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卡非莊園厚重的古門換裝了新鎖,門后又用新的圓木撐住,以防有人侵入。這重門可說固若金湯。但是哈克與三個勇敢的同伴,以斧頭和鐵杆很快便破門而入,進入那棟由外面看似荒廢無人的古屋內。
哈克一行人通過碎木滿地的第一層障礙,走進卡非莊園的大廳,借著電燈和燈籠的亮光,看見到處都積了厚厚的一層灰。角落是層層的蜘蛛網,網上亦布滿塵埃,蜘蛛網因不勝負重而拉破,看起來就像撕爛的破布般。
老教授暫停下來,打量眼前的情況。然後他回頭對哈克說話,聲音異乎尋常地低微,像不想吵醒其它人睡覺一般。
「強納森,這個地方,你比我們其它人都要清楚。你曾拍過照片,又描繪過這裡的平面圖。」
哈克兩手緊握著斧頭而立,說道:「我真懊悔和這裡有過任何牽連!」
「是的。哪一條路通往禮拜堂呢?」
哈克無言地執著一盞笨重的電火炬,示意其它人跟著他。
儘管他事前研讀過平面圖,這棟大宅的隔間依然令人困惑,因此他們轉錯了兩個一好過了一分鐘后,仍然在哈克的領導下,他們停在一扇鑲有鐵肋的拱形橡木門前。
這扇門也和大門一樣,上了鎖加了閂,不過哈克雙手中不耐煩的斧頭,又一次成為最有效的鑰匙。
大橡木門后是一個寬廣的房間,天花板高挑成哥德式圓拱形。由於久未使用又無人室內的空氣又問又臭。哈克覺得空氣中有一種泥土味,還有幹掉的沼氣。但此刻也沒有人去注意這些細節了。這些調查者揮動著手中的火光,照出一排排棺材狀的木箱,他們很快地數過後,發現一共有二十九個。
他們面面相覦。誰也不必要大聲說出一個事實:除非他們在這兒找到伯爵,同時也將他摧毀,否則他們得再到別處去找——明天,或不管要花多少天——直到找到五十個為止。
哈克雙手放在其中一副棺材箱蓋上,以激動的聲音說:「我在伯爵的城堡里就看過這些箱子。他那時……躺在其中一個箱子里。」
老教授哼了一聲。然後他用勁全身力氣舉起鐵杆敲擊,毫不留情地將另一個木箱上釘住的箱蓋給撬破。一會兒后,豪辛站在一旁註視箱內發霉的泥土。
豪辛用手挖出一把土,又丟到一旁去,宣佈道:「這是他故鄉的聖土,他必須在這土裹面休息。將每一個箱子摧毀。將裡面的泥土弄掉,讓他無家可歸。開始驅魔吧!」
哈克再次揮動斧頭,領先眾人劈開了棺材,邊劈邊發出怒喝聲。他愈劈愈氣也愈用力。
豪辛的頸項上吊了一小瓶聖水。每個木箱被撬開后,他便在暴露的泥土上灑聖水,一邊念誦著:「喔!上帝,交到你的手中。」
這當兒,昆西和阿瑟戴上了手套。每當哈克劈開木箱,他們便彎身用力將箱內發霉的泥土倒掉。
哈克暫時停下來喘氣,並擦掉從額頭上涔涔流下的汗水。令他失望的是,到目前為止,他們所劈開的木箱里,都沒有那吸血鬼的軀體,難道那惡魔竟料到了他們這一舉嗎?
不可能!哈克在另一個木箱前站穩,再度擇舉起斧頭……
「上帝,交到神的手中……」豪辛繼續念頌,不停地灑著聖水,並把領過聖禮的餅局投進堆高的川索威尼亞泥土中。
在精神病院里,藍費痛苦的哭叫一聲接一聲,彷彿永遠不會停止似的。幾乎就在他正上方的蜜娜緊搗著耳朵,無聲地祈求這受苦的可憐人可以得到某種安寧。
然後,她的祈禱好似應驗了;她這才鬆了一口氣,感激地低泣。
可是她並不知道藍費突然停止的原因。那是因為德古拉倏然出現在他病房的窗子外。
藍費發現自己終於直接面對這個他崇拜已久的「人」時,好半晌似乎完全楞住了。
接著,他緊攀住窗上的欄杆,卑屈地對窗外這披著黑袍的人形低語。
「主人,主人……是的,主人……我恭謹地遵從命令。」
藍費驀地停下,無聲地動了動雙唇。他覺得窗外的人形似乎在不發一語的情況下,對他傳達著希望;藍費一意會到這一點,便急忙許可這願望,邀吸血鬼入內;因為必須有邀約,吸血鬼才有力量進入這住所。
藍費忙低喃:「進來吧,我的主人!」
外面的人影點了一下頭,便化為一團霧氣,飄過欄杆之間進入屋裡,然後才又恢復為人形。
一進入藍費的病房內,王子又化為原來的模樣。他站在小房間的中央,冷漠地注視他的僕人,半晌才對他開口。
「藍費——你背叛我。」
藍費緊張而瘋狂地咯咯發笑。「我想警告她,可是她不聽。」
德古拉只是瞪著他。
藍費現在雖然好似無法直視他等待已久的主人,兩眼卻發出危險的光芒。「你一定要放過她;你不能擁有她——」
德古拉根本懶得回答,輕蔑地轉身背對他,打算通過裝了欄杆的房門,離開這間病房。
就在這一剎那,藍費卻發了瘋,奮不顧身地撲向那吸血鬼。
傑可將蜜娜安頓在她的臨時居所,確定她安全無虞后,便立刻下樓去。他在樓下聽取一名助理的報告,慶幸今晚病人沒有任何需要他親自照料的問題。
然後,傑可準備好手套,取來另一個燈籠。最後又對主要助手做過吩咐后,便由後門離開醫院大樓,他快步走過庭院,踩得落葉扎扎作響。他打算翻過牆到卡非莊園去,和他的同伴們一起面對他們可能面對的任何危險,也分享任何可能達到的成功,執行早已計劃好的毀滅任務。
傑可找到一扇被搗毀的門,又循著破棺的聲響和燈光,毫不困難地找到了他的四個朋友。他剛在禮拜堂內加入他們,一伙人便看到昆西突然從他正在檢視的一個角落慌張後退。
緊接著,他們看到在那角落裡漸漸湧出,如哈克事後在筆記中所描述的:「一大團的磷光,如星星般閃閃發光。」那明亮的點點是小小的眼睛,反映著燈籠的火光。
所有的人都本能地後退。這整個地方到處都是活蹦亂跳的大老鼠!
老教授暫停酒聖水的工作,喊道:「這是他弄的!阿瑟,你的狗!叫牠們!」
阿瑟立刻吹響他套在頸上的銀哨。他的三頭獵犬,本來在老屋的其它房間里好奇地探索,一聽到哨聲便立刻奔進荒棄的禮拜堂里,發出迫切要對抗老鼠的吠叫聲。
阿瑟又毫無必要的吹了一聲哨子。他的狗都很習慣這遊戲,也習慣於同樣的殺戮技巧,既迅速又確實:由頸部或背部抓住老鼠,不論大小,並將牠舉高,用力一咬,再加上蠻橫的搖動以確定脊椎骨斷裂,然後才把那已死的受害者甩到一旁,立刻再換另一隻。也不知是為了什麼原因,這些殺老鼠的狗本身極少被牠們的敵人咬到。
禮拜堂那灰塵滿布的地板上,很快便到處都堆積了死老鼠的屍體。然而那些奔竄的嚙齒類動物卻仍繼續峰涌而至,可怖的小眼睛映照著火光,再加上蠕動的黑色身體,使這整個地方看起來像一大塊黑泥地上停滿了螢火蟲。
獵犬雖已咬死了數十隻敵人,但愈來愈多的老鼠卻蜂擁而至。傑可到達時,他的朋友們正準備將以德古拉棺木碎片堆成的一堆木柴燃燒,現在這計劃勢必得暫時延後了,因為他們忙著對抗這顯然是故意計劃的攻擊。那些牙齒尖厲的老鼠好似從四面八方而來,由泥土裡、甚至由黑夜的本身湧現,想要將這些人淹沒。
入侵者咀咒這些身上滿是跳蚤又帶著疾病的動物,噁心地白衣袖和褲腿上將牠們扯下,以連發槍和手槍射殺牠們,又左右揮著劍、鏟子和斧頭將牠們殺戮。
豪辛用聖水潑濕這些蜂湧而來的老鼠,接著又用他帶來準備加強火勢的煤油,發現還滿有效的。
在確定人與狗都有退路之後,他們在成堆的木柴上縱了火,同時將他們最有價值的工具和武器收集起來,用手遮臉擋住突起的熊熊烈火,極有順序地撤退出來。
在精神病院里,德古拉輕而易舉地壓制了那個壯碩結實的瘋子。他忿怒地將藍費自地上舉起,摔向房門的欄杆上,一連數次。
在暫停一下以觀察結果之後、德古拉繼續前進——穿過房門,通行無阻地進入醫院大樓的內部。
藍費雖受了致命傷,卻仍在呼吸。他躺在被扔下之處,因撞擊欄杆而癱倒在地。痛楚,麻木,癱瘓,遍布在他身體的不同部位,使他意識到自己了很重的傷。在半昏迷狀態中,他可以看到並聽到好幾個看護奔跑的腳步,急忙趕到他病房來調查這不尋常的騷擾。
藍費低喃道:「他的毀滅……才能使她得救。我自由了……」
說完這兩句話,他自知死期已近。這垂死階段感覺上彷佛無比漫長,永無盡期地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