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向右轉
反正有什麼事情在走下坡路,那是無疑的;如果不是國家的福利,那就是它的道德、它的自尊。自從朝鮮戰爭開始以來,共產黨國家的漫畫家就一直把山姆大叔描寫為一個冷眼相看的惡意老頭兒,從日積月累的報上大字標題來看,他們不無根據。不但在政治生活中而且也在私人生活中,位據要職的美國人結果發現竟是竊賊,甚至比竊賊還壞,其人數之多,令人喪氣震驚。在聯邦政府工作的那些罪犯,他們的罪行似乎特別可惡。那些壞蛋叫做「賣官鬻權的人」和「收回扣的人」,「華盛頓一團糟」是他們造成的。民主黨掌握了20年政權之後若要再延續四年,這個問題成為一個嚴重的障礙。
那正好合乎共和黨人的打算。一切含沙射影的話都導向白宮的門口,到1952年春,甚至可以作這樣的推理:不管怎麼樣,國內大部分的貪污腐化要由政府負責。當然,還沒有共和黨負責人士表示哈里?杜魯門的手也不幹凈,而且事實恰好是,50年代第一個著名的惡棍——電視上第一個明星——卻從來沒有擔任過政府官員。不過,他捐助過民主黨競選經費,是紐約政界的人物,而那些就足夠吸引一個正在調查全國範圍的罪行的野心勃勃的田納西州參議員的注意力了。
法蘭克?科斯特洛,別名弗朗西斯科?卡斯特格利亞,又別名法蘭克?塞弗利奧,是當時的一個著名人物,一個有組織的犯罪行業中的一個「組織人」指完全符合一個大公司組織的標準和要求的無個性的人。——譯者。他只被捕過一次,那是在許久以前,由於凶毆和搶劫。此後,他就由別人動手了。他在自己的行業中步步高升,從低級打手做起,販賣私酒者,管理老虎機放在茶館飯店中的一種賭博機,投入鎳幣后扳動輪機,偶爾吐出若干鎳幣。——譯者,開設賭場,最後成為紐約政客的朋友和後台老板。到那時,他就試圖掩飾自己過去的經歷。他投資不動產和油田,並向新聞記者保證,不管他過去有過什麼經歷,當時他已是一個正當商人。但他並不是正當商人。他曾經當過幸運兒盧西亞諾的主要助手,當幸運兒被驅逐出境后,科斯特洛就把他的勢力接過來,成為第一號大亨。他與黑社會的聯繫,在全國縱橫交錯。坦慕尼的卡邁因?德?薩皮奧全靠科斯特洛的栽培,有些人說,紐約市市長威廉?奧德懷爾也是如此。
要是埃斯蒂斯?凱弗維爾的參議院調查有組織犯罪的聽證會在40年代末期或者50年代中期到全國去進行調查,只會引起最低限度的注意,因為在前一階段還沒有設立足夠的電視台,而在後一階段由於廣播公司的節目已塞滿了電視台白天的廣播時間。但委員會是在1950年5月召開聽證會的。由於沒有更好的節目用來播送,外地城市的一些電視台台長就把聽證會作為一種社會服務性質的東西來廣播。當那些調查的參議員們於1951年3月12日在紐約福萊廣場法院大幹一場時,WPIX電視台攝影記者就準備跟著干。這裡的情況稍有不同。在紐約,購有電視機的人特別多,大規模的聽眾網已經形成。在這裡這個廣播業的首府那裡,轉播到各地的設備早已發展起來。
科斯特洛的律師想要逃避在電視鏡頭上出現,他要求不要把攝影機對準當事人。他解釋說:「科斯特洛先生不喜歡把他當做大家看熱鬧的對象。」那些參議員都同意了,但是有一名技師巧妙地建議,他們都把鏡頭集中在科斯特洛那雙手上。結果是一場極好的戲劇:話筒里是緊張的對話、鏡頭裡是緊握著的拳頭、手指不安地彈著桌面、手裡握著文件和玻璃杯揮舞的手勢、抖嗦的雙手把一張張的紙撕成碎條。是的,科斯特洛承認,他有「一點現款」放在家裡一個「小小的保險箱」內。不,他記不起那筆款的數目有多少。聽到參議員查爾斯?托比揚言要搜查他的住宅,那匪徒突然想起他有5萬元在家。那筆款是怎樣得來的?他輕聲含糊地說,他有一些手面大方的朋友。有一個是管理羅斯福賽馬場的和他一起打高爾夫球的朋友,承認每年給科斯特洛1.5萬元,連續四年,要他幫忙不要讓紐約州賽馬委員會因為那裡的賣彩票活動而吊銷賽馬執照。參議院調查委員會法律顧問魯道夫?哈利,問科斯特洛是否真有其事。科斯特洛握著拳頭說,一點兒也沒有;那是有些誤會了,他不過「到處宣傳說」,他的朋友是一個「好人」,可不能對不起他。
科斯特洛的手開始出汗了。他已經忍無可忍了。他委屈地問,難道應該這樣對待一個勤勉的買賣人嗎?他感到喉嚨疼。拍電視的強烈光線刺激他。他想回家去。凱弗維爾直率地叫他繼續回答問題,但科斯特洛搖了搖頭,接著:
凱弗維爾:你拒絕進一步作證嗎?……
科斯特洛:參議員先生,我首先得考慮我的健康情況。如果我作證,我就要說老實話,但是我的腦筋已經不靈了。
凱弗維爾:看來你的腦筋還是很靈呢。
科斯特洛:儘管我對各位參議員懷著應有的尊敬……我對他們是十分尊敬的,可是我不打算再回答一個問題,我要退場了。
接著,他果真退場而去。結果因蔑視法庭罪在劉易斯堡聯邦監獄蹲了18個月。看到他的退場的有三千萬電視觀眾。按照電視統計所的統計數字來看,紐約的電視機差不多有70%收看了凱弗維爾舉辦的聽證會。聽眾之多,比上年秋季世界棒球聯賽的觀眾還要多一倍。
在福萊廣場停留了八天之後,凱弗維爾委員會便回到華盛頓去。委員會的主席現在成了總統的候選人,三千萬個家庭留下了一個清楚的印象,這就是美國城市裡發生了什麼樣腐敗的事情。愛德?默羅說:「電視演出一直都極吸引人,觀眾多得驚人——也許由於出現在電視機上的小人都是真人實事。」楊-魯比肯廣告公司總結了總的印象,把廣告登在紐約的報紙上,對社會上的罪惡表示遺憾,並問:「我們有什麼該做的事情嗎?」
該做的一件事就是:教導小孩如何分清是非。大概那件事已經做到了,但當凱弗維爾委員會仍在開會的時候,報紙卻提出確鑿證據,指控最不會引起懷疑的地方——大學青年中——有營私舞弊。紐約市立學院籃球隊一連好幾個冬季曾以全國最優秀的籃球隊之一上場參加比賽。現在發現,它的五個正式隊員中有三個受賄——每人多達1500元,在麥迪遜廣場花園賽球時,故意輸掉。他們剛被控告,紐約大學、托萊多大學、布雷德利大學和肯塔基大學的籃球隊員們也在類似的供狀上籤了字。
運動界的教唆犯,一個名叫薩爾瓦多?索萊佐的監禁了八年,其他人的監禁期限則短一些。把索萊佐當做替罪羊是很方便的事。只要那年秋天運動季節情況令人興奮,大學名譽的污點會很快地被忘記了。不幸另一件醜聞又在那年8月出現。西點軍校宣布有90名學員因考試作弊而被開除。
在籃球賽和考試中的作弊是有代表性的。美國當時正處在它的周期性的一次道德敗壞的時期,這是自20年代以來的第一次。而且像這種道德敗壞的年代中經常遇到的情況那樣,人們對於罪惡採取了比較容忍的態度,雖然他們不肯這樣承認。要了解當時正在發生的問題就需要深深地體會字裡行間的言外之意。說話很少有直截了當的。報紙上的關於傷風敗俗的事情的報道都是用委婉的語言加以掩飾的。典型的例子如:稱妓女為「應召女郎」或「接客女郎」,有時亦稱她們為「玩樂女郎」。和一個男人睡覺,她們說起來總是「接了客」(「接了約翰以後,你又做些什麼?」「我去浴室拿一條毛巾」)。累積起來的影響就是要使最古老的職業聽起來很時髦。
50年代穿毛裘戴寶石的妓女出外賣淫大大不同於30年代初期那些沿著鐵路線拉客人的一角錢一次的「野姑娘」,或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六隻角子一隻角子是摺合一角二分五的小輔幣。——譯者的「勝利女郎」。應召女郎不再在街頭或汽車站拉客,她們的活動地點是高級旅館房間,要用電話約會,就像醫生那樣。許多是美女競選的獲勝者和(或者)大學畢業生。有些主修經濟學,在法庭上,她們幾乎把自己看成是國民生產總值的慷慨貢獻者。實際上,她們所提供的服務,在商業上確是起了一定的作用。許多廠商給外地來的買主提供女郎成了理所當然的事,由它們的越來越活躍的廣告部門充當拉皮條的角色。在會計方面得想出辦法使那筆費用在申報所得稅時得以扣除。只有那樣以謹慎出名的女人才被吸收來做這種工作。但待遇很高,高達500元一次。一個愛挖苦的鴇母在她的名冊上把她們標上「VIP」VIP原義「特等要人」。——譯者的記號——代表「頭等貨」。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樣做是對的。非職業妓女引起的麻煩對高級招待人員和行政副總經理來說是危險的。在路燈底下或在人數眾多的雞尾酒會上隨便搭上的女人來歷不明。她可能是有病的,或者是與你競爭的一家廠商的偵探,或者是一個存心敲詐的丈夫的老婆。一個月後她可能來到你的辦公室甚至來到家裡,要把偶然邂逅相逢變成長期的姘居。一切現款交易,就排除了那些可能性。玩了就算,不要拖泥帶水。聲名越大的人,就越有可能去找公開的職業妓女。為大明星扮演牧場僱工的小演員可以找不甘寂寞的女招待,但大明星自己卻要找職業妓女。凡是職業上需要經常旅行的頭面人物,包括馳名全國的政治家都是這樣。當時,選民是不知道有這回事的。並不是他們對位居要職的人有任何幻覺,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他們只是以為政界人物來盜竊國家財富還忙不過來呢。
哈里?沃恩少將是一個個子高大、態度和藹的密蘇里州人,稍有點像赫爾曼?戈林,打撲克是天才。在其他方面他沒有顯著的才能,也不是特別的精明。作為哈里?杜魯門的侍從武官,他應該知道他會經常引人注目,但他仍是在役將級軍官中最邋裡邋遢的一個將官。他在重要場合不是忘記穿上軍服的襯衫就是沒有繫上領帶,並且一直在做幕後交易。當然,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只不過是手腳稍許不大幹凈而已。舉例說吧,1945年杜魯門升任總統職位后,沃恩在他的第一篇演說中,曾對亞歷山德里亞的威斯敏斯特長老會的婦女輔助隊談到被佔領的德國的黑市價格非常厲害,為了拿出例子來說明,他透露他曾經把自己用55元買來的美國手錶以500元的價碼賣給一個俄國軍官。
在白宮,沃恩以喜愛交際、和藹可親而出名。他在社交方面的精力似乎是無窮無盡的。他總是樂意光臨雞尾酒會或晚宴。他在那裡結交了新朋友以後,第二天早上總是樂意發出一封信或打個電話,使政府機構運轉起來更加順利無阻。要是給恰當的地方干別的一行,這樣做本來是很平常的事。但是干他那一行,的確是危險的事。
給那位將軍惹禍的是一個以前在陸軍軍需軍團擔任過上校的名叫詹姆斯?亨特的品質卑劣的人。像亨特那一類的人不少,但他卻是他們當中一個典型人物,而且也是當時賣官鬻權者的代表。付一筆手續費——在杜魯門任總統時期是利潤的5%——以後,那個能夠「牽線說合」的人就可以使困難的交易順利成交。在亨特的要求下,沃恩對管理機構、五角大樓的採購官員、國務院護照科以及農業部等都施加荒唐的壓力。在被佔領的歐洲,一個商人帶了白宮的介紹信,為一個香水製造商收購了全部香料油。聯邦貿易規章為亨特的一個委託人通融了一下,剩餘物資處理辦法為另一個委託人放寬了一下,公共住房建設計劃為第三個委託人調整了一下。為了調整和平時期的經濟,稀有的建築鋼材用於加利福尼亞的賽馬場,稀有的商業用糖給了軟飲料製造商。沃恩自己則做了這些受惠者捐獻競選經費的媒介。最糟糕的是他接受了其中一個受惠者送給他的一件個人禮物,後來鬧得人人皆知,那就是價值520元的一個冷藏箱。
總統其他三個密蘇里老夥伴是:唐納德?道森,E?默爾?揚和威廉?博伊爾。他們的活動地盤是復興金融公司。它是由赫伯特-胡佛建立起來支撐面臨倒閉的一些廠商的,在40年代初期曾提供資金給國防工業,在戰後則設法減輕經濟調整的痛苦。最近一個時期以來那公司已經沒有多大必要予以保留,但是那邊的業務突然活躍起來。在阿肯色州的威廉?富布賴特領導下的參議院的一個小組委員會往那裡去看一下,無意中卻發現這竟是個藏垢納污的淵藪。政府的撥款都被用來從事各式各樣的投機,包括在拉斯韋加斯和邁阿密開設附賭場的旅館。有一些案卷找不到了,另外一些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公開偏袒的。美國利思福爾達公司向復興金融公司申請借貸56.5萬元資金,三次遭拒,就付給博伊爾8000元「手續費」,後者還是民主黨全國委員會的副主席。於是,那筆貸款批准了。總統特別助理道森,曾多次為缺乏擔保的有政治關係的人向復興金融公司搞到借款。揚則是復興金融公司貸款的審查人。十年來他一直從他經手批准申請貸款的廠商那裡收取「手續費」來補充他的薪金收入。經他批准一筆15萬元的貸款后,為了表示感謝,那家公司送給揚夫人一件禮物,那是一件價值9540元的貂皮大衣。
那件禮物可惹了大禍。大多數美國家庭婦女所最心愛的而又做夢也不敢想得到的東西,莫過於貂皮大衣了。現在卻有一個婦女得到了,只是因為她的丈夫欺騙了政府。共和黨人對這件事火上加油——他們忘掉了自己黨的全國主席曾出面為迦太基鐵催化劑公司搞到復興金融公司一筆大貸款,因為他自己就是那家公司的總經理——謠言逐步傳開了,後來甚至有人認為在政府機構工作每人都有一個冷藏箱放在地下室,他們的妻子身上都有件貂皮大衣。布萊爾?穆迪參議員的妻子把她那件新的毛皮大衣釘上一張發票,上面標明這是染成貂皮的麝鼠皮大衣,價格只有381.25元(包括稅款在內)。養貂場協會的哈羅德?里德認為有必要發表聲明,說明穿著貂皮大衣的婦女未必都是嫁給騙子的,事實上她們許多都是「有鑒賞力的極受尊敬的人」。
哈里?杜魯門說,富布賴特對復興金融公司的調查是「愚蠢的」。事實上並不然,富布賴特證明他的調查並不愚蠢。在參議院會議室的弧光燈和擴音設備底下,富布賴特在新聞界的面前擺出了證據,證明坐在總統的右邊的道森,實際上卻率領一個陰謀集團,假公濟私,藉以自肥。一件值得注意的物證就是復興金融公司的董事沃爾特?鄧納姆的工作日誌。在那本日誌里,都小心地記下由道森和其他人打來的幾十次電話,為那些找到了沒有德行的政客的門路的聲名狼藉、名譽掃地的投機商疏通關節。自蒂波多姆事件蒂波多姆是美國一個地區。1922年美國內政部長艾伯特?福爾非法私自把蒂波多姆油田出租。後來查出福爾受賄,被判處徒刑一年並罰款10萬元。——譯者以來,華盛頓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但杜魯門仍然裝著看不見。揚被大陪審團控告犯了偽證罪,白宮沒有發表評論。總統堅定地為博伊爾辯護了三個月之後,博伊爾「因健康原因」被批准辭職。道森像沃恩一樣,仍然是總統顧問班子的成員,並在人事問題上有做出最後決定的權力。那簡直是可惡之極。
然而可惡的事情層出不窮。按照當時的組織情況,國內收入局是一個不斷誘人犯罪的地方。這個局設64個分局,每一個分局由一名局長負責領導。那些局長,他們的副手和華盛頓總局裡的高級官員全部都是按政治關係任命的。這些職位就給了在上次大選中拉票有功的民主黨人。財政部長斯奈德是一個老實的密蘇里人,他早就預感到要發生醜聞,因此一直在想弄清楚有關受賄的傳聞。他甚至要求聖路易斯分局局長詹姆斯?芬尼根辭職,但芬尼根和杜魯門的關係非常密切,他賴著不走。
到了這時,一切情況都變了。隨著國會的一個委員會發現了旁證,大陪審團控訴芬尼根。這樣,他才退職。但後來又被判定犯有漏報103000元該付所得稅的收入的罪行。接著,斯奈德又命舊金山分局局長詹斯?史密斯及其八名下屬暫停職務;接著又提出了陰謀欺騙政府的起訴書。波士頓分局局長丹尼斯?德拉尼辭職,被控收受賄賂。布魯克林分局局長約瑟夫?馬賽爾被發現漏報該付所得稅的3.2萬元收入。他和他的助手莫迪凱?米勒由於拒絕向委員會說明他們額外收入的來源而被開除職務。國內收入局局長、前白宮的一名助理喬治?舍恩曼,以健康狀況不良為理由,提出了辭呈。一共有九名民主黨員都要入獄,包括馬修?康納利,他曾任杜魯門總統安排約會的秘書。
鐵證如山,最後迫使杜魯門做出反應。總統把司法部稅務司司長拉馬爾?考德爾撤職后,向國會提出了改組復興金融公司和國內收入局的計劃肯尼迪總統於1962年赦免了康納利;約翰遜總統於1965年赦免了考德爾……以後該局改稱國內收入署,它的全部人員將歸屬文官系統。但是那樣做並不足以平息批評政府的人。當時距離下屆總統的競選時間不到一年。「華盛頓一團糟」已經成為競選運動中一個強有力的爭論點。得想出個辦法來搶在共和黨前面。因此他宣布成立一個總統委員會來調查聯邦政府內部貪污的情況。
共和黨人表示,他們懷疑到底有沒有一個足夠誠實的民主黨人來領導這個委員會。對杜魯門來說,這絕不是開玩笑。他首先任命托馬斯?墨菲,此人是阿爾傑?希斯的起訴人,現在是聯邦地方法院法官。墨菲接受了任命之後,卻在最後一分鐘改變了主意,沒有提出任何理由。這對總統的威望是一個有力的打擊。接著,杜魯門宣布整頓工作由他的司法部長霍華德?麥格拉思來領導。那些批評者說,那比不整頓更壞。因為醜事也涉及他的司法部,同時作為民主黨全國委員會的前主席,就是他把那些受到起訴的人帶到政府來工作的。共和黨大叫說那不過是粉飾門面。同樣叫喊的有美國人爭取民主行動組織;也有眾議院司法委員會,該委員會投票通過要自己來動手調查麥格拉思和司法部。
那場笑劇現在接近了高潮。總統逼得沒有辦法只好任命一個開明的共和黨的律師紐博爾德?莫里斯為該委員會的主席。莫里斯接二連三地在「與報界見面」的電視節目上透露對司法部一些未經證實的懷疑,拒絕了麥格拉思給他辦公的地方,自己在華盛頓商業區一幢辦公大樓里設了一個辦事處,要求國會授予他簽發傳票的權力。但他遭到了拒絕,後來自己反而被傳喚——要他在參議院一個委員會面前作證,因為後者要訊問他自己的律師事務所對非法出售剩餘油船給外國政府扮了什麼角色。莫里斯接著得罪了政府中的每一個人,因為他竟向所有美國政府職員,包括內閣全體閣員在內,寄出詳細的調查表,命令他們登記自己的資產凈值和收入來源。當麥格拉思接到那份調查表時,大發脾氣。他錯誤地以為,莫里斯是他的下屬,發給他一份五個大字的通知:「即日起停職。」杜魯門從美聯社的電傳打字機上得悉此事。於是,他也大發脾氣——把麥格拉思撤了職。
在1952年黨代表大會之前最後的幾個月中,杜魯門的地位越來越不牢固。他對那年鋼鐵罷工的處理是仿效他在六年之前使約翰?劉易斯乖乖就範的巧妙手法的,結果卻弄巧成拙。當時鋼鐵公司拒絕遵守工資調解委員會3月20日的仲裁,即規定對工人增加工資但不增加鋼鐵價格,杜魯門便命令商務部長查爾斯?索耶接管那些工廠作為國家的財產來管理。他以為他的緊急應變權力容許他那樣做,並且相信最高法院也會同意。但是最高法院卻不同意,於6月2日裁定那次接管是非法的。不管怎麼樣,鋼鐵工人聯合會還是罷工了,為了要使工會的六十萬工人以每人增加工資一角六分回去工作,總統得同意每噸鋼材的價格增加五元二角——那正是他一直想避免發生的事情。
在白宮發生這場丟臉的事的同時,共和黨方面越來越不擇手段了,這種情況使人震驚。由於太長的時間沒有掌權,對選民失去了信心——因為在過去連續五次的總統競選中選民都不選共和黨——因而少數黨下了決心要不惜任何代價破壞民主黨人的威信。它有權也有義務揭露在杜魯門保護傘掩蔽下的小偷竊賊。攻擊政府腐敗失職是為國服務,民主制度就應該這樣發揮作用的。但是共和黨對迪安?艾奇遜和喬治?馬歇爾的猛烈得異乎尋常的攻擊卻是另一回事。這兩位與考德爾和芬尼根這一類的騙子是沒有任何聯繫的。他們作為美國在國外的代言人,所代表的是整個國家,至少也該承認他們是為了崇高目標而工作的正派的人。
艾奇遜是一個出身高貴、有教養的人,對待政敵有一種冷淡的甚至傲慢的態度。馬歇爾將軍則完全不同,他是一個戰時英雄,像艾森豪威爾一樣,同兩黨都沒有關係。他作為總統的使者前往中國,就像艾森豪威爾在歐洲登陸一樣,是超乎黨派政治之上的。在內閣里他避免受到黨派方針的影響。他只有一次所採取的立場引起了別人的非議,那是在免了麥克阿瑟職務以後所引起的吵鬧中發生的。他當時為了有限戰爭的主張進行了有力的辯護,毫無疑問,那激怒了在國會中擁護麥克阿瑟的人。但是奧馬爾?布雷德利和參謀長聯席會議亦為那個主張熱烈地辯護。此外,在麥克阿瑟沒有被召回之前,共和黨對馬歇爾的對立情緒早已露了端倪。1950年9月,20個共和党參議員公開宣布反對任命馬歇爾為國防部長。密蘇里州眾議員杜威?肖特稱他為杜魯門的「爪牙走卒」。喬?馬丁稱他為「姑息派」,要對毛接管中國負責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夕,馬丁曾有效地領導過一些鬥爭,否決了為關島及威克島設防的立法。他當時曾說過,為那些地方設防可能會挑惹日本的軍閥……什麼東西激發他們那樣做?為什麼他們要盯住一個曾被稱為「現今最偉大的美國人」的傑出的軍人不放?
問題的答案就在這裡:馬歇爾是一個超乎政爭的民族象徵。在爭奪權力的無情鬥爭中,任何一個無可挑剔的人對他們都是一種威脅。如果他當時不站在他們那一邊,有一天他就有可能站在反對他們的一邊。既然如此,他們就需要先發制人,徹底地損害他的名譽,使他將來發表的任何意見,無人再會相信。這項工作的最後一階段由麥卡錫來幹了。1951年6月14日下午,他開始在參議院作他的最長最出名的演說,控訴馬歇爾「陰謀之大,聲名之狼藉,使人類歷史上出現過的任何那樣的事情都相形見絀」。
自由派共和黨人則在努力對杜魯門政府形成一個明智的、負責任的反對派。瑪格麗特?蔡斯?史密斯宣稱,她不願意看到她的黨靠「誹謗四騎士——恐懼、愚昧、偏執和污衊」走向勝利。埃米特?約翰?休斯主張不要用「華盛頓的一團糟」這樣的話,認為這樣說「小氣、自以為是、過甚其詞」。休斯亦以為對民主黨人的愛國精神表示懷疑是危險的。但到1952年年初時,黨內占統治地位的元老派已聽不進這樣的勸告。在那整整的一年中,共和黨的辯論家甚至堅持要把對方稱為「TheDemocraticParty民主黨正式名稱是TheDemocraticParty。——譯者」,硬說在字面上是對的,雖然實際上的意義是一種輕蔑。
共和黨右派發表的演說,把民主黨人分為五類:罪犯、賣國賊、懦夫、老是陷入戰爭的無能之輩以及沒有足夠魄力來侵入中國加以征服的虛弱者。意見不同的政客一般是相互容忍的,但是這一種口頭攻擊造成的後果使兩黨陷入深刻的分裂。
共和黨的立場受到一般人的歡迎。大多數美國人已開始不贊同杜魯門來當總統,即使他在總統競選時到處旅行也不能使他像以前那樣獲得他們的歡心了。蓋洛普民意測驗所不斷抽查民意,他的第一屆任期最不得民心在1946年,只有32%的選民擁護他。在1950年整整的一年中,那個數字徘徊在37%與46%之間。以後——在他任職的最後兩年中——贊成他的人從來沒有超過32%。有時則降低至23%,那就意味著每四個美國人中不到一個才支持他。他從來沒有表現出他有作為領導人的個人魅力和吸引力。看起來他充其量是一個有膽量的光靠決心來克服自己的無能的人。他就是那樣來估計自己的。1952年4月在他的第300次的記者招待會上,他對記者說:「我已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把我的一切貢獻給國家。有很多很多人——我想在這個國家有100萬人——能夠把這項工作比我做得更好。但是,既然把這項工作交給了我,我就把它做好。我總是引用亞利桑那墓碑城的墓地里那一句墓志銘。它是這樣寫的:『傑克?威廉斯長眠於此。他已拼了老命。』」
但是,對一個像他那樣有信念的民主黨人來說,共和黨政府上台的前途是令人不寒而慄的。除了杜魯門之外,誰能當民主黨的候選人?埃斯蒂斯?凱弗維爾的名字隨處都可聽到。他已報名參加所有的預選,他有一批為數甚大的追隨者。杜魯門不為所動。總統是一個操縱黨組織的政客,並以此自豪,他不喜歡那些弄污了自己民主黨人聲譽的改革者。但是大多數其他有資格的候選人不是有這種就是有那種不利條件。艾爾本?巴克利已經72歲,太老了。喬治亞州的拉塞爾是自由派死對頭。哈里曼從沒有參加過公職競選。1951年秋,杜魯門覺得在所有有條件接他班的人中已經找到最好的一個人了。他邀請首席法官弗雷德?文森前往基韋斯特的總統別墅,向後者建議辭去法官職位來當領導人。文森嗯嗯呃呃地支吾了一陣,表示最高法院不應作為到白宮的敲門磚,但最後同意回去與他的妻子商量一下。他的妻子更不喜歡這個主張,杜魯門在他的文件中遺憾地記下那位首席法官「堅決謝絕」。接著,總統便轉注目於伊利諾伊州。在1948年11月的大選中,那裡的州長候選人創造了一次顯著的個人勝利,以572067票這個史無前例的優勢取勝。杜魯門自己在伊利諾伊的優勢不過是33612票。無疑,靠他自己一個人,他會丟掉該州的。他對一名總統助理戴維?勞埃德說,下次艾德萊?史蒂文森州長前來華盛頓訪問時別忘了通知他。
在同一個月里,一個共和黨的州長,新罕布希爾的謝爾曼?亞當斯成為該州爭取艾森豪威爾競選總統委員會的主席。他立刻碰到一個問題。如果要把一位候選人的名字報上去參加即將舉行的新罕布希爾州總統預選,按照法律他要提供證據,證明他的候選人是共和黨的黨員。亞當斯寄出一封查詢信件給堪薩斯州艾森豪威爾的縣城,下面的信就是該縣文書穆爾的回信:
據我所知,艾森豪威爾先生從沒有在本縣參加過投票選舉,預選法律是在1928年開始生效的,他從那時起從來沒有投過票,自1927年1月14日以來,我一直是本縣的文書,據我所知,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前,德懷特一直不在本市,至少他從沒有參加過投票,否則我會知道,因為自預選或烙印法在1927年春通過,在1928年預選才生效以來,黨員名冊一向在此。
德懷特的父親是一個共和黨人,在他逝世之前總是投共和黨的票,但是那對他的兒子是沒有關係的,因為許多人都不跟他們的父親,這一點我感到遺憾,很多人都相信欠債,看有多少錢可以使用,這樣已經成為一種習慣,會使這個國家陷於破產境地。
我認為他不會有什麼政治見解。
艾森豪威爾不但沒有什麼政治見解,而且也沒有宗教信仰,沒有明顯的指導原則,對當時大部分的重大問題,甚少發表公開見解。四年之內已經是第二次向他提出擔任世界上最有權力的職位,但是建議他擔任那職位的人們卻不知道如果他擔任了那個職位又將會怎樣行事。誠然,在他擔任哥倫比亞大學校長時,他曾經說過這樣保守的話,如「如果美國人所需要就是生活保障的話,他們大可以去蹲監獄」。同時,他還利用了他的威望,爭取輿論支持羅斯福和杜魯門的對外政策,他的成就,包括他當前擔任的歐洲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總司令職務,是在代表民主黨政府的時候所取得的。所有他的同胞都可以放心,他是一個堅強的、正派的、寬洪大量的人,贏得了歐洲政治家的敬重;他表現出來的許許多多平凡的特徵,都是民主國家的人民喜歡在他們的領袖身上找到的,例如,愛好用方言開玩笑,穿衣服隨便,最突出的例子就是艾森豪威爾短上衣。
他原來是一個共和黨員,雖然這個問題經過令人苦惱的幾個星期才得到解決。馬薩諸塞州參議員亨利?卡伯特?洛奇1952年1月6日從法國回來不久,對記者說,如果共和黨人提名,將軍是願意接受的,同時他不會否認洛奇的話。但結果他幾乎要否認洛奇的話。就在第二天,他在巴黎拒絕向記者說明他的黨派關係,只說那位參議員對「我的政治信念的一般趨向以及關於我投共和黨的票的記錄作了一個準確的報道」。他避免回答接受請求出來競選的問題。他警告說,為他進行這種活動的人這麼做使他很不高興。儘管「美國公民有權組織起來追求他們共同的信念這一點不成問題」,但在這個具體問題上,他們要擁戴的人並不贊同他們的信念。他又說:「我決不會為了要想提名競選政治職務而要求解除現在這個職務,我將不會參加那些意欲推選我的人在代表大會以前進行的活動。」
顯而易見,他把門關上了。但是,接下來他又把門打開一條縫。如果他沒有選擇的餘地,他自然就會響應擔任「超越我目前責任的職務」的號召。對亞當斯和洛奇來說,這一點就已足夠了。於是他們便開始著手為他競選。在當時那批深信艾森豪威爾會成為共和黨的候選人——並且他很快就會忘記他要留在巴黎的保證——的人中間,有一個就是哈里?杜魯門。
1月20日,史蒂文森州長在紐約每年一次的市區聯盟宴會上發表講話。他於次日下午4時抵達華盛頓,參加一個調查礦山的會議,但發現大都會俱樂部的房間已經人滿。然而在羅傑?史密斯旅館里,已為他定了一個房間。他在該旅館辦理登記手續時,收到一封從布萊爾賓館來的信,通知他總統想在那天晚上和他會面。晚上11時15分,史蒂文森回到他的旅館,感到頭暈目眩。他打電話給一個朋友說:「我是艾德萊,我剛剛遇到了一件難以置信的事。請你立刻到旅館來談一談好嗎?」他的朋友到達旅館時,只見他脫了上衣,穿著襯衫。史蒂文森說:「我剛從布萊爾賓館回來,總統要我把世界從德懷特?艾森豪威爾手中拯救出來。」
在杜魯門的回憶錄中,他寫到他告訴那位州長:
……我不會再參加總統競選了,我認為他是最合適擔當那個職位的……我告訴他我對總統職位的看法,而它怎樣發展成為世界歷史上最有權力的、最偉大的職位。我要求他接受這個職位,並告訴他,如果他同意,就可以被提名為總統候選人……但他說,不!他顯然吃驚得發獃了。
史蒂文森提醒杜魯門,他已宣布競選連任州長,而「不應把伊利諾伊州人民所給的最高職務看做是退而求其次的安慰獎」了。他對兩個小兒子負有責任,因為這兩個兒子實際上被愛交際的母親所遺棄了,過於拋頭露面可能影響他們的一生。此外,他還懷疑自己是否已具有條件可以擔當總統那個職位。在斯普林菲爾德再任一期州長以後,他可能更有條件一些,但是現在不行。當然,史蒂文森沒有表示,對民主黨候選人來說,當時這一年是困難的一年,但他一定想到過這一點;不像杜魯門那樣,他是知道最近的醜聞對政府的聲譽有多大的損害的。
相反的是,艾森豪威爾卻曾經這麼想過——當他觀看該年夏季電視廣播中的民主黨代表大會時——要是他早知道民主黨會提名一個像史蒂文森那樣有人品的人,他就會留在巴黎不回國了。正如在美國和世界各地的千千萬萬其他的人一樣,德懷特?艾森豪威爾受到了艾德萊?史蒂文森的魅力的感染。從外表看,那位州長是貌不驚人的:他身材矮小,頭頂光禿,面露笑容,但他可以說是個政治天才。他人品正直、一心為公的精神是大家一下子就可以感覺出來的。他的才智和妙語博得了兩黨的讚賞。沒有一個20世紀的政治家,包括富蘭克林?羅斯福和約翰?肯尼迪在內,在自由派的知識分子中贏得那樣一批忠誠的追隨者。他講起話來,能夠引起聽眾對美國的過去和將來的景象有一種抒情的感覺。史蒂文森嚮往林肯的理想,當他把聽眾引導到這種理想方面去時,全場肅靜無聲,對他黨內那些年輕人和理想主義者來說,他成為那年的一種宗教信仰。正如12年前的溫德爾?威爾基那樣,他使他的同胞停下來想一想他所代表的是什麼,而八年之後,他曾舉得那麼高、那麼久的那盞明燈又為另外一個年紀更輕的民主黨候選人照亮了前進的道路。
杜魯門拒絕接受他的撤退。次日早晨,1月22日,在總統和伊利諾伊州參議員保羅?道格拉斯共進早餐之後不久,史蒂文森造訪布萊爾賓館的消息傳遍了全國。感到驚愕的州長走到那裡都被一群群的記者所包圍。他的名字在所有的辛迪加專欄作家寫的推測文章上出現,《時代》周刊封面刊登了他的畫像,那篇報道說:「不管謠言背後的真相如何,這一點足夠明顯的:對民主黨人來說這是一個寒冷的季節,而艾德萊?史蒂文森在政治上卻是熱可炙手,哈里?杜魯門感到需要一些溫暖。」新聞界問到他是不是同意應召出來競選,史蒂文森感到自己有思想鬥爭。他問接近他的一些人,一個身體健康並早已參加政治生活的人,怎麼能夠拒絕美國政治中最大的榮譽和最大的責任?他對記者的回答是儘可能的否定地說,「一個現代的代表大會」不可能「違背一個人一再明白表示的意願而徵召他出來競選」。事實上這樣的事情已經有72年沒有發生過了。1月間,史蒂文森認為要那件事情重演是不可想像的。
六個星期過後,他就沒有那麼肯定了。3月4日,他再次和總統會面——根據杜魯門的回憶錄所說,是應他的要求會面的;但根據史蒂文森的文件所述,是應杜魯門的邀請的。為了避免鼓勵總統競選運動迅速發展,州長改用他的一個助手威廉?麥考密克?布萊爾的名字飛往華盛頓。在路易斯維爾停機加油時,他的老朋友《路易斯維爾信使日報》的出版者巴里?賓厄姆力勸他讓人民「根據他過去為大眾服務的記錄自己做出判斷」。史蒂文森笑著說:「好呀,你真幫不了我什麼忙!」他在布萊爾賓館對杜魯門重申,在伊利諾伊州重選連任州長是他最大的奢望。但總統也給他幫不了什麼忙,後來他寫道:「我發現在史蒂文森的身上已經找到了一個可以安全地移交黨領導的責任的人了……我確信他會把要求提名候選看成是他的責任。」
1952年3月29日,州長參加了由民主黨每年舉辦一次的傑弗遜-傑克遜日聚餐會,當時有5300名民主黨人參加,在華盛頓國民警衛隊訓練場舉行。其他客人包括了艾奇遜夫婦,在赴宴途中,艾麗斯?艾奇遜問她的丈夫是否認為總統會在聚餐后發表的講話中透露他的競選計劃。不可能的,國務卿乾脆地回答說;對他來說,宣布他繼續參加競選為時過早,如果他決定不參加,他也不會在這些聽眾面前宣布,那會使許多人感到失望的。結果卻是,艾麗斯?艾奇遜是杜魯門家人以外第一個人得到消息的。她坐在總統的身旁,當發表演說的時間接近時,他把講稿的最後一頁給她看。在講稿上,他親筆寫下他決心不參加下一屆總統競選。「在這裡只有你,貝絲和我,」他說,「知道這件事。」她感到很不安,想要她的丈夫過來說服他,但他搖搖頭。「過後不久」,艾奇遜寫道,「他把那件事宣布,使我們大吃一驚。黨完全沒有作好準備來尋找一個新的領導人,而且可以挑選的人才看來是很少的。」
那是星期六的晚上。星期日史蒂文森在當時已改在電視台廣播的「與報界見面」節目中出現在擁擠的演播室觀眾的面前。分量最大的問題集中在他在希斯案件的作證。證詞中關鍵的部分是簡短的:
問:你有沒有認識其他認識阿爾傑?希斯先生的人?
答:有。
問:從那些人的說話中,阿爾傑?希斯在正直、忠誠和誠實方面的名聲是怎樣的?
答:可以。
問:具體地說明他在正直方面的名聲是好還是壞?
答:是好的。
問:具體地說明他在忠誠方面的名聲是好還是壞?
答:是好的。
問:具體地說明他在誠實方面的名聲是好還是壞?
答:是好的。
在代表政府的律師的反詰中,他作了下面的證詞:
問:在1935年一年中,直至1938年這段時間內,你有沒有到過被告阿爾傑?希斯的家做客?
答:沒有,我從沒有到過希斯先生的家做客。
問:在1948年以前,你有沒有聽說過被告阿爾傑?希斯在1937年和1938年從國務院把機密文件拿出並把那些文件交給沒有被批准的人來看及拿到手上?
答:沒有。
問:在1948年以前,你有沒有聽到被告阿爾傑?希斯是一個共產黨員的報告?
答:沒有。
但是,在經過麥卡錫主義橫行兩年之後,像這麼一些平淡無奇的材料卻仍然被變成政治誹謗的材料。新當選為加利福尼亞參議員的理查德?尼克松說史蒂文森「曾經給阿爾傑?希斯作人品方面的證人」並「為阿爾傑?希斯辯護」當尼克松第一次就這個問題發表演說時,那位州長在伊利諾伊州之外實際上是無鼎鼎大名的,而在《國會議事錄》中,他的名字誤拼成「史蒂芬森」……伊利諾伊州共和党參議員候選人,埃弗雷特?德克森在當時採取了同一的論調。(「他會說些什麼呢?」史蒂文森問道,「他可會說謊嗎?」)而《芝加哥論壇報》的社論評論說,州長本該避免作證的,因為出來作證「就表示他願意和阿爾傑?希斯站在一起」。
現在在《與報界見面》的電視中,史蒂文森說:「我是一個律師,我認為在法庭上誠實地心甘情願地作證是公民的職責,特別是律師的職責——這是律師最基本的責任。我想,如果一個從事政治生活的人,在一個刑事案件中,由於太膽怯,惟恐被告最後宣判有罪,而不敢說出他所知道或聽到的關於被告的事情,這對盎格魯-撒克遜派的司法來說,是極其不幸的。這是極端的膽怯。」
在回答其他問題的時候,他再說一遍:「我一定參加州長競選。我希望參加州長競選。我不謀求其他職位。我沒有其他奢望。」勞倫斯?斯皮瓦克問:「州長,演播室聽眾這麼多,有沒有給你一點兒感覺,說明國內一些人對這件事情的看法?」史蒂文森微笑了。「這實在是太過獎了,」他說,「我想過獎的話傷不了人——那就是說,如果他聽了不是飄飄然的話。」
他沒有說出的話是,卡內基基金會曾投票贊成阿爾傑?希斯為該基金會主席,不同意他在受審期間提出辭職,在那基金會的理事中間,有德懷特?艾森豪威爾。
3月11日艾森豪威爾在新罕布希爾州預選獲勝,以44494票勝過塔夫脫的35820票;八天以後,史塔生在明尼蘇達州預選以128605票獲勝,但艾克緊緊跟在他後面,獲得自動投的106946票。由巴黎傳來的消息說,從這兩次結果已經說服了將軍,使他「重新審視」他的「政治態度」。簡而言之,他在收拾行李要回國了。
凱弗維爾獲得了越來越多的民主黨代表的擁護,使總統在一個接一個的州里丟臉;但共和黨的預選,經過初期對艾森豪威爾突然激發的熱情后,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是一帆風順的。塔夫脫在內布拉斯加州勝過了將軍,在威斯康星州勝過了沃倫,而在伊利諾伊州又以超過70萬的票打敗了史塔生;自動投的票使艾森豪威爾名列第三。4月15日,將軍在新澤西州擊敗了塔夫脫而獲勝。他在賓夕法尼亞州又取得勝利,而杜威州長的支持,保證了他在紐約州代表中得到大量的支持。他在堪薩斯州獲得20名代表,但在肯塔基州卻只有1名,其他19名則給了塔夫脫。塔夫脫也同樣在印第安納州取得勝利。6月3日,在最後兩州預選中,沃倫在加利福尼亞州獲勝,而塔夫脫則在南達科州打敗了艾克。在全國範圍內,塔夫脫的助手們估計在代表大會可獲588票——要獲提名需604票。
4月初,艾森豪威爾宣稱,他「意外地成為一個政治人物」妨礙了他的軍事職責,他要求解除他的職務。白宮立刻同意他的要求,任命馬修?李奇微將軍在巴黎接替他。艾克的競選運動於6月2日在他的家鄉堪薩斯州的阿比林開始,那裡有2萬人在瓢潑大雨中站在當地的球場聽他講話。照他的看法,擺在國家面前最迫切的問題就是「自由乎社會主義乎」。他要求在決定對外政策時參議院能起更大的作用;他也要求減稅,改進塔夫脫-哈特利法,在朝鮮實行「體面的停戰」。撤消不必要的聯邦機構,繼續參加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和「根除」「顛覆分子」。他反對用管制的辦法來對付通貨膨脹,反對「社會化的醫療制度」,並且,他認為對公民權的保護應留給各個州來負責。
從那篇演說看來,塔夫脫沒有多少可以挑剔。6月19日,塔夫脫在《答阿比林》的演說中,批評將軍誤解了塔夫脫-哈特利法,缺少農業的政策,沒有指出那些「對丟失中國要負責任的人」的名字以及不願譴責政府對朝鮮戰爭的處理不當。那些都是吹毛求疵的意見,凡是能夠讀報的人都知道。有人指出,惟一可以用來分清兩個候選人的不同的問題,是對待麥克阿瑟將軍問題。塔夫脫答應給麥克阿瑟一個政府的職務,而艾森豪威爾則答應,麥克阿瑟有什麼話要說,他都願意聽。
7月7日,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在芝加哥屠宰場附近的國際圓形劇場召開,到場的人包括貝蒂?弗內斯,她是一個36歲的前女演員,曾經在電視的廣告節目中以這樣的廣告詞句出現,「如果你買的冰箱是『威斯汀豪斯』的牌子,你就大可放心了。」貝蒂把冰箱的門打開還沒有關上,就使七千萬觀眾入了迷,其中包括一個共和黨的代表,他想要把她提名競選。
三家主要的廣播公司把30噸的設備和1000多名工人運往圓形劇場。但控制大會的塔夫脫派對這種新的宣傳工具幾乎沒有做出什麼讓步。除了同意在講壇小台架上安裝一個提示器(行話叫「傻瓜板」)外,他們拒絕了電視網提出的各種要求。在這周晚些時間,會黨里紛傳他們都要在電視屏幕中出現,屆時便會做出反覆的動議,要「對代表團逐個徵求意見」,因此每一個人都可以肯定他家鄉的人在電視上見到他。電視觀眾對此可頭痛極了。但是,在開始時,卻沒有這種情況出現,當代表西席爾?德密爾告訴記者說這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一場演出時,他所指的是會議的進行,而不是電視播送,因為作為一個電影巨頭,他曾發誓要搞垮電視的。
既然這個電視劇本是由保守派的人寫的,因此其內容就帶有一種清楚明了的右派色彩。主旨演說是由道格拉斯?麥克阿瑟來發表。這對這個奇軍突起的冷門競爭者是一個極好的機會。然而,使他的支持者感到失望的是,他笨拙地把那個機會弄糟了。艾克穿著便服魅力不減。麥克阿瑟只不過是一個帶上假髮的退職行政巨頭。他一談到上帝——那是他經常談到的——他的聲音就升高一級,使人不舒服,他並且有了一種奇怪的習慣,為了強調他的說話,聲音忽高忽低。麥克阿瑟的講話快要結束時,各代表之間都在嗡嗡講話,結果使將軍的演說都聽不到了。那時,他的聲音確是逐漸微弱下去。講話以後,他回紐約的沃爾多夫大飯店去,等待大會的決定。「巴丹」號飛機在拉瓜迪亞機場的跑道上停留了三天,它的馬達開動,裝滿汽油,準備隨時把他飛送回去,如果共和黨要選他的話。星期五,那架飛機又回了機庫。
喬?麥卡錫發表的講話是最受歡迎的。在這裡塔夫脫的計劃委員會已準確地摸清了聽眾的情緒。當主席沃爾特?哈拉南宣布,他要向各代表介紹「威斯康星州海軍陸戰隊戰士」,一個因致力於「揭露我國政府中的賣國賊」而受到極大損害的人發言時,樂隊隨即奏起《海軍陸戰隊頌》,會黨中有半數的人捲入了一場混亂瘋狂的示威。標語牌上寫著在他手中受害者的名字:「希斯」、「艾奇遜」、「拉鐵摩爾」。喬滿臉獰笑。他向麥克阿瑟(「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美國人」)致敬以後,就用高度戲劇性的口氣開始宣讀他的講稿:「我們今晚是在交戰。」他莊嚴地列舉了這場鬥爭的統計資料——那些「親共的」民主黨人送給克里姆林宮猛獸多少平方英里土地,數以百萬計被他們投入苦海的人數,「卑鄙的叛徒」的叛變,今天仍盤踞在「紅色迪安的國務院」里的「狡猾的賣國賊」的背信棄義。他說他有文件來證明這一切。大量統計曲線和圖表用車推到演講台上去。那些材料是毫無意義的,那些標度也是難以辨認的,但都沒有關係。喬一面把全部都作了解釋,一面揮動著教鞭,就像揮動著趕牲口的木杆一樣。
那才是真正的主旨基調,接著的演出適應了喬的水平。除了電視中威斯汀豪斯的廣告節目和候選人的漂亮的妻女——最令人難忘的是沃倫太太和她的姊妹——外,整個情況殺氣騰騰。年輕的參議員理查德?尼克松大聲叫道:「美國人民對我國外交代表的苦苦哀求和卑躬屈膝的態度已經受夠了,他們大談美國的弱點和美國的恐懼,而不是美國的力量和美國的勇氣。」競選綱領也是出諸同一塊材料。約翰?福斯特?杜勒斯起草對外政策部分,嚴厲地指責民主黨在國外每一方面的記錄,從羅斯福在1939年沒有能夠保衛波羅的海的各個共和國直到朝鮮。一名記者提醒他說,在奪取波羅的海時,杜勒斯自己是「美國第一」派,曾經強烈要求羅斯福不要管那些要維持國家主權的「沒有意義的、循環不已的鬥爭」;而且近在剛過去的5月19日,杜勒斯曾在《生活》雜誌上寫道,杜魯門下令保衛南朝鮮是「勇敢的、正義的,而且是符合國家利益的」。他現在怎麼能夠這樣說呢?他回答說,如果作為個人來說話,他是不能那樣說的。然而,作為政綱起草人,他只是提出共和黨反對民主黨的論點。他認為那是一個很好的論點。
儘管台上的講話殺氣騰騰,提名的鬥爭更加激烈。其激烈程度可以由塔夫脫的表親、競選運動經理人戴維?英戈爾斯提出的呼籲書看出來。這個呼籲書在那一周散發給各代表,它開始是這樣說的:
搞垮杜威!!
托姆?杜威是今天美國最殘酷無情、最不擇手段、最自私自利的政治頭子。他為了貫徹他的意志是什麼都幹得出來的。他的諾言毫無價值,他是共和黨內最大的威脅。他曾兩次把我們引向失敗的道路,而現在又躲在另一個人的後面再次施展同樣的詭計。
但是杜威怎樣能夠這樣做呢?木槌還沒有敲下,塔夫脫似乎就已經穩操提名的勝券了。星期日那天,即7月6日,共和黨的工作人員還沒有到齊,這位參議員已精神抖擻地走進了設在芝加哥的康拉德?希爾頓旅館地下室的記者招待會,帶著一大束整齊的電報,那是同心協力要把他支持到底的代表發給他的——共計530份。到星期一早上時,塔夫脫已收到了607份那樣的保證了——比所需的還多三份。臨時主席和常任主席都向他做出保證。在政綱委員會、代表證書委員會和全國委員會中,支持他的人都佔大多數。他的助手甚至已經選好了放送什麼音樂,由哪個歌唱者來唱。看來沒有什麼辦法能阻擋他前進的。
艾森豪威爾派惟一的希望在於對代表資格提出懷疑。自南北戰爭以來,共和黨的信仰在南部各州只有得到忠誠的黨務工作者基幹組織的支持。他們只有兩個任務:一個是共和黨總統在白宮任職時當各地的郵政局長,另一個是在四年一次的全國代表大會上投票。作為老牌黨員,他們當時一致支持提名塔夫脫競選。
支持艾森豪威爾的人對於他們參加大會的權利提出疑問。第一次席位的爭奪在得克薩斯州出現,那是一個典型。參加共和黨1950年沃思堡幹部會議的投票者只有五人,因此,得克薩斯州共和黨全國委員會委員亨利?茲韋費爾,決定在他家裡舉行1952年5月3日的幹部會議。使他喪氣的是,家裡的花園被成百個帶著擁護艾克小徽章的生客踏壞了。茲韋費爾以在共和黨內沒有黨齡的民主黨人無權選擇共和黨的提名人為借口,把他們哄了出去。三周以後,在礦泉井舉行的全州代表大會上,共和黨老牌黨員選出了派往芝加哥的代表:塔夫脫派30名,艾森豪威爾派4名,麥克阿瑟派4名。艾森豪威爾的支持者在另外一個會堂開會,選出33名艾克派代表,5名塔夫脫派代表。這樣,在全國代表大會上,得克薩斯州的代表團就有了兩個。
要對這兩個代表團做出選擇的共和黨官員,自然是塔夫脫派。但是艾森豪威爾派發言人開始揭發所謂「得克薩斯的盜竊」,並要求塔夫脫本人譴責這種伎倆。這位參議員有些激動地回答說,他的一生從沒有盜竊過什麼東西。他說,南部各州共和黨代表團是按照84年來傳統的手續,而只有那些心懷盜竊之念的人才會那樣說。他說得對,那個問題是偽造的。從南部來的各個艾森豪威爾派代表團並不比塔夫脫派南方人更有代表性,而塔夫脫派至少是終身的共和黨員。參議員不幸不是全國感恩戴德的崇拜對象。在五星上將的斗篷庇護下,艾克的競選運動代理人擴大了他們的活動範圍。他們現在對喬治亞州和路易斯安那州的代表資格也提出了挑戰。更為重要的是,他們把他們的領袖也哄來參加他們的鬥爭了。
艾森豪威爾原來是反對到芝加哥去的,他認為那有失尊嚴。相反,他願意和他妻子的家人在丹佛度過那一周。7月1日,他和妻子瑪咪在拉斐特街750號多德斯夫婦的八個房間的灰磚房子里慶祝他們結婚36周年,他因擔任軍職,婚後到處漂泊,只有這個地方勉強可以算是一個家。在晚上討論時,他的支持者終於說服了他必須前往芝加哥。次日早晨,他對記者說,他準備「向全國發出清楚的呼籲,競選活動要規矩正派」。他要「為保持我們黨的清正並能勝任國家的領導」而戰鬥。在代表證書委員會開展的戰鬥是一場「明確的是非問題」。他對「幕後密商」、「專斷獨行的辦法」和「陰謀詭計」感到遺憾,並對全國委員會決定暫時讓從南方來的親塔夫脫代表團得到席位感到震驚。他要求「光明正大」。
光明正大,那已成為他的擁護者戰鬥口號。洛奇說南方來的塔夫脫派「是我們正直誠實的黨的污點」,應予以排除。當時有大量這一類的話,其中一些甚至乾脆指責塔夫脫是一個竊賊,這對保守派產生了極大的震動。在政治上處於在野地位20年中,他們一肚子怨氣,但這種對民主黨人的不滿感情比起他們在圓形劇場感到的憤怒來,要差多了。這個代表大會是想要給塔夫脫提名的。除新英格蘭人外,如果它的一些成員感到可以自由根據他們的信仰去做的話,那麼他們是會鼓掌歡呼來挑選他的,而且願意連日連夜為他競選的。甚至紐約代表團都以渴望的眼光注視著他,只有杜威緊緊地把代表團控制著。那些人——他們的電報仍在參議員手中——都一個一個地轉向艾森豪威爾的競選運動代理人那裡去,他們是偷偷摸摸地去的,但又憎恨自己那種行為。星期三晚上,大會激動的情緒達到那一周的高峰。當喬治亞州代表團名單的辯論達到高潮時,滿頭亂髮的德克森代表塔夫脫踏上台去,指著紐約的旗幟叫道:「在你們沒有採取這一行動之前,再檢查一下你們的內心吧。以前我們曾跟隨過你們,而你們卻把我們引向了失敗的道路。」他指著杜威大聲地說:「不要再把我們引向那條路了!」
他們呼喊表示贊同,接著就伸出手去拿擁護艾克的小徽章。這都是出於選舉勝利的考慮。儘管他們愛塔夫脫,但是他們更愛勝利,他們相信將軍,而不是參議員,會帶領他們前往賓夕法尼亞大道1600號去。大部分人在尋找一種體面的辦法進入艾森豪威爾的陣營去。塔夫脫的人員無意中教了他們一個辦法。由於禁止電視攝影和記者進入去採訪審查代表證書,結果便造成一種印象,好像他們要想強制通過他們一派的人。「光明正大」的要求已經使人感到確實存在這樣的問題。艾森豪威爾班子的一個領導人、華盛頓州長阿瑟?蘭利在大會提出一個動議,引起了攤牌,那個動議要求喬治亞、得克薩斯和路易斯安那三州的代表,在他們的資格沒有被全體代表的大多數承認之前,仍繼續不給予席位。對此,參議員派的謀士又走錯了一步。俄亥俄州眾議員克拉倫斯?布朗是塔夫脫班子的一個代理人,他對蘭利的決議提出一項修正案。蘭利的決議如獲通過,會使艾克派得到他們所要得到的一切東西,雖然塔夫脫派繼續控制會議。可是布朗的修正案似乎承認那場競賽的確是不夠光明正大的。他的修正案使人看來好像是一筆交易——艾森豪威爾的競選運動代理人就是那麼說的。接著而來的唱名表決決定了整個大會的結局。布朗的修正案被擊敗了,票數是658對548。按照那個差數,共和黨的控制權就轉到德懷特?艾森豪威爾的手上。接著是他的提名,星期五中午前幾分鐘,共和黨馬拉松式的比賽的第五天,第一次投票結果為:艾森豪威爾595票,塔夫脫580票,沃倫81票,史塔生20票,麥克阿瑟10票。參議員愛德華?賽伊揮動明尼蘇達州的旗幟,在一片喧鬧中叫喊道:「明尼蘇達州想要把它的選票改投艾森豪威爾!」擁護塔夫脫的布里克參議員和擁護沃倫的諾蘭參議員於是提議一致通過。艾克獲得了勝利,成為當選人。
他在布萊克斯通旅館的套房裡從電視機看到一切,當時他和四個兄弟一起站著,神經緊張地撫摸著兩個隨身帶的給他帶來幸運的紀念品,一個是救世軍硬幣,一個是童子軍紀念章。明尼蘇達州改投以後,赫伯特?布勞內爾過來擁抱他。將軍的眼睛含滿淚水,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他找瑪咪到他身邊伴他片刻。然後,他便把電話耳機提起,要同塔夫脫通話。這樣做正對頭了,他,大家都認為在政治上是個外行,卻想到了這一點。他問那參議員是否可以登門向他表示敬意。他一路上排開一批一批的人群,前往康拉德?希爾頓酒店塔夫脫的房間。他們兩人都感到筋疲力盡,頭昏眼花,不知所措。攝影師們請他們微笑,他們如請露出了笑容,儘管塔夫脫明顯地處於痛苦之中。他這是為了黨的利益,為了對黨的忠誠,他沒有做出比這更大的犧牲了。雖然他的眼光由於痛苦而發暗,但他還是盡量露出了笑容。他帶著沙啞的嗓子說:「我要向艾森豪威爾將軍祝賀。我將盡一切可能在競選運動中使他獲選,並在他的任職期中與他合作。」
當布勞內爾告訴艾森豪威爾一般都由總統候選人指定競選夥伴時,他表示驚奇。這是被提名者作為共和黨的旗手做出的第一個決定。他本能地採取陸軍參謀部門的做法,這是符合他的性格的。他要求「這樣的一個人,他要有特殊才幹並有能力識破顛覆勢力」,但在布勞內爾徵得「黨內各領袖的集體智慧」之前,他將不做出他的決定。
邀請保守派的人前來會談為時過早,因此那些召集來的都是艾克的人。他們聚集在康拉德?希爾頓酒店中的一個房間內,那房間立即煙霧騰騰了。根據保羅?霍夫曼的回憶,第一個討論到的人名是塔夫脫。但這個建議被否定了,他們想要一個較年輕的人,最好是一個西部的人。杜威一直等到所有可能的人選都已考慮過並遭到拒絕之後才說:「那麼,我提尼克松作為合理的人選。」那個參議員是符合一切要求的。他39歲,受到保守派的歡迎,搞競選運動很賣力,從未有人說他有危害國家安全的危險傾向。經過簡短的討論后,對他的推薦每人都表示同意。布勞內爾用電話告知艾森豪威爾,並要求接線員去找尼克松。那位參議員把他的汽車借給了《舊金山紀事報》的厄爾?貝倫斯,自己和墨里?喬蒂納一起出去了,誰也不知道他們往哪裡去的。參加那次代表大會的人中,他是最後一個知道這個決定的。到他打電話給他的在惠蒂爾的嫂子時,她已經知道那消息,她也是在電視中看到的。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那位剛出道的參議員擔任副總統候選人是天作之合。他的領袖所缺少的東西,他都具備了。艾森豪威爾是個性格外向的人,搞折中妥協有天才,在社交場合能左右逢源。而尼克松則天性怕羞,沉默寡言,性格內向,凡事不肯馬虎。對於雞尾酒會,他可受不了。他缺乏幽默感,但誠摯認真,性情孤獨,在首都以穿衣服最快出名而感到自豪:八分鐘穿好正式禮服,兩分半鐘穿好普通衣服。他總是把要辦的事務清單放在他的口袋裡,隨身攜帶。艾克則讓別人給他攜帶那些清單,要不然,要那些人幹什麼?艾克擅於交際,而尼克松則喜歡沉思。在經濟學說和政治品德方面來說,那位將軍是墨守成規的正統派,而那位參議員卻是一個相對主義者、機會主義者和宿命派。那個長者的力量在於對無黨派的選民具有吸引力,而根據蓋洛普民意測驗,那個後輩在正式共和黨員中間有人員,他們大部分還都是他的前輩。
當然,尼克松有比上述更多的特點。再過20年,他一生的事情都經過詳細的分析以後,他的一生的各個方面就會引起他的同胞的興趣。他在約巴?琳達度過的窮困的童年,埋藏著他巨大的鞭策力的秘密,就是靠這種鞭策力,在一家華盛頓報紙在特寫中把他說成為「首都資歷最淺的國會議員」之後才五年,他就在芝加哥一舉成名。他對細節的觀察力,成了阿爾傑?希斯的致命傷,也可以說他自己的行為就是許許多多零星細節構成的典型。他的那種推銷部經理的舉止,對一般人所謂原則問題的那種不放在心上的態度,他的狼吞虎咽地馬馬虎虎吃一頓午飯的特別習慣,對精神病醫生的厭惡,總喜歡穿一件馬甲——數以百計那樣的尼克松特點,每一點本身都是無關要緊的,但所有這些構成了一幅耐人尋味的圖案。然而,當他被提升到共和黨的全國候選人名單上時,他還不過是一個單方面的政客,他的重要性只在於為艾森豪威爾的吸引力起增色或減色的作用。相信他會增色的,這看來是有理由的。作為一個曾經使希斯伏法的人,尼克松使人敬重。像民主黨人所說的那樣,把他說成只是一個鬍子颳得乾乾淨淨的麥卡錫,並且說他靠犧牲他的對手海倫?加哈根?道格拉斯贏得了參議員的席位,這是不夠的。不錯,道格拉斯夫人受到了犧牲,但是傷她最甚的人卻是她的民主黨同黨。頭一個稱她為共產黨候選人的是一個保守派的民主黨人,使她預選的勝利付出極大的代價,並且在共和黨人還沒有選出他們的提名者之前就註定了她的失敗。
自胡佛當總統以來,尼克松是第一個加利福尼亞人參加全國性公職的競選,該州的共和黨人是很願意用具體事實來證明他們對他的信任的。有人問他們該怎麼樣做呢,喬蒂納和伯納德?布雷南回答說,最好的證據就是現金。要努力競選就需要大量現金。接收現金的機構已經建立起來。早在兩年之前尼克松和他的工作人員就已建立了一條捐款的渠道。他的朋友和擁護者給他保管一筆1.8萬元的應急費用,現在捐款就送到了那裡。
在共和黨人已經離開、民主黨人還沒有到達的那一周,芝加哥正如颶風的風眼中心那樣平靜。旅館業是靠開會吃飯的,芝加哥鬧市區各旅館在這個空擋間歇期中安排了幾次小會。在那艾克曾經光臨而艾德萊不久又將駕到的旅館走廊里暫時就被安全駕駛的訓練員、人壽保險經紀人、羅爾斯頓?普林納公司推銷員擠滿了。使人難以理解的是,塔夫脫似乎比打敗他的將軍更不易被人遺忘。俄亥俄州這位參議員前往魁北克省默里灣他父親的古老避暑別墅去后好幾天,他要隨老塔夫脫之後進入白宮的那場最後的偉大鬥爭的場面,仍縈繞在人們的腦際。
在1952年那個仲夏,被擊敗的塔夫脫保守派是否仍會忠於共和黨,確實沒有把握。麥考密克上校主辦的《芝加哥論壇報》把艾森豪威爾描寫成為華爾街、歐洲、哈里?杜魯門和托姆?杜威的候選人。《太陽時報》記者問麥考密克上校,他對共和黨人在11月競選中獲勝的可能性如何看法,他說:「可能性是零。」《論壇報》一篇怨氣衝天的社論把紐約州長描寫成「今天共和黨中最不受歡迎的人物」,同時一名威斯康星州拉辛的讀者寫信來說,儘管他自1916年以來就一直投共和黨人的票,但是「我將不投艾森杜威的票,呸他媽的艾森杜威!」可以清楚地看到,共和黨內部的分裂是嚴重的。
顯而易見,許多問題要看早被稱為第二個「貝蒂?弗內斯節目」的結果而定。自4月16日以來,當史蒂文森州長實際上放棄參加競選時,民主黨的希望就已飄忽不定了。他在前往沃爾多夫旅館參加籌集經費的宴會的途中,感到在那裡出現可能會引起誤解,就發表了一個堅決的聲明說,鑒於他決定參加伊利諾伊州的重選,「我在今年夏季不能接受任何其他公職競選的提名。」看來,事情就是這樣定了。《紐約時報》評論說,史蒂文森「實際上就是把提名的大門關上了」。
要是當初選了別的州開代表大會,他很可能把門仍舊關著的,但是作為州長,他得招待各個代表。那些知道他擅長演說的人相信,他一說話,代表大會就會如醉如狂的。於是擁護他的人就在康拉德?希爾頓旅館的第15層設立了一個全國性的擁護史蒂文森任總統委員會。不像其他候選人的前哨基地那樣,這個總部沒有和他本人聯繫,不管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州長繼續盡他一切努力把門關死。在他的請求下,他的朋友們勉強答應不把他提名。7月20日星期日,在開會前一天,他向伊利諾伊州代表團的秘密會議提出特別的呼籲,要求該團不要參加徵召他出山的活動。在外面的記者,撲在地板上,把耳朵貼近滑動拉門下面的隙縫聽到他談到總統的職位,「我沒有夢想過自己是勝任這個工作的——無論在氣質上、智力上或體力上都不勝任。因此,我請求你們依從我的願望,不要把我提名,也不要投我的票,萬一我被提名的話。」
歷史上從沒有一個成功的候選人說過那樣決絕的話。但到了第二天就有兩件事情湊合起來和他作對。第一件是艾爾本?巴克利請16名工會領袖吃早餐,爭取他們的支持。由於史蒂文森沒有答應接受提名,副總統就有理由要求杜魯門支持他。杜魯門在他的回憶錄上寫道,要是當初這些工會領袖支持了他,巴克利本來可以成為民主黨的人選的。但是那些工會領袖沒有支持他,因此就把他排除出競選之外。第二件是,不出所料,州長的大會致詞激動人心。他說:「我的朋友們,在這裡,在伊利諾伊州和中西部的大草原上,我們無論朝哪個方向看,都可以看得很遠……這裡沒有……思想和抱負的任何障礙。我們不要任何這一類的東西,我們的精神或心靈不要任何枷鎖,不要僵硬不變的思想方式,不要死板的一致。我們要的只是在自由和光明正大的競賽中獲勝的信仰和信念。」
他回顧了20年前富蘭克林?羅斯福在芝加哥第一次被提名為總統以來的那些年月,動人地談到自從那時以來所取得的輝煌成就。然後他露出惡作劇的眼光。「但是我們的共和黨朋友,」他繼續說,「卻說這一切全是可憐的失敗。幾乎有一個星期之久,他們在這裡大放厥詞,要想找出個辦法來,而他們所找到的惟一辦法就是說,這一偉大的20年的進步是施政不當、貪污腐化、社會主義、管理失調、揮霍浪費以及更糟的事等等所造成的。他們抓住那個破辦法,把它死抱住不放,帶到會議廳上來,在整整一周的時間裡鬧得不可開交。」真的:「在聽到這一系列關於我們施政腐敗的沒完沒了的辱罵以後,第二天早晨郵件還是準時送達,這叫我感到十分驚奇……但是我們民主黨人絕不是這裡惟一的受害者。他們首先是自相殘殺,然後又來對付我們。兩次都是使用了同樣的辭彙,因為這是再方便不過的事。也許靠近屠宰場就是說明這場大屠殺的原因吧。」
就在這個當兒,艾森豪威爾在科羅拉多州一家釣魚的小旅舍里看著電視,有些擔憂。但是民主黨的代表們卻有了勇氣。安妮?奧黑爾?麥考密克在次日早晨《紐約時報》上寫道:「在一天裡面,所有混亂交錯的潮流似乎都彙集到艾德萊?史蒂文森州長這個矮小的人物身上,把他看成是代表大會上一個惟一的、幾乎是自然的人選。只有總統採取行動才能改變這種狀況,這裡一般的看法是,即使總統採取行動,現在也為時已晚了。」
星期四接近傍晚時分,印第安納州長亨利?施里克走上講台說:「92年前,這個國家從伊利諾伊州的大草原召喚伊利諾伊州最偉大的公民亞伯拉罕?林肯出來。當時林肯也是不願意的,但有時一個人是不得推卻的。我現在把這個我們不允許推卻的人提出來,擺在你們的面前,他就是伊利諾伊州的艾德萊?史蒂文森。」
15分鐘前,當施里克走向講壇的時候,史蒂文森就已屈服於不可避免的命運了。他給白宮打電話問過,如果史蒂文森同意被提名,總統是否會感到為難。杜魯門說:「從1月份以來,我一直想要你說出那句話。為什麼會使我為難呢?」
在投票進行的時候,史蒂文森坐在北阿斯特街1416號威廉?麥考密克?布萊爾的父親家裡的二樓卧室里,在一本黃色的划著橫線的拍紙簿上起草接受提名的演講。凱弗維爾在頭兩次投票中領先。在第三次的投票后,史蒂文森要達到多數尚缺兩票半。猶他州突然改投它的12票,於是在7月26日,星期六的早上,那位勉為其難的州長就成為1952年民主黨的總統競選人。
在他一開始當上候選人的時候就遇到不祥的徵兆。管風琴一次又一次無力地奏出那首競選運動的歌曲「不要讓他們把它奪去」,這是一種露骨地要想打動大眾貪婪心理的呼籲。接著哈里?杜魯門就把候選人向代表們作了介紹。四年前總統逆轉了劣勢,取得了勝利。自此以來,他的政治聲望降低了,儘管總統大聲地說:「你們已提出了一個勝利者,我要脫掉上衣、大幹一場,盡我一切能力幫他獲勝。」但是史蒂文森的微笑似乎有些慘淡。對七千萬電視觀眾來說,這個情景使人回憶起杜魯門最不吸引人的一面——他喜歡搞彭德格斯特式政治彭德格斯特(1873~1945年),美國民主黨政客,操縱密蘇里州政治多年,當年杜魯門屬他門下。——譯者。因此,這個新人看上去像個彭德格斯特的門徒。幾分鐘后,州長又給自己的得勝機會來一個打擊。他很少有說話不得體的時候,這時卻說了這樣的話:「我已禱告過慈父,我父啊,倘若可行,求你叫這杯離開我。但在這樣可怕的責任面前,一個人是不能由於恐懼、自私或假裝謙虛而退縮的。因此,『這杯若不能離開我,必要我喝,就願您的意旨成全』。」
對於那些虔誠信教的人來說,重複基督在客尼馬西客尼馬西位於耶路撒冷東面,耶穌在那裡被出賣、逮捕和受苦。參考《新約?馬太福音》第26章。——譯者的祈禱就是褻瀆神明。艾克關上他的電視機,對他的釣魚夥伴說:「夥計們,聽了那些話以後,我認為他比他們所有的人都是一個更大的騙子。」
他錯過了那篇出眾的演說。史蒂文森說,在代表大會的記憶淡忘了之後,留下的將是「在國內受到內爭、不和和物質至上這些憔悴可怕的幽靈的作祟,在國外遇到不擇手段、不可思議、心懷敵意的強國的歷史時刻,把責任承擔起來這樣一個冷酷的現實。20世紀是基督降世以來流血最多、動亂最盛的時代,這一時代的考驗,遠遠還沒有過去。在未來的歲月里,犧牲、忍耐、諒解和堅定的目標可能是我們的命運。讓我們正視它吧——讓我們對美國人民講道理。讓我們告訴他們真理,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我們正處在一個做出重大決定的前夕——這個決定可不是輕易能做出的,正如當你被攻擊時進行抵抗一樣,這是一場長期的、需要耐心的、代價高昂的鬥爭,只有它才能保證戰勝人類主要的敵人——戰爭、窮困和暴政——戰勝對人類尊嚴的侵犯,這是這三個敵人無論哪一個的最可悲的後果……」
「我們寧可在這次選舉中失敗,也比帶領人民走入歧途好,」史蒂文森說,「我們寧可在這次選舉中失敗,也比對人民管理不當好。」
史蒂文森和他的副總統候選人亞拉巴馬州的約翰?斯帕克曼在講壇亮相以後,便乘火車前往斯普林菲爾德去了。在那裡他決定割斷與杜魯門的關係,塑造自己的形象。他的總部將設在那裡,而不在華盛頓,甚至不在紐約。全國委員會的主席弗蘭克?麥金尼是杜魯門的人,將由史蒂文森的朋友,一個芝加哥的律師斯蒂芬?米切爾來代替。
在宣布他政治上的獨立時,他甚至對一個俄勒岡州的記者說,如果他當選總統,他的一個主要目標將是清洗「華盛頓的污濁」。杜魯門在回憶錄中提到這一點時挖苦說:「史蒂文森怎麼會希望既能夠說服美國的選民維持民主黨繼續執政,又似乎否認同民主黨的有勢力分子有關聯,我可不知道。」
事實上,政治遺產對兩個候選人都沒有多大意義。艾森豪威爾和史蒂文森都是個性突出、實實在在的人,因此不能稱他們是任何人的配角。儘管如此,在他們大比武前夕,他們各自的特點極不相同。正如約翰?梅森?布朗指出,艾克馳名的笑容的中心是他的嘴巴,而史蒂文森則是他的一雙眼睛。將軍向人群招手致意時,雙臂外伸,而當他說話時,他常常說,「我聽說」或「有人告訴我」。州長則往往不是那樣,而是說,「我想起」或「有人提醒我」。他的手勢不大,兩肘總是貼在身邊。他擔憂國家那種沾沾自滿的物質至上態度,它的「精神上的失業狀態」。他的那些話本來是會使艾森豪威爾感到為難的。甚至「現狀」這個詞兒也使他感到困難;如果他在演說要說這話,他總會跟著一句道歉的話,「當然,我可不是一個有文化教養的候選人。」但物質的繁榮沒有使他感到驚慌,他把它看成是一種幸事,並且,作為一個美國人,他為此而感到自豪。
他不像他的對手那樣是個天生的演說家。他需要時間來摸索他的競選活動的自然規律——事實上,需要的時間要那麼多,使他的一些助手對他能否把這個規律摸索出來失去了信心。他在結束他的釣魚旅行時說:「美國今天最重大的問題就是走中間那條又直又窄的路。」首先,那句話就不是一句吸引人的話,而他在第二天、第三天一再重複那句話時,記者中間就有人談論跨過三八線那句老生常談的話了。理查德?羅維爾在9月6日報道說,他吸引了大批大批的聽眾,但「來聽他懇求聽眾協助把民主黨人趕下台的人卻常常不多」。
在第一個月中,共和黨人幾乎惟一可樂觀的,是他們報紙的支持。支持史蒂文森的報紙剛好有201家,每日銷售量440萬。對照之下,支持艾森豪威爾的報紙有993家,每日銷售量達4010萬份。然而,即使在這裡,新聞欄由於刊登民主黨候選人的談話,往往破壞了親艾克的社論。州長非常善於選擇時機。艾克一說他將保留一些民主黨的綱領,州長就說他將自豪地站在黨的大部分成績上面,「只希望……將軍站開一些,多留給他一些地方。」他指責說,自從本世紀開始以來,共和黨人缺乏新思想,「至於他們的講台英語亦即綱領。——譯者,那麼,沒有人能夠站在一大堆滑溜溜的鱔魚上面的。」9月12日,在結束他的6500英里的西部旅行時,他聽到塔夫脫曾把一份保守的聲明帶到將軍的紐約家中,經過兩小時的會談后,艾森豪威爾對每一項的細節都同意了。史蒂文森稱此為「莫寧賽德高地的投降」。他說:「塔夫脫失去了提名,但贏得了提名人。」而當苦惱的艾克申明總統的職位可不是開玩笑的事的時候,州長再給他刺一下:「我的對手為我的滑稽骨肘部尺骨端俗名,神經敏感,一觸即麻。——譯者操心,但我則為他的脊梁骨擔心。」
電視評論員約翰?克羅斯比在《紐約先驅論壇報》上寫道:「對共和黨人及民主黨人雙方來說,現在相當清楚,艾德萊?史蒂文森州長是一個從前從來沒有見過的那種電視人物。這個人正在樹立一個榜樣,不但使後來的候選人幾乎無法仿效,而且連史蒂文森自己要保持下去也將會相當困難。」在灰心喪氣的共和黨人看來,這次競選看來頗像1948年那次的重現,只是領先的是另一個人罷了。競選運動進行了六個星期以後,親艾森豪威爾的斯克里普斯——霍德華報系在其系統內全部19家報紙的頭一版上刊登了一篇絕望掙扎的社論。那篇社論說,「艾克的競選情況像一條幹涸的小河,」因為他沒有「狠狠地出來干」。他說過他不知道馬歇爾將軍是否犯了錯誤。「如果艾克不知道的話,」那篇社論繼續說,「他最好還是去查明真相。因為那是這個競選運動中一個重大的爭論點之一。問一下今天在朝鮮的任何一個士兵的母親、父親或者妻子吧。」那篇社論結束時說:「我們仍始終抱著希望……希望他將狠狠地打。不然的話,還不如承認失敗算了。」
那就是這次選舉中的轉折點之一。它把競選運動的水平導致普遍下降,令人遺憾,但同時也把艾森豪威爾的決心加強起來,使他成為一個更富有戰鬥性的競選人,從共和黨的立場來看,那是一個很好的轉變。在大約同一時候,史蒂文森的機智風趣開始引起不利的反響。路易斯?克羅南伯格說,在重要的問題上,美國人往往是害怕幽默並且竭力避免幽默的。一些選舉人開始說,將軍是對的,爭取白宮的鬥爭不是開玩笑的事。另一件在9月出現的使人驚異的事情是大家開始認識到,民主黨候選人的才智也許不一定是絕對有利的條件,有些選民可能不信任。美國民族性格歷來都是普遍不喜歡知識分子氣味的。與希斯的垮台和麥卡錫的得勢的同時,政治上使用蔑視知識分子的話的傾向也隨之顯著增長——「留長頭髮的」、「做好事的」、「高額頭」、「雙圓頂」、「軟心腸」。現在1952年競選運動又產生了另外一個稱呼,成了庸俗市儈的一種口頭禪,這種市儈庸俗風氣在今後的五年中還要大為流行。
想出這個稱呼來的人是約翰?艾爾索普,即專欄作家艾爾索普兄弟的另一個弟弟,他是一家保險公司總經理,又是康涅狄格州共和黨演講約請辦事處負責人。9月中旬,斯圖爾特?艾爾索普打電話來問他近況如何,約翰回答說很好;在新英格蘭,看來好像是共和黨順利的一年。他反過來問其他各地的情況怎樣。斯圖爾特說,雖然大部分著名的知識分子支持艾森豪威爾而反對塔夫脫,可是現在有許多人卻支持史蒂文森了。約翰思索了一下。照他後來的解釋,他當時想:「雖然史蒂文森要打動的,而且有力地打動的,是人們的理智;艾森豪威爾,作為一個男子漢又是大人物,卻更加有力得多地打動多得多的人們的感情。」當他的哥哥等他說話時,約翰的心中就出現了一個搞政治的典型知識分子的容貌——一個平滑的、無名氏的、神情傲慢的、橢圓形的腦袋。「是啊,」他說,「所有的雞蛋腦袋雞蛋腦袋(egghead),可意譯做書獃子。——譯者都支持史蒂文森,但是雞蛋腦袋有多少呢?」
斯圖爾特把它用在他的專欄上。艾爾索普兄弟兩人都沒有把這個稱呼看做是罵人的話,但他們很快就控制不住了。它適應了一種需要,在一夜之間成為全國的罵人的話了。路易斯?布羅姆菲爾德,一個反對知識分子的知識分子,就是其中抓住這句話的一個人。還沒有了解它的由來,他便寫道:「看來是在人民中間自發地產生的。」在他看來,這代表「一個自命有知識的人,他往往是一名教授或是教授的門徒,」對於「任何問題都只知皮毛」,他另外又「有女人氣」、「目空一切」、「過分自大」,一個「支持中歐社會主義的空談家」,一個「妄自尊大的人」,是啊,還是「一個軟心腸」。布羅姆菲爾德預言,假如史蒂文森當選的話,「雞蛋腦袋就會回來掌權,我們就會走上糊塗經濟學、社會主義、共產主義、欺詐撞騙和精神混亂的道路上去。」
突然之間競選運動變成一場對陣惡戰。兩黨黨徒從主要人物確立的高水平降下來,相互亂罵一氣,有時含沙射影,有時誇大其詞到了荒謬的程度——所有這些過度行為都是有失體統的,但是歷次重大的選舉中都不免出現。後來對誰究竟說過什麼,也弄得稀里糊塗,在爭論最激烈的時候,這是可以理解的,在某些人中間,甚至對於究竟是誰在競選,也搞不清楚了。從哈里?杜魯門的表現來看,好像是他在競選的樣子,而亨利?盧斯看來也同意。總統坐火車前往太平洋海岸的西北部,又經過中西部回來,一路逢站必停,發表競選演說,花了兩周的時間對艾森豪威爾的聰明才智和個性品格提出疑問。《紐約時報》的安東尼?萊維羅說,杜魯門同將軍進行了「一場大規模的政治衝突」,阿瑟?克羅克把那次旅行描寫為「對艾森豪威爾將軍正直的個人品格一次持久的攻擊,對於一個處在杜魯門先生地位的人來說是史無前例的。」你可以在《時代》周刊和《生活》雜誌中看到這方面的全部情況。但是你從那裡找不到多少有關民主黨總統候選人的事情。《生活》雜誌有一期專門刊登總統和將軍的圖片,卻一張也沒有史蒂文森州長的。
艾克本人對這種情況是沒有責任的。總的說來,他的競選方式如史蒂文森那樣是無可指責的,他的演說也是無懈可擊的。毫無疑問,他後來希望能夠改變其中一些措辭。(9月3日,他在小石城說「幸虧有最高法院,真是謝天謝地。」)其他所說的話都是天真的,最令人難忘的是他談雞蛋的演講,在作這種演講時他總是拿著一隻雞蛋高高舉起,表示憤慨說,政府要向這種小小的自然產品徵收上百種不同的稅,可是自己又不做任何貢獻(正如塔夫脫所指出的,將軍不大懂農業政策)。然而,這談不上是蠱惑人心,甚至連誇大其詞也不是。埃米特?約翰?休斯在艾克重要的演說沒有發表之前,就用一支藍鉛筆小心地檢查一遍,在國內事務上劃掉那些諸如「改革運動」之類的詞,在對外政策上劃掉那些諸如「解放」之類的詞。留下的大部分就是艾森豪威爾的正直的憤怒。他提出的事實,可能不一定弄清楚,但像他的聽眾一樣,他知道美國反正有事情不對頭,這使他生氣。
這時群眾都站在他一邊。「我們喜歡艾克」這個齊聲呼叫的口號與其說是政治鬥爭的號令,不如說是頌揚他的一首讚歌。正如約翰?艾爾索普所注意到的,史蒂文森企圖說服人們,但艾森豪威爾則想感動他們。而他正在取得成功。詹姆斯?賴斯頓寫道:社會大眾「喜歡他對貪污腐化幾聲怒罵,喜歡他關於美國的一些議論。」後來,馬奎斯?蔡爾茲寫道,艾克代表了「力量、勝利、堅定的信心。千千萬萬的人都樂於只憑信任,只憑他的臉孔,只憑他的微笑,只憑他的美國男子氣概的形象,只憑他的家庭生活的美德而相信他。」
這比卡爾?蒙特為了共和黨制定的爭取勝利方案——朝鮮、犯罪、共產主義、貪污腐化等四大問題——水平就高得多了。像蒙特那樣的人,在共和黨內是很多的,艾克成為共和黨總統候選人以後,就不得不把他們照單全收。他本來可以乾脆斷絕與他們的關係,來討好對他們不滿的人。但那不是他的作風(再說一句公平的話,這也不是羅斯福對待弗蘭克?海格或史蒂文森對待帕特?麥卡倫的作風)。我們知道將軍對共和黨那些極端保守的人的看法。當詹納在印第安納波利斯講壇上想要擁抱他時,艾森豪威爾往後退縮。後來他告訴休斯說:「一同那個人接觸我就感到骯髒。」10月3日,他在威斯康星州的格林貝拒絕攝影師要求他和喬?麥卡錫兩人合拍一張照片,他告訴聽眾說:「我和麥卡錫參議員的分歧,我們彼此都清楚,我們已討論過了。」
麥卡錫氣憤地走開了,儘管那件事不久就忘記了,因為候選人當天在密爾沃基又碰到那個參議員時沒有公開同他決裂。當艾克在準備那篇在密爾沃基發表的演講稿時,情緒高昂,因此對休斯說:「我說,我們是不是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就在麥卡錫的後院以我個人的名義向馬歇爾致敬?」事情就這樣決定了,於是就把向馬歇爾致敬的話插入預發給報社的演講稿內。這時沃爾特?科勒州長在皮奧里亞上了火車。他使亞當斯和艾森豪威爾的侍從武官威爾頓?「傑里」?珀森斯將軍相信,那句致敬的話有可能分裂該州共和黨的力量。當他們向艾克提出時,他說:「你們是想要我把有關馬歇爾那段話抽出來嗎?」亞當斯說:「對了,將軍。」艾克說:「那麼,就把那一段抽出來吧。幾個星期以前我在科羅拉多已把那個問題極為詳盡地談過了。」
話雖這樣說,他可沒有那樣詳盡地談過。在科羅拉多讚揚他的老上司並不等於在威斯康星州追擊機尾炮手喬?麥卡錫。正如他自己是首先發現的那樣,密爾沃基本來是可以成為一個發揚正氣、打擊歪風的好地方。然而,他卻放棄了這個機會,而且報界又讓全國人民知道為什麼放棄的原因。將軍先而採取大膽立場繼又改變主意,這不是第一次。他曾說過他將留在巴黎不走,但接著又要求派人前來接替他的職位,他也說過不願前往芝加哥,但後來卻又去了。在他的從政歲月中,這成了他的一個使人喪氣的習慣,給了他的敵手一種軟弱的印象,使他的手下人員暈頭轉向,但這並非意味著他害怕麥卡錫——後來他會證明他並不害怕,或者是他自己願意用下流卑劣的手段來進行競選。
有些民主黨人說他是那樣的,這大概是不可避免的。凡是有麥卡錫參加,任何選舉都會成為一種骯髒的場合。麥卡錫自己是努力做到這一點的。他對11月競選結果究竟會有什麼影響,無法測定。有人是相信他的,或者認為艾森豪威爾進了白宮能夠比史蒂文森更好地對待他,這些人固然投了他的票,但是也有別的人因不滿他的手法而投到民主黨的陣營中去。選舉的結果勝負不定。有四個民主党參議員同他對壘,其中一個是泰丁斯,都被擊敗了。但是同時,麥卡錫本人得票也不多。艾森豪威爾以979744票對622175票贏得了威斯康星州,麥卡錫則是870444票對731402票,不單比將軍的要少,而且使他在獲勝的州候選人中間瞠乎其後。
但他還是一種力量,他的一個最引人注目的表演就是企圖在電視上給史蒂文森扣上共產黨人的帽子。「阿爾傑」,他開始說,一邊又在改正他的話時裝出假笑,「我是說艾德萊」。沒有別的人像麥卡錫在政治上那樣徹底墮落了,但是也有很多人墮落到膝部——或臀部。這大概是因為你要當選的話就非得說民主黨人是賣國賊,或者至少共和黨人是那樣想的。即使在格林貝,艾森豪威爾已經把他自己和喬之間劃清了界限的地方,他也感到不得不補充幾句:「我想把一個問題說得更為清楚一些,他和我要肅清政府中的那些窩囊無能、貪污腐化,尤其是從事顛覆和不忠於國的人,這個目的是完全一致的。因此,我們的分歧與我們所追求的最終結果完全無關,這些分歧在於使用什麼方法罷了。」
他的競選夥伴就更為直率。尼克松一再說,如果民主黨人在11月的競選中獲勝將意味著「更多的阿爾傑?希斯,更多的原子間諜,更多的危機」。他仍在鞭打已經鋃鐺入獄的希斯,他於10月13日在紐約向全國播送的一篇重要電視講話中,再一次提出民主黨候選人當時在審判時作的證詞。他宣布俄國人從「希斯和那個集團的其他成員手中」拿到的成百上千份秘密文件,這意味著「美國男兒的生命由於那個間諜集團的活動而遭到危險,因而喪生」。他接著說:「史蒂文森先生就是被告的品格證人,或者,我是否應該說,是阿爾傑?希斯的名聲、他的好名聲的證人。他作證說,阿爾傑?希斯在誠實方面以及在忠誠方面的名聲是好的……這個證詞……是在擺出這些事實以後,是在希斯不得不撥開錢伯斯的嘴巴看看是不是認識他的這場對質以後,是在從那個南瓜里拿出那些文件以後,是在擺出所有這些事實以後做出的……是史蒂文森先生自願做出的。」
民主黨的發言人現在指責說,艾森豪威爾朝著11月競選走著正道,他的競選夥伴走的卻是邪道。事情就是那樣,儘管不是出於某人的策劃。他們就是不同的兩種人。艾克小心謹慎,作為一個將軍來說,可說一點也不是氣勢洶洶的。他之所以受人愛戴也在於此。他不願與史蒂文森對陣就像不願與麥卡錫對陣一樣。對照之下,尼克松卻猛衝直撞,手持兇器,好鬥成性,假如說他在那年的秋天傷害了一些好人的話,那麼也要說句公道話,就是有些民主黨人也是帶刀傷人的。
「尼克松秘密經費!」《紐約郵報》首頁大字標題叫道。刊登在第二頁的兩行通欄標題是:
富翁的秘密經費使尼克松過著和他薪金很不相稱的豪華生活利奧?卡切爾報道
洛杉磯——今天揭露有一個專門為共和黨副總統候選人尼克松參議員謀經濟利益的「百萬富翁俱樂部」……
卡切爾是好萊塢的一個電影作家,把大部分的事實搞錯了,包括在那筆經費中款項的數額及其合法性。那個銀行特別賬目不論在字面或精神上都是合乎法律的。從政的人,很少有足夠的錢來應付他們的開支。有些人把自己妻子的名字放在政府的工資名單上,或者接受過高的法律手續費,或者在100元一客的宴會上講話。史蒂文森也設了一筆經費,以便用來津貼那些辭退高薪的工作而為伊利諾伊州服務的人。這筆經費是由其他商人捐獻的,正如史蒂文森所說,「不存在不正派影響的問題,因為在捐獻者與受益人之間是毫無聯繫的。」
在尼克松的經費中兩者也沒有任何聯繫。捐款每筆不超過500元一年,都是交付達納?史密斯的,他是帕薩迪納的一個律師,擔任經費信託人和經理。在兩年期間內,有76名捐獻者平均每人捐助了240元;講話的錄音、旅行、郵資以及寄送給以前競選運動工作人員的聖誕卡共支去了18235元。這些用途全部記得一清二楚。沒有一文給過尼克松或其妻子。此外,那筆錢從來就不是「秘密」。銀行賬戶以及史密斯對它的管理,從一開始就是眾所周知的。在某一點上,尼克松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在他反共宣傳的狂熱中,他已成為一個玩弄無關小節的大師。錢伯斯的嘴巴里有什麼,或者什麼東西放在那個南瓜內,這些都和希斯的名聲沒有關係。的確,一個間諜的名聲越是沒有污點,對他越不利,因為這證明他一直在利用別人對他的信任。這就是希斯的賣國行為那麼駭人聽聞的原因。在那個意義上,史蒂文森的作證由於證明大家對希斯的信任,反而使希斯更顯得有罪了。但尼克松反過來來看,他的推理是:希斯是間諜,史蒂文森早就認識他,因此史蒂文森是有嫌疑的。誹謗他的推理則是:有些政客是接受賄賂的,尼克松拿過錢,因此尼克松也是貪污的。《郵報》對他所作的揭發產生的影響,由於他自己在競選運動中假裝神聖而擴大了。他第一次對《郵報》的揭發的反應是完全合乎他的性格的。當尼克松的列車正要離開薩克拉門托時,一名質問者叫著說:「告訴他們那1.6萬元是怎麼回事!」他一聽馬上叫道:「停車!停車!」列車停了下來,於是他對人群講話,但沒有把事實說得合情合理,卻是一筆糊塗賬。他說:「你們大家都知道我為美國調查共產黨人做的工作。自從我做了這種工作,共產黨、左翼分子就用盡方法來污衊我,甚至在我接受副總統提名的時候。我希望你們大家知道——我今天頭一次透露這件事來——有人警告我說,如果我繼續攻擊政府中的共產黨人和壞蛋,他們就要污衊我……」
全國人民不是那麼容易被轉移目標的。產聯已經在指控尼克松被靠資本收益的共和黨人收買,「他們一看就知道什麼東西是值得投資的。」加利福尼亞免稅委員會宣布要調查那筆經費。民主黨全國委員會在寄出一封信給報刊編輯,提醒他們「國會議員如有受賄或貪污」的有關刑法條款,米切爾主席想知道艾森豪威爾在什麼時候拋棄他的競選夥伴。米切爾的推測對於尼克松來說是無足輕重的。在事實還沒有全部收集之前,史蒂文森拒絕做出判斷。但是艾森豪威爾的意見則是另一回事了。假如旗手認為可以對他的副總統候選人作不利斷語,那麼其結果將會造成大亂。將軍沒有說過他相信那一點,但他也沒有稱之為荒謬;隨著時間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地過去,艾克專用列車「展望」號上的沉默越來越使人難熬了。
艾克得到的意見是相互矛盾的。塔夫脫認為那筆經費沒有問題。胡佛發表聲明說:「假如華盛頓市的每一個人都有像參議員尼克松那樣高度的勇氣、正直、愛國,我國就會好得多。」阿瑟?薩默菲爾德主席估計了一下,假如艾克改換他的競選夥伴,共和黨要多花多少印刷費,但接著又說,那是不可能的。
將軍本人猶豫不決。他叫布勞內爾從夏威夷請參議員諾蘭回來,作為一個可能接替尼克松的人,另又指示保羅?霍夫曼監督對那筆經費進行徹底調查。遵照霍夫曼的命令,50名律師和會計師開始連續一晝夜的審計。他們發現在各個方面都是光明正大的。這時在艾克專車上的記者要求他發表意見。他正式說,他對尼克松為人誠實是信得過的,並且相信參議員為了洗清自己會把「所有的事實光明正大地擺在人民的面前」。那完全不是副總統候選人所希望他說的話。那些話聽起來好像他還得要證明他是清白無辜的人。將軍的心中確是那麼想。當他同報道他旅行的記者一起喝啤酒的時候,記者們問他:「你是否認為尼克松的問題已經結束了?」他皺起眉來回答說:「一點也不是。」他實在不很了解尼克松,他說,他只和他會過一兩次面,他想獲得有關那參議員為人誠實的證據——事實、數字、姓名、日期。他反問道:「如果我們自己不是像犬齒一樣的潔白,對華盛頓的亂七八糟事情要進行肅清又有什麼用處呢?」
將軍的評論傳到了在俄勒岡州波特蘭的尼克松處。據《先驅論壇報》厄爾?梅佐說,如果那天晚上在那裡投了票,「艾森豪威爾在尼克松的工作人員中連一票也得不到。」站在副總統候選人一邊的是喬蒂納和威廉?羅傑斯羅傑斯於1969~1973年擔任尼克松的國務卿……「我們接到許多電話,大家都提出了主意,」羅傑斯後來說,「那天只有我們少數幾個人有些把握地肯定這件事情會順利解決的。」
大約在同一時候,有越來越大的壓力要求在電台和電視上向人民說清楚。杜威向尼克松建議,要儘快這樣做。尼克松同意,但他認為他有權首先對艾森豪威爾談一次話。他同「展望」號專用列車打了直通電話。說了幾句寒暄的話以後,參議員便談了杜威向他提出的建議。他說:「我一切由你做主。」接著他又說:「我希望你知道,現在或者以後任何時候,你如決定要我退出競選,你可以肯定,我將立刻遵從你的判斷來做。」艾克說他認為不會需要他來做出這個決定的,這樣尼克松就火了。他白白地受到了大家的嘲弄,他表示要為黨的事業而犧牲自己,當然,旗手是可以幫一些忙的。他於是明白告訴那位五星上將,要麼做出決定,要麼就讓位給別人。
兩小時后,尼克松接到消息說,共和黨全國委員會和參眾兩院競選委員會保證付出7.5萬元,供他在電台上向全國作半小時的解釋。共和黨的巴頓、巴東、德斯坦、奧斯本廣告公司已經和全國廣播公司64個電視台,哥倫比亞廣播公司194個無線電台,共同無線電網560個電台全部掛上了鉤。他們想要知道參議員什麼時候可以準備好——第二天晚上就有一個很好的空隙時間,那就是在《我愛露西》節目之後。尼克松說:「不可能。」他要回到加利福尼亞去,整理一下他的思想。不過,他可以在第三天晚上準備好。於是就決定他在米爾頓?伯利的節目之後上鏡頭。在聯合航空公司定了下一班飛往洛杉磯的機票后,參議員就準備前往那裡的大使旅館關起門來作準備。
在途中,他從面前的坐位抽出一紮聯合航空公司的紀念明信片,寫下了一些粗略的筆記:
切克爾斯……
帕特的料子大衣——
林肯提到普通人的話(?)
後來他解釋說他曾想起切克爾斯,那是尼克松家裡的狗,因為羅斯福在1944年的競選中曾巧妙地利用過他的狗法拉。在俄勒岡州尤金市,有一個標語牌上寫著「沒有貂皮大衣給尼克松」,他想,他的妻子果真沒有一件。林肯那句話比較複雜一些。米切爾曾說過:「如果一個人當不起參議員,他就不應謀求那個職位。」那是一句愚蠢的話。如果那句話有什麼意思的話,那就是只有富人才應該到華盛頓去。林肯不是說過上帝愛普通人,因為他創造了這麼多的普通人嗎?事實上林肯說的是「相貌普通的人」。尼克松對前來機場迎接的人群——為數甚少使人失望——表示了感謝之後,就在大使旅館內打電話給保羅?史密斯,他在惠蒂爾學院時的歷史學老教授,要求他核對林肯的引語。
競選運動出現了怪現象。運動停頓了下來。群眾把總統候選人都忘記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共和黨副總統候選人的身上。為了報道說他患了精神崩潰,電視節目也臨時打斷,後來又為了報道說他的健康情況良好而又打斷;關於他打算說些什麼話,越來越眾說紛紜。甚至連艾森豪威爾也好奇起來。在他的指示下,亞當斯打電話給喬蒂納,問他到底要說些什麼。喬蒂納說他一點兒也不知道。
亞當斯說:「哦,得啦,你一定知道的,他不是有稿子嗎?」喬蒂納說他沒有。於是亞當斯問:「對報界怎麼辦呢?」
「我們在旅館為他們裝置了一些電視機」,喬蒂納回答說,「我們也有一些速記記者把講話一頁一頁地記錄下來。」
「我說」,亞當斯說,「我們要知道他打算說些什麼。」
「謝爾曼」,喬蒂納說,「如果你想知道他要說些什麼,那就跟我一樣做。坐在電視機前面,等著收看。」
事實確是如此。尼克松講話的大意已準備好,但沒有底稿,而且他還沒有決定怎樣結束那篇講話。杜威曾向他建議,要求選民寫信給共和黨全國委員會。那似乎是很好的主意,但他們應該寫些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壓力與時俱增,而報刊的評論仍對他懷著敵意。洛杉磯《每日新聞》報道:「只要得不到群眾的熱烈擁護……將會被認為是贊同艾森豪威爾和他的親信所做出的決定——那就是,只要他們的候選人中有一個受到懷疑,哪怕是一點點的懷疑,貪污問題就不能繼續成為競選運動的爭論點。這樣,尼克松很可能被要求退出競選。」艾森豪威爾和他的親信並沒有做出那樣的決定,儘管將軍確實關心這個問題。這個問題看來是極其重要的。「有一件事情我是相信的,」將軍對亞當斯說,「如果尼克松必須退出,我們就不能獲勝。」那天傍晚,惟一吸引艾克的興趣就是在電視機前面佔個坐位。他那天晚上要在克利夫蘭大會堂講話,在講話前大會堂的經理把他帶上三層樓到電視機前面的一個坐位坐下。瑪咪和反尼克松經費的《先驅論壇報》發行人威廉?魯濱遜,和他坐在一起,薩默菲爾德和吉姆?哈格蒂則靠在牆邊站著。
當時,尼克松正準備離開大使旅館前往全國廣播公司設在好萊塢的卡皮頓劇院演播室。那些攝影師、電機師和控制室的工作人員都已在那裡整天演習;每一個人都已作好準備,只有主角一人除外,因為他還沒有決定怎樣結束他那篇講話。他正在與喬蒂納和羅傑斯談話,討論著用什麼最好的辦法使他的聽眾可以發表對他的意見——寫信給他呢,還是寫給艾森豪威爾,還是寫給全國委員會——這時電話鈴響了起來。接線員說是長途電話,是一位查普曼先生打來的。「查普曼先生」是杜威的暗號。尼克松叫喬蒂納對電話說,無法找到參議員來聽電話,但那州長仍堅決要求要和他談。尼克松只好勉強地把話筒拿起來。
杜威對他說:「艾森豪威爾的高級顧問剛才開了一個會議,他們叫我告訴你,他們的意見是要你在廣播的演說結束時向艾森豪威爾提出辭呈。你是知道的,我不同意這個觀點,我的責任是把這個建議轉告你。」
尼克松吃驚之下,說不出話來。杜威搖了搖聽筒,他說:「喂,喂,你聽到我的話嗎?」
尼克松問道:「艾森豪威爾要我怎麼辦?」杜威也不知道,他沒有直接和那位將軍談過話。尼克松說:「他們到現在才把這樣的建議轉告給我,真有點兒晚了。」
杜威堅持問道:「要我怎樣告訴他們你怎麼辦呢?」
尼克鬆氣得爆發出來,「就這樣告訴他們吧,我一點也不知道我該怎麼辦,如果他們要知道的話,那就最好去聽廣播!並且告訴他們,我也懂得一點兒政治的!」
洛杉磯下午6時,在東部是下午9時——距離廣播的時間還有半小時。修臉、淋浴和穿衣以後,尼克松發現杜威的電話使他激動得連發言提綱也記不住,他得拿著提綱講話。在劇場里,安排節目的負責人把他和帕特帶到裡面去,問他將要做些什麼動作。尼克松說:「我一點也不知道,就把電視攝影機對準我吧。」還有三分鐘就要上電視鏡頭的時候,他一度想不講話了。他對帕特說:「我簡直不能相信我能夠過這一關。」她說他當然能夠,這時要另想辦法已為時太晚;那時他的名片已經出現在電視上,攝影機轉過來對準他。他說:「我的美國同胞們,今天晚上,我作為副總統的候選人,也作為一個本人的誠實和正直受到懷疑的人來到你們的面前」。
他敘述了那筆經費的目的和使用情況。他說,那筆錢單純用於競選的開支。既然他連那筆錢也從未見過,因此,按照聯邦法律,沒有一點是應該納稅的,或者要申報的。他繼續說:「有人會說:『好吧,參議員,也許你可以捏造這種事實。怎樣能使我們相信你所說的話——到底有沒有可能你拿了一些現金呢?有沒有可能你假公濟私呢?』因此,現在我要做的——附帶說一下,這在美國政治史上是空前未有的——我就要在此時給這次電視和電台的聽眾講我的全部財務歷史,我所掙的,我所用的,我所擁有的一點一滴。」
他從青年時期開始,說到現在,他說現在他擁有:
一輛1950年產的奧斯摩比耳牌汽車;
他父母所住的他在加利福尼亞州的房子的3000元產權;
他在華盛頓住房的2萬元產權;
人壽保險額4000元,加上一張當兵保險單;
沒有股票,沒有公債,其他一切都沒有。
他所欠的:
加利福尼亞州住房的1萬元債務;
華盛頓住房的2萬元債務;
華盛頓里格斯國家銀行4500元欠款;
欠我父母3500元;
人壽保險欠款500元。
「好啦,差不多就是這麼多了。」他說,「這是我們所有的一切,也是我們所欠的一切。這不算太多。但帕特和我很滿意,因為我們所掙得來的每一角錢,都是我們自己正當掙來的」。
到那時,他無疑地已把聽眾爭取過來了。在連續五次的總統競選中同羅斯福所說的被遺忘的人對壘后,共和黨終於提名了一個千千萬萬人能夠把他看成自己人的人。尼克松謹慎地以一個普通人姿態出現。儘管在戰爭年代他曾到過「炸彈飛落」的地方,並且很可能有資格領到一兩個星形勳章,可他並沒有自稱有什麼英勇行為。然而,他演說的關鍵是詳細談了自己的經濟收入情況。那畢竟是一次關於金錢的講話,而把他所有的,曾經有過的每一分錢逐一公開出來,就像他正在講給聽眾一件他們所熟悉的事的一樣——用了兩年的汽車、住房的抵押、為數不多的人壽保險。這裡這個人顯然知道他要操些什麼心來矯正小孩的牙齒,改裝鍋爐,或者要支付電視機下期的款。他巧妙地說,一個像史蒂文森州長那樣「繼承了他的父親一筆財產」的人能夠參加總統競選固然是好,但「一個收入不多的人」能夠參加競選也同樣是好的,因為他們都會全部記得林肯所說過的關於普通人的話……
民主黨人誹謗他固然操之過急,共和黨人說要拋棄他也不免過於驚慌,現在,他卻洗清了自己。但尼克松是個勁頭很大的人,他不願意到此地步就停止下來。這是他給全國留下一個不能磨滅的印象的機會——要像布賴恩布賴恩(1860~1925年),美國政界領袖,主張鑄制銀幣自由,曾作著名「金十字架」演說,有助於1896年民主黨總統競選。——譯者所作的金十字架演說和柯立芝對付波士頓警察罷工那樣去做——他打算用盡一切辦法來利用這個機會。
他對聽眾說:「我還應該說一說——就是帕特沒有貂皮大衣。但她卻有一件體面的共和黨人的料子大衣,而我常常對她說,她無論穿上什麼,都是好看的。
「還有一件事情,或者也應該告訴你們,因為如果我不說出來,他們也要說我一些閑話。在提名之後,我們確實拿到一件禮物。得克薩斯州有一個人在無線電中聽到帕特提到我們兩個孩子很喜歡要一隻小狗,不管你們信不信,就在我們這次出發作競選旅行的前一天,從巴爾的摩市的聯邦車站送來一個通知說,他們那兒有一件包裹給我們。我們就前去領取。你們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
「這是一隻西班牙長耳小狗,用柳條簍裝著,是他們從得克薩斯州一直運來的——帶有黑、白兩色斑點。我們六歲的小女兒特麗西婭給它起名叫『切克爾斯』。你們知道,這些小孩,像所有的小孩一樣,喜愛那隻小狗。現在我只要說這一點,不管他們說些什麼,我們就是要把它留下來。」
他說,在全國的聯播電視中出現,「赤裸裸地公布你的生活,像我所做的那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這麼做是因為他的國家正處在危急中,而惟一的能夠拯救他的國家的人就是德懷特?艾森豪威爾。(「你會說,為什麼我認為國家正處在危急中?我說,看看記錄吧。杜魯門-艾奇遜執政七年,發生了什麼事?6億人民丟給了共產黨。」)他正在接近高峰。時鐘告訴他,他在時間上落後了。
「我了解,你們極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還參加共和黨競選,或者退出。讓我這樣說:我不相信我應該退出,因為我不是一個臨陣逃脫的人。順便說一句,帕特也不是一個臨陣逃脫的人。到底她的名叫做帕特里夏?瑞安,她是聖帕特里克節那天出生的——你們知道愛爾蘭人從來不是臨陣逃脫的人。」事實上她於1912年3月16日出生,聖帕特里克節的前一天,洗禮時命名為西爾瑪?凱瑟琳?瑞安。帕特是她父親給她的愛稱。她的母親是德國人。
他繼續說,但是決定不是由他來做的。他已決定——就在他講話的那一時刻——「通過這次電視廣播」把整個問題提給共和黨全國委員會去考慮。他要請他的聽眾協助委員會做出決定:「寫信、打電報給共和黨全國委員會,告訴他們,你們認為我應該留下或者退出,不管他們怎樣決定,我一定照辦。」
一個負責安排節目的人悄悄地走入播音室,拚命做手勢向他提示,給他的時間差不多到了,尼克松看來好像沒有看見他。他的眼睛,繼續向著電視攝影機講下去:「……就讓我說最後的一句話吧。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要繼續這場戰鬥。我要走遍美國進行競選,一直到把那些騙子和那些保護他們的人趕出華盛頓為止。諸位,請記著,艾森豪威爾是一個偉大的人。諸位,他是一個偉大的人,投艾森豪威爾一票,就是為美國的利益投一票——」
講話結束了。在克利夫蘭市,艾森豪威爾轉過身來對薩墨菲爾德說:「好啦,阿瑟,你的7.5萬元肯定沒有白花。」
在卡皮頓劇院,尼克松對那個負責安排節目的人說:「我非常抱歉,我的講話過了時間。我把節目弄糟了,對不起。」他一面向那些電機師致謝,一面把他的講話筆記稿收拾起來,疊得整整齊齊——接著,一陣狂怒,把那疊東西用力地扔在地板上。喬蒂納喜洋洋地走進來想向他致賀,但怎麼也安慰不了尼克松。「不,這是一次大失敗,」他說,「我不能及時結束講話。」在更衣室里,他轉身避開了他的朋友,哇地一聲哭起來。
後來,他又有一次機會回憶那次事情。在他所寫的書《六次危機》里,他將回憶起那些被他的雄辯口才所感動的攝影師眼裡的眼淚。在他的回憶中,化妝師對他說,「這一回可把他們鎮住了,以前從沒有過這樣精彩的廣播的。」而表示良好祝願的人都搶著打電話來祝賀,使播音室的電話總機應接不暇,「電視台的每一個人都認為那次廣播是出乎意外的成功。」
不過那是後來的事。在緊接著演說之後,他老是想著一個念頭,那就是在他剛要開始告訴他的聽眾共和黨全國委員會的地址那句最重要的話時,鏡頭紅燈閃爍一下就熄滅了。他的時間卡得不緊使他們沒有聽到那個地址。而沒有通訊地址——他這樣推論——他們就無法答覆,委員會就根本不會收到函電。當他走近停放在外面的汽車時,一隻愛爾蘭大獵狗擺動著尾巴跳奔出來。他悶悶不樂地對帕特說:「好吧,我們至少在狗世界里得到了成功。」
在大使旅館,他發現他的廣播演說的影響,實際上是非常巨大的。當他走進門廳時,歡呼聲四起。在那裡他接到達雷爾?扎納克好萊塢著名製片人。——譯者打來的電話,告訴他那次演說是「我見過的最精彩表演」。在一小時內消息傳來說,在全國各地的西方聯合電報局門口都擠滿了不少的人。他的工作人員開始把全國各地反應的消息一點一滴地彙集起來。按照尼爾森調查數字,在全國的電視聽眾中,有一半人收聽了那次廣播。加上無線電聽眾,聽眾共有六千萬人。其中,粗略計算,就有一百萬人打過電話,打過電報或寄出信件。從郵局匯來的小額捐款有6萬元,幾乎足夠付那次廣播的費用了。這是一次不平常的個人勝利。儘管在開始時他不知道他引起的影響有多大,但到夜裡他就知道,幾乎每一個著名的共和黨黨員都發給了他讚揚的函電,只有一個人是例外的。那就是從德懷特?艾森豪威爾那裡沒有傳來任何信息。
事實上艾克曾致電向他祝賀,但他的來電在雪片一般飛來大批的電報中遺失了,由此而造成的誤會,在尼克松和將軍的顧問之間的關係中永遠留下了傷痕。從克利夫蘭傳到大使旅館的第一個信息就是,半小時的廣播對艾森豪威爾來說是不夠的,他要一次面談。這一點,部分是確實的。艾森豪威爾確實感到半小時未免太短。為了面子起見,他覺得他們兩人應該在次日傍晚,在惠林私下面談一下,從此就不再提那筆經費的事了。他原來以為在向尼克松的電視演說表示敬慕的電報中,尼克松早已接到他的建議了。尼克松經過這許多難以忍受的緊張的日子之後,結果竟是這樣,未免是一個令人痛苦的失望,這使他大發脾氣。「他還有什麼可以要求我的?」他大聲地說。於是,他把秘書羅斯?瑪麗?伍茲叫來,口述了一封電稿,向薩默菲爾德表示辭去副總統候選人,叫他們另請高明。在那封電報沒有發出之前,喬蒂納就把稿子拿去撕毀了。尼克松自己也改變了主意,但他們兩人都決定,最好是把前往惠林會面的邀請置之不理。尼克松到蒙大拿州米蘇拉搭他的競選專車繼續從事競選。一封不服從上級的電報送到艾克手上:「星期日到華盛頓,在你以後任何合適時候和你面談。」
在這封電報仍在送發的途中就接到了薩默菲爾德打來的電話。他向喬蒂納問道:「喂,默里,你們那邊事情進行得怎麼樣?」
喬蒂納答道:「不怎麼好。」
「不怎麼好,你這是什麼意思?」
「迪克剛發了一封向將軍辭職的電報。」
「什麼!我的天,默里,你把電稿撕掉了吧?」
「是的,我把它撕掉了,但我不敢斷定他會不會再寫。」
「那麼,迪克打算飛到惠林去見將軍吧?」
「不,我們今晚要飛到米蘇拉去。」
「什麼?我的天,默里,你必須說服他到惠林來。」
「阿瑟,我們相信你。如果你能直接從將軍那裡給我們個人的保證,說迪克在將軍的贊同之下留在候選人名單上,我想我就能夠說服他。否則,我知道我辦不到。」
在薩默菲爾德還沒有來得及回電話之前,尼克松的一班人就已離開,前往蒙大拿州去。但是,伯特?安德魯斯從克利夫蘭打來的電話在機場找到了尼克松。安德魯斯提醒他,不能要求艾森豪威爾——一位五星上將和黨的領袖,會飛往他那兒和他會面。現在是他該把經費問題忘掉的時候了。新聞界挑剔的人已經把目標轉到其他方面去了。《先驅論壇報》評論說:「真相澄清了。」當時也有些不同意的人。沃爾特?李普曼說那些反應「由於現代電子學的擴大作用,純粹是暴民法則。」而《劇藝報》則認為,那次電視廣播是「一場狡猾的演出……利用了『不過是個老實人比爾』和『星期天的女朋友』這一類容易掉眼淚的人的人情味和同情心」。共和黨全國委員會已經投了票,以107票比31票贊成候選人名單保持原樣。為了強調這一點,尼克松在蒙大拿州終於接到艾克發來的電報:「演說極佳……我個人決定將以個人結論為根據。如能立刻飛來見我,將十分感激。明天我在西弗吉尼亞州惠林。我對你的個人情誼和敬慕都極其深厚,絕未減少。」
尼克松在米蘇拉經過幾次象徵性的出現和兩小時的小睡以後就飛往西弗吉尼亞州去了。在惠林的機場上,當他仍在機艙內替帕特穿上共和黨的料子大衣時,一個單獨的人影離開了下面的人群,飛步走上機梯。那是艾森豪威爾。尼克松感到非常意外,脫口而出:「你來這裡幹什麼,將軍?你用不著到這裡來迎接我們。」艾克把他的手臂伸出來摟著他的競選夥伴的雙肩,說道:「我為什麼不來呢?你是我的人呀。」當他們在機場候機室擺好姿勢攝影時,尼克松的眼睛開始孕滿了眼淚。
他現在有大批同情者了。表示良好祝願的人送給切克爾斯一大批各式各樣的狗頸圈、手織狗毯子、一個狗窩以及大量的狗糧,足夠一年之用。這隻長毛垂耳的小狗已成為全國最聞名的家畜了。甚至那些對那篇演說認為遺憾的人都用它作為標準,判斷尼克松後來的演說。亞拉巴馬州蒙哥馬利的《廣告報》說:「這個令人作嘔的逐步擴散的邪惡禍害竟變成了一個可能成為美國總統的人。」接著,發現在他身上有些可以讚揚的地方,《廣告報》的社論作者又在那句話中加上一句:「我們發現自己正在消除我們以前的想法……這個新尼克松使我們高興。」
艾森豪威爾最重要的兩篇競選演說的第一篇是10月16日的傍晚在底特律市舉行艾爾弗雷德?史密斯紀念基金會的晚飧會上發表的。他對外交政策的政治家風度的處理贏得了《紐約時報》對他競選的支持,而該報以前是一直傾向於史蒂文森的。在他10月24日在底特律發表的第二篇演說中,將軍許下諾言,說如果他當選,「我將前赴朝鮮。」杜魯門把他那個諾言稱為噱頭,史蒂文森說「如果我當選,我將前往白宮」,這使他的隨從聽了大樂,但艾森豪威爾卻已深深地打動了聽眾的心弦。那場戰爭仍然是美國最使人煩惱的問題。毫無疑問,人們感到,隨著全國最偉大的軍事英雄赴前線進行訪問,以後情況必有變化。「實際上,」後來美聯社的傑克?貝爾寫道,「那場競賽就在那天晚上結束了。」
但是,雙方相互亂罵仍一直繼續到競賽的最後一分鐘。到11月第一個周末竟有謠言胡說:史蒂文森是個搞同性關係的人;瑪咪是個酒鬼;「艾德萊」是個猶太人的名字;艾克已經死了,但他的隨從不肯承認。自從1936年羅斯福與蘭登競選時混戰一場以來,這一次競選運動是最醜惡的了。11月2日那個星期天,一輛貼上史蒂文森特大標籤的汽車被擠得從賓夕法尼亞公路掉下溝去,汽車司機被打得昏過去。在密蘇里州的喬普林,一個與尼克松參議員沒有關係的名叫雷蒙德?尼克松的人接到了三次恐嚇電話;新奧爾良市警察局報告發生了11宗毆打案,全部都是政治問題引起的。謝爾曼和雷切爾?亞當斯夫婦在紐約度過選舉日。那天傍晚,辛克萊?威克斯詢問他們曾到那裡去。他們說,在布朗克斯動物園,觀看野獸。
「這同競選運動相比,倒可換換口味。」他說。
「不,」雷切爾說,「變化不大。」
在伊利諾伊州利伯蒂維利,史蒂文森在選舉的那一天訪問了一所學校,投票站就設在那裡。「我想請求你們孩子們,用舉手來表明,有多少人想做伊利諾伊州的州長,像我這樣,」他說。差不多全部學童都舉起手來。「好啦,差不多全體一致,」他說,「現在我想請問所有的州長,是否他們願意做你們中的一個小孩。」他舉起了自己的手。他情緒高漲,充滿信心。他的工作人員每人出五元錢作賭,每人用一張紙條寫上對選舉人票的猜測。他在自己的紙條上預測會贏得381張選舉人票,壓倒的優勝。其他的人倒沒有那麼樂觀,儘管沒有人會認為他會失敗。
在前一天早上《紐約時報》頭版的大字標題是:據調查結果,選舉結果極難確定。那條消息開始說:「既不是共和黨的德懷特?艾森豪威爾將軍,也不是民主黨的艾德萊?史蒂文森州長目前可以認為肯定當選。」這句話是總結《紐約時報》記者進行的第七次全面透徹的調查。那些在四年前預測錯了的人,現在十分謹慎小心。民意測驗所小心翼翼地記下數量極大的舉棋不定的投票者,認為這些流動票可以平均分給兩個候選人。結果差不多所有的流動票都投給了艾森豪威爾。那些民意測驗所沒有注意到或者忽視的是,這些中間派的絕大多數都是新登記的選民。以前不想投票的選民如果前來登記投票,一般都是來投抗議票的,那一次也是這樣。這是1932年以來第一次大轉向,全國轉向了共和黨。
艾森豪威爾以33936234票對27314992票取得了勝利。共和黨報紙社論作者把那次勝利解釋為全國人民贊同自由企業,預言在總統就職日時鐘報午的時候,一個講究效率的企業家政府會把彭得格斯特式政客全部驅走。《芝加哥論壇報》在檢查從新建郊區送回的競選結果報告時,高興地笑道,新鮮空氣對那些從城市選區遷出的人的判斷製造了奇迹。那就無疑會改變他們的政見。新郊區的那些年輕夫婦原來是從傾向於羅斯福和杜魯門一邊的街道出身的,現在卻轉而支持艾克了。得勝的候選人在長島的萊維特鎮得到66%,在伊利諾伊州的帕克福雷斯特得到69.4%的選票。
艾德萊?史蒂文森雖敗猶榮。在美國歷史上,他所得到的選票比任何一個競選失敗的總統候選人為多——甚至,除1936年的羅斯福和這次的艾克以外,他也比以往任何獲勝的候選人都要多。雖然艾森豪威爾在531選舉人票中獲得442票來結束那次競選,但是他的勝利和最後三屆共和黨總統比較起來,給人的印象就沒有那麼深刻。他的多數低於11%。而那三位則是:28%(哈定),30%(柯立芝)和18%(胡佛)。此外,儘管他多得選票600萬,但是在國會中他僅勉強得到一個共和黨的多數。在新的眾議院,共和黨多數是十票;而在參議院則僅僅是一票。
然而,1952年的選舉卻像1932年的一樣,是一次關鍵性的選舉。民主黨仍然是一個較大的黨,在登記選民中,比例是5∶3,但登記的意義不大;那些堅定的民主黨人的數目——共和黨人稱呼他們為「機械反應的自由主義派」——已經減少了。你是「為那個人,不是為那個黨」投一票,已經成為一句時髦的話,好像那些投過羅斯福的票的人不是那樣似的。無黨派者的登記當時已增加到超過全體選民20%。在美國國會的歷史上,控制權牢固地掌握在共和黨和南部民主黨聯盟手上。那個聯盟當初是15年前成立的,當時是為了與羅斯福的法院革新法案進行鬥爭。它對立法改革所採取的懷疑態度適合了國民新的情緒——保守、自滿,尤其是對離經叛道很有警惕。
選舉日那天晚上,艾德萊?史蒂文森在斯普林菲爾德他的地下室辦公室辦理州務,從一個手提小收音機收聽選舉結果的報告。他已寫好了兩個聲明:一個是對獲得勝利表示感謝,另一個是承認失敗。那晚9時,當布萊爾走進他辦公室的時候,他還滿不在乎地問道:「怎麼樣,比爾,是『A』還是『B』?」布萊爾回答:「恐怕是『B』吧,州長。」「好吧,」史蒂文森說。
1時43分,他抵達利蘭旅館的門廳。他一邊高興地向著那些垂頭喪氣的義務工作人員微笑,一邊走向一排話筒的面前說:「艾森豪威爾將軍在戰時是一個偉大的領袖,在競選運動中他是一個精力充沛、英勇無畏的對手。現在他將把這些品質貢獻出來,領導我們度過今後的四年。」在宣讀了他那封承認失敗的電報后,他的眼光穿過人群看向遠處。這是一個時代的結束,他們全部都感覺到這一點。搖滾舞音樂一代的民主黨人,在他們自己黨的幾屆政府下,都已成長起來。現在,隨著改革時代的過去,他們看不見前途。同樣,他也看不見前途,但是作為他們的領袖,他還想說一句話。停頓一下以後,他說:「當我走到街上時,有人問我有何感受,這使我想起一個同鄉經常講的故事——那位同鄉就是亞伯拉罕?林肯。他說他覺得自己好像在黑暗處絆了一跤的小孩。他說他年紀已經不小,不能哭了,但又覺得太痛,也笑不出來。」
他離開了。千千萬萬的人發現,至少是當晚,他們不是由於年紀太大而沒有淚。在那個灰心喪氣的時刻,他們第一次感覺到共和黨人20年來所體驗過的那種處於在野地位的寂寞荒涼的痛苦——習慣於掌握權力的人一旦處於無能為力的地位時所感到的沮喪。
11月5日星期三那天,在白宮和在利蘭旅館的民主黨人起得很晚。但艾森豪威爾將軍倒不是那樣。他一早起床,飛往奧古斯塔去。那位當選總統把高爾夫球放在對準第一個洞的發球點上時,天色尚早,陽光燦爛。他擊出的第一個球飛出差不多有250碼,一直落到那條通道。兩個身材結實的青年人對他強有力的擊球向他致敬,他向在一起的其餘的人介紹,這兩個人是保衛總統的特工處人員。
瑪麗蓮·夢露
瑪麗蓮·夢露的本名是諾瑪?珍?貝克。她是格拉迪斯?珀爾?欠克(一個嚴重的精神分裂症患者)的私生女。母親格拉迪斯曾為MGM(哥倫比亞的一家頂級電影製版廠)做剪影,一生很頻繁地進出收容所。格拉迪斯的瘋病折磨著其父母和弟弟,竟至於使其弟自殺。她給那個在諾瑪?塔瑪茲之後出生的嬰兒起名叫「今歲孤星」(1926)。若干年後,當孩子長大成人,執導《二十世紀之狐》的異演給她改名為瑪麗蓮·夢露。在成名之前,瑪麗蓮曾給她的生父打過一次電話,他的秘書回話說:「他不想見你。他建議,你如若不滿,可以去找他的律師,接受其保護。」
瑪麗蓮沒有說一句話就把電話掛了。當然了,如果一個女孩有理由控訴她的凄慘的童年生活的話,她會那樣做的。她曾先後做過12個家庭的養女,他們所表現出的形形色色的粗俗,可真夠「水準」的。其中,有一家將空威士忌酒瓶給她當玩具。另外兩家痴迷於宗教,他們之中的一家把教唱《耶穌愛我》作為對她的懲罰;如若她有不純潔的想法,就用磨刀用的皮帶抽打。當她不穿衣服與小男孩比較彼此身體的不同時,他們稱她為小「蕩婦」。她喜歡狗,而一位鄰居殺了它。她的外祖母曾想用枕頭悶死她,她在孤兒院里待了21個月。在16歲時,她與一個比她年長許多歲的人結了婚。她不喜歡他,於是逃離了那種監獄般的惡劣環境。此時,她變了一個人,說話結結巴巴的,患有慢性失眠症,貪婪地渴望被人追求。
她的第一任丈夫教會她如何在墨菲床(不用時可折起放進牆壁的床)上富有性感,她為此而自豪,她的餘生一直在追求這樣的生活,並從不厭足。
她渴望被更多的人崇拜。她在童年時期,就常常在周六的下午在格拉曼埃及影院觀看貝特?戴維絲在《耶洗別》耶洗別:以色列王Ahab之妻,以邪惡淫蕩著名,見《聖經?列王記》,後人們借指無恥蕩婦、濃妝艷抹的女人。——編者中,和諾爾瑪?希勒在《瑪麗?安托瓦內特》瑪麗?安托瓦內特(1755~1793年),法國路易十六的王后,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弗蘭西斯一世之女。勾結奧地利干涉法國革命被抓,交付革命法庭審判,死於斷頭台上。——編者中的表演,夢想成為影界的一員而在銀幕上露面。在外界,她想方設法步克萊拉?鮑爾、珍妮特?蓋伊諾和格洛爾?斯明森的後塵。耶爾克讓她在戰地婦女的作品中扮演了一個角色。第一次試鏡頭時,她走進屋子,坐下後點著一支煙。最先看到樣片的一個男子看后說:「我打了一個寒戰。在這個女孩兒的身上我看到了無聲電影所不具備的東西。在這樣寂寞的年代里,她是我首次看到的較為優秀的影星。鏡頭的每一個畫面都散發著性感。」
比利?懷爾德後來為她執導了《熱情似火》,這部影片被稱為「情慾的衝擊」。具備她的特點的其他影星是克拉拉?鮑、瓊?哈洛和麗塔?海烏斯。觀眾最早見到她是在《馬克斯的弟兄們》和《愛的幸福》中。片中,她款挪玉步,走進一家私人偵探的辦公室,嬌喘吁吁地說:「有人在追我!」頃刻間,所有的觀眾對她所說的話來了興趣。
影片《柏油叢林》和《夏娃的故事》上演后,她名聲大振。她那甩胸扭臀、洒脫而又頗具挑逗性的步態被倫敦勞埃德協會投了重金保險。
她值此殊榮。在1950~1961年間,她的23部影片創值20億元,當時只有法國的布麗奇特?巴多特才可以與她媲美。瑪麗蓮平均每周收到5000封信,多數是求愛信件。有一位狂熱執著追求她的土耳其人,因她不接受他的求愛,竟至割腕自殺。《真理報》(俄)和羅馬教廷的《LOsservatureRomano》評論說,她是「邪惡社會的代表」。紐那利?約翰遜說她像尼亞加拉瀑布和大峽谷一樣自然天成。對待生活,她是「一個歡鬧的伯納德」。她貪戀色情,與不可勝數的男人親昵過(她迷戀的尺度是37.5—23—36英寸)。這些忘情於她所營造的溫柔鄉中的男人早已不知道自己的老婆是誰了。她那氣喘吁吁的嬌音、熾烈的情慾、淡灰色的秀髮、溫潤的香唇、迷人的藍眼睛和撩人的玉步,無不使男人為之神魂顛倒。
她女性的本能表現得如此讓人難以捉摸,她的情慾是如此之強烈,以至於敢在攝影機前做愛。由於這一點,她的淫慾能喚起觀眾——甚至婦女——的共鳴。其實,這種事情並沒有什麼奧妙之處,她總是有準備地甚至是急切地將自己失身於那些求愛者。在14歲時,她的朋友的父親曾粗魯地戲弄過她。一年夏天,一位下班的警察上門挑逗她。她從未對此感到過驚恐,甚至連不滿也沒有表示過。
她做了一位戲劇代理人的情婦,這位代理人因此日漸消瘦。由醫生告訴他心臟不好,必須節制性生活,但瑪麗蓮性慾太強烈了,弄得他身體虛弱,難以招架,身體終於完全垮了,做了牡丹花下的風流鬼。之後,她與喬?狄馬喬結婚,當他倆各自東西的時候,她腳穿鹿皮鞋,整天在洛杉磯茫茫的人海中四處尋覓她的性伴侶。在影片《讓我們相愛》中,她扮演了阿瑟?米勒太太。在片中,她誘姦了蒙塔迪,米勒也知道了姦情。
她狂歡在肉慾中。作為一名正在走紅的明星,她為一家日曆做裸體封面,這並不是為了50美元的酬勞,而是她熱衷於這樣做。她從一位攝影師那裡學會了拍攝透明照,這張照片展示了她的陰毛。她把該照片作為結婚禮物送給狄馬喬。當她稱狄馬喬為「猛擊者」時,是很一本正經的。在拍攝《七年之癢》時,有一個在人行道上做愛的鏡頭,招來許多圍觀者,直到一陣地鐵風將她的裙子撩過臀部,方才作罷。狄馬喬此時很生夢露的氣,而對她來說,這卻是她一生中最快活的時光。
在她生命最後的一段日子裡,她一直潛心投入到為《花花公子》拍攝裸體照中,能將這些裸體照刊登在全世界的婦女雜誌上,是她的夙願。在發布禁止16歲以下兒童觀看她的影片的禁令之前,她極想將影片提前與觀眾見面。約翰?赫斯頓在影片《不合體的衣著》拍攝過程中,將她暴露的胸部剪截掉了,她發瘋似地吼道:「讓人們遠離電視吧!我喜歡做監審員沒有通過的事情。我們到底為了什麼?難道我們只能忍受他們的所作所為嗎?他們這樣做是自我否定他們的監審制度。這是可悲的,但願這樣的事情不要在我的一生中總是發生。」
她成為像卓別林和蓋博一樣的大明星。她獲得「英國影后」之殊榮。這種成就感使她飄飄然了。她的三次婚姻都以失敗而告終。她流過兩次產,因而喪失了生育能力。好萊塢一直將她塑造為白膚金髮碧眼的女性形象。她曾不聲不響跑到東部,向斯特勞斯伯克斯學習嚴肅高雅的表演藝術,但兩年後,她又重返加州,仍然尋求做一些在性表演方面難度頗大的事。
1959年元月,影片《熱情似火》上映,使她獲得了極大的成功,但在她成功的光環下籠罩著一種公眾看不到的陰影。她酗酒無度,沉溺於巴比酸鹽之中,因而變得遲鈍、不守時,以至於疏遠了許多男演員搭檔。那對易裝癖的扮演者——傑克?萊門和托尼?柯葦斯不得不整天在那兒踱來踱去等待她的出現。要想在上午6∶30之前叫醒她,得藉助於一大桶黑咖啡和男按摩師的力量。每當她的侍從想將她放平穩時,她總是身不由己地來回滾動。她的鼾聲如雷。每次拍攝的時間只能在下午4點開始,有時竟推遲到第二天一早,她才能重試鏡頭。
她荒疏了業務。某一場劇中,讓她說「是我,蘇格」這樣一句簡單的台詞,她得試47次之多。
對她給劇組造成的不便和花費,她不屑一顧。她參與的一部電影製作成本竟高達100萬美元。一次,導演的助手去化妝室找她,告訴她男演員都在等她,她生氣地吼道:「滾出去!」
電影《予取予奪》時值七周的拍攝中,瑪麗蓮總是遲到,導演福克斯解僱了她,但停職僅有五天。這是在1962年的夏天,她年僅36歲,但看起來已失去了對生活的熱情。她曾對一位記者說:「我最大的欣慰是我了卻了我的夙願。我不知道你們在進行的是一場什麼樣的短跑,但我已到達了終點,這使我很欣慰。我已經做過了,昔日永遠不會重現。」
與她私通的最後一位人物是律師,也是華盛頓的政府官員。她生怕毀掉他的政治生涯,更怕懷上孩子。1962年8月5日,他讓瑪麗蓮陪他參加一場晚宴,席間有一些朋友和兩個妓女,她為此大發雷霆。回家后,她在唱機上放了許多西納特拉的唱片,吞下了葯櫃里所有的寧比泰,從此香消玉殞。
她的屍體(驗屍檔案字第81128號)放在洛杉磯凍屍所里一直無人認領,最後還是喬?狄馬喬認領了她的屍體,舉辦了葬禮。至於如何處理她的後事,她臨終時沒有留下任何遺言。其實,她生前曾對做殮衣和給遺體整容等事宜做了很具體的安排:由艾倫斯德整容,由阿格尼絲?弗拉納做髮型,由瑪格麗?普利徹做殮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