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命或可斷血難斷 萬物皆舍情難清
他怎麼會笑?!
這問題如同一記重鎚狠狠的敲在伊祁潛龍的胸口.
望著在笑容中,從身體裡面蓬勃湧出血魔身形的妙空兒,伊祁潛龍只覺得一陣心寒.
當化身現形,並被抽取力量的時候,化身會感覺到無比痛苦,而本體卻會出現異樣的快樂感覺,這一點並沒錯,早在從蚩尤那裡奪取法傲之魂的時候,就已經證明.
如果這樣看來,妙空兒會笑這一件事,似乎並不足以為奇.
但是整件事情的關鍵,就出在了順序上面.
化身出現,力量吸取,然後才會是本體的快樂感覺.
而伊祁潛龍看到的,卻是化身從充滿笑容的妙空兒的身體中出現.
雖然前後相差不過彈指工夫,但是顛倒了順序后,其蘊含的實際意義就已經截然不同.
現在,出現於妙空兒臉上的,絕對是發自真心的笑容.
那麼,問題也就出現.
才剛剛被揭穿計謀,又困在這裡被強行吸收身上的力量,如此狀況,妙空兒怎麼可能會笑?
除非他還有著什麼隱藏的計謀,並且,這個計謀即將,或是已經成功!
「你笑什麼?」伊祁潛龍對著妙空兒大吼.
「因為,我很開心.」妙空兒笑著說道,雖然很費力,但是,那種快樂不容置疑.
「我問你!笑什麼!」面對著根本不算是回答的回答,伊祁潛龍豁然發狠.
法陣運作,開始瘋狂的吸收血魔身上的能量,但是,此舉更能證明的,卻是他心底的恐懼.
現在的伊祁潛龍就像是一隻刺蝟,只要感受到自己危機的時候,就會豎起尖刺,保護自己.
血魔開始掙扎,痛苦的掙扎,但終於還是一動也不能動,眼睜睜的接受力量以及身體的不斷消失,而妙空兒,也從發自真心的笑容,變成了迷幻般的快樂.
不明的笑容帶來的不明危機,終於也不明原因的就渡了過去.
對於伊祁潛龍來說,事情總算走上了正軌.
而對於妙空兒,在他腦海深處還堅持著的那一絲清明此刻卻確實得告訴他,由他自己編織的網,已經套住了目標.
時間開始流走,其實,時間從來沒有停止過腳步.
時間永遠都在以同樣的步伐,保持著同樣的速度,永不回頭的向前行進.
只不過,在同樣的時間裡,卻永遠不會發生一模一樣的事情,而也因此,明明是一樣的時間,卻讓人們感覺到渡過的有快有慢.
四十九日,依舊是四十九日.
這一次,卻是和平的四十九日,和平到,讓所有人都覺得這段時間轉瞬即逝的四十九日.
密室外,幾乎沒有任何的變化,兩方勢力都借著這段時機休養生息.
密室中,也一直按照著伊祁潛龍的步調前進著.
直到這一日.
血魔的身形終於第一次的完全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妙空兒也忽就失去了力氣,接著伊祁潛龍眼中閃過興奮的光芒.
一切都像曾經發生過的一般,只不過主角由蚩尤換作了妙空兒.
然後,隨著時隔四十九日的聲音,已經充滿了力量的七彩光芒猛地沖向伊祁潛龍,隨即便進入了他的身體,只是,不足片刻,光芒竟開始又從他的身體內不端湧出,向著妙空兒飛了回去.
飛了回去?難道力量不是應該留在祁潛龍的身體里么?
當然不是!
正如所說,在同樣的時間裡,永遠不會發生一模一樣的事情,變化,正是由此刻開始.
明明已經被抽離出妙空兒,並應該進入伊祁潛龍體內的力量,卻在兜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妙空兒得身體之中.
但,對於伊祁潛龍來說,這還不算是最恐怖的事情.
更讓他感到害怕的是,回去的不僅僅是凶霸之魂的力量,就連從蚩尤處得到的法傲之魂,甚至是屬於他自己的惡邪之魂的力量,也開始向著體外流竄而去.
「怎麼會這樣!!!」伊祁潛龍雙目圓睜,不可置信的大叫到,但這並不能夠阻止事實的發生.
「哈哈哈哈!」從第一絲力量開始回到體內,妙空兒就已經開始慢慢的恢復精神,此刻,他更是開懷的大笑.
命運的蛛,不懈地吐絲,然後,不經意之間,絲,已交織成網,交織成牢不可摧的網.
「為什麼!」伊祁潛龍歇斯底里的吼著,力量也發了狂般,愈發焦急的向著妙空兒的體內渡去.
「為什麼?」妙空兒已經能夠站起身來」就讓我來告訴你!你猜的並沒錯,是酒!但可惜,你的酒里,並不是那顆丹藥!」
「不可能,不可能.」伊祁潛龍依舊瘋狂,但隨著力量的飛速流失,他的聲音,也開始虛弱」不管是什麼,我根本都沒有喝那壺酒,一口都沒有!」
「是,四十九天前你是沒有喝!」妙空兒冷冷的盯著伊祁潛龍」但我也沒有說,葯,是下在四十九天前的酒中!」
「什麼?」伊祁潛龍的眼珠瞪的幾乎就要掉下來,他無論如何也不明白,事情怎麼會如此發展,但是,當一道靈光忽然之間打入他的腦海中后,伊祁潛龍一下子就恍然大悟.
「難道…你下的是靈繼散?!!!!」伊祁潛龍失聲大叫.
「沒錯!」妙空兒說道」正是靈繼散!」
這靈繼散,乃是一位前人所創,當年,這位前人的親生女兒中了一種奇毒,已經無葯可醫,除非她可以擁有數十年的功力來自行逼出,但是這女孩僅僅不足十五歲,又怎麼可能擁有如此功力,而要是憑藉從當時起開始修鍊,卻只怕連一年不足,就會毒發身亡.
這唯一的方法,竟是不可能實現的夢.
其實,說是夢,卻也並非完全不可能實現,這位前人自己就有不小的功力,只不過他知道,如果自己硬要把力量度給女兒的話,那麼在自己的強**力催動下,非但不能夠幫助女兒,還反而會害了她.
但希望總還是有那麼一絲,所以他並沒有打算放棄,望著日漸消瘦的女兒,這位前人苦苦尋思.終於一日,讓他想到可以借住某種藥物自行將功力渡過去,而非是由自己來催動,這樣一來,就解決了所有問題.
既然想到了方法,當然事不宜遲,從那一刻起,這位前人便開始日夜不斷的研究,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讓他研究出了這靈繼散,當日,他們父女便各自服下.
可是,就在這之後,一個一直以來被忽略的問題出現了,這靈繼散自從研究開始,這位前人便只是捉一些小動物來試驗,而直到成功時,這些小動物里有的是當時便見效,有的卻需要幾個月.那麼人呢?在人的身體里葯又會什麼時候才奏效呢?
他並不知道,但是即使他不知道,他也只能等,時間還有過度消耗的心力都不允許他再去研究一種新的方法.
直到某一天,正在打獵的他忽然感覺體內的一些變化,他知道,從這以後,只要他開始從女兒的身上吸收一點力量為引子,那麼自己的力量就會毫無憂慮的傳到女兒的身上,而女兒也因此可以憑藉著龐大的功力來自行逼出毒素.
但是,就在他興奮得回到家裡的時候,卻發現,就在沒多久前,女兒已經毒發身亡.
一時間,灰心,絕望的情緒全部湧現於這位前人的心裡,痛苦之極的他終於還是沒能夠救回自己的孩子.
所以,第二日,他便孤身離開了自己的家,從此消失於人們的視線,而那張靈繼散的方子,也隨之一起失蹤.
然後,一直到了這一日,這失傳已久,已經幾乎變為傳說的藥方,竟然不知在什麼時候,就落到了妙空兒的手裡,還被成功地調配出來,又用到了關鍵處.
說來也巧,這靈繼散就好似是量身定做一般,都是用在了有血緣關係的兩人之上.只不過,一個,是要救自己的孩子,另一個,卻是為了大義,而要犧牲掉自己的父親.
但不管如何,這都是為了心中所願,而需要的代價.
而妙空兒之前所做的一切,也因為這一方神奇的葯,從毫不相關的片段,交織在了一起.
他投靠伊祁潛龍是為了使他失去力量,這才是最直接的辦法,失去了爪牙的老虎,也不過是一隻個頭大一些的貓兒而已.
為了這個目的,妙空兒不惜孤身犯險,還藉由傷害百里來證明自己,不過他早已經不經意間得收了手,這也是那一次突襲,百里為何沒有死的原因.
就在那之後,妙空兒其實也曾經一度猶豫,若是這藥效發得太遲,為了保持不被懷疑,說不定會要犧牲掉幾個擁有盤古之魂的人,而這些人,恰好又都是自己的朋友,如此的抉擇,值得么?
但是當他想到這應該是能夠真正拯救所有人的方法的時候,他還是堅持下來了,所幸得是,第一個『犧牲』者,就是本身也有自己打算的蚩尤,所以,他並沒有出事.
而更是在下一個犧牲者出現之前,即是妙空兒在與十二祖巫對決的時候,他感受到了那終於開始發作的藥效.
還好,恐懼的遺憾,並沒發生.
也就是這個時候,伊祁潛龍也恰巧處於控制法陣吸收蚩尤力量的時候,全神貫注的他,對於身體忽然出現的一絲異樣感覺並未在意.
所以,就在種種的條件之中,終於出現了今日的場面.
不過說起來,這整件事情,不單純是一個計劃而已,更是妙空兒成長的過程,此時的他,已經脫離了那凡事只為小我著想的心態,而開始為了大局而有所作為.
當然,這並不是說明他成了那所謂的為國為民的那種英雄,他從來不是,也不可能是.
這一切能夠證明的,只是妙空兒那不只身體,就連心靈也開始成熟的事實.
不再無謂的固執,不再無理的偏執,妙空兒從這一刻起才有了成為未來那一界之主的資格.
而就是在這樣的意義之中,也還隱藏著重要的事實,這事實,是整個計劃中一個最為重要的環節,那就是.
妙空兒究竟是何時下的靈繼散呢?
隨著這個問題,曾經的一幕再一次浮現,這一幕已經是第三次出現,但是,只有這一次,才是真正的毫無遺漏.
妙空兒不說話,從懷中掏出兩樣物事,然後把其中一樣丟給伊祁潛龍.
伊祁潛龍接過,頓時露出驚喜.落在他手中正是那裝載兩股重生之意的珠子.而另一顆還握在妙空兒手中的,正是那或許能夠破壞盤古重生的丹藥.
妙空兒道」東西,可以給你,但我有一個條件!」
伊祁潛龍毫不猶豫」你說!」
妙空兒道」那就是,我要你最後才動我的凶霸之魂.如果我沒猜錯,只要凶霸之魂一離開我的身體,連同血力也會消失吧!」
伊祁潛龍點頭」其實即使等到我恢復了盤古真身,也可以賜予你不弱於現在的力量,畢竟你怎麼說也是我的孩子,不過,我還是答應你!」
聞言,妙空兒握著丹藥的手驀然發力,再張開,已經只剩下粉末,隨即他道」那就好,現在你總該相信我了吧.」
伊祁潛龍笑得比起先前更開心,能讓他這喜怒不有益於表的人有如此表情,著實不易.
也正因為並不容易,所以,此刻他的笑,並不是出於真心,那隻不過是妙空兒所能看到的,他演的一場戲.
從丹藥並未經過其手這一點,已經讓這小心之人心底起了疑惑,可戲還是要演下去.
所以,伊祁潛龍接著開口道」其實,我一直很相信你的!」
而聽到了如此話語,妙空兒心內更是當即一喜,只因這話,代表他的計策已經成功,伊祁潛龍處事小心謹慎的性格,在這一刻,卻反而成為了他最大的弱點,從妙空兒故意的行為中,伊祁潛龍的注意力已經由於他的多疑之心,開始完全得集中到了丹藥的真假上面.
既然第一步已經成功,那麼…
妙空兒伸手入懷,掏出兩壺酒,兩壺加了料的酒.
他又隨手拋出一壺,然後打開手中剩下的猛灌幾口——那裡面,正是溶有可以吸收力量的繼散——后道」那從現在起,我隨你差遣,只要盤古復活后,你能保證我的地位!」
伊祁潛龍接過酒壺,並未在意,又更為了掩飾自己根本就是被人造成的懷疑而猛灌了幾口,后才哈哈大笑,道」那是一定的,等我完全參透重生之意后,相信很快便會成功復活盤古真身,到時候,不管哪一界,都是我們父子的天下!哈哈哈哈!」
看著伊祁潛龍的樣子,妙空兒笑了笑,所有未來即將發生的一切,在這一刻,已經埋下了種子.
聽完伊祁潛龍的話,他霍然起身,頭也不回的出了屋子,他的心裡,從這一刻起,已經開始等待著這計劃得最後成功…
聽完了妙空兒並不算短的講述,伊祁潛龍終於癱坐在了地上,他的力量幾乎快要完全消失,不,是轉移!
而吸收力量的妙空兒當然是周身大放異彩,現在的他,絕對是這世界上最強的人,同時擁有了凶霸之魂,惡邪之魂,法傲之魂力量的他,只怕用出一成的功力,就已經能夠讓不少高手膽寒.
不過,他當然不會只用一成力量.
即使,是面對已經癱在地上的伊祁潛龍!
霍地,妙空兒就探出了手,五指如勾,似要抓碎眼前的一切,只有殺掉眼前人,才會真的結束一切.
一切,就要結束?
一切,真的要結束了么?
距離伊祁潛龍的胸口不足一寸的距離,擁有強大力量的手卻止在那裡.
妙空兒緊咬著牙,緊到口中已經有了血絲.
只是那隻手,無論如何也無法前進,哪怕一分一毫.
驀地,手又放了下來.
妙空兒背過了身,開口說話,聲音充滿無盡凄涼.
「你…走吧!」
伊祁潛龍的命運,竟然這樣就被改寫.只是,這個決定是對,還是錯,或許,真的只有天知道.
「你一定會後悔」伊祁潛龍似乎並未感激,反而目露凶光,勉強從地上站起了身,又接著說道」只要你的力量一天還在,我總會有辦法奪回來的.」
說完,伊祁潛龍蹣跚著步履,向著密室外走去.
只留下妙空兒,全身開始顫抖的妙空兒.
只是,顫抖?
為什麼會顫抖?
如果此刻有人問妙空兒這個問題,他一定會說,這是屬於血緣的顫抖.
因為血緣,他曾經找回了遺失已久的親情.
也因為血緣,才讓欺騙,對他造成了難以彌補的創傷.
更是因為血緣,他才能夠使用靈繼散,完成他的計劃.
但是剛剛,也是因為血緣,妙空兒終於還是沒能夠下得去手.
那畢竟是他的父親!親生父親!
伊祁潛龍死了,妙空兒就會真真正正的成為孤兒!
那種感覺,是自小便埋藏在他心底,永世無法擦除的深深恐懼!
正是因這恐懼,致使他做不到!
不過,正是因為他早知道自己做不到,也知道他的父親——伊祁潛龍——一旦被自己放離,絕對不可能放棄.
所以,他還做了某件事情,而這件事情,也是造成他顫抖的一小部分原因.
從伊祁潛龍出了這間屋子,過了並沒有多久以後,隨著顫抖,妙空兒的身體已經開始散發出一股奇特的氣味,那種氣味里充滿了枯朽,**的味道,難聞至極.就仿若什麼東西在疾速的向著屬於它那終歸塵土的盡頭埋頭行進著.
而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妙空兒唯恐伊祁潛龍再次奪回龐大的力量讓盤古復活——伊祁潛龍終還是個頭腦聰明,精於計策的人,即使沒有了力量——而作的事情,就在這一刻起,開始發揮了效用.
原來,就在四十九日前,妙空兒所拿出的那兩壺酒中,給伊祁潛龍的,並未加入任何東西,可他自己的那一壺,卻被他放入了那顆或許可以阻止盤古重生的丹藥.
妙空兒並不知道並未擁有重生之意的自己,到底會不會讓這葯發揮效用,也不知道這效用究竟是什麼,畢竟就連這顆丹藥的煉製者——女媧自己——都不甚清楚.
但是,妙空兒能夠知道的是,如果這葯發揮了效用,那麼至少是要在自己成功達成了計劃,吸收了伊祁潛龍的力量之後,才可以.不管怎麼說,這葯終究是針對六股盤古分散的靈魂而創.
而如果這一切真的發生,那麼不管這藥效究竟是什麼,反正絕對不可能是幫助盤古重生就是了,而至於作為丹藥發揮功用的載體——妙空兒自己——會出現什麼狀況,妙空兒並不太關心,即使是會消失在這世上,那種痛苦也好過親手軾父,使自己變成孤兒的感覺.
正如百里曾經所說,衡量之中,選擇出對自己更為有利的事情,這是每一個人,時時刻刻都會去做的事情.
這樣的選擇,並非是願意或者不願意,甚至與是否願意沾不上一絲一毫關係,這種選擇,是本能,是與生俱來的行為.
若要不服下丹藥,那麼就要殺掉伊祁潛龍.
若不想要殺伊祁潛龍,那麼就必須服下這顆後果可能是使自己消亡的丹藥.
在這二種選擇之中,妙空兒的內心深處,終於還是讓他選擇了對自己『更好』的那一種.
孰是孰非,誰對誰錯,已經無關緊要,重要的是,遵從了自己的心.
這也就是造成他如今所散發出那愈來愈濃的氣味,以及正在不斷消逝中,那才剛得到不久的力量,這兩件事情的根本原因.
命運的輪,在這一刻,已經全部開始轉動,剩下的,只是屬於這個時代的,這個時代中掙扎著的人們的…
…結局!
葉子,由綠變黃,復又由黃漸漸枯萎,飄落至地.
在這滋生出它們的地上,葉子終於可以不用昂首挺胸,終於,可以好好的睡一覺了.
這是它們一生中的第一次休息,也是最後一次,更是為了新的生命,所必需要經歷的一次休息.
就是在這蘊涵著各種意義的沉眠中,葉子們逐漸的與大地融為了一體,密不可分,也再不可分.
直到數上,枝上,冒出了新的綠芽,那裡,便繼承了這些沉眠者曾經的身體中,一絲,或是一毫的微小靈魂.
只是這,並不是葉子的重生.
消逝的,終究還是不能回來.
但或許,新生的會更加精彩!
三年後.
自妙空兒吸取伊祁潛龍的力量,整整三年後.
在這三年後,曾經在密室中,發生過的事情,卻是同當年一樣,沒有半個人知道.
只因故事的兩個主角,全都消失了.
其實說來,消失一詞,本就帶有不可抗拒的傾向性.
對於他人來說,消失就是消失,無可非議.
但是做為消失事件的主體,即消失的本人來講的話,消失一詞的存在,根本不帶有任何的實際意義.
這些人,只不過是因為某種心情,某些事情,甚至是某些無法形容的因素,而選擇離開,割斷了與他人交流的橋樑.
但在實際看來,他們依舊存在,不管是在哪裡,是死,是活,他們總是存在著,而並未消失.
關於這一點,在這已經開始漸漸淡忘就在差不多一千個日子以前,還人人皆知那些『消失』得人的時代里,仍有幾個人堅信著,絲毫沒有半分懷疑的堅信著.
望著上書妙家君諱空兒莊主的牌位,玉傾城一動不動,痴痴的坐在那裡.
這是自從一年前,南宮荇被迫重新接任莊主的職位以後,為自己的女婿親手立起的牌位.
而也是自那之後,玉傾城差不多每隔一兩個月,都會來到這裡,獃獃的望著那塊木頭,一待就是半天.
說來,在南宮荇的內心深處,本來並不這樣認為,但是一年前,手下人在某處發現的那一身沾滿血污的衣衫,以及那一柄確實是妙空兒的武器——既細且長,似劍非劍的怪刀——這可是他從不離手的東西,再加上長達一年的毫無消息,使得南宮荇沒有辦法不去認為妙空兒遇害的情況,終於,他還是立起了這塊靈牌.
其實這事,本不應該由他去做,但正如他重新接掌南宮庄一般,這些事並非是不願就可以不做的,畢竟她的女兒若論起時間,只怕比起妙空兒消失得更久,雖然自從一個月前江湖上忽然出現的一位神秘女俠極有可能就是好久不見的南宮晶璃,但那,也只不過是猜測,並未證實.
不過比起妙空兒,好在南宮晶璃是在留信之後自行離去,而非沒有任何人知道緣由的失蹤,也更加沒有代表著不幸消息的血衣之類地物事送來,所以,南宮荇至少知道,自己的女兒如不出意外,應尚在人世.
而說回玉傾城,她的想法與南宮荇並不一樣,即使他也知道怪刀,知道血衣這些事情,但在她的心裡卻是非常肯定地相信,妙空兒尚在人世.
就像她每次來到南宮庄,看著木牌,也只不過是為了肯定這木牌所書並非事實的一種潛意識行為.
若有人問她為何如此,只怕她自己也回答不上來.
而造成這種狀況的,或許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這兩年來,清龍對她的態度.
自從能夠與妖族對抗的勢力成立,又定名為俠義道以來,清龍的擔子一下子輕了許多,所以,他也有了一些時間來考慮自己的事情,畢竟他的年紀已經不算小了,又並非是沒有能力照顧別人的流浪漢.
所以,在深刻的思考自己的心意之後,清龍便開始對玉傾城表達了他的愛慕之意,不知從何時起,這衝動性格的女子,已經深深地鑽入了他的心內.
只是,人,確實是一種奇妙的動物.
女人,更是.
面對著真誠,熱烈的追求,已經有過一次喪夫之痛的玉傾城卻再不想要與人成雙,於是拒絕了清龍.
可奇怪的就是,就在拒絕之後,玉傾城卻忽然真的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那就是在心裡,其實她從未放下妙空兒.
這種心情奇妙至極,這種心情得出現奇妙至極,甚至,連這種心情出現的時間,都奇妙至極.
只不過,妙空兒已經成親的事實,並不會因為種種奇妙而有所改變,也不會因為他們夫妻的雙雙失蹤而有所改變.
所以,自從這種心意剛一出現,玉傾城就已經下定心思,決定從今以後只在心裡默默地愛著妙空兒.
這,就已經足夠了.
而同樣堅信著妙空兒尚在的,並不只是玉傾城一人.
上一世作為大荒遊俠的萫楓,自己就曾經是那『消失』的主角.所以,在大家各有猜測的時候,他反而顯得最不擔心.
每一日,他都在與自己的妻子練練功法,或是打理一些雜物,再不然,就是種一些花花草草,從來沒有一絲負面的表情,出現在他臉上.
對了,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妻子正是寒羽,這二人經歷了分風風雨雨,終於走到了一起.
其實萫楓也並不是沒有理由的輕鬆,曾與血妖人交手的他,在心底再也清楚不過妙空兒的實力究竟到哪,在萫楓看來,妙空兒一定是出於自己的原因,而沒有與大家見面.
就算那些血衣,那把刀的出現,也並不能夠代表什麼.
其實這樣想,也沒有錯,只不過,並非所有人都能夠像萫楓一樣,平淡地看待每一件事情.
現如今俠義道的最高領袖——蚩尤就是其中一個,而除了蚩尤以外,這整個龐大勢力中最具有智慧,可以說是在勢力中,扮演著大腦的角色的百里,也是其中一個.
曾經感受到伊祁潛龍的強大,又曾隱隱了解妙空兒心內真正意圖的二人,對於妙空兒與伊祁潛龍各自失蹤這兩件事,從來都沒有分開來看過.
或許別人並不了解,但是他們,卻堅定的認為著,妙空兒也許沒有死,但即使活著,只怕也並不會很輕鬆.
畢竟能夠解決掉伊祁潛龍,或是至少讓他三年都沒有露面,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這,才是他一直沒有露面的原因.
一時間,與妙空兒有關的人,還有關心他的人,在心理所覺的各種認知,以及想法下,都已經漸漸的習慣了這個事實.
習慣,有的時候可以是人與人之間最容易相處的良藥.
但習慣,也在某些時候,不知不覺地就把曾經最親密的人從身邊抹去,不留一絲痕迹.
而現在,正是如此狀況.
只是,妙空兒真的會毫無作為的,風平浪靜的從人們的記憶中,漸漸的淡出么?
無雙鎮上.
前一刻還在賣甜糕的姑娘大聲尖叫著,原本溫柔似水的大眼睛里,此刻充滿著恐懼,從被撕破的衣衫上,不難看出,這姑娘現在所面臨的處境.
但是,四周並沒有一個人救她,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只因欺侮姑娘的,乃是這無雙鎮里的惡棍.
在這亂世中,沒有能力,沒有權力,只怕比起一條懂得搖尾乞憐的狗還不如.
所以,面對著父親就在這鎮裡面當官的惡棍,沒有一個人出手.
不過,這也只是這個鎮里的人沒有出手.
在這世上,終有那不畏強權兼實力高超的人.
而最近在江湖上忽然出現的赤足仙子就是其中之一.
惡棍的手,已經按在了姑娘從破爛衣衫中半露出來的酥胸上,嘴裡發出刺耳的笑聲,其實這種事,他大可虜了姑娘回家去做,反正也不會有人去管.
但是,這惡棍很顯然就是要在鎮民面前立威,而故意作出這種人神共憤的惡行.
這一點,從其一副『老子就這樣做,看誰敢管』的表情上,已經絲毫沒有保留的顯露出來.
然而事實也如他所想,儘管有幾個人已經握緊了拳頭,額頭上的青筋也爆了出來,可不敢出手就是不敢出手,哪怕拳頭握碎了,筋爆斷了,對於事情也沒有絲毫幫助.
也正是這樣的情景,卻反而更增添了惡棍的氣勢,他的手已經從抓住,開始緩緩地變成揉捏,姑娘已經泣不成聲,恐怕馬上就要昏死過去,臉上甚至已經開始抽搐,正與惡棍那張猙獰的臉形成鮮明對比,那惡棍臉上的表情也的確誇張,似是這一刻,已成為了他一生中最得意的時候.
或許,他並沒有想錯,這的確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時刻,但也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得意的時刻.
惡棍的手在這眾目睽睽的注視下,忽然就停止了動作,他當然不會是俱於眾人的目光,更不可能是良心發現.
他停下,只因他的手,已經再不會連在他的臂上.
沒看見什麼時候出手,也沒看見是誰出手,甚至是否真的有人出手都不知道.
惡棍的手忽然就在腕子上,被齊齊的被割了下來.
這道傷口切口極平,絕非普通的速度可以做成,出手之人的速度,應是已經到達了某個境界.
而頓了一下才噴出的鮮血,與同時出現的凄厲叫聲,更加證明了這一點.
惡棍從沒想到這明明應該是一場春風得意的美夢,會忽然完全逆轉,變成了前所未有的噩夢.
只是,他更沒想到的是,這才剛剛只是噩夢的開始.
從腕上傳來的劇痛才剛感受到沒有多久,惡棍忽地又發現自己矮了一截,望著地上一對連著半截小腿的腳,他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當鑽心疼痛加倍的傳來時候,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腿,也不知道在何時,被砍了下來.
接著,是另一隻手臂.這惡棍終於不負其名,成了一條『讓人噁心的人棍』.
他痛苦的叫著,凄慘的叫著,但周圍的人們就如剛才一樣,沒有一個人上前.
除了受苦的主角變了一個人,,一切都與先前——如果不算已經失去青筋的額頭與鬆開的拳頭的話——一模一樣
從始至終,並沒有一個人出現,但是人們卻絲毫沒有覺得奇怪,這是赤足仙子的作風,短短數十日,這已經成了大江南北人們都知道的事情.
無雙鎮外.
身著白衣,面裹白紗的女子默然前行著,她那一對粉嫩如同白玉得足上並未著任何靴履,就如其名.
她,正是赤足仙子.
一個不知道姓名,不知道容貌的神秘女子,人們能夠知道的,僅僅是她在尋找一個人,如此而已.
這一日,似乎與往常並無不同,但也就是在這樣的日子裡,才應該出現特別的事情.
絲毫沒有察覺的情況下,一樣物事驀地就打在了赤足仙子的身上.
她頓時出了一身冷汗,好在丟物之人並無惡意,否則此刻,她已經死在了這裡.
若想擁有好的速度,就一定要先練好眼力,而擁有絕強速度的赤足仙子都沒能發現的人,又會是誰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很快就會知道.
只因她已經發現,那打在身上的物事,是一張留過字的紙條,揉成的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