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維娜與羅依
維娜在羅依那裡住了一個多月,才回到自己家去。她是下午回去的,請小玉來打掃了衛生。她遠遠的指著那套青花瓷茶具說:"你把它拿去扔了。"小玉疑惑地望著她,半天反應不過來。維娜說罷就上樓去了,往屋頂花園的躺椅里一坐,忍不住辛淚長流。
不知不覺間,已是日銜西山了。她迎著夕陽,閉上了眼睛。先是感覺灰色,然後橙黃,然後桔紅,最後紅色越來越濃,鮮血一樣。濃稠的血在她腦海里瀰漫,像是滿世界流淌,充塞天地之間。
住在羅依家的這些日子,維娜隔幾天就會見著曾侃。他比電視上見著的還要小些。在觀眾心目中,他是明星派頭。可在羅依面前,他溫順得像只小貓咪。一米七八的個頭,撒嬌起來像個孩子。羅依老要哄他,不然他就耍小性子。他倆親熱得像兩個粘在一起的糖葫蘆,也不避著維娜。維娜也見怪不怪,覺得他倆這樣沒什麼不好的,只要相愛就行。
維娜再也沒有見著吳偉。她猜自己離開荊都的那段日子,吳偉肯定找過她。他比猴還精,不會不知道她為什麼不辭而別。維娜想著他就噁心。荊都電視新聞里偶爾有他的鏡頭,她馬上換台。他那乾癟的身材,整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的樣子。幸好他只是市政府秘書長,上鏡率不是很高,不然她會砸掉電視機的。有人說中國老百姓最大的權力就是掌握電視遙控器,真有道理。
維娜又回到原來的日子,天天同羅依一塊兒去游泳。天氣涼了,這個季節游泳的人並不多,有時整個下午游泳池裡就只有她們倆。工作人員也懶得打招呼,進去聊天去了。
有天,又只有她們倆游泳,羅依就玩笑道:"娜娜,沒人,我倆可以裸泳。"
維娜就說:"打賭,你先脫光了,我馬上跟著你脫。"
羅依真的就開始脫。她將泳衣背帶往兩邊一扯,露出碩大的乳房。維娜哈哈一笑,她馬上又穿上了。維娜就笑話她,說她說話不算數。羅依就過來扯維娜的衣服。維娜猛地潛進水裡,遊走了。
有天,羅依沒來接維娜。維娜就打了電話去:"姐,去嗎?"
羅依聲音沉沉的,說:"今天我有點不舒服,不想去了。你一個人去好嗎?"
維娜問:"你哪裡不舒服?我來看看你。"
羅依說:"你還是去游泳吧,不用來看。"
維娜笑道:"你不去,說不定就只有我一個人,碰著壞人怎麼辦?"
維娜沒聽見羅依笑,只怕她病得不輕了。她放下電話,直奔羅依家。維娜獨自驅車,忽覺辛酸難耐。想著羅依同自己都是單身女人,一旦有個病痛,就可憐見兒的。
維娜按了半天門鈴,羅依才開了門。她倚著門嚷道:"你這死妹子,就是不聽話。叫你不要來的。"
維娜說:"姐,我怎麼放心得下?哪裡不好?"
羅依搖搖頭,沒說話。她的情緒很低落。維娜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卻不好多問。維娜陪著她坐,盡量說些開心的事。羅依勉強笑笑,又苦著臉了。正是深秋,有些寒意了,開空調又早了些。兩人都快活不起來,屋子裡就顯得更加冷清。
維娜忍不住了,又問她:"姐你怎麼了?"
羅依搖搖頭,沒有開口。
維娜說:"姐你真把我當妹妹,就跟我說。若是不能說的,你不說也行,那你自己就想開些。"
羅依眼淚一滾就出來了,低頭說:"那該死的,還是個同性戀!"
維娜倒抽一口涼氣:"天哪,怎麼會這樣?"
羅依說:"我昨天才知道。"
維娜說:"聽別人講,同性戀的男人,對女人沒有興趣的,他怎麼會同你在一起呢?"
羅依說:"他是個雙性戀。維娜你知道嗎?我是個什麼感受你知道嗎?只要想著他在我這裡是個男人,回去又給別人當女人,我就難受死了。我是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會是這種人啊!他在我這裡那麼棒,簡直兇猛,讓我吃不消。可一回去,他就娘娘腔,就拱著個屁股讓人家……"
維娜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羅依說:"那男人居然同我爭風吃醋,打電話給我了。那個男的是他的製片人,他得在人家手頭混飯吃。"
維娜問:"你想怎麼辦呢?"
羅依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剛聽說時,我真想殺了他。他昨晚來了,我很生氣,要打他。他躺在沙發里一動不動,只說要打要殺由你。看他牛高馬大的是這個樣子,我心又軟了。我很喜歡他,離不開他。想著如果沒有他了,我日子怎麼過?找個男人容易,找個自己哪裡都滿意的男人,難啊。他在我面前太好了,讓我想著就心疼。他比我小這麼多,如果我做了娘,他只怕比我的孩子都還要小。想著他小小年紀,跟著我兩年了,我也就沒什麼不可以原諒的了。可是,心裡還是難受啊!"
維娜說:"那你怎麼辦呢?這不是個辦法啊。愛他,惱他,又離不開他。這會磨死你的。你可以叫他離開那個男人嗎?"
羅依說:"我說過,我甚至說你不離開他,就離開我。他說死也不離開我,可是他要離開那個男人也麻煩。"
維娜問:"怎麼回事呢?"
羅依說:"他們電視台人人都知道那個製片人是個同性戀,卻不知道曾侃也是的。那個製片人對這事無所謂,毫不掩飾。可是曾侃生怕別人知道。那個製片人就威脅他,要是他敢背叛的話,就將他們的事散布出去。"
維娜憤然道:"那是個無賴。"
羅依說:"我求他大不了不在電視台幹了,我可以養著他,他要什麼我給什麼。可是,他做不到。他說他喜歡對著攝影機的那種感覺,離不開電視。娜娜,我的好妹妹,你說,我該怎麼辦?"
維娜說:"你陷得太深了,眼睛都花了,看不清了。依我說,你一咬牙,離開這個人。你肯定會痛苦的,你挺住,你打定主意讓自己痛苦一陣。你閉著眼睛挺過這一段,就雲淡風清了。"
羅依瞪眼張嘴的望著維娜,非常害怕的樣子,半天才說:"娜娜呀,你說得輕巧啊!我想過,哪條路都想過。都不是路啊!我長到這麼大年紀,從來沒有這麼愛過一個人,叫我怎麼捨得放棄?別人是想像不出他的好的,別人是想像不出我倆的快樂的。我願意把這條老命都陪給他,叫我又怎麼放棄他呢?"
維娜說:"我無法叫你認了這個事實,叫你別管他同誰好,只要他對你好就行了。我不敢想像,也不可能這麼勸你。姐,我只能勸你想開點,離開他吧。"
羅依說:"我實在做不到,我不能沒有他。我真想干蠢事,出個幾十萬塊錢,叫人殺了那個纏著他的混蛋。"
維娜嚇得臉都白了,忙勸她說:"姐你千萬別往這條路上想啊。萬萬不可,萬萬不可。你要想想,你是因為愛那個人,想同他好好的在一起,才這麼痛苦的。如果你走了那一步,什麼希望都沒了。"
羅依非常絕望,目光怔怔的,說:"那我該怎麼辦呢?"
維娜說:"姐,我問句不該問的話,你別在意。他常花你的錢嗎?"
羅依卻突然笑了起來,說:"他呀,花錢的祖宗。他自己每年收入也都有十四五萬,照說自己花也夠了。不過是我願意,我就愛為他花錢。他的車是我買的,他從頭到腳里裡外外的穿戴都得由我買,這棟房子,我也打算給他。可是,萬萬沒想到他……"
維娜自然想到了吳偉,便說:"姐,我願意相信你們是真心相愛,但我想你也得多存個心眼。他會不會圖你錢呢?你不想想,天下有幾個你這樣的傻女人?好好兒養著他,為他大把大把花錢,如今都這樣了還捨不得他。我說,你越是捨得為他花錢,越是離不開他,他越會放肆。不論男人女人,慣不得,越慣越壞。"
羅依說:"他是不是為了錢,我為他花多少錢,這都不是問題。花錢也是我的需要,我喜歡花錢。花在他身上,我更高興。我就願意看到他開開心心的樣子。錢賺到了一定份上,多少都沒有意義了。我沒有什麼牽挂了,沒有什麼負擔了。我那不中用的死鬼,他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他,就讓他醉生夢死去好了。我要為自己活了,我要按自己的方式活。什麼倫理道德,什麼女人規矩,見鬼去吧。"
羅依說得氣喘了,臉飛紅雲。維娜不禁想起了戴倩。羅依同戴倩幾乎說著同樣的話,都說要為自己活了。天下有多少女人會這樣想?
羅依望著維娜,眼睛火辣辣的,說:"我願意這樣生活,願意為自己愛的人生活。他年輕,有生氣,讓我忘掉自己的年齡。他錄節目很忙,我倆每周只有兩三個晚上呆在一起。沒有他的時候,我會發慌,夜長得沒了邊。我做了幾十年女人,從來沒有過這種經歷。這是什麼?這就是愛哪。娜娜你說我沒臉吧,我就喜歡讓他摟著睡,讓他揉遍我的全身,我夜夜都想同他做愛。他像個屠夫,每次都整得我死去活來,我忍不住像一頭母豬一樣叫。我越是叫他越來勁,像要殺了我;他越是兇狠我越興奮,叫得越舒服。"
羅依說完,嘆了口氣,又想起那件不高興的事了。維娜說了很多道理,羅依都不相信。其實說別人容易,落到自己頭上,都糊塗了。為了愛一個人,女人傻起來,比男人更傻。維娜原先對吳偉不就是這樣?她見過很多家常婦人,替男人買衣服、買皮鞋、為男人補身子,什麼都捨得,而她們自己卻掐著指頭省錢,捨不得為自己多花一分一厘。像她和羅依這種女人,手頭多了幾個錢,就更大方了。她們願意享受那種為男人花錢的快感。別人以為她們有了幾個臭錢,抖闊氣。她們已經夠闊的了,還要抖什麼?不抖也闊。她們願意為自己所愛的人奉獻。可是往往沒有好結果的。維娜想到自己曾經也是四十多歲的純情傻大姐,便悔恨交加。
維娜說:"姐,我真希望你能擺脫出來。我陪你去旅行,我們去最好玩的地方玩,捱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羅依只是搖頭。她抬頭望望牆上的掛鐘,說:"他快回來了。"
羅依說罷就起身去洗臉,化妝。然後滿面春風地坐下來,有說有笑的。維娜知道她是想先醞釀自己的好心情,等待她的帥哥的到來。
維娜怕自己留在這裡不便,就說:"我先走了。"
羅依留著她:"又不是沒見過。"
過會兒,曾侃回來了。羅依迎了過去:"哎喲,我的少爺回來了。"又是接衣服,又是遞拖鞋。見羅依那麼殷勤、那麼開心的樣子,維娜覺得很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