力,倒不如說是心情的極度沮喪所致。
川崎最初曾經態度強硬地表明,如果屈服於罪犯,向瑞士銀行存入50億元,他將辭去官房長官的職務。
他曾想,如果屈服於罪犯,無異於親手破壞了法治國寧,殆誤了國家的百年大計。在國民意識中種下輕視法紀的禍根,導致右翼思想抬頭,將會帶來一個黑暗的時代。
——可是……
川崎這種堅強的信念,也徹底崩潰了。
最初是250人,這次是242人。共計492人的生命被無端殺戮。為此堅強的信念在492條生命面前競顯得那麼軟弱無力。
一想到今後還會有數百人的生命被奪去,他的心就會猛地萎縮起來。
「我,辭去官房長官的職務。」
在異常沉重的氣氛中,川崎終於發了言。
沒有人作出表示。
「進行沒有勝利可能的戰爭,我們是不明智的。對恐怖分子,或是意識形態的敵人交戰,我們都有辦法對付。我們的警察是優秀的,但這次的敵人我們看不見……」
川崎以細細的尾音結束了發言。
「官房長官即使辭職。也無濟於事。」
早川聲音低沉地說道。
「經濟癱瘓的徵兆已經出現,前所未有的交通阻塞正在發生。各個企業經營情況非常不妙,生活物品價濟急速上漲,流通機構也面臨癱瘓。更可怕的是,難以預料的暴亂事件隨時可能發生。……」
「……」
無人發言。
「我意已決。」
早川首相微低著頭,自言自語地說道。
「給瑞士銀行存入50億吧。雖說難以接受,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如果再繼續不斷地死人,就實在受不了了。」
老首相顯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怎麼能不難過呢?只是在6天以前,還斷然拒絕罪犯的要求,發出向罪犯挑戰的宣言。宣布全國進入非常時期,號召國民和政府共同與罪犯「浴直奮戰」。現在卻屈服於罪犯的威脅,而撤回宣言。失敗的苦惱深深折磨著早川。
首相的成信何在呢?
全體同僚也同樣威信掃地,強硬的態度頃刻間煙消雲散。
近五百人的死亡有什麼價值?在戰爭中,死去的何止幾萬、幾十萬。那是為了國家的利益而做出必要的犧牲。作為法治國家,為了維護法治的尊嚴,也應該向罪犯全面宣戰,那使數百人做出犧牲,也應在所不惜。雖然大家都想這樣說,但卻難以啟齒。正義面對現實,往往顯得軟弱無力。
堅持強硬態度是容易的。但是,這可能導致在下一次大選中敗北。交通集團已強硬地提出自己承擔50億元。財界必非常強烈地要求付出50億元。
社會輿論也急速地傾向於這種意見。
政府的失敗似乎已成定局。
「有什麼別的意見嗎……」早川環視大家詢問著。
無人回答。
「向罪犯屈服,除此沒有別的辦法了。」早川作出了決斷。
井上警察廳長官的視線,落到桌子上。
似乎自己的身體沉重得要沉陷於地下。首相的決斷已經作出,一二小時之後,就將發表屈服罪犯要求的聲明,繼而向銀行存入50億元。
犯人就會永遠在黑暗中消失。
一個時代終結了,這種感覺強烈地震撼著他。這是一個法治嚴厲的時代,取而代之的時代,是輕視法律時代。類似的犯罪行為還會發生。人人無視法律的威嚴,法作必然屈服於罪犯的威脅。
他將是在犯罪者面前曲膝折腰的第一個警察廳長官。
「官房長官的電話。」不斷打來的電話中,有—個是給川崎的。
川崎拿起電話。
「官房長官嗎?」話筒中傳出低沉的聲音。這聲音響起的瞬間,川崎的身體就難以自制地戰慄起來。這是使他想忘也難忘的那個人的聲音。
「是的。」
「聽得出我的聲音嗎?」
「聽得出。」
「那麼,聽好。政府可能對我的實力有些誤解。在這裡,我給你們的是最後通告。宣布撤回以前的要求。」
「撤回!」川崎的聲音就象悲嗚。
「是的,我已有別的要求了。」
「什麼要求。」
焦躁把川崎埋沒了。這裡的電話還沒裝上監聽裝置。
「是這樣,你們必須絕對滿足我的要求。你們沒有拒絕我的條件。也許你們也清楚這一點。」
「……」
川崎說不出話來。聽筒里那個男人低沉的聲音,在川崎的感覺中,有如磨房中磨盤之間擠壓出來的聲音,其中所包含的重壓,就要把自己壓垮。雖然罪犯提出收回50億元的要求,卻反而加劇了川崎的恐懼感。
全體閣僚都凝視著川崎。
「聽著,3天之內,必須釋放所有監獄在押的犯人。」
「喂!等等!你這小子是在正正經經地說話嗎?」
川崎怒吼起來。
「是在正經說話。」
那男人的聲音非常冷靜。
「這種要求,是可能的嗎?!」
「3天以內,10月18日夜裡12點是最後期限。到那時犯人得不到釋放,又會有大批的國民死在你的面前。」
「你等著瞧吧!」
「超越法律規範,不是你們慣用的手段嗎?」那男人冷冷地笑道,使人想起地獄中那陰森恐怖的笑聲。
「我對於釋放監獄里的犯人,毫無興趣。囚犯,自由這些問題我也全不關心。這只是對你們實施的懲罰。如果最初你們答應我的要求,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你們拒絕我的條件,應該得到報應。對於那些恐怖分子,你們百依百順,不僅付錢,還簽發護照。而對我的要求,你們卻視而不見。這麼公平嗎?失去了威嚴的法律,哪怕只有一次,也就象垃圾一樣。所以,你們應該答應我的條件。我這不是無理取鬧吧?在你們面前,法律早已名存實亡了。你們本來應該不怕犧牲,堅定地提出挑戰。向國外派遣自衛隊和警察,頂個屁用。最可恥的是放棄戰鬥。現在你們就象被姦汙的女人,威信掃地了。還是乖乖地照我的要求做吧,聽明白了嗎?」
「住嘴!」川崎大喝一聲。
「你是個卑鄙的膽小鬼!殺害婦女和孩子,有什麼……」
「沒什麼可說的。如果不照辦,那我就繼續下去,連你們這幫混蛋也在內!我的命令你們必須服從,沒挑戰的權力。我的獵物一定能夠得到。就這些了!」
電話被猛的掛斷了。
川崎手握著電話聽筒,好一會兒,才慢慢放下去。
臉上毫無血色的他,步履沉重地回到座位。
每一個人都盯著川崎。
「開放所有監獄。」
川崎痛苦地說出這幾個字。
「監獄——犯人——要求釋放?
早川的臉部不自主地抽搐著。
「期限是3天,也就是18日晚上12點前必須辦到!」
川崎的拳頭用力砸向桌面,上面的玻璃頓時破成碎片。
「來了這一手。」廣田幹事長聲音異常苦悶。
「決不允許!」
川崎瞪著早川,充血的雙眼裡憎惡的火焰在燃燒。
「首相,我要求立即召集國家公安委員會,向全國主要城市發布緊急狀態宣言。現在,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開放所有監獄,次不能答應這種要求!首相掌握著全部警察。目前,大量投入警察,阻止事態發展,是絕對必要的。還應該出動自衛隊來維持治安。罪犯提出打開所有監獄的要求,已使事態急轉直下。除了堅決戰鬥下去,別無他途。請把治安維持的任務交給自衛隊,我們立即動員全國警察的力量,消滅這隻凶很的豺狼!」
川崎聲音顫抖地說道。
「發布緊急狀態宣言,出動自衛隊?……」首相的聲音很微弱。
「如果不這樣決定,那麼請你辭去首相的職務!」
川崎咬牙切齒,憤怒使他難以自制,身體也隨之左右晃動。
「這個惡狼,竟然說超越法律是我們的慣用伎倆,我們沒有資格談論法律,還說法律已不復存在,只有服從他的命令。就象他強姦的女人,只能默然從命那樣——簡直可惡之至!我們決不能再忍耐了!」
憤怒使他的面孔扭曲變形。
3
緊急狀態宣言——非同一般的緊急狀態宣言。由首相申請,國家公安委員會批准發布了。
10月15日下午1點。
國家公安委員會成員被召集開會,首相提出請求授予發布緊急狀態宣言的權力。
下午3點。
早川首相的緊急狀態宣言發表了。東京、神奈川、大阪、愛知、福岡、兵庫、札幌等一都、一府、四縣、一市使限定第一批進入緊急狀態。隨著事態的推移,首相有權隨時向全國發布這一宣言。
使宣布進入緊急狀態的各地方自治區域的警察,都直接由首相管轄。通常,除了搜查罪犯,都、道、府、縣的警察不得進入其拉管轄區內進行警務活動。如果是到鄰縣鎮壓暴亂事件,必須事先請示該縣的公安委員會,未經批准,不能擅自行動。
緊急狀態宣言取消了這一限制。只要有首相的指令並在警察廳長官的指揮下,警察可以自由行動。
下午5點,根據《自衛隊法》第78條的規定,作出派請陸上自衛隊維持治安的決定。同時,根據這一法律的第80條規定,海上保安廳也被納入緊急狀態的統制之上。
下午6點。
內閣會議還在進行。
陸上自衛隊幕僚長、海上保安廳長官也參加了會議。
會議作出了一些具體的規定。
第一,決定緊急狀態宣言的有效時間,是直至罪犯被逮捕歸案之時。
第二,警察與治安維持工作的關係是,治安工作大部分任務由自衛隊承擔。地鐵、國電、列車以及其它警戒、治安工作由自自衛隊負責,警察將全力以赴投入對罪犯的搜捕。
第三,在宣布進入緊急狀態的地區禁止一切集會活動。
作出決定后,已接近深夜。
翌日,10月16日清晨。
早川首相發表電視講話,向全體國民通告事態的發展。
並宣布,對於罪犯無視法律提出的無理要求,不管付出多大犧牲,政府也決不屈服。
早川在電視中,又一次接受了罪犯的挑戰。
他的表情,緊張而激奮。這與拒絕付出50億元的要求不同,是拒絕開放所有監獄的要求,顯然會得到國民的絕對支持。老首相的臉上也有了血色。
自衛隊出動維持治安,使他有了些安全感。罪犯也許不可能隨意大量殺人了。想到這裡,他情緒高昂了一些。
清晨,自衛隊從東京的市中心出動了。在練馬和朝霞駐紮的東部方面第一師團的9000人,魯道步兵連隊的6000人也已出動。在群馬縣駐紮的第十二師團正向橫濱市出動並展開。
大服、愛知、兵庫等中部方面軍的第三、第十、第十三師團也在向指定位置展開。
札幌的北部方面軍和福岡的西部方面軍,已經在指定位置展開。
警察和自衛隊過去曾進行過維持治安方面的合同演練,在聯絡、後方支援、物資補給、鎮壓暴動等方面,配合默契。關鍵時刻,可按預定計劃迅速配合行動。
海上保安廳也已封鎖了各城市的海岸線。
在野黨沒有就此事攻擊政府。過去凡出動自衛隊執行任務,都會引起朝野上下群起而攻之。而此次卻是鴉雀無聲,毫無動靜。
從清晨開始,自衛隊就控制了各個交通要道,並對乘坐地鐵的人們攜帶的物品進行徹底檢查。
國電乘客的攜帶物品雖不予檢查,但也組織力量對聚集在車站的人群進行管制。
人群中不滿的呼聲迭起,但卻很少有人到地鐵去乘車。即使自衛隊進行嚴格的攜帶物品的檢查,人們的恐怖心理依然無法消除。罪犯潛入車廂或地下投放氰酸毒氣的可怕景象,幽靈一樣在人們心頭遊盪。
傳說中的罪犯對地下建築物心懷仇恨的消息,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人們似乎都患了封閉場所恐怖症。
因此,國電的車站上,乘客雲集。過去,管理車站的工作人員和警察對乘客還算客氣,而自衛隊卻嚴厲得多。
開始,人們是以好奇的目光看著身穿作戰服裝的自衛隊員,比較順從地接受管理。時間一長,就忍受不了那種嚴厲徹底的管理方式了,不滿的情緒日益增長。
新宿車站的情況最為突出。
新宿站除交通集團的地鐵外,還有三家私營鐵路。還有山手線、中央線、京武線等等,私營鐵路的面武新宿線在這裡與地鐵相連。
每天上下車的乘客達260萬人。
這是日本最為混亂的一個車站。
過去,每天早晨上班人流高峰時間,其混亂局面令人擔憂。而地下鐵道被人們敬而遠之以後,這裡寬敞的地鐵車站已人跡了了。而西口的地下廣場一帶,人們卻蜂擁面至,所有的場所都擠滿了人群。
丸之內線的慘案發生后,每天的情況都差不多,但今天早上卻發生了與昨天以前截然不同的情況。
西口廣場角笞大街到新宿三丁目一線的地道出入口,都由自衛隊進行管制。
這裡都是地下街道,自衛隊按照指令,不允許人群停滯在通往新宿車站的地下街道內。因為萬一那裡出現氰酸毒氣,將會發生數萬人喪生的不堪設想的大慘案。
管制部隊通過無線電台與新宿指揮中心聯繫,接受指令,嚴格控制進入地下街道的人數。
因此,人群擁至伊勢丹前的明治大道、角笞大道、西口廣場、南口的甲卅街道一帶,充滿了街道的人群,摩肩接踵,移動起來都十分困難。
上午10點。
人群中間不時發出不滿的怨言。
人們都想早一點擠上公共汽車,準時上班,才能獲得上司的讚賞,這是勤勉的日本人的習慣。
擁擠之中,人們都聲載道。
有的人抱都政府無能,一名罪犯就攪和得秩序大亂,進入緊急狀態,簡直是丟人現眼。有的人埋怨警察無能。這種情緒又指向實行嚴格管制的自衛隊。這股怨恨終於釀成大禍。
開始,幾個男人在西口廣場與自衛隊員發生口角,一名中年男子為了通過地下街道,用身體衝撞了自衛隊員。這是發生在小田吉百貨商場與國鐵的共用入口處。
自衛隊法有規定,在維持治安的場合可以攜帶武器。是否使用手中武器由自衛隊員根據實際情況作出判斷,不受其它限制。
然而,這次出動維持治安情況不同於往常,所以都未攜帶武器。
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那個中年男子向自衛隊員衝撞過去。此時,有200多名自衛隊員並排遮擋著街道。被衝撞的自衛隊員出於自衛也向那個中年男子衝撞過去。
那個男子倒向人群。
「為什麼這樣野蠻?」有人大喊一聲。
「自衛隊員也不能蠻不講理!」
「吵什麼,管制必須服從!」
自衛隊員反唇相譏。
「滾開!一群蠢貨!」那個男人衝過來大罵出口。
大概認為對手是自衛隊員,不會輕易捲入暴力爭端,人群中有人摩拳擦掌。
暴動的直接原因,往往是這種瞧不起自衛隊員的情緒。
聽到人們罵自己是「蠢貨」,自衛隊員們怒形於色,儘管沒有攜帶武器,但自衛隊在維持治安的行動中,卻被授予比警察權力還大的強權。
衝上來的那個男子被他們放倒在地。
事態急驟惡化,一發不可收拾,後面的人們聽到前面憤怒的吵罵聲,想知道個究竟,開始朝前擠去。
人群的壓力越來越大。
被自衛隊員制伏在地的男子恰好被人群踩在腳下。前面的人群無法抗拒背後的巨大壓力,不得不同自衛隊員發生正面衝突。
「踩著人啦!」人群中發出慘叫。但是巨大的人流形成的壓力勢不可擋。後面還有人大喊著「往前沖啊!」
「不許退卻,要頂住!」自衛隊指揮官大聲命令道。
人群與自衛隊激烈衝突起來。
強悍的自衛隊員一出手,就把前面的幾十人打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人,立刻被後面衝上來的人踩在腳下。
衝突愈演愈烈,毆鬥使人群更加密集,人群與自衛隊員打成一團,難解難分。
怒罵聲、慘叫聲震耳欲聾,巨大的人群艱難而可怕地搖動著。
4
人群移動的壓力無法抗拒。這是數千人滾成的人團,恰似火山的噴發,溶岩的流動,一步一步向前移動。在這樣巨大的壓力面前,200名自衛隊員無法抗拒。
指揮官不得已命令撤退。然而已經晚了。此時自衛從員們已被人群吞沒。但是,人們的目的並不在於打自衛隊員。吞沒了自衛從員的防線后,人群爭先恐後地擠向入口。頓時,京五、小田急、國鐵等三家共用的車站大廳就被人流所溢滿。
車站的工作人員早已逃之夭夭。
自衛隊員也不見蹤影。
溢滿人流的車站又捲起狂喊亂叫的漩渦。衣服撕裂的女人,踩掉了皮鞋的男人比比皆是。擠掉的眼鏡、皮包遍地可見,被踩傷的男人和女人不住地慘叫、呻吟著。
人流湧向地下廣場,背後的壓力形成巨大的洪流使每個進入廣場的人在劫難逃,在入口的台階上,被踩倒在地的無數男女再也沒能站立起來。
人群似乎不是在邁步前進。成百上千的人聚合在一起,形成巨大能量,每個個體都象是懸浮在這個龐大空間之中,隨著空間的運轉而移動。
地下廣場里充滿的人群,象巨大的漩渦在呼嘯翻卷。
地下商場街的各個商店覺察到危險之後,立即放下商店的金屬柵門,但根本無濟於事。在巨大漩渦的搖動下,很快象飴糖一樣扭曲,旋即彈飛出去。
柵門被毀壞的聲音在人群中的慘叫聲中也消失殆盡。
人群立刻變成了暴徒,開始掠奪商品。
這僅僅是發生在瞬間的事情,所有地下商店傾刻全部被洗劫一空。
新宿防災中心面對暴亂,束手無策,只好向自衛隊求援。
在新宿站附近駐紮的東部方面軍第一師團的600人是被派遣來加強新宿三丁目到角笞、西口各要衝的防衛的。
接到新宿防災中心的求援后,自衛隊立即撤出原來的防區,向西口地下廣場增援過來,執行剛剛下達的集合全部人員、鎮壓暴亂的指令。
地下街道入口處的管制被衝破后,暴亂向西口廣場擴散的消息一經傳開,立刻引起連鎖反應,百貨公司一帶的暴亂也發生了。
暴亂的人群從各個入口處湧入人地道。地道內歌舞伎町與一條商業大街相連。情報表明暴徒已開始襲擊商店。
人群在狂奔著,從西口廣場湧來的人流與地道內的人流匯成一股洶湧的惡浪。
砸毀商店櫥窗鐵門的巨響,人們的慘叫和吵鬧形成巨大的轟鳴聲。在這轟鳴聲中,道路兩側的商店被強行打開。皮鞋、皮包、衣服——商店裡所有商品都被人們抱了出來。
誰也沒有注意,在這些物品當中,有4個很大的陶壺。
它們被碰到地下,立即破碎了。
其中的液體流了出來,飄逸出一股甜酸的氣味兒。
流出的液體與由於人群的摩擦而產生的高溫空氣一接觸,立即氣化了。
液體氣化后10秒鐘左右,幾十名男女拚命抓撓著自己的喉管倒地斃命。死去的人們一個接一個倒下去,猶如從一輻畫面上突然消失一樣,哼都沒有哼一聲。
「氰酸毒氣!」
絕望的呼喊響了起來。此時數百名男女已死於非命。剛剛反應過來的人群,立刻拚命四處逃竄。
然而,背後人流的壓力卻無法抗拒,驚悸的人們寸步難行。
當「氰酸毒氣」的呼喊傳到後面的人群中時,已有數千名犧牲者嗚呼哀哉了。
屍積如山。
不少人吸入氰酸毒氣后,神智昏迷,跌倒后被人流踩踏而死。
一些掙扎著爬上階梯的人,也窒息而亡。
下午1點,受害者的人數發表了。
死亡2200餘人。
重傷900餘人。
準確數字尚未統計出來。
地道內所有的商店全部被搗毀和洗劫。
鳴島小菊和神谷玄二郎趕到慘案現場,已是上午1l點半。
氰酸毒氣已全都氣化,被排出地道。
鳴島小菊踏過死者的屍體,搜索著氰酸毒氣隱藏的現場。屍體成堆,簡直寸步難行。他無暇顧及那麼多了,只好在屍體上踩過。
盛氰酸液體的陶壺很快被查明,殘片上還遺留著毒氣的臭味。而且,在陳列陶壺的櫥窗里,找到了還在運轉的定時爆破裝置。
鳴島迅速切斷了定時裝置。
這是新宿的S百貨商場的一個櫥窗,用於裝飾陳列秋末冬初流行商品的。
鳴島和神谷帶著爆破置,急忙趕到地下街道管理事務所。
鳴島分折了這個裝置,發現定時器索定的起爆時間,是後天中午。而毒氣釋放時間比預定時間大大提前了。
是這場突然暴發的混亂,打亂了罪犯的計劃。
——難得的機會。
鳴島猛然想到,這一機會也許能決定勝敗。罪犯的失算會使他精神上產生動搖。堅固的大堤,潰於蟻穴。意料之外的誤差,將給罪犯自身的忍耐力蒙上不吉利的陰影。
鳴島的腦海里浮現出那個罪犯的形象。雖然他並未見過罪犯的真實面目。就象在黑夜中發現了鬼影一樣,抓住了他的蹤跡。
那個鬼影象幽靈一樣晃動著。
鬼影的真實面目就要暴露了。
鳴島的胸中進出一個念頭:一定要抓住他,然後把他吊起來示眾。
管理事務所頓時變得象個戰場。
「閃開,聽到了嗎?」
鳴島和神谷向圍觀的人大吼著。
「警察!不是事務所的人都快走開!」
新聞記者們還在搶著打電話。鳴島朝他們怒斥著:「快滾開,不然不客氣了!」
大家看到這兩個怒氣沖沖的警察,慌不迭地跑開了。
「誰是管這櫥窗的?」
鳴島雙眼象要噴出火焰。
「是我。」一個老頭怯怯地回答道。
「S公司的櫥窗,是什麼時間,什麼人來設計的!」
「請看帳簿。」
那老頭家離弦的箭一樣跑向桌邊。
「2天前——10月14號,電話是百貨公司打來的。」
老頭邊說邊伸著脖子喘著粗氣。
「電話內容是什麼?」
鳴島追問著。
「對了,當時是中午……」
老人不斷吞著口水,一邊回憶當時的情況。
電話是當天中午吃飯時,S公司宣傳部打來的。意思是通知他們要變換櫥窗設計。他告訴對方說「明白了」。
以往,各商店的櫥窗設計進行更換,只要打電話告訴管理事務所一聲就行了。然後請有關設計公司去辦。管理事務所不一定去盯著。
鳴島聽完老頭的回憶,馬上扭身離開了事務所。神谷同時也走了出來。
5
東京都的急救車、警車立即趕到新宿車站附近。擠滿了大街小巷。
警察布滿了街頭。
鳴島小菊和神谷玄二郎迅速趕到S百貨公司。
在暴亂髮生時,S百貨公司也關閉了商店大門。只有宣傳部的人留在那裡。
負責櫥窗設計工作的是叫平田的男職員。他聽到氰酸毒氣是放置在S百貨公司櫥窗里時,頓時嚇得面如菜色。
「可是,那個櫥窗……」平田哆哆嗦嗦地回答。
S百貨公司在地下街道的櫥窗大概是兩個月以前更換的。櫥窗陳列要根據季節的變化而更換。然而,目前還不到更換的季節。
「是真的這樣嗎?」
「是真的,好象沒有打過電話。」
「哪家公司負責你們的櫥窗設計?」
「是涉谷的阿瑪諾設計室。」
平田找出阿瑪諾設計室的名片。
鳴島立即打電話給阿瑪諾設計室,詢問了有關情況后,放下電話。
阿瑪諾設計室答覆說,沒有接受過設計更換櫥窗的任務。
鳴島和神谷出了百貨公司。
「終於有了一些線索。」神谷和鳴島並肩走著。
「也許是這樣。」
現在,抓住罪犯有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鳴島心想。再細心的犯人,連續三次作案也會犯有決定性的錯誤。他肯定是冒充成櫥窗設計的人員,把氰酸毒氣放入櫥窗的。
然而他工作時不可能不被人看見,因此一定有人見過這個人。
——黑色的疑團被解開了。
鳴島想。
「這裡有點問題。」神谷沉思著說。
「什麼問題?」
「罪犯應該不只一個。否則的話,根本無法更換櫥窗。」
「對。」
鳴島也有同感。櫥窗的玻璃很大,而且還要把陳列品取進取出,再加上裝飾架,還有盛氰酸的容器等等。完成這項工作必須幾個人一起干。
罪犯是殘忍的,又是很不正常的人。目前的搜查只把事犯看成單獨一人,還有把罪犯看成是有組織的團伙,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的性格異常的罪犯共同作案。
雖然這個人有化學知識,受過高等教育,但也屬於精神異常的範疇。
然而,目前發現氰酸毒氣隱藏在櫥窗里,過去的推測就不能成立了。
——罪犯有一伙人。
這個事實,使人毛骨悚然。單獨的精神異常者進行犯罪活動,不管他的行為多麼恐怖、殘忍。對手只是一個狂人,似乎還有些無所謂。
可是,由許多人經過周密策劃,而後進行的犯罪活動,就使人感到異常恐懼,不寒而慄。他們已隨意殺了近3000人。從他們的作案過程來看,罪犯並沒有什麼精神異常的表現。
如果是精神異常者,他們不可能那麼協調地實施作案計劃,不斷重演冷酷無比的殺人暴行。
「這真是個狂人的王國。」
神谷語氣沉重地說。
「狂人的王國……」
大步向前走著的鳴島,自言自語著。
罪犯如果是單獨行動,那麼早先提出往銀行存入50億元,然後又要求開放所有監獄,其反覆多變還可以說得通。
但是,要是他們是一伙人,經過周密計劃而進行犯罪活動,不斷變化要求的目的是什麼呢?
「喂喂!」
一輛警察巡邏車停在他的面前,一個高個子男人下了車。
「有什麼新發現嗎?」
這是公安特別搜查班的石舟警視長,他用敏銳的目光望著鳴島和神谷。
「有。」鳴島答道。「您的警車能借用一下嗎?」
「可以,用吧。」石舟的表情有些憂鬱。
車子向涉谷方向開去。
在車裡,鳴島向石舟介紹著發現的情況。石舟默默地想著那個爆破裝置。
聽完情況介紹。石舟拿起無線電對講機,呼喚了警視廳刑事部長,請求立即查清全部與櫥窗設計有關係的人員。
「罪犯很可能是櫥窗陳列設計人員或與這類人員有關係。曾有人打電話通知地下街道管理事務所。要求更換百貨公司櫥窗。要更換櫥窗,就要有服裝、藝術等必要的知識。否則是幹不了的。」
石舟判斷著。
總算是有了罪犯的蹤影的線索,他的心稍微安然了些。罪犯兩次作案,無端殺戮了將近500人,而且隱藏的毫無蹤影。警察在這種情況下的焦躁心情是可以想象的。
本來,是石舟自己帶領的這個班分工負責逮捕罪犯的任務。一旦發現他的蹤影,立即跟蹤追擊,抓住罪犯,公安特別搜查班對於追蹤犯人有別人所沒有的靈敏嗅覺。這些搜查隊員都是一騎當關的勇士。
可是,現在卻不得不改變計劃。要將罪犯逮捕歸案還有一段迂迴曲折的道路,罪犯也會知道自己的蹤影已經暴露了一部分。很可能要下更大的賭注,孤注一擲。
因此,必須動員警察全力投入破案。
車子來到廚瑪諾設計室所在的涉谷區道玄坂停下來。
負責人名叫天野禎二,是個30歲上下的男子。他正等待警車的到來。
「2天前的夜裡,到地下街道去更換百貨公司櫥窗設計室我已了解清楚了。」天野興奮的臉上放光。
「是嗎?哪一個?」
鳴島的呼吸猛地加快了。
「阿多設計室。」
「阿多設計室?在什麼地方?」
「在杉並區。」
天野打開已了解清楚的地址。
「你怎麼查清的?」
鳴島的表情陰鬱,黑暗中他的雙眸放出異樣的光。神谷和石舟默不作聲,好象獵物被獵犬發現了一樣,鳴島渾身充滿了投入拼搏的渴望。
這個智勇雙全的男子漢,在特別搜查班裡從來都是擔負主要角色。他的缺點是有時過於急躁,一旦行動起來后難以自制。他天生有一種瘋狂的潛質。這次他發誓要親手殺了這伙罪犯,鑽心刻骨的憎惡,使他的雙眸越發凝重。
「刑事部先生來過電話后。才知道出了大事……」
天野趕忙說。
新宿地下街道的大慘劇,他是從電視里得知的。他一直在看電視。鳴島打來電話后,他了解氰酸毒氣就是放置在與本公司有聯繫的S百貨公司地下街道的櫥窗里,如晴天霹靂。
他立刻給同事們掛了電話。這些同事們也都互通了電話。從事櫥窗裝飾設計的大小無數家設計室,紛紛卷進激動的漩渦,議論紛紛起來。
不久,天野的一個同事恩田行友打來了電話。說他曾親眼看到過更換百貨公司地下商店櫥窗的人。
鳴島從阿瑪諾設計室走了出來。
汽車引擎發動起來了。
「畜生!」鳴島低聲罵了一句,再沒有說什麼。
石舟和神谷也默不作聲。他們胸中充滿了深重的緊迫感和苦惱。不想多談一句話。
慘無人道地殺戳了3000人,有史以來少見的殺人惡魔,已經出現在眼前。
在抓到他的前夕,沒有必要再多說什麼了。他們三人此刻象猛虎一般,向獵物一寸一寸地逼近,隨時會猛撲上去。
警車呼嘯地狂奔著,車外的街道一閃而過。
恩田行友的工作地點也在涉谷區。他已在那裡等待著警車。他看上去有30來歲,身體瘦小。
「說吧。」鳴島迫不及待地問道。
「那天晚上,就是10月14日晚上。」恩田激動的聲音有些顫抖。
那天晚上,恩田到歌舞伎町喝酒。10點多鐘,他通過地下街道,去車站上車回家。
途中,他忽然停住腳步。原來是有人在更換櫥窗。別的同行的工作情況引起了他的職業興趣。但他停下腳步,還有點其他理由。
有三個男人在更換百貨公司的櫥窗。這是三個中年男子,其中一個戴的是一頂貝雷帽。
三個人正在工作。旁邊一個乞丐過來向他們乞討。恩田停下腳步,下意識地看著他們。乞丐伸出污黑的手乞討著,胸前伎著一個布袋,布袋也骯髒不堪。他在討一支煙抽。
這三個同行就會發火的,恩田心想。可出乎意料,其中一個取出香煙,似乎是美國製造的名牌煙,還是沒開封的。他隨手就把一包香煙扔給了那個乞丐。
恩田對眼前的情景大為詫異。他邊走邊想著,通常人們對乞丐總是揮手怒斥,最多給一支香煙也就不錯了,而他卻把沒有開封的名牌煙送給乞丐。這包美國煙少說也值260日元。這個男人真是不可理喻。
不知為什麼,他又反身往回走去。
回到剛才的地點時,那個乞丐正在他的旁邊抽著香煙。
「他們是阿多設計室的人嗎?」
「是的,他們站在高凳上,有用紅漆寫的阿多設計室的名字。」
「那幾個男人你見過嗎?」
「我知道阿多設計室的名字,但沒見過這幾個人。」
「他們有什麼特徵?」
「他們都是中年人……」
他回憶說,其中一個戴的是貝雷帽,另外兩人記不清了。給那個乞丐香煙的,就是那個戴貝雷帽的男人。
另外,三個人都不胖不瘦,中等身材。其他想不起來了。
「他們手裡拿什麼東西了嗎?」
鳴島敏銳的眼睛盯著恩田問。
「似乎有螺絲刀……」
恩田望著天空回憶道。
「幾件小器具、小油漆罐、腳凳、三把大陶壺,還有兩個箱子,象是裝服裝是——我記得就這麼多。」
恩田的目光收了回來。
6
阿多設計室在高圓車寺車站附近。
鳴島小菊、神谷玄二郎、石舟警視長三人步行向設計室走去。
他們各自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槍,把飽含著仇恨的子彈裝入彈倉。這是可以連發的自動手槍。
「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輕易開槍。」石舟命令道。
要用手腳擊敗罪犯。因為必須抓住他們,處以絞刑。一槍結果了他們,對他們這樣的罪犯,是太慈悲了。
阿多設計室大門緊閉著。
鳴島把住前門,神谷迂迴到後門,石舟站在離他們稍遠的地方。
門被鎖著,裡面好象沒有人。
鳴島拿出手槍,用槍柄敲碎了門上的玻璃,撬開了前門。
房子分為裡外間,裡面象是辦公室,外面象是操作間。操作間里雜亂地放著描圖的畫報。正在製作中的圖片、腳凳、梯子、顏料瓶、機械工具等等。
神谷和石舟走進房間。
鳴島仔細觀察了房間的各個角落,搜索著與氰酸毒氣有關的線索。象地下街道打破的那種陶壺,或是氰酸液體的氣味什麼的。
但是卻什麼也沒發現。
連天花板的各個部位都用敏銳的眼睛搜尋了幾遍,也沒發現什麼。
神谷走出了房間。過了一會兒,又轉了回來。
「鄰居介紹,今天是工休日,他們可能去郊遊了。」
「快來呀!」石舟在辦公室里喊道。鳴島和神谷趕緊來到辦公室。
石舟的手裡正翻著幾個小本子。
「新宿的地下街道里有導遊所吧?」石舟用冷峻的目光看著鳴島和神谷。」
「有。」
鳴島答道。他記得那裡夜間雖然沒有人,但那種小冊子還是可以取用的。在慘案發生前一直是這樣。
石舟沒說話,他拿起話話。跟這幾本小冊子上推薦的旅館聯繫。
撥了三個旅館以後,石舟放回了聽筒。
「在蓼科的楓庄旅館,有一行七人在今天早上住了進去。」
「七人?」
「對。」
「請要求出動直升飛機。」
鳴島說完坐在椅子上。
從辦公室的玻璃門看過去,操作室里有一個腳凳,凳腿上有「阿多設計室」的字樣。
石舟打電話呼叫警察廳請求派出直升飛機。
「真是奇怪。」神谷一扭身坐在桌子上。
「是有點奇怪。」石舟取出香煙。如果那伙罪犯就隱藏在阿多設計室里,他們能毫無顧忌地使用寫有「阿多設計室」名稱的腳凳嗎?那樣的話,他們豈不是太蠢了嗎?
「那個乞丐。」鳴島突然開口說道。
「是否清新宿警察署調查一下那個乞丐,把乞丐和恩田行友記憶的情況綜合起來,就能大概勾勒出罪犯的形象。請石舟君去一下吧?我飛到蓼科查查。」
「不,我也去蓼科吧。乞丐讓他們去找。」
石舟拿起了電話。
阿多設計室的7個人究竟是不是罪犯,必須親自去調查。鳴島心想。完全靠主觀推測很難弄清事實。在警車中石舟說的有道理。這伙罪犯與櫥窗設計肯定有一定關係。因此出於職業興趣,恩田注意了他們工作的情況,也並沒有什麼奇怪。
「必須親自去調查一下。」
「出發吧,直升飛機要降落在附近那個小學校里。」
石舟站起來說道。
三個人從阿多設計空出來,默不作聲地走著。
一邊走著,鳴島的腦海里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那是三個黑影,三個遮住了面部的黑影。忽然他看出那三個黑影還在陰暗的角落裡嘲笑著他們。
在小學校的校園裡,他們等待著直升飛機的到來。
直升飛機飛來的時候,鳴島腦海里那三個黑影嘲笑他們的情景還在縈迴著。
罪犯毫無顧忌地用寫著阿多設計室名稱的腳凳作案,這是在向我們挑戰。意思好象是:給你們留下點證據,你們也查不出來,只能讓你們認識一下我們這些人的風度和膽量。這是對手忙腳亂的警察的嘲諷。
直升飛機飛了過來。
新宿警察署接到石舟警視長的請求后,發出了全體偵察員尋找那個乞丐的指令。
偵察員們以新宿車站為中心,搜尋著那個乞丐。
可是,不久又收到中止搜尋的指令。
原來乞丐已經死了。
新宿警署昨天晚上值班的偵察員介紹說,那個乞丐的屍體,是今天早上天還沒亮的時候,在西大久保公園裡發現的。橫穿公園的行人發現了屍體后,立即報告了歌舞伎町值班的警察。
乞丐的身體象蝦一樣蜷曲著,是吐血而死的。屍體已經完全僵硬了,看來已經死了很長時間了。
似乎是吃了什麼有毒的食物致死的。
乞丐的死亡,存在被害的可能性。必須立即解剖分析。於是,屍體運往東京都監察醫院。
警視廳立即向監察醫院打電話,對乞丐的解剖結果剛剛作出。
鋅化鉀中毒死亡。
這是醫院的答覆。在死者的胃裡,還殘留著未被消化的香腸。在屍體近旁,找到了一個空威士忌酒瓶。可能是食物中被摻入了氰酸鉀。經過分析推斷,死亡的時間應該在昨天夜裡11點前後。
氰酸殺人案件的消息傳來,新宿警署立刻沸騰起來。
石舟警視長告訴大家,這個乞丐是罪犯作案的目擊者。
罪犯在更換櫥窗時,這個乞丐糾纏住他們,非要向他們要香煙不可。過路的人看到了這個情況。罪犯們是不願意引人注目的,因此便給了他一包香煙,免得他老糾纏不休。
後來,罪犯們心虛了。因為從這裡走過的人可能不會記得他們的相貌,但對乞丐討香煙卻會留下印象,記得起他們的一些特徵。
之後,他們醒悟到這個乞丐的證詞會對他們構成危險,因而開始到處尋找這個乞丐。
次日晚上,他們在西大久保公園裡發現了這個乞丐,送給他一些香腸和一瓶威士忌。
警察們群情激奮。
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全體人員,全部投入西大久保周圍地帶。
鑒定課全體人員也全部投人破案工作。
不但從威士忌瓶中,化驗出了鋅化鉀,而且還查出了幾個指紋。偵察員們開始了徹底的偵破階段。
10月16日,下午3點。
新宿仍然混亂之極,近3000多名死傷者的搬運工作還在進行。警車、急救車、自衛隊輸送車淹沒了大街小巷。屍體由自衛隊輸送車運走。一般車輛完全禁止通行。
電視、廣播不斷地報道著這一重大慘案的現場情況。
在這超乎尋常的混亂中,警察們正在對這些殺人狂展開緊緊的追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