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戀戀青衿西歸路(上)

第三十六章 戀戀青衿西歸路(上)

連日下雨院子里滿是水窪天氣頗為陰冷。庭院遍地都是深紫藍的水繡球花花球已被雨泡爛了被黃黃的泥水一攪滿地藍白一片凌亂。院中人來人往誰也無暇看管花草因為少奶奶已經快不好了。

荔紅眼睜睜看著高個醫生替玉鈿量過體溫後面色凝重朝另外一個醫生點點頭竟開始收拾藥箱心裡驀然驚慌拉著他的白大褂急道:「你們怎麼不診治了?快給少奶奶開藥啊。」

醫生嘆了口氣將衣襟從她手中拉回搖頭低聲道:「恐怕頂多再能耽誤兩個小時。有什麼話還沒說趕緊囑咐吧。」

荔紅愣眉愣眼地呆在當地突然大哭大喊抓住他的醫箱道:「我不信。張家那麼重的病症都治好了怎麼我家少奶奶反而被你們耽誤了?」

她哭聲悲苦說話間已癱倒在地卻仍然牢牢地抱住醫箱。兩個醫生對望一眼聳聳肩默默靜立面色十分無奈。

祖蔭本來坐在窗前獃獃地望著檐下淌水見荔紅吵鬧不堪便站起身道:「這兩位是上海華慈醫院的醫生若他們治不好就再也沒人能治了。」走過來俯身拉起她溫言道:「你莫哭了快去請趙海安過來跟你家小姐再見一面。」

荔紅猛地止住哭聲眼淚汪汪地看著他。他的目光溫和平靜見她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搖頭微笑道:「難道沒聽清楚嗎?你若走不快就去跟進寶說讓他立刻騎快馬去請。」

荔紅這才如夢初醒般忙拭淚從地上爬起。急急衝出。祖蔭嘆了口氣低聲對醫生道:「多謝兩位這幾天費心替少奶奶診治。等日後到了上海我再親自去醫院致謝。」

兩名醫生連聲不敢當。低頭便往外走見他欲相送。忙搖手指指床上道:「差個丫鬟送我們出去就是了。少奶奶……時日不多你還是多陪陪她罷。」

他神情複雜長嘆一聲卻不再堅持拱手作別。房裡去了好幾個人。驀然安靜。只聽檐下水聲嘀嗒綿綿不絕。

床上的紗帳微微一動玉鈿本已昏迷一宿此時卻翻了個身一隻青白的手從褥中露出來寒磣寒磣地嚇人。他忙走到床邊輕輕握起她的手送回被中又俯身將被角掖好。眼睛無意往枕邊一溜卻嚇了一跳。慢慢直起身道:「你醒了?」

玉鈿竟然蘇醒了。一路看中文網她已在病榻上纏綿一月開始時只是瘧疾後來竟轉成肋膜炎。眼睜睜地一病不起。她地臉本來頗有福相此時卻瘦得顴骨高聳。眼睛微睜一縫。亦是毫無光彩。

他見她欠身欲起忙伸手按著被褥道:「還是躺著吧。我已經讓荔紅去請海安了。估計他馬上就到你心裡還有什麼話呆會就說給他聽罷。」她卻像是沒聽懂怔怔地看著他忽然眉頭一皺竟然奮力坐起卻到底病得虛弱不堪還沒坐穩便搖搖欲墜。

他情急之下伸臂便將她摟住正要慢慢送回被中她卻拉著他的袖子微笑道:「別放……就這樣……」喘了一口氣道:「祖蔭我是不是快死了?」

她臉上並沒有悲切之色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他心裡瞬間百感交集側臉低聲道:「別亂說你不會死的。」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搖頭道:「我知道自己快死了不然你也不會在這屋裡呆著還對我這麼好……」皺眉唉喲一聲輕聲道:「我地右胸好痛好像有把刀子在裡面攪……」

他忙伸手捂著她的嘴柔聲道:「痛就別說話先睡會兒吧。等海安來了我就叫你。」

她眉間現出疑惑地神色皺眉道:「又叫安哥兒來做什麼?他都快被我煩死了別再擾他了。不然把他弄惱了就不騙你寫信了。」她忽然神志不清說話間語無倫次看著他微笑道:「雖然我知道是安哥兒騙著你寫的可只要是你的親筆我看著就好歡喜…祖蔭心中驀然混亂輕輕搖著她的肩膀道:「玉鈿你說什麼呢?」

她仍是靜靜地看著他低聲道:「真累啊總算熬到頭了……下輩子要投胎去做顆桑樹等你一張張揩桑葉的時候就從我身上摘吧……」說了幾句話像是累了閉目靜靜喘息。

祖蔭見她不言語了悄悄地將她送回被中心裡亂得彷彿院里地繡球花兒只是分不出個頭緒。卻見院中匆匆響動海安大踏步地進來了荔紅跟在他身後匆匆地拿手帕拭淚。

海安儼然一副飯鋪老闆的模樣衣服下襟別在腰帶里腳步極快進屋走到床邊看了一眼淚如雨下輕聲喚道:「玉姐兒你睜眼看看誰來瞧你了?」

祖蔭長嘆一聲揮手令荔紅退出低聲道:「趁著她還沒走你有什麼心裡話趕緊說給她吧。」正要關上門轉身出去卻見海安怔怔的直起腰道:「你這話怎麼聽著沒頭沒腦的?祖蔭你差人請我來到底是什麼心思?」

他胸中痛楚欲言又止搖頭道:「沒什麼心思……她跟你最親近你又寫了那麼多信給她卻天意弄人……如今說什麼都是枉然了你好好送她一程吧。」

海安目光微閃嘆口氣道:「當初她跟我親近只不過因為……你跟我最親近。」俯身見玉鈿面色蠟黃呼吸微弱真是命懸一線。不由得心裡一酸抬手拭淚道:「玉姐兒當年心心念念地喜歡你可你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除了我誰也不搭理。沒辦法她只好老來找我玩。我被煩得要死後來靈機一動假託自己想寫信給她。又找你代筆才哄得她高興了……你細想想當初我一言一句讓你往紙上寫的話。可像是我趙海安平日的語氣?那大半都是玉姐兒的心裡話啊。」見祖蔭呆如木雞搖頭道:「後來你娶了她。我總算放心了。可好好地才過了三四年怎麼又聽說你弄來個鄉下丫頭把她扔到一邊不聞不問?」

海安還要說什麼卻聽背後地床上有動靜俯身一看。又驚又喜地笑道:「玉姐兒你醒了?」

玉鈿也不知道睜開眼多久了伏在枕上咳了兩聲側目滿地巡視。海安直起腰狠狠地瞪著祖蔭蹬蹬走過來將他一把拖到床邊微笑道:「玉姐兒你還有什麼話趕緊交待罷。」

因為屋裡有病人。臨院軒窗都敞敞打開濕氣隨著風狠狠撲進扯著黃銅帳鉤索索亂響。床前紗帳在風裡輕快地飛揚。她整個人此刻卻像死沉沉地大理石一點生氣都沒有了。除了眼裡還有幾分清明。默默地看著他忽然清淚涔涔。低聲道:「你待我一直冷冰冰的開始那幾年我還以為你就是這個樣子……後來你有了雪櫻也不往我房裡來。直到那次七夕夜你為了她跟我大雷霆我才知道原來你心裡竟然……可是也沒法跟你辨白了……雪櫻她還好嗎?」

他眼中酸痛不堪半晌咬牙說了個「好」字已是淚如雨下。熱淚簌簌地打在她地臉上她卻微微笑了:「你別哭……以前我心裡嫉妒再聽別人教唆就身不由己地刻薄她。可也沒法當面給她賠不是了……當初我爹逼你答應不許娶妾那是他疼我怕你日後待我不好。卻讓雪櫻白委屈了這麼多年……等我死了你就正正經經地娶她回來罷……」唉喲一聲伸手撫著胸深深地蹙起眉頭。

他只覺心如刀絞想忍也忍不住眼淚如斷線地珠子般滾下搖頭道:「你別說了……靜靜地……別說話。」她吸了口氣淚落紛紛低聲道:「我知道我不好了。祖蔭我就要死了……你能不能像親她一樣……親我一下?」慢慢仰起臉含笑閉目。

他忍住眼淚猶豫半刻俯身在她額上輕輕一親。她短促地啊了一聲掙扎著要說話張口卻上不來氣喉嚨里荷荷作響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眼中漸漸失了光彩一滴大大地眼淚從眼角滲出沿著腮幫慢慢滾下。

祖蔭亦是泣不成聲滿臉淚水縱橫握著她地手垂哭道:「玉姐兒這麼多年……將你扔在宅中不管不問確實是我做錯了。你好好地去吧我在沉香寺替你抄四十九天經書祈福保佑你來生……來生投胎個好人家別再把心思錯許給人了……」

她地手仍然很柔軟卻漸漸寒涼如水。檐外雨絲細如牛毛如飛花閑愁般紛飛等定睛看時又像什麼都沒有隻是無邊無際的飛煙或許有一隻巧奪天工地手織成這般幻網將天地密密籠罩了。

細雨靡靡兩柱雪亮地燈光由遠至近而來在迷迷霧氣中終於看得清楚了。曠野風大嗖嗖地寒涼侵骨兩位醫生在城外等了半個小時見到汽車如約到來驀然輕鬆。高個醫生抬腕看看錶搖搖頭道:「九點整估計已經咽氣了。」

寫到祖蔭只在她額上輕輕一親卻又握著她的手說要替她抄經祈福時真真淚如雨下。

君子一諾如金可以說他迂但是不能說他不好。在我心中其實非常私愛他。想到「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悲情感----他當初被雲昊傷得那麼狠卻仍然不願意像親櫻兒一樣去親他所不愛的女子……

從男人的角度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人與其它男子親熱這可能是世界上讓人最難堪、最悲傷的事情。況且雲昊後來乾脆將戒指還他……這一記恨手傷人太深……又讓他怎麼辦?

大家能不能多一點點……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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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浦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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