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傑森·伯恩,胡狼的弟兄(3)
伯恩從地板上爬到支離破碎的門前,悄無聲息地摸過門口,隨即站起身奔進起居室。房間另一頭有兩扇落地窗,通向門外的一個院子;他記得先前跟警衛在一起的時候,曾看到房子南邊的草坪上擺著白色的鍛鐵桌椅。他擰開把手悄悄溜出去,從腰間抽出自動手槍,關上右邊的落地窗,然後蹲下身朝草坪邊緣的灌木叢走去。他必須快速行動。這不僅是因為有第三條人命危在旦夕,第三個不相干的人可能毫無必要地死去,而且是因為那個殺手也許就是他了解新梅杜莎罪行的捷徑;這些罪行就是他引誘「胡狼」的釣餌!得轉移殺手的注意力,把他引向一個地方,踏入陷阱……信號火炬——他來馬納薩斯時帶的裝備之一。那兩根應急「蠟燭」裝在他褲子左邊的后袋裡,各長十五厘米,發出的光亮幾公里之外都能看見;如果把兩根信號火炬一起點燃,再分開擺放,它們就會像兩盞探照燈一樣把斯韋恩將軍的莊園照得通明。一根扔到南面的車道,另一根扔到狗舍旁邊,也許還能把被麻翻的狗弄醒,把它們搞糊塗,激怒它們——動手吧!趕快!
伯恩爬過草坪,眼睛掃視著四周,心想那個潛行的殺手不知藏在哪裡,卡克特斯招來幫忙的無辜兄弟不知怎樣才能躲開他的追殺。一個是精於此道的老手,另一個則完全沒有經驗,伯恩決不能讓後者白白送命。
有動靜了!他給發現了!他的兩旁響起嗖嗖兩聲輕響,那是從裝了消聲器的手槍里射出的子彈。他爬到平整的U形車道南側的那一條路上,急步穿過路面,衝進了樹叢。他從口袋裡拽出一根信號火炬,放下槍,啪地捻亮打火機點燃了引線,然後把哧哧作響的信號火炬朝右邊擲去。它掉在了路上;再過幾秒鐘,它就會噴出炫目的火焰。他在松樹下轉向左邊,朝莊園的後方跑去,一手拿著打火機和第二根信號火炬,另一隻手握著自動手槍。他現在處於和狗舍並排的位置上;路上的信號火炬猛地燃燒起來,噴吐出藍白色的火焰。他點著第二根信號火炬往外一扔,只見它翻翻滾滾地划著弧線飛出三四十米開外,落在了狗舍的前面。他等待著。
第二根信號火炬也猛地噴出了火焰,兩團刺眼的白光詭異地照亮了莊園南邊的房子和庭院。三條狗嗚嗚咽咽地叫起來,然後又有氣無力地試著嗥了幾聲;很快它們迷惑而憤怒的吠叫就會給聽見。有個影子。靠在白房子西側的那堵牆上——影子動了起來,正好被靠近狗舍和房子的那根信號火炬發出的光芒照個正著。那影子猛地衝進灌木叢的隱蔽處蹲伏下來,雖然一動不動,卻在樹叢的剪影之中凸顯了出來。那到底是殺手,還是殺手追逐的目標——卡克特斯招來的最後一個「兄弟」?……只有一個辦法才能搞清楚。如果是前者,而那傢伙的槍法又不錯,那麼這一招就算不上什麼最佳策略;不過,它仍舊是最快的辦法。
伯恩從低矮的灌木叢中躍起身,整個人全暴露在外面。他大聲嚷嚷著,作勢要往右邊沖;可在最後的一刻,他卻使勁把腳跺進鬆軟的泥土裡,猛地一擰身朝左奔去。「往小木屋跑!」他大吼。他的行動得到了回應。又是噗噗兩聲,空中飛來兩顆子彈,把伯恩右邊的地面打得泥土直濺。殺手挺厲害;也許還算不上頂級高手,不過已經夠好的了。點三五七口徑的左輪能裝六發子彈;殺手已經打了五發,可他來不及往打空的轉輪里填子彈。再想個法子——快點!
突然間冒出了另一個人影;一個男人跑到了路上,朝弗拉納根那間小木屋的後方狂奔。他暴露在外面——他很可能被打死!
「這邊,混蛋!」伯恩高喊著跳起身,用自動手槍朝房子邊上的灌木叢胡亂射擊。隨即他又得到了一次回應,這正是他所希望的。噗地一聲,一顆子彈破空而來,然後就沒動靜了。殺手沒有重新裝填!也許他已經沒子彈了——無論如何,他要殺的主要目標現在佔據著優勢。伯恩快步奔出灌木叢,穿過草坪從兩枚信號火炬發出的強光之間跑了過去;那群狗漸漸蘇醒過來,嗥叫聲和要發出攻擊的低沉吼聲越來越響。從灌木叢中跑出來的殺手逃到了路上,在陰影之中向著前門狂奔。這混蛋跑不掉了,伯恩心裡有數。大門是鎖著的,這個梅杜莎已成瓮中之鱉。伯恩大吼:「你跑不出去的,蛇發女!省省吧你——」
噗地一聲,又是一記輕響。那傢伙一邊跑一邊又裝上了子彈!伯恩舉槍開火,殺手一跤摔倒在路上。就在他倒下的同時,夜空中片刻的沉寂又被一台急速旋轉的大馬力引擎的轟鳴聲撕裂了,一輛車沿著莊園外的道路疾駛而來,閃爍的紅藍兩色燈游標志著那是輛警車。警察!警報器肯定是和馬薩諸塞州的警察局總部連在一起的,這一點伯恩根本就沒想到;他本以為與梅杜莎有關的地方決不可能採取這種手段。這不合邏輯;安全措施都是在內部;蛇發女不可能允許外部力量介入。其他人進來之後會發現許多情況,有許多情況需要保守秘密——這兒可是座墳場!
殺手在路上痛苦地蠕動著,一下又一下翻身朝路邊的松樹林滾去。他手裡緊緊攥著個什麼東西。伯恩朝他走去,這時大門外的巡邏車裡下來了兩個警察。他抬起腳往那人身上猛踢,迫使殺手鬆開緊攥著的不知什麼東西,然後彎下腰把它撿了起來。那是本皮子封面的書,是整套書里的一冊,就像狄更斯或薩克雷著作中的一卷。書上印著凸起的金色字母,看來主要是為了展示,而不是讓人閱讀。簡直是荒唐!隨後他翻開了書頁,才意識到這根本就不荒唐。書裡頭什麼也沒印,空白紙上全是潦草的手寫記錄。這是一本日記,是本賬冊!
不能讓警察進來!這會兒尤其不行。他和康克林窺探到了梅杜莎的秘密,這事他既不能讓梅杜莎看破,也不能讓警察發現。他手裡拿著的皮面書絕對不能暴露在官方面前!「胡狼」是最要緊的。他必須把他們支走!
「先生,我們接到了報警。」一位幹練的中年巡警拖長了聲音,邊說邊朝格柵鐵門走來,身旁跟著個比較年輕的搭檔,「總部說報警的那人緊張得要命。我們是來響應的,不過我跟調度說了,這地方以前也搞過不少挺瘋狂的聚會呢。我沒批評的意思啊,先生。咱們大家誰都想偶爾快活一把,對不對?」
「一點兒也沒錯,警官。」伯恩回答說。他竭力控制著胸口因劇烈起伏而感到的刺痛,眼光朝受傷的殺手那邊一瞥——他不見了!「剛才有一陣子電力不足,不知怎麼影響到了電話線。」
「常有的事,」年輕巡警證實了他的話,「突然下陣暴雨啊、大夏天打閃電啊。總有一天他們得把電線全埋到地底下去。我爸媽有座房子——」
「關鍵是,」伯恩打斷了他,「一切都在恢復正常。你能看到吧,屋裡有些燈又亮起來了。」
「那兩個信號火炬太刺眼,我啥也看不見。」年輕警察說。
「將軍的防範措施一向最為嚴密,」伯恩解釋說,「我琢磨著,他覺得自己必須這麼做,」他補充的這句話多少有點拙劣,「無論如何,就像我剛才說的,所有一切都在恢復正常。沒問題吧?」
「我看沒問題,」年長的巡警答道,「不過我有個口信要捎給一個叫韋伯的人。他在屋裡么?」
「我就是韋伯。」傑森·伯恩警覺地說。
「那就省事了。你得馬上給一位『康克先生』打電話。是急事。」
「急事?」
「說是有緊急情況。這消息是剛用無線電通知我們的。」
伯恩能聽到斯韋恩莊園周圍的柵欄在嘩啦嘩啦作響。殺手要逃走了!「呃,警官,這兒的電話還是不通……你們的車上有沒有電話?」
「先生,那電話不是給私人用的。對不起。」
「可是你剛才還說有緊急情況呢。」
「好吧,既然你是將軍的客人,我看還是可以通融一下。不過如果你要打長途,最好還是報一個信用卡號碼。」
「唉,我的天。」伯恩打開大門,奔到巡邏車前,這時候房子里的警報器又響了起來——剛一響馬上又被切斷了。剩下的那個黑人兄弟看來找到了卡克特斯。
「見鬼,那是什麼玩意兒?」年輕的巡警叫道。
「沒事的!」伯恩喊著跳上了警車,從支架上一把將他再熟悉不過的巡邏車載電話拽了下來。他把亞歷山大在弗吉尼亞的號碼報給警方的接線員,同時不停地重複道:「這是緊急情況,這是緊急情況!」
「喂?」康克林回應了警方的接線員。
「是我!」
「出什麼事了?」
「太複雜了,不好細說。有什麼緊急情況?」
「我在雷斯頓機場那邊給你找了架私人噴氣機。」
「雷斯頓?那可是在北邊——」
「馬納薩斯的田裡又不能跑飛機。我這就派輛車去接你。」
「為什麼?」
「寧靜島。瑪莉和孩子們沒事;他們都沒事!她控制著局面呢。」
「見鬼,這是什麼意思?」
「到雷斯頓我再告訴你。」
「你光說這麼一點兒可不行!」
「『胡狼』今天會飛到島上去。」
「我的天啊!」
「你把那邊的事先收拾一下,等我的車。」
「這件事我來處理!」
「不行!除非你想把一切都搞砸。我們還有時間。把那邊的事先收拾起來。」
「卡克特斯……他受傷了——中槍了。」
「我來給伊萬打電話。他馬上就會趕回去。」
「他帶來的黑兄弟還剩下一個——只剩下一個了,亞歷山大。我把另兩個人害死了——是我的責任。」
「行了!別這樣。干你該乾的事情。」
「該死,我辦不到。肯定會有人到這邊來,可我又不能待在這兒!」
「你說得對。那地方要掩蓋起來的東西實在太多,而你必須去蒙塞特拉。我跟車一塊過來,來替你。」
「亞歷山大,告訴我寧靜島出了什麼事!」
「是兩個老頭……你說的那些『巴黎老人』。」
「他們死定了。」傑森·伯恩只輕聲說了這麼一句。
「別急著下結論。他們倒戈了——我想最起碼那個真的巴黎老頭倒了戈,另一個是天賜的錯誤。現在他們站在我們這邊。」
「他們從來不和任何人站在一起,除非是『胡狼』。你不了解他們。」
「你也不了解。聽聽你妻子的話吧。不過你現在得回屋裡去,把我應該知道的事全寫下來……還有,傑森,有件事我必須得告訴你。我祈求上帝,希望你能在寧靜島找到自己的出路——我們的出路。因為考慮到所有的情況,包括我的性命在內,我再也不能把梅杜莎的事這麼掖著藏著了。這一點我覺得你也明白。」
「你保證過我的!」
「最多三十六小時,三角洲。」
圍欄之外的樹叢里蹲著一個負傷的男子,他那張驚懼的臉孔貼在綠色的鐵絲網上。借著巡邏車頭燈射出的亮白色光芒,他觀察著那個爬上車的高個子男人。這會兒那人下了車,正笨拙而緊張地向兩個警察表示感謝。不過,他沒讓警察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