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夢當歸(1)
五六月份的夜晚是最宜人的明月如鏡群星璀璨如星羅棋局搬掛在夜空這張巨大的棋盤上倒映在一池幽遠的水中!
夜的神秘總讓世人浮想連翩由古至今不知造就了多少美麗的傳說……
清如在房中輾轉難眠乾脆披衣起身獨自一人抱著琴來到了臨淵池邊花草叢中不時傳來蟲鳴之聲她將琴放在小福子搭的簡陋琴架上。
清輝如水灑在一襲白衣的清如身上立時平添了幾分離塵之氣纖指熟練地在弦上撥動著彈的是她最喜歡的《若相惜》。
相傳《若相惜》與《廣陵散》一樣為晉朝竹林七賢之的嵇康所作不過後者在嵇康死後就失傳了至於前者經歷了千年的風霜已無從考究它的出處了是嵇康又或者不是傳說畢竟當不得真!
彈到動情處天地間彷彿就剩下這一人一琴琴本無心奈何彈者有情……
願這琴聲能將她的思念帶回家中去看看年事已高的父母還有那幼小失枯的小芳兒他們……可還好?
乾清宮燈火通明福臨還沒有歇息正翻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奏摺每看一本都要用硃筆在上面認真批字少則幾個多則幾十甚至上百。
撇開自身的任性以及那深植於內心深處的狂傲不談只說政績的話他確實做的不錯勤政、愛民比前朝那些皇帝不知要好上多少。
福臨不休息做為他貼身太監的常喜也不敢有絲毫鬆懈盡心盡職地站在大殿下隨時等候差遣除了他還有四名太監在門口當值其中一人從門口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附在常喜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待常喜點頭表示知道后他又悄無聲息地退回了門口。
常喜瞅准福臨批完一個摺子的空當站出來道:「皇上奴才有事稟報。」
「講!」福臨頭也不地道。
「剛才敬事房來問皇上您今晚是在乾清宮召寢還是去哪位娘娘處過夜?」
經他這麼一提醒福臨才記起今晚還沒翻過牌子不過今晚他的興緻並不濃甚至於不想當下又翻開一本摺子心不在焉地問道:「新一屆的秀女中有誰沒被寵幸過?」
常喜低頭想了一會道:「回皇上有凌常在、意常在、樂常在三人不曾侍過寢。」皇帝的心腹可不好當不論什麼事都要記著一點萬一要回答不出皇上的問題可就真吃不了兜著走了。
「這三人姿色如何?」他聲音平平地問全然不著心思。
「皆屬中等比不得吟貴人、澤貴人那般貌美。」常喜對比再三后小心回答其實他很想說她們姿色都不及重華宮的那位如貴人出色無奈知道皇上素來不喜那一位所以不敢說出口。
福臨隨口應了一聲在一份賑災的摺子上落下最後一筆合上摺子不感興趣地道:「那就凌常在吧!」從納第一個妃子到如此已有六年了他早已習慣了用這種方式來挑選一個連長相都記不清的女人來陪自己誰叫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呢?
然而今天就在說出口的那刻心底閃過一絲莫名的煩燥今晚他不要任何女人來陪自己!
這種感覺讓福臨一時難以適應即使是在香瀾初入宮的那一陣他也沒有興起過再不寵幸其他人的念頭為什麼今天會這麼突然出現這種感覺呢而且還越來越強烈強烈到他不由自主地開口叫住了已經快走到門口去傳旨的常喜。
「慢著朕今晚還是不召寢了就宿在養心殿!」
「喳!」皇帝的命令是絕不容置疑的常喜沒有問他不應該問的話而是在第一時間做出了最正確的反映這也是他為什麼這些年來可以一直安安穩穩地待在福臨身邊的原因。
被這麼一攪福臨再也靜不下心來批摺子乾脆起身下了殿他阻止了常喜他們的跟隨獨自在宮中走著宮中守衛森嚴到處都有侍衛的身影他們遠遠地看見那抹金黃色過來全都無聲地跪了下去。
福臨本想去承乾宮看董鄂香瀾的哪知到了那邊卻現裡面的燈都熄了不想吵著懷有身孕的香瀾只得悄悄地離開。
他漫無目的地在宮中逛著晚風吹在臉上無比的愜意隨風吹來的還有幾聲斷斷續續的琴音這麼晚了居然還有人在彈琴?
福臨被勾起了好奇心朝琴音傳來的方向走了幾步待他看清了那個方向後又遲疑起來他已經知道是誰在撫琴了似想去又似不想幾番抬腳都未能舉步眼中透出某種難以琢磨的信息……
你願意嗎……願意嗎……願意嗎……
不知什麼時候清如來到了一個渾混的世界中虛空中一直有一個聲音在遠遠的呼喚那樣的遙遠那樣的陌生又那樣的真切……
是在問她嗎?願意什麼?你又是誰?
眼眶沒有理由的溫熱起來有東西順著臉頰籟籟流下手哆嗦地捂住嘴不讓哭泣的聲音逃逸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只是一句話就令她悲傷莫名!
冥冥中佛音梵唱從遠處飄入耳中安撫著她疼痛的靈魂同時一束光芒在身前亮起照亮了渾混的世界也照亮了一切原本應該清晰的事情!
虔誠靜止霞光流彩鸞鳳飛舞的世界映入眼帘清凈琉璃地面流溢著金色的雲彩!
無數菩薩、羅漢端坐於蓮花金台上聆聽佛音佛祖以最慈悲的神態面對四方祥和的佛音就是由他口中說出。
有弟子問:「人何以要輪迴?」
佛祖答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人從一出生便開始受苦貧窮之苦貪慾之苦離別之苦……若讓人無休止的活下去只怕眾生皆要苦不堪言所以上天給了人輪迴的權利忘記一切重新再來!」
又有弟子問:「佛祖宿命之輪可能更改?」
清如像一個過客一般冷眼看著滿天神佛探討著佛理人生。
這一次佛祖沒有回答而是攤開手化出萬丈紅塵中不為人知的一幕:
在一座鬱鬱蔥蔥地山上一隻雪白滾圓的兔子鑽出了洞穴它警戒地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危險后蹦到一邊啃起了肥美的青草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隻盤旋於天上的雄鷹現了它一個急俯衝下來尖利的爪子狠狠抓在兔子的身上隨即沖宵而起原本活蹦亂跳的白兔在老鷹嘴下沒一會兒功夫就成了一副骨架。
白免死後依舊轉生為白兔然後一遍遍重複著剛才的一幕周而復始生生不息!
佛祖散去手中影像道:「此免為吾當年血肉所化經歷千年已有了自身的靈智卻依舊逃不脫生生世世化兔喂鷹的宿命!宿命雖可改卻非一已之力能成!」
眾生皆默然唯有迦葉尊者拈蓮花妙指道:「佛祖可有渡得白兔託身化人之法?」
一朵含苞待放的蓮花在佛祖手中成形:「白兔之宿命並非不可改卻要有人與它一齊入人世受輪迴之苦迦葉你可願去渡化它?」
迦葉尊者離座跪於佛前道:「迦葉願意!」
「甘願放棄金身重受輪迴之苦?」佛祖持花問迦葉。
「佛祖當年可割肉喂鷹觀音尊者可為救婦人而放棄成佛迦葉也願為渡白兔而入世輪迴!」
「即使永墮沉淪再不得回極樂之地你也願意?」
「能長伴我佛如來是迦葉的造化能渡眾生脫離苦難是迦葉的心愿即使只是一隻白兔迦葉也願意!」
佛祖垂目拈花而笑蓮花在他手中悄然綻放……
突然所有的景象都轟得一聲炸開消散於無形中清如重又跌回到無盡渾混之中駭然驚醒卻現自己依然在重華宮中琴就在她手邊池就在她眼前哪有什麼佛祖、什麼迦葉原來一切都只是個夢而已。
她竟在小歇之時睡著了還做了這麼個離奇的夢清如好笑地搖搖頭然在她手指觸到臉頰的時候笑容僵在了那裡她慢慢地把手舉到眼前只見上面沾滿了濕濕的淚痕臉上衣襟上都是淚痕。
她已經很久沒有再哭了而今卻在夢裡哭的如此傷心她無力地扯動著嘴角。
福臨……
也許上輩子真是我欠了你的……
所以這輩子要用一生的時間來還你……
只是下輩子千萬千萬不要再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