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美女纏身
1
東京中野區哲學堂附近。
七月二十八日,晚上九點一過,街上已沒有行人了。
仁科草介知道,自己身後有兩個人越走越近,他們用醉醺醺的、含混不清的奇怪腔調喋喋不休地交談著。
「我醉了?總不犯法吧。呃……是嗎?」其中一人聲音含糊地說著,不知是對同伴,還是對仁科。仁科不由得苦笑了,看來這是個喝醉了酒脾氣就不大好的傢伙。
兩人步伐雜亂地從仁科身邊擦過,霎時,仁科感到左肋下一陣劇痛,兩支手同時被人按住。他扭動身體,怎麼也不能掙脫那兩個人。仁科倒下來,想借倒下來的反作用力,用肘部和腳技來擺脫困境。但是,仁科倒下後知覺就漸漸模糊,身體非常沉重。朦朧中他感到那兩個人挾著他在走,無數的光線射在視網膜上,他感到一輛汽車開過來了。隨後,無底的黑暗將他吞食。
仁科蘇醒過來,後腦部宿醉似的難受,噁心想嘔吐,終於他費力地睜開了雙眼。
房間里很暗。仁科覺得象做了個莫名其妙的夢,這該不是夢的繼續吧?房間里輪廓模糊,但不一會兒,物體漸漸定形了。一個窗戶似的地方透進微光來。這是個陌生的房間,鋪著厚厚的地毯,房間很寬敞,約有二十張席子寬(相當於32.5平方米),擺著組合傢具。在一張深深的,彷彿要將人吞進去似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人。
仁科本能地伸手模槍,但手槍已經不在了。他搖搖晃晃地抓住沙發,設法站起來。大概是被注射了藥物的緣故吧,全身有種搖曳感。
「喂,我怎麼稱呼你好呢?」仁科對身體埋在椅子中的人說道。由於房間里太暗,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那人未回答。
「喂!」仁科搖搖晃晃地向那人走去,並做好防衛準備,因為對方肯定知道自己的職業是警視廳搜查員。仁科知道,這無疑是襲擊他的那兩個人的安排。
「你回答呀!這是怎麼回事?」
仁科揪著那絲毫不動的人的胸襟。
他倏地鬆開了手,轉身離開了那人。仁科從僵硬的感覺上意識到,他已經死了。
仁科檢查了一下牆壁,他插上了電源開關,閃閃發光的玻璃牆上,嵌入了精巧的電燈。仁科看見,那人身穿睡衣,胸部敞開著,在胸部上有手槍彈痕,大量的血染紅了睡衣,流到沙發上。桌上放著一把手槍,是柯爾特式偵探專用的自動手槍。不用看號碼便知,這是自己使用的手槍。旁邊,毛毯揉成一團。用毛毯裹著手槍射擊可以消音。仁科掀開毛毯,彈孔和燒焦了的痕迹便露了出來。
仁科沒有動手槍,就離開了房間,即使把槍帶走,也毫無意義。
這是一棟高層公寓,從過道上俯視這棟凹字型建築中間的游泳池,可看見碧綠的游泳池裡有三、四個身穿游泳衣的人。
他乘電梯下到一樓。夜晚剛剛來臨,手錶正指著七點。走廊上,有很多住宿的人出入。紛亂中,仁科來到了外面。在高層公寓前面,有條不知道通往何處的公路,車子十分擁擠,燈光白熾刺眼。
仁科用右手擋住那洪水般射來的光線走到公路上,身上還殘留著那種搖曳感。重重疊疊的耀眼的光圈,使人生厭。
突然,一輛汽車在仁科面前發出刺耳的剎車聲,他想躲開,但只是搖晃了一下,腰部突然受到輕微一撞,便腳不聽使喚地倒在了馬路上。
「真對不起,你受傷了嗎?」是個女子的聲音。
仁科看見從駕駛室里下來一個長長的、穿著斜紋布服裝的下半身。
「沒什麼,只是有點熱,頭髮暈。你去吧。」
那女子將仁科攙扶起來,仁科有點粗暴地甩開了她的手。這是個濃眉大眼的姑娘。
人群開始在周圍聚集起來。
「我送你去醫院吧?」姑娘瞟了一眼人群說道。
「沒有必要,你去吧!」
「不過……。」姑娘不安地看著人群。
「那讓我坐你的車到那邊去吧。」仁科坐上助手席。
「真的不要緊嗎?」姑娘邊發動汽車邊問道。
「嗯。」仁科點著頭,「你去那兒?」
「準備去新宿,你呢?」
「我在新宿下車也行。」
「若是不去醫院的話,就請把我的執照記下來吧。有什麼事好來找我。我叫雪江千沙。」
「是個很好的名字。不過,我可沒有名字,無名之人還是不做這種麻煩事的好。」仁科詼諧地說。
雪江千沙默默地駕駛著汽車。
「你這人真怪。」過了一會兒,雪江千沙說道。
「為什麼?」
「你很詼諧,好象來自某個遙遠的國度,想必很疲勞吧?剛才……。」
「來自遙遠的國度?」仁科在心裡嘀咕著。不是來,而是要從這裡到那兒去。
2
「平井剛一,58歲,日本鈾礦公司經理。
這是被害者的姓名,職業。
平井剛一被槍殺的屍體是在千代田區曲町高層公寓的一間屋裡發現的。經推定,死亡時間是午後6-7點。屍體旁,放著殺人兇器——手槍。這是便衣警察攜帶的柯爾特式偵探專用自動手槍,號碼是三十八號。警視廳非常重視此案,調查了所有手槍攜帶者。另外,死者親朋聲明,平井剛一被害原因不詳。
……案件在繼續調查。」
仁科扔掉報紙。所謂調查,通過電子計算機只需數秒鐘就能計算出來。一旦知道這是仁科的手槍,警方就會驚慌,馬上會控制消息,查明事件真象,拚命搜索仁科的行蹤。
但是仁科已去向不明,總不可能就這樣永久隱瞞下去吧。大概明天就會將消息公布,定為重要參考人物,或者作為嫌疑犯發出通緝令。
仁科知道,這是非常嚴峻的局面。自首是不值得一提的事。警方也將相信仁科的供述,但無論怎樣調查也不能證實仁科無罪,警方為了救自己,也將會犧牲仁科,草率地將仁科判刑。
報復——只有採用這個辦法了。可是剝奪了自己的職務、使自己背上殺人罪名的組織在什麼地方呢?
仁科等待著。
他確信,這個組織早晚是要露面的。現在要做的事是:等待,只有等待。等待來接頭的人,揭露全部的秘密,然後設法證明自己清白;並對設下這個圈套的人進行報復。
第二天,朝刊上登載了此事的詳細消息。
「……嫌疑犯是警視廳搜查一科的仁科草介,30歲,現正在追捕中。仁科的上司解釋說:這並非說可以斷定犯人就是仁科……
「根據目前搜查結果看:仁科同死者,未發現有任何聯繫。
「仁科草介是一個很有能力的搜查員。出生於北海道綱走支廳涌別鎮,佐呂間湖附近,過去是個小小的漁村。仁科曾受過總監獎。雖然他往往無視協調性,總有點兒憂鬱,但作為搜盎員來說,他具有敏銳的才幹。他性格憂鬱,沉默寡言……」
「憂鬱,沉默寡言!?」仁科舉目望望遠處,自言自語地說道,收穫真不小。
仁科的視線又回到了報道上。
報道里涉及平井剛一的日本鈾礦公司,它於昭和三十年成立,幾乎是個有名無實的公司。平井剛一被害的地方——曲町高層公寓,是這個公司的事務所。礦業專家們曾經斷言,在日本無開採價值的鈾礦,而發現新鈾礦的可能是不會有的。
鈾礦?
仁科望著遠處,平井剛一屍體的僵硬感還留在手上。
3
在新宿的一家酒店裡,那人看上去有三十多歲,中等身材,肩部和胸部較寬,薄薄的頭髮,兩頜突出。
仁科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要了一杯啤酒。不一會兒,啤酒和簡單菜肴都端上來了。
「怎樣?」
那人爽快地將自己的酒倒給正在將空酒瓶交給櫃檯的仁科草介。雖然很快活,但沒有笑容,使人感到一種不象做這種事的人的冷淡神態。看來拒絕是不行的,仁科只好默默地用玻璃酒杯將酒接住。
那人仍舊默默地喝著酒,看來不是個饒舌的人,仁科也不擅長毫無意義的嘮叨,因此,他放心了。
八月三日,事件已過了六天。六天來,仁科都是在新宿周圍度過的。那個組織並未派人來聯繫。無需特別留心,就能感到有人跟蹤。
仁科等待著。
警察在搜捕仁科。
仁科似乎看見了被激怒的上司和同事們的面容。那有什麼辦法呢?他聳了聳肩:決不能成為警方的餌食,自己對警察的職務也並不留戀。
仁科當警察是事出有因的,即使豁出命來,他也要追尋三個人。而至今連這三個人的姓名、住址、相貌尚不清楚。仁科認為,要找到這三個人,只有當警察才最方便。當上警察后,仁科立即開始尋找。六年來,除了知道是三個人以外,其他仍然一無所獲。然而,這三人的確與仁科有著相當大的關係。那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仁科在半月前得到了也許與那三人有關的線索,就在他要進行正式調查的關頭,自己被人陷害了……
那人右手嗒嗒地敲著櫃檯,輕輕地,具有一定的節奏。他一邊敲一邊望著仁科,臉上無絲毫笑容。同起初一樣,眼光冰冷。突然,仁科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是這個人?
現在,仁科開始感到,這人全身都帶有一種冷酷感,就連那薄薄的頭髮也露出冷酷的色調。這個兩頜突出的傢伙,似乎藏著一種奸詐的、難以對付的堅強意志。
仁科不慌不忙地算了帳,離開了座位。他來到外面,朝車站走去。
「你找工作嗎?」那人追上來,與仁科並肩行走。
「不。」仁科看著那人。與高大的仁科相比,那人個子並不小,但看上去似乎矮些。
「有個很賺錢的工作……」那人說,「你喜歡錢嗎?」
「倒是不討厭,不過零花錢我還有。」
「看來錢少了是誘惑不了你的呀!」那人邊走邊微笑著說。
「你好象知道我是誰吧?」
「嗯,因為我有能立即記住通緝令照片上人物相貌的特長。」
「是嗎?」
「五萬美元,怎樣?」
「五萬美元?」仁科低聲反問道。
「預付二萬,不過,你要有遇到危險的精神準備。」
「是嗎?」
「所謂危險,並非任意違反國家的法律,而是指有危險的對手。當然,無論什麼情況下,你都不能請求警察的保護。這方面,我們會給你一定的援助。」
「看來很有趣啊!」仁科停下腳步,點燃了香煙。
「談妥了嗎?」那人也停下來。
「說真的,逃亡用的資金倒是快花光了。」
「我想不會吧?」鄧人笑著說,「那麼,現在立即讓你見一個人,請稍候片刻,好嗎?」
那人扔下仁科,走進紅色電話亭。
仁科望著那人打電話。這不象襲擊自己的人,記憶中沒有這種聲音,骨骼形象也不同。不過,無論如何肯定是同一組織的人。
「五萬美元?」仁科小聲嘀咕著。從提出這筆驚人的酬金並預付二萬美元這點來看,這人所屬的組織是何等自信,傲慢得連攜款逃走也不加考慮。當然,仁科並不想這麼做。這個組織按計劃殺害了平井剛一——可為什麼偏要陷害自己?為什麼要使素不相識的人成為殺人犯呢?必須搞清真象,然後進行報復。
那人回來了。
「再過二十分鐘就來,現在去喝點咖啡,如何?」那人邁著輕快的步子走著。仁科默默地跟在後面。
「我叫山澤,從現在起就是你的聯絡員。」山澤來到座位上,爽快地自我介紹說。
「那你是很了解我的情況啰!」
「柔道三段,上等手槍射手,對距離二十五米,直徑十公分的靶子,能在二十五秒內命中五發的技術高超的人。我們重視你的高超技術、行動能力和生來就沉默寡言的性格。不過,可別饒舌,拿性命開玩笑喲!」山澤凝視著杯子小聲說道。
仁科用濕毛巾拭著頭,灰塵和汗水染黑了毛巾。忽然,一種衝動掠過心中,他真想抓住山澤的胸襟將他拖出去,帶到警察署痛打一頓。使他吐出殺害平井剛一,以及其組織的全部情況。
不行!就是從相貌上來看,這是個不會輕易吐出真情的人,並且,任何組織也不會輕易將任務交給膽小鬼的。
仁科默默地喝著咖啡,估計著時間。
小舞廳後面的通道上,停著一輛有牌照的黑色的外交官專用的小轎車,駕駛室里坐著一個外國人。山澤讓仁科坐在後座上,自己坐上了助手席。
汽車開動了。
「初次見面。」外國人扭過頭來看著仁科,用流利的日語說:「我叫戴克拉斯·漢斯。」
4
漢斯,鷹鉤鼻,粗糙的紅色皮膚上,稀稀拉拉的金黃色汗毛清晰可見。年紀大約有五十多歲,骨骼粗大。
「講定的錢明天付日元給你,餘下的作為成功的報酬。」漢斯一邊駕駛著汽車飛馳,一邊說。
「好吧!不過,幹什麼呢?」
「在這之前,先有一個條件。」漢斯在公寓園旁邊停下車。
「什麼條件?」
「對你進行定期的麻醉分析。」
仁科微微一震。所謂麻醉分析,是精神科醫生治病的手段之一。向病人的靜脈注射巴比妥酸系誘導體,使患者處於半昏迷狀態,讓患者喋喋不休地將心中的秘密全部說出來,並回答醫生的提問。這種方法的別名叫「真實血清」。
「我們將行動委託你,給你幫助,但不監視你,費用也不受限制。不過詢問你所了解到的事情的內容,是我們的權力,隱瞞是不能容忍的。」
「……」
仁科猶豫了。這是個狡猾的對手,一條退路也沒有,不僅如此,也許麻醉分析本身就是設下的圈套。他們是想探詢自己六年來的警察生活所知道的一些事情。
「我們並不想格外知道你個人的秘密,我們對那些事毫無興趣,即是警察的生活也是如此。不過,儘管依靠你調查,也不能完全信任你。這點你也有同感吧?」
漢斯看出了仁科的動搖。
「你是說調查嗎?」
「對,想徹底調查某個人的行動。不過,這不是在城市裡行動,這個人不久就要去登山,我們要你去監視他在山裡的活動。」
「我想提個問題。」仁科向半靠在方向盤上的漢斯投去犀利的目光。
「只要我能回答的都行。」
「我是被什麼組織誣陷為殺人犯的?若是你的組織,我不認為這單純是為了登山而設下的圈套。因為,這事即使沒有我也能辦到。」
「這個問題的前半部我不能回答,至於後半部份嘛,其理由是,我們沒有熟悉山區的人;重要的是,有受被跟蹤者及其同夥襲擊的危險,我們誰也不能勝任此事。」
漢斯的話中含著目中無人的口氣,似乎毫無隱瞞設置圈套的心情。
「那好吧!」從仁科的立場來說,也只好如此了。
「那人叫什麼名字?」
「中臣克明。」
「中臣克明?」仁科憑藉車內微弱的燈光,注視著漢斯的藍眼睛。
「大概你認識吧?和你一樣,也是警察。三年前,作為警視廳的特別研究生派往美國,進入了FBI(美聯邦調查局)訓練機關。今春回國,同時辭去了警察職務。年齡嗎,比你大兩歲。」
「說到此事嗎,倒是聽見過傳聞。不過,中臣克明……」
「中臣克明是保守黨頭號大政治家,或者說是未來首相中臣晴義之子。中臣晴義這種地位固然不用說了,而且他還能以他擁有的勢力使政界動搖。」漢斯漫不經心地解釋道。
「……」
記得曾在何處見過有關考上中級公務員後進入警視廳工作中臣克明的報道。說大政治家的兒子當警察有點不妥,一般來說,可以選擇外交官或其他更顯貴的職業。
不過,要說作為特別研究生進入FBI訓練機關的人,那倒是經過精選的。可中臣克明為什麼要放棄自己選擇的道路。辭去警察之職呢?又為何要去登山,而被外國情報機關盯上呢?這同有財力的政治家——父親中臣晴義又有什麼關係呢?
仁科感到此事十分蹊蹺、非同尋常。
「還有一件令你吃驚的事。」漢斯看著陷入沉思的仁科說,「你殺死的平井剛一所開設的日本鈾礦公司的幕後總經理,可以說是資助者中臣晴義。」
仁科沒有吱聲。漢斯所屬的究竟是什麼組織呢?
「從FBI訓練機關歸國的中臣克明是初次與平井剛一接觸,而今平井剛一死了,此公司就該由中臣克明接管。」
「日本鈾礦公司的實質是什麼呢?」仁科抑制著興奮的心情,除了解到自己被陷害的背景外,又了解到了其他複雜情況。
「是尋找鈾礦。」
「不會吧?在我國並無適合開採的鈾礦。專家們曾這樣說過。」
「表面上是這樣。」漢斯沒有動,「鈾礦種類很多,不能說日本完全沒有鈾礦。大概不知在什麼地方又發現了古有大量鈾的礦脈。」
「日本鈾礦公司也發現了嗎?」
「有充分的可能性。」
「我想問一下,儘管不知你們屬於什麼機構,但按理是不該對我國發現的鈾礦插手的,可……」
「問題不少啊,仁科先生!」
「我有權過問。我也有立即離開這輛車的權利,我這個人就是,不理解就不幹。」
漢斯沉默了一會兒。
「好吧!從現在起,你就要同強力的對手交鋒了,都告訴你吧!不過,全部情況就是下面這些,以後就別再提問了。」漢斯斬釘截鐵地說。
「我們屬於CIA(美國中央情報局)。在日本,我所屬的組織ONI(美國海軍情報部的略稱)。CIA是什麼組織,這你很清楚,就無須多解釋了。但你要清楚,一旦加入了組織,決不允許背叛。這就是對你的回答。最近,我們掌握了日本鈾礦公司發現大量鈾的瀝青礦床的情報。據說有驚人的埋藏量,我們必須馬上搞清這種含量。的確,正如你所說,即使搞清了含量,我們也不能怎樣,只是報告計算出的大致埋藏量而已。」漢斯停住了話頭。
科默默地吸著煙,坐在助手席上的山澤始終一言不發。
「告訴你吧,日本是有核開發能力的,不足的是沒有鈾礦。日本政府把發現鈾礦一事視為機密,不僅這些,以自衛隊為核心,目前正在進行核開發準備。」
「果真如此嗎?」
談話進展太快,仁科不敢相信了。
「一切都清楚了吧?你跟蹤中臣克明進山後,不僅受到中臣一行,還有別動隊攻擊的危險。這支別動隊是由自衛隊長官直轄一空軍挺進團運來的特殊部隊,即使會受到攻擊,你肯定也會同意去吧?」
「完了嗎?」仁科對他說的話大體相信,除了試試看以外,就目前的處境來說,毫無他法。
「明天先付兩萬美元給你,然後,後天晚上,你去參加保守黨在赤坂舉行的舞會,身份證已準備好了。你要記牢中臣克明的相貌,然後等待時機。中臣克明一出發就有人同你聯繫。聯絡員是密斯脫山澤。另外還有幾個人在跟蹤中臣,這與你無關。」
「知道了。」
「手槍是必需的。你喜歡什麼型號,對密斯脫山澤講。但你不能打中臣克明。此外,他具有FBI訓練集團的驚人才幹,你要有充分準備。」
「就這樣吧!」
「那協議達成了?」
5
這天晚上,山澤帶著仁科來到港區的六本木高層公寓。
「在這兒不用擔心警方的搜查,我們已經在警察署以美國大使館書記官之名登記了。這兒有威士忌,請自便。」山澤說完就退了出去。
各個房間都鋪著厚厚的地毯,房間里擺有床、冰箱及組合傢具。總之,這一切無疑是為仁科這類人準備的。
仁科從冰箱里取出威士忌喝起來。
難道真是核開發嗎?
仁科感到不可理解的是,自己為什麼會被捲入這場秘密進行的政治陰謀之中,難道真如漢斯所說,CIA沒有熟悉山區地形的人嗎?難道真是沒有擅長使用手槍的人或搜查技術的人?恐怕不會有這等事吧。這是個從暗殺外國總統到插手於顛覆他國計劃的CIA啊!
仁科不斷地大口喝著威士忌。無論如何,除了深入虎穴外,別無他法。而且,漢斯他們,甚至預付兩萬美元,這說明他們不顧一切地想抓點什麼情況。
房間里有電話。
仁科望著電話,心中浮起了朋友峰島治一的身影。峰島治一是仁科大學時代為數極少的朋友之一,現在N報社會部工作。
給峰島君掛個電話?
仁科被想與峰島面談的衝動驅使著。峰島肯定會追尋自己的蹤跡,同時也尋找有關平井剛一的線索。無動機的殺人是不可能有的,大概他會嗅出自己被陷害的陰謀的氣味吧?如能面談,也許峰島能從其他角度窺視到圍繞著鈾礦發生的事件真相吧?
但是,仁科抑制住了這種衝動。電話上肯定裝有竊聽裝置,即便沒有,也有麻醉分析,在半昏迷狀態中,漢斯一夥能立即知道向某處、某人泄露了秘密。漢斯曾斬釘截鐵地說過,決不容許背叛,無情的魔掌肯定會襲擊峰島。
仁科喝了幾杯威士忌后躺在床上。他並不膽怯,也沒有值得膽怯的事。幼兒時代母親就去世了,父親——暫且不說。祖母也早死了。撫養自己長大的是祖父。此時,仁科又想起他必須尋找的那三個人,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必須找到他們,因此,他今尚未結婚。
舞會從下午五點鐘開始,仁科進入舞場時已將近六點,宴會已達到高潮。寬敞的舞場聚集著三百人左右,幾張圓桌上各種佳肴堆積如山。在財、政界人物中,混雜著不少外國人,大概是各國大使館、公使館的官員吧。
仁科從一個女服務員手中接過一杯加了水的酒,邊喝邊看著人群、不消說,他初次參加這種舞會,感到很拘束。
他看見了在報紙上認識的以首相為首的幹事長和名大臣的身姿。
「現在與幹事長談話的人就是中臣克明。」背後有人介紹。仁科連頭也未回,他知道這是山澤。
中臣晴義面部肌肉已略微鬆弛,頭上摻著白髮,臉上有一種藏不住的威嚴和經常受人注目的得意與自信。體格很高大,不時對靠近他問候的人露出豪放的笑容。
美國大使走近中臣晴義身旁,和他談笑著。
仁科注視著中臣克明。此人個子與自己差不多高,寬闊的肩膀,具有精幹的風貌,一點也沒有他父親那種因金錢及權力所侵蝕而浮現出的傲慢神情。
山澤離去了。女服務員來換酒杯。
正在看著中臣克明的仁科,突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就在身邊,站著一個身穿夜宴服的姑娘。
「又是你?」
姑娘先開了口。這是從平井剛一的高層公寓里逃出來時認識的開車姑娘雪江千沙。
「身體好嗎?」雪江千沙問。
仁科的身體有點僵硬了,這個女子該不會認出我是「殺人犯」吧?因為報紙和通緝令上都有照片。他不由得環視了周圍,不僅出入口處,整個旅館都處於嚴密的警戒中。
「請放心。」雪江千沙移過身來。「我不會報告警察的。」
「你都知道了?」仁科身上冒出了冷汗。
「上次我說過你好象來自某個遙遠的國度吧?你給我留下了一種似乎有不可告人的事情的印象。」
「那為何不報告警察呢?」仁科身體退到了牆邊。
「這事與我無關。」雪江千沙隨著仁科移動著身體,「你為什麼到這種舞會上來呢?」
「我有我的理由啊!」
「上次你說沒有姓名,這次又是不能講的理由嗎?真是個間諜似的人物。」
雪江千沙小聲地笑了,露出四顆潔白的門牙。
「你為什麼來呢?」仁科看見雪江千沙並無他意,冷汗也退盡了。儘管有身份證,但倘若被警察認出來,在這裡,美國大使館也無力制止警察行使權力。
「我也有理由呀!」
「那就彼此彼此了。」仁科露出一臉苦笑。
「請打電話,或者來這裡也行。」雪江千沙拿出名片說道。上面寫著她的住址原宿高層公寓的電話號碼。
「你一人住嗎?」
「是的,我是個孤獨漂泊的人啊!」雪江千沙快活地笑著說。
「為什麼要邀請我呢?我可是被警察追捕的『殺人犯』啊!」
「連我也殺嗎?」
「恐怕不會吧!」
「那我就放心了。當我從報上知道你的事之後,非常想幫助你,可又毫無辦法。」雪江千沙說到這兒,一個拿著酒杯的身體魁偉的人走了過來。
「這不是小姐嗎?」他就是剛才和中臣克明說話的幹事長,他向仁科投去遲鈍的目光。
「啊,叔叔!」雪江千沙朝幹事長叫道。她向仁科點著頭說了聲「請等一下!」就走了。
仁科注視著她那因臀部高聳而顯得下半身很長的美麗身姿。
雪江千沙究竟是什麼人呢?幹事長叫她「小姐」,她稱幹事長「叔叔」,這關係非同一般。是政治家,還是財界人物的女兒呢?這且不說,她一個人住在原宿高層公寓又是為什麼呢?還有,邀請被指控為殺人犯而受警方追捕的人到家裡去,是什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