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從此月明不渡江(上)
兩年後上海
正值六月酷暑雖然還是清晨太陽已明晃晃地掛在半空了。已過了十點啟錢莊的羅馬式大門卻並未如常開啟前來辦理存取款的儲戶們都聚在門口等待。暑日下略待一會兒便讓人汗水淋漓。有人等的不耐煩趴在玻璃上朝大廳里張看只見錢莊里所有的職員也在廳里排成兩行像等待什麼人亦紛紛交頭接耳。
又過了一刻鐘終於見6經理帶著一個面目慵懶的少年從後門進來忙整整齊齊地道:「歡迎三少爺。」
雲淳像是宿醉未醒眼光直含混不清地說了個「好」便睡意朦朧地看向6豫岷。
6豫岷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揮揮手道:「既然見過面了就開始辦公吧。」職員們在大廳等了一早晨結果就這麼悄無聲息地結束了不由得面面相覷見6經理臉色陰沉也不敢多問忙打開大門營業。
顧客們一涌而入算盤聲如潮水般嘩嘩地響起。6豫岷強按下怒火躬身道:「三少爺昨天下午在火車站沒接到你害得二少爺狠狠地了一頓脾氣昨晚又等了你整整一宿。請你這會子跟我去見他吧。」
雲淳打個呵欠道:「我好端端地在睡覺硬把我抓過來。該見總要見著什麼急。」他被6豫岷從被窩裡喚醒心裡極不痛快忽然想到身上帶的錢已全花光了也無處可去立刻換了一副神氣微笑道:「二哥什麼脾氣嘛。我都這麼大的人了。難道還怕在上海丟了不成?」
6豫岷默不作聲轉身在前引導上樓直走到二樓的辦公室前。正待敲門雲淳卻推門便進。
雲昊坐在紅木辦公桌后。不知道在看什麼東西極是專心致志眉頭微蹙嘴角略含笑意。雖然天氣裹頭裹腦的濕熱卻仍然整整齊齊地穿著白色襯衫。連領結都打得一絲不苟。
門砰地被推開他亦被嚇了一跳抬頭見是雲淳忙站起身笑道:「老三你一晚上跑哪裡去了?去火車站接你地人回來說沒有簡直把哥嚇壞了。若弄丟了你讓我怎麼跟二姨娘交待?」目光微動已看到雲淳領口上的半個醉紅印子心裡一沉。朝6豫岷斜斜一瞥。
見6豫岷緩緩點頭他心中頓時瞭然嘆口氣道:「二姨娘在信里囑咐我。一定要好好教你熟悉錢莊各項業務。..今兒算是第一天你剛才也已經見過錢莊的僱員了。就讓司機先送你回家休息吧。」雲淳本就困意沉沉。聽此話如蒙大赦忙忙點頭。
聽腳步聲咣里咣啷地下樓去了。雲昊臉上神色漸漸冷峻低聲笑道:「二姨太恐怕見雲騰快不好了怕我日後大權獨攬急急打雲淳來上海分杯羹。你在哪裡找到他地?」
6豫岷面色沮喪嘆口氣低聲道:「福州路。」福州路是滬上長三堂子密集處他今日幾乎挨個班子找了一遍才把雲淳從被窩裡揪出來出門時又與老鴇糾纏一通滿腹怨氣。
雲昊見他氣惱微微一笑道:「那裡的大先生都身價不低雲淳倒是有錢。」
6豫岷火上加火搖頭道:「少爺小瞧他了他昨晚叫地是小先生還擺了一桌花酒。早晨我帶他出來時老鴇硬拉著我銷了帳才許走好生尷尬。咳真是丟死人了。」
雲昊卻心情極好哈哈大笑道:「罷了他剛從南京來也別乍然就管得死死的。反正家裡開錢莊多給他錢就是了。等他玩膩了想誠心學錢莊業務時我再教罷。」又低頭去看桌上的兩頁信紙。
桌角上的信封被撕地零七八落恐怕只有三小姐的信才能讓雲昊這般心情燦爛。6豫岷心中亦是一喜連方才地怨氣也無影無蹤眉開眼笑地問道:「小小姐還是那麼調皮嗎?」
雲昊含笑不語從信紙下撿出一張黑白照片遞過來。照片背面一行極娟秀的小字「祖蔭:我獲巴黎美專一等獎學金並獎章特與喧兒合影留念。櫻兒」他只裝做沒看見翻到正面一瞧啞然失笑。
只見竹喧正拿著大大的獎章往嘴裡塞雪櫻臉上表情哭笑不得一手緊緊抱著她一手與她搶奪。看了半晌才依依不捨地把照片遞迴去微笑道:「小小姐也有一歲多了吧?真是冰雪可愛恐怕都會說話了。」
雲昊漸漸收斂笑容嘆了口氣神色複雜莫測低聲道:「已經能叫媽咪了。不知道會不會叫舅舅。」情不自禁地垂目朝信紙看去。
滿紙墨藍色的清秀小字無聲無息地沉沉壓往人心……喧兒前日夜間燒喂她吃藥時竭力喊叫papa,h1p。直教人潸然淚下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與你重見……這一行字刺目刺心直擊心底。想她一人孤身在巴黎又要上課又要照顧竹喧雖然也帶著幾個傭人恐怕平日還需自己勞心勞神真不知境況何等凄涼。
他心裡萬分酸楚良久嘆口氣道:「雲都去法蘭西兩年了從沒收到祖蔭的只句片語卻依舊月月準時寫信回來。難道她一點都沒覺察到嗎?怎麼還是這般痴心不改?」推開椅子站到窗邊默默地吸煙。
6豫岷目光閃動亦擺出一副沉痛的腔調嘆道:「這兩年我也一直暗中派人觀察陳公子。他除了維持紗廠日常事務外幾乎閉門謝客與世隔絕。前年將兩人強行拆開……恐怕確實操之過急有欠妥當。」
雲昊在窗邊如雕塑般靜靜佇立冷哼了一聲忽然一揚手將煙頭向窗外高高拋出沉聲道:「老三那兒。你替我多費心在隔壁收拾一間辦公室給他用。若真是可造之材別埋汰了他。」他話鋒一轉。6豫岷也不能繼續旁敲側擊應了一聲后便悄悄退出。
聽木門吧嗒地在身後關上。室內驀然靜得出奇。他竟沒有勇氣轉身面對那兩張薄薄的信紙。臨窗而望只見黃浦江水被酷日烈烈照耀如一條暗灰色的帶子夾著兩岸俗陋的洋房在漠漠青天里蒼然蜿蜒。不管陰晴風雨。江水總是這般急急奔流萬里滔滔永不休止。
一連幾日雲昊都心情甚好往日貸款報告都由6豫岷審核今天他也心血來潮去經理辦公室拿了幾份親自察看。略略看過一遍后抽出一份對6豫岷道:「這家申請建電影廠地不必貸款給他們。現在電影賺錢又快又省心不如咱們直接持股。等過幾日把老闆叫過來談一談。」想了想微笑道:「讓雲淳也來看看。」
6豫岷咳嗽一聲道:「三少爺還沒來呢。」
雲昊緩緩皺起眉頭看牆上掛鐘已指著下午兩點了忍無可忍地怒道:「雲淳這幾日都在忙什麼呢?我以為他初來上海。眼界乍開見到一片燈紅酒綠未免心癢。才容他多玩幾天。怎麼就像野馬開了籠頭。跑得無蹤無影?立刻把他找回來。」6豫岷低頭不語伸手拿起電話。啷啷撥號。
室內雖然開著吊扇卻仍是蓬蓬地熱。他不知怎地只是心裡不安汗水涔涔地沿著脊背往下流。見電話轉了幾次終於接通了6豫岷俯身沙沙地往紙上記地址才略微放下心搖頭冷笑道:「從明日起讓他先跟著門房實習也學著看看眼高眼低別光知道擺花酒、叫局票一味瞎玩。」
6豫岷緩緩掛上電話直起身來眼神竟是十分惶恐慢慢道:「三少爺第一天找的是小先生我也就沒多留心。誰知他……」見雲昊目光如電般掃來咽了口氣道:「誰知他第二日就換了大先生這幾日越不堪……昨晚竟然去了花煙間。」
雲昊又驚又急將桌子一拍怒道:「你難道沒給他錢嗎?他怎麼能去那種臟地方?」
6豫岷搖頭道:「我給了他五千塊難道還不夠花?這幾日更由著他愛去哪裡便去哪裡這些地方都是三少爺自己選地。」
雲昊一言不抬腳便往外走狠狠地道:「在哪家花煙間?」
6豫岷卻伸手攔住他冷冷地道:「雲昊你難道真要等他來跟你分享一切?」
他身體一僵抬頭看著牆上地掛鐘。白色秒針只是極細地一線滴滴嗒嗒地一格格地挪著。記得當初孤身來上海接管錢莊時雲淳才剛滿十一歲穿著白色地孝服怯生生地從二姨太身後探出頭羞赧地朝他微笑。卻原來時光飛快這麼多年已悄然過去了……
秒針眼看著已走到盡頭又從零重新計數他緩緩咽了口氣只覺得滿腔凄涼痛心地道:「無論如何他也是我弟弟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五光十色的上海灘……吞沒了。」6豫岷眼中精光閃爍搖頭道:「二少爺恐怕已經遲了。那家花煙間是十六鋪出名地玉堂春……」將方才記下地址的紙片遞給他。
他像是乍然驚呆了拿著紙片的手竟索索抖半晌醒過神來恨聲道:「你先打電話給廣慈醫院讓醫生做好準備。再讓申幫里管十六鋪地頭目立刻去玉堂春等著我。」注:1。小先生:簡單滴說就是指雛妓……因為是初夜一般都很貴滴說……
2。大先生:不是雛妓了已然……
3。花煙間:大煙館+低等妓女檔次較低
看雲淳一路從小先生降到花煙間品味急劇降低阿……各位親:
最近討論劇情的帖子好少埃……覺得很惶恐
難道是……劇情讓大家沒有共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