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破鞋
39、
雖然我從上班的第一天開始就一直處於一種自由散漫的狀態,但休了這一段時間的病假之後,我居然對工作開始產生了一點熱情。
那天早上,很早就起了床,給阿秀買了早點之後,把藥片在一個小盒子里裝好,放在阿秀的枕頭邊兒上,然後洗澡,換上了新衣服,居然還在鏡子前面化了點妝才出門去上班。
到了樓下,正碰上我媽急匆匆地趕過來,看見我,她顯得十分驚訝。
「你幹嘛去?」
「上班啊。」我對她的疑問表示了應有的輕蔑,似乎我一直就是這種熱情對待我的本職工作。
「啊,噢,嗯,好,」她好像突然之間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愉快了,一個勁兒地點頭,「快去吧,早點吃了嗎?」
「吃了,您先回去吧,上午抽空過來看看阿秀。」我一邊走一邊對她說。
天氣不錯,太陽光很充足,照得人心裡都暖烘烘的。
又到春天了,大街上的色彩開始豐富起來。走出了我們的院子門口,看了看停在門口的計程車我猶豫了一下,往前多走了幾部,跳上了剛剛開來了一輛公共汽車。
40、
我打起精神走近了單位的大門,在門口遇見了我們單位日語翻譯韓大姐,她已經四十多歲了,我們單位的骨幹,一項目中無人,沒想到今天見了我居然很愉快地跟我打了個招呼,我問她,韓大姐是不是有什麼喜事啊?她好像就巴望著我問這麼一句似的,幾乎是跳到了我的跟前,神秘兮兮地告訴我,「你知道嗎,昨天檢察院來人了,把鄭主任給逮捕了。」我們單位鄭主任也是個女的,長得風騷,而且打扮的時髦,我立刻明白了,難怪韓大姐一臉的喜慶跟過年似的,她想當主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回鄭主任一完蛋,主任的位置就是她的了。我想到這裡,立刻向她作揖表示恭喜,我說韓大姐,提前恭喜您了,以後您就是韓主任了,請多關照。
沒想到我這麼一表示,這位韓大姐好像被我扒光了她的衣服似的,一跳跳到離我一丈多遠的地方,恨恨地看了兩眼扭著她地肥臀進了樓道。
我對著她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吐沫,心中暗暗罵到,這是他媽的什麼世道!呸!
進了辦公室也是懶洋洋的,拿起厚厚的一摞英文稿子我就犯困。坐在我對面桌子的小沈自從交了他生命當中第八百七十六個女朋友之後早連他祖宗的姓氏都忘乾淨了,早晨打了個照面之後有跟那女的鬼混去了,我望著對面空蕩蕩的桌子只得再次感嘆了一聲:「這是他媽的什麼世道。」之後抱著稿子鑽進了會議室,出辦公室的時候我們翻譯中心的副主任粱老師見了我還問,說小聞你拿著稿子上哪啊,我說我桌子太小了,好多稿子都排不開,會議室的桌子大,我上那幹活去,我們的副主任對著我的背影大大的讚揚了我兩句,可惜我一句都沒聽清楚就迫不及待地鑽進了會議室,門一鎖,爬上桌子就睡,那摞稿子被我墊在了腦袋下面,為了表示我對領導的蔑視,我用腳丫子對著他的椅子。
其實我們單位就是那麼回事,聽著名字挺唬人,其實裡面不過是一窩蛇鼠,雖然我在工作上比較懶惰,但跟他們比起來,我算純潔得多了。
沒費什麼勁兒,我就睡著了,春天的太陽從窗戶射進來,正照在我的身上,暖烘烘的,別提多舒服了。
不知道睡了多少時候,我聽見有人在敲會議室的門,我趕緊跳下了桌子,把一摞稿子在會議桌上鋪開來,果斷地開了門。
是粱老師,他告訴我辦公室里有人找我。
我一邊想著是誰想起來到單位來找我一邊往辦公室走。我們單位門口有武警站崗,從大門口到我的辦公室起碼要經過三個武警的檢查,所以一般人要是沒有什麼大事情不會跑到這鬼地方來找我的。
推開我辦公室的門,我看見一個洋鬼子在椅子上坐的筆直,我好好看了他兩眼確定我確實不認識他,而他也看了看我,好像也不認識我。
我對這樓道那邊粱老師的辦公室大喊一聲:「粱主任,誰找我呀!」
他從辦公室的門口探出頭來,也喊道:「不是在屋裡坐著嘛!」
我轉身進了辦公室,問來人:「是你找我?」
「你是聞昕?」他問。
「不才,正是。」我答應著坐回了我的辦公桌前,「我不認識你。」
「我叫大衛,第一次來北京工作,」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微笑著做自我介紹。「我的好朋友吉米叫我來找你,他托我帶了禮物給你,我按照他給的地址找到你工作的旅遊公司,他們告訴我你在這裡工作……」說著話,他遞給我一個袋子,我打開來看,裡面有幾張CD,還有兩瓶REDDOOR的香水,我一邊想著是哪個吉米,在旅行社給外國人當了這麼多年的導遊,我認識叫吉米的不下三十個。
「請問你的朋友吉米是……他已經回國了嗎,呵呵,我還不知道他已經離開中國了。」我本來想直接問他吉米是做什麼的,想到這可能讓這個大衛有些尷尬,所以兜了一個圈子。
「噢,對對對,他已經回國很久了,他是經濟學家,在紐約證券交易所工作的。」他好像聽出了我的意思,一股腦的回答到。
聽他這麼一說我的腦海當中立刻浮現出那個胖子的模樣,「沒錯,我跟吉米是很好的朋友,他很信任我。」我給大衛倒了一杯水,微笑著告訴他。我忽然想起上次我叫保安冒充公安,騙了那個德國傻冒好幾百美金的事兒來,心裡偷著樂個沒完沒了。
我抬眼看了看牆上的表,已經到了吃飯的時間,於是我說「該吃飯了,咱們一起去吃飯吧,邊吃邊聊。」
飯桌上,大衛向我提出他想請我幫一個忙,因為第一次來中國工作,他一句漢語都不會說,他想請我幫他找一個好的漢語老師。
我皺著眉頭假裝思索了片刻,我說:「既然這是中國,漢語誰都會說,但是找一個好的老師卻不那麼容易了,不過沒有關係我有一個好朋友她就是大學裡面的漢語老師,教你中文肯定沒有問題。」
大衛顯得很歡喜,不住地對我表示感謝。
「不過……」我接著說到:「因為這是一個很好的老師,一般的學生她不願意教,當然你是吉米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她教你肯定沒有問題,只是學費可能會貴一些。」
「那需要多少錢?」他瞪大了眼睛問我。
「一天兩個小時上課,你要付給她三百塊。」我一邊把一塊肥肉塞進了嘴裡一邊回答他的問題,「不是美金,是人民幣。」我又補充到。
大衛聽了好像很放心的樣子,笑了笑,說沒有問題的,一天兩個小時吧。
聽他這麼說,我的心裡樂開樂花,我想,這一年下來,阿秀幾年的學費都自己賺出來了。
送走了這個不開眼的大衛先生,下了班,我立刻去找阿秀,路過一個手機店的時候我給阿秀買了一部最新款的手機,算是我送給她的禮物。
沒想到,阿秀聽說我讓她去教外國人說漢語,嚇壞了,連搖頭再擺手,說打死也不幹,我問為什麼,她一本正經的告訴我,她自己連普通話都說不好,擔心大衛將來說出一口流利的雲南普通話還帶著他們山寨的口音,遭人笑話。
阿秀就是這麼一個人,心地善良,遇到什麼事,她總是先替別人著想。
我說沒關係,你教他是從aoe教起,正好利用這個機會你自己也好好練習聯繫普通話。
她還是不同意,特別堅決。
我又開導她,我說:「阿秀你怕什麼,你看看電視上那些大學的教授,有哪個說話不是帶著方言的?越是有名的教授,就越是說不好普通話!」
她還是瞪著大眼睛望著我,雖然不說話,但我看得出來她不相信我說的話。
「你想啊,那些中文專家、語言學家們所有的時間都拿來研究學問了,誰有時間練習普通話?你不會連漢語拼音也不會吧!」
阿秀連連點頭表示她絕對會漢語拼音,我又趁機給她灌輸了經濟獨立的重要性,告訴她就算我給她教了學費,她還是要自己努力多賺些錢……
最後,她終於還是同意了,雖然顯得很勉強,但是她答應我會認真地給大衛當漢語老師,我對阿秀的表現十分滿意。
從外語學院出來,天已經黑了,我一個人走了很長一段的路程,不知道為什麼心情一下子低落到了極點,走到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我抬頭望了望天上又圓又亮的月亮,自言自語地又重複了一次早上在單位門口說過的話,我嘆息一聲,喃喃地說了一句:「唉,是啊,這是他媽的什麼世道!」我不是在提問,我只是在回答我早上的時候向自己的提問。
41、
最近我經常陷入沉思,讓我有一點惱火的是,我所思考的問題遲遲沒有答案。
終於,有一天的傍晚,當我睡足了覺迷迷瞪瞪爬起來之後,趴在窗台上往樓下看,看到一群十來歲的孩子在一起嬉戲,我不知道看了他們多長的時間,直到脖子都發酸了,我才戀戀不捨地收回了目光,在床上愣了一會之後,我好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覺得一個人的頭腦可以單純,但卻不能太簡單。
42、
我想,我是應該找方明好好的談一談了,我知道聞鐵軍經不住她的誘惑。其實不光是經不住她的誘惑,聞鐵軍這個人啊,上輩子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東西,只要有女的對他表現出了一點喜愛,有時甚至只是對他並不討厭的情緒,他就會拿出成千上萬倍的熱情去回報人家,甚至跟愛情有關的情愫,在這一點上,他毫不吝嗇。所以我堅決認為,一個男人品質上的好壞是不能用他是不是喜歡亂搞來衡量的,因為我能對毛主席保證,聞鐵軍他確實是一個好兒子、好哥哥、好老公,將來他也一定是個好父親。
我堅信聞鐵軍是一個老實人,對於女人,他可能天生就缺乏抵抗力,我有無數的例子證明。
那一年,我大學還沒有畢業,夏天去唐山過暑假,正趕上聞鐵軍在學開車,他的人緣很好,他們的教練和一起學車的同學居然允許聞鐵軍帶上我一起上了他們的教練車。
他們的教練是個胖子,喜歡到洗浴中心去按摩,其實我敢肯定,那個傢伙喜歡按摩的小妞勝過按摩本身不知道多少倍。
他們的教練車上一共五個學員,為了都能順利通過路考,聞鐵軍他們幾個經常湊錢請那個胖教練上洗浴中心洗澡。胖子去享受的時候,聞鐵軍他們五個學員再加上一個我全都躲在悶熱的解放車裡等著他出來,有一回,實在熱的受不了了,我提議我們把車靠在路邊,一起到洗浴中心裡去等教練出來,開始他們不肯,經不住我的勸說,一起鑽進了洗浴中心的二樓碩大的帶空調的休息間。
那次經歷我一直很難忘,當時我的感覺是那些只穿著三角褲和胸罩在眾多男性的賊眼底下走來走去的小妞們驕傲的表情刺痛了我的靈魂,真的,直到現在我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一群拿出來賣的女性會不約而同的對我這個潔身自好的同性產生如此的鄙夷,當時當地,彷彿我才是一個成日被人在胸脯上摸來摸去靠出賣色相生活的人,並且,最讓我想不通的是,她們的神情是如此的一致。
我不是故意想起這樣的一幕來,我最近經常不由自主回憶她們的原因是因為我發現其實方明的隱藏在平和、善良外表之下的那種常常不經意當中流露出來的表情與那些按摩女郎相差無幾,你跟她說話,你的感覺會很好,因為你發現她聽你說話的時候一直在笑,嘴巴也笑,眼睛也笑,但是偶爾在你低頭或者看看別處之後再看向她的眼睛,總能在她的眼角發現一絲沒有來得及掩飾的類似鄙夷的餘光,剛開始的時候我不明白,後來我終於想通了,其實凡是把自己豁出來的,用身體來換人民幣的小妞面對良家婦女都是這種表情。
最近我常常在心裡念叨「破鞋」這個詞,我認為用她來形容行為極不檢點的女性十分形象和貼切,唯一讓我想不通的是,既然人人都能去穿的一雙「鞋」,又如何會「破」呢!宗族留下來的「俗話」真是博大精深,直到現在我也想不明白。
我們在那個休息間里坐了一會之後,看見一個按摩小姐穿著白色的三角褲和白色的胸罩從一個熱氣騰騰的小屋裡出來,旁若無人的拿起杯子喝水,接下來,她開始跟聞鐵軍他們幾個學員搭訕,過了一會,一個長的尖嘴猴塞的傢伙在跟另一個傢伙耳邊嘀咕了幾句之後摟著小妞進了一個小屋。
那時候他們幾個學員的年紀都不大,都沒有什麼錢,請教練去按摩也實屬無奈,都是從自己買煙的錢里省下來的,所以當他肆無忌憚地摟著小妞進屋的時候,我感到有些驚訝。
過了大約五分鐘之後,另外一個跟他說悄悄話的學員在外面大喊了兩聲他的名字,接著也進了小屋,接著出來的是第一個進屋的小子,他壞笑著說他在車裡等我們。
又過了大約五分鐘左右,第三個人進屋,將裡面的人替換了出來,接著第四個進去,進屋之前他告訴聞鐵軍過一會進屋找他。
當時我的年紀還小,不太明白他們在搞什麼明堂,當聞鐵軍進到小屋之後,我一個人坐在休息室里,從窗戶往下看,看到幾個先出去的學員在大解放旁邊笑做一團的樣子,我忽然就明白了,原來他們到了小屋裡是占那個小妞便宜去了。想到這裡,我進了裡屋,果然,聞鐵軍坐在小妞對面的椅子上,滿臉通紅,那小妞一條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把嘴湊在聞鐵軍的耳朵邊上跟他說話,看見我進來,他的眼中升起了一線希望。
我走上前,做著急狀喊到:「聞鐵軍,聞鐵軍,快點,教練讓先到車上集合,呆會你在上來。」說著話,還沒等那小妞反應過來,我拉著聞鐵軍奪門而去,跑到一樓大廳的門口,那女的追了出來,對著我們的背影破口大罵,我扭頭看她,那潔白色的胸罩上布滿了清晰的黑色手指的印記……這麼多年過去,我早就忘記了那小妞的身材和樣冒,但對她的白色乳罩記憶猶新,同時沒有忘懷的還有那幾個碩大的手指印記。
我說這個例子只是想證明曾經的聞鐵軍在女人面前是如此的害羞、怯懦,面對如今他犯下的滔天罪行,我不知道是誰鍛煉了他。
43、
儘管我是被周圍的人們公認的姦猾者,但是無論如何我無法更改自己的本性。很早以前遲大志說如果我在抗日戰爭時期不幸被捕的話,一定成為一個最一流的漢奸。其實我自己也意識到這一點,我永遠無法為別人保守秘密,甚至為自己。
快下班的時候遲大志給我打了電話,讓我無論如何晚上不要再安排別的事情,袁芳張羅了幾次要請吃飯,今天終於騰出了時間。遲大志的語氣似乎我應該為大款袁芳請我吃飯感到無比的榮幸,但是我偏偏沒有半點的感覺。
小時候的交情其實就是那麼回事,況且,就算是我們難忘的童年時代里,我並不記得有哪一回是我們主動帶著袁芳出去玩的,相反,印象當中的黃毛總是為了能夠加入我們的遊戲行列對我急進討好。說起來人生的際遇真是很不可思議的,袁芳的父母都沒有什麼文化,她本人也只是一個高中學歷,在酒店大堂一站就是一天,誰能想到如今她卻是當年我們院兒里出來的小孩當中最有出息的一個!我並不知道她「出息」在哪裡,她有什麼特長,又或者她的生活來源是什麼,我只知道她現在是個富婆。其實我很鄙視她,沒有任何理由,但是我對她的鄙視只能深深藏在心底,不敢表露絲毫,如果我敢公然的鄙視袁芳,不光是遲大志會認為我是出於純粹的嫉妒,就連我自己都免不了會這麼想。
我不認為成長對於友情來說是一件好事,實際上隨著年齡的增長,兒時純潔的情誼總會不自覺地被利用,用來獲取錢財或者別的什麼,某種程度上來說,我甚至恐懼成長,害怕失去。
44、
下了班兒,我實在也沒有別的事兒可做,索性按照遲大志告訴我的地址去赴宴了。中途,我用手機給遲大志打了一個電話,問他們到哪了,他說還在路上,如果我先到了,就到那個飯店的二樓叫做「牡丹」的包廂里去等他,我還想問問他同來的除了他和袁芳還有誰,手機忽然就沒電了。坐在車裡我心裡嘀咕了半天,我想要是將來有一天我發了財,第一件事就是自己多買幾塊手機電池。
你究竟認為我的關於發財之後的願望有多可笑?你不能怪我對周圍的人太苛刻,因為就連我對我自己也不如你想象的那麼好。可見,雖然我自私,但不是壞人。
這個飯館我第一次來,儘管我帶團四處去周遊的時候很多,幾乎吃遍了大江南北,出入的飯館也成千上萬,但這個飯館真的是很不一樣,氣派、豪華,一看就是有錢人來的地方。
門口的小領班對我熱情極了,他們不叫我「小姐」他們稱呼我「女士」,我個人以為「小姐」和「女士」唯一的區別就在於「小姐」在社會面前更加誠實,而「女士」則更加陰損。
上了二樓,領班安排我在「牡丹」最大最舒服的一張椅子上坐下,微笑著問我,「您要點什麼茶嗎?」
我不愛喝茶,但我不想拒絕她的好意,「來你們這最貴的。」我想要一壺便宜的待會遲大志來了會覺得我沒見過市面。
「牡丹」里就是我一個人坐著,有些孤獨,我索性躺在沙發上,努力想象著現在的袁芳該是個什麼模樣。我從遲大志的言談之中早已經體會到如今的袁芳該是風風光光的一個大老闆的形象,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記憶當中那個大奔兒頭、深眼窩,瘦了吧唧的黃毛丫頭又去了哪裡?我覺得大發白死了以後我內心裡好像失去了一些什麼東西,又或者大腦的深處受到了嚴重的傷害,嚴重到我沒有絲毫知覺的程度。我發現我的思維很混亂自從大發白死去以後。
我有一個毛病是小時候留下的,每當我感到孤獨或者傷心的時候我就會讓自己安靜的睡去,早年的時候我睡覺並不做夢,睡醒之後我就會把之前所想的內容全部忘記。
當我在沙發上打著呵欠坐起來的時候,大包房裡已經來了許多的客人,七八個吧,看起來大家好像彼此都不怎麼相熟,唯一認識的兩個人在牆角的椅子上小聲討論著什麼問題。我有些尷尬,揉了揉朦朧的睡眼向周圍的人點了點頭。陌生的人們在一起總是很友善,沒有爭端,真正的矛盾總是產生在相好的朋友之間,這個道理是大發白生前留下的唯一實用的精神遺產。
我很納悶,怎麼袁芳和遲大志還不來,心中還有一些不快,不是說我們三個聚一聚,怎麼會來了一窩的牛鬼蛇神?
正思量著,又進來的兩個人,一個胖子,一個瘦子,胖子在前,看起來是個老闆,進門之後他很大聲很誇張地笑了起來,「讓各位久等了,哎呀,這個北京什麼都好,就是交通太擁擠,堵車,堵車呀。」他滿口的東北腔,讓我感到很詫異,愣在那裡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就在我愣住的功夫,其他等候的人都哼哼哈哈地開始跟胖子打起了招呼,我也只好硬著頭皮跟他招呼了一聲。
在飯桌上坐定,胖子一邊讓瘦子招呼著上菜一邊寒暄,「各位,今天來地各位真是給足了我面子,這幾位早就認識了,不說了,其他幾位還是初次見面,來,我先干為敬。」說著話,他將紅酒一飲而進。
我心裡嘀咕著,「難道自己進錯了包房。」遍小聲問旁邊的一位,「這個包房是叫牡丹嗎?」
他也小聲的告訴我,「這是芍藥。」
我心裡暗罵剛才帶我進來的領班,我說的清清楚楚要去「牡丹」她瞪著眼珠子卻把我帶到了「芍藥」,這「芍藥」和「牡丹」明顯不是一個檔次的,說不定袁芳那邊澳洲龍蝦已經擺到了桌上等著我呢!我正嘀咕著,胖子給了瘦子一個眼色,瘦子馬上從隨身帶的大皮包里拿出七八個精美的盒子來,恭恭敬敬的給每個人的面前就放了一個,胖子非常謙虛的在笑著,說到:「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別的人還在寒暄著不知道該拿還是不拿的時候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盒子,剛才告訴我「這是芍藥」的傢伙也連忙瞟了一眼,盒子里裝的是一塊金錶,是我垂涎了許久的東西。
「真是精美絕倫啊。」我由衷地讚歎著這塊金錶,「這麼昂貴的禮物我們怎麼受得起,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我連忙蓋上錦盒的蓋子,第一個將金錶放到了瘦子的面前。
胖子起身,又將盒子放回我面前,連連說到,「受得起,受得起,呵呵我們是私人企業,這次要不是有各位的大力相助恐怕就是滅頂之災呀,所以,各位就是我們企業,也是我本人的大恩人,再貴重的禮物也不能表達我對各位的感激,況且只是一塊小小的手錶……」
聽他這麼說著,我立刻就明白了,在胖子請來的貴客當中除了我,恐怕都是做了對不起良心的事,拿塊金錶也算是對自己心靈的一點安慰。
果然,緊挨胖子的一位五十來歲的老頭呵呵的笑了兩聲之後打開盒子看了看,對其他人說到,「這禮物實在太貴重,不能收,不能收。」
「李老師,您這是罵我呀。」胖子綳起了肥臉,連忙把盒子又塞回老頭懷裡,老頭順勢將盒子攥得死死的,好像忘記了該說什麼,一個勁兒的笑著。
「李老師,我看……」我忽然忘記了胖子的姓氏,連忙又低聲問邊兒上的那一位,「那胖子姓什麼來著?」
「姓朱,朱永福。」
「李老師,我看朱總也是個實在人,您就收著吧。」
「對,對,對,都收下,都收下。」朱永福總經理揮著胖手好像個指揮官。
在座的人相互看了看彼此,心照不宣的收起了這份大禮,我的心裡自然樂開樂花,只是忽然有些緊張,擔心自己說錯了話露了餡,失去這貴重的金錶。
開始上菜了,大家頻頻舉杯品嘗著佳肴,而我卻感到坐立不安。
我假裝接聽電話,從座位上站起身走到牆角,先小聲的哼哈了兩聲,接著「啊」的一聲尖叫起來,「什麼?家裡一個人都沒有?好好好,我馬上到,別著急。」假裝掛了電話,我幾乎是沖回了座位前面,一屋子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以為出了天大的事,我趕緊解釋,「對不住了各位,我先走一步,我嫂子一個人在家,要生了,保姆嚇壞了,我得去看看。」我一邊說話一邊把朱永福送的禮物塞進了口袋,「朱總,明天我給你打電話,再聯繫啊。」
他好像也為我感到焦急,一個勁兒的揮手,「快去,快去,生孩子可是大事……我叫司機送你去吧。」
「不用,不用,各位,先走一步了,大家吃好……」我跨出門口前跟所有的吃客都揮了揮手他們也禮貌地向我做了表示,「慢走,慢走……」
出了「芍藥」,我才發現自己滿頭是漢,腿肚子一直在哆嗦,看了看錶,八點多了,再也無心與遲大志和袁芳一起敘舊,我抬頭四處看了看,原來「牡丹」就在「芍藥」的斜對面。我三步並做兩步,小跑著出了飯館的大門,打了輛車,直奔家去。
45、
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很不平靜,一直在問自己,我這麼做算不算一個壞人,快到家的時候,我用一個非常簡單的因果關係得到了一個答案,那就是我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好人。
因為我拿著這份本不屬於我的貴重的禮物出門之後滿頭大汗並且腿肚子直轉筋,所以我不是一個壞人。沒有一個壞人得了好東西會像我一樣得倉惶。
我把手錶的盒子裝在了包里,將手錶帶在腕上,借著昏黃的街燈,我看到錶盤上的鑽石折射出的耀眼的光芒,心裡的歡喜讓我無法用語言來表達。
我看別人寫文章,經常在文章當中發現「愛不釋手」這樣的辭彙,曾經我思忖過許多次,愛不釋手該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因為我從沒有過讓我愛不釋手的東西,愛不釋手這個詞我只在我的哥哥聞鐵軍身上用過一次,那個時候聞鐵軍上了小學,我剛上學前班,上午剛學了這個詞,晚上放學回家,看到爺爺帶著聞鐵軍回到了家裡,我爸爸媽媽一邊做飯一邊陪著爺爺說話,聞鐵軍拉著我到門口去玩,他從唐山給我帶來了各種各樣的乾果、奇奇怪怪的小泥人,以及他自己用一種叫蓖麻的植物做成的手槍,我清楚的記得那一天我興奮至於拉著聞鐵軍的小手叫喊起來,「哥你真好,你是我的愛不釋手。」
我爺爺他們在廳里聽到我說的話,一下子鬨笑起來,媽媽嗔怪我亂用成語,聞鐵軍用他穿的那件已經打了很多補丁的條絨上衣的袖子抹了抹鼻涕,緊緊摟著我的肩膀,傻笑了起來,露出兩顆換牙之後剛剛長出一半的板牙。
46、
忽然很想聞鐵軍,我想許多我們成長中途的細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我的大腦所丟失了,我現在甚至想不起來為什麼我沒有像別人家的妹妹那樣從小到大稱呼聞鐵軍哥哥,沒有原因,可能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少不更事的時候因為跟別人不一樣而洋洋得意,長大之後漸漸懂事,多少都會有點後悔的感覺,我本人在對待該如何稱呼聞鐵軍的問題上就是這種情況,以前我不知道怎麼想的,現在我認為如果我這麼多年以來稱呼他為哥哥,說不定我們之間一直保持著小時候的感情,不是說我跟聞鐵軍現在的感情不好,我只是想說如果我那樣做了,也許,我跟他的感情會更好。
自從大發白離奇的死去之後,我對從幼年就開始的情義更加珍惜,儘管每天我都遇到不同的人,儘管時常會有親疏不同的朋友打來電話跟我閑聊,但是打心眼裡,我對他們充滿著懷疑,我所有的信任都在遲大志和大發白以及我的親哥哥聞鐵軍身上,大發白死了,我一直很後悔應該在他活著的時候對他好一些。
我到父母的家裡去找聞鐵軍,敲門敲了很久都沒開,拿出鑰匙開了門,我大喊,「怎麼沒人啊?」打開燈,果然很安靜,不知道他們都去了哪,我自己嘀咕:「都上哪去了?」
米晨靜的房間里燈亮了,我聽到她悉悉嗦嗦下床的聲音。
孩子流產以後,米晨靜懷孕時候長的肥肉一點沒下去,好像更胖了一些,但是她面色不好,黃的就像成熟了的小麥。
米晨靜打開門,一見是我,她問到:「聞昕你回來了,吃飯了沒有?晚上包了餃子凍了一些在冰箱里,我給你煮煮?」她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疲憊。
「不用嫂子,」我攔住她,「我就是回來看看,我……我……聞鐵軍沒回來?」我試圖把聞鐵軍稱作「我哥」,但張了兩次嘴,我居然都沒有說出來,我擔心米晨靜聽起來會很不習慣。
「他回唐山了,最近生意特別忙。你找他?」
「我……我沒事,想他了。」我在客廳里四下看了看,準備回8號樓去,一大堆應該白天在單位乾的工作我都沒完成,連我自己都奇怪,不知道自己最近在單位都幹了什麼,工作效率極其低下。
「爸媽出去了?」
「馬老師生病,他們去看她了。」
「噢,那我就先回去了,你繼續睡吧……你哭啦?」我在沙發上拿起背包的時候忽然發現米晨靜的兩頰全是未乾透的淚痕,眼睛紅腫。
我又將背包扔回了沙發上,拉過米晨靜,「你怎麼了嫂子,為什麼哭,受欺負了?是不是爸媽說你什麼了,還是……」我想說「還是想起流產的事傷心了」沒有說下去的原因是因為我突然想到萬一她不是因為孩子的事而傷心,我說的話又恰好提醒了她,給她一個更加傷心的理由。「還是……你想回唐山了?」
米晨靜搖搖頭。
我幾乎已經忘記了第一次聞鐵軍帶著我去跟米晨靜和她的前任丈夫吃飯的時候米晨靜是什麼樣子,但我十分清楚那時她跟禿頭段長在一起的時候面色紅潤神采飛揚,總是帶著令人愉快又爽朗的笑。自從她又跟聞鐵軍結婚之後,我發現她常常是沉默的,開始的時候我以為她的沉默是來自於我們的傳統家長帶來的壓力亦或因為她自己因為二次婚姻與聞鐵軍結合感到些許的自卑,反正我認為她的沉默與我的家人有著直接的關係。
「嫂子,你不用太把我爸和我媽當回事,他們都很喜歡你,千萬別多想。」
她使勁點頭,「我知道,媽這些日子照顧我都瘦了。」
「你哭什麼?」
她不說話。
「你為什麼哭,你跟我說。」我不自覺地抓住了米晨靜的胳膊,搖撼了兩下。
她像受到了驚嚇似的,猛的抬起頭盯著我的眼睛,好像要說點什麼,猶豫了一會,終於沒有說,繼續低下了頭。
我猜也許她確實想到了那個小孩傷心了,我想不到如何安慰她。
我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抓起背包起身,準備回到8號樓去。
「嫂子,你別瞎想了,早點睡吧,我先回去了。」
她一直不作聲,我的心情忽然也變得沉重起來。
走出家門,我忽然想到什麼,猶豫了片刻,將手腕上的手錶摘了下來裝進盒子里,裝作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在門外喊米晨靜,「嫂子,開門,忘了點兒事。」
米晨靜將門打開,我假裝從書包里摸了很久才將手錶拿了出來,「嫂子,這個是我哥早就交待我替你選的禮物,錢都給了我半年多了……」
米晨靜遲疑了一下,打開盒子,看見了那隻精美的金錶,我期待著她驚訝的表情出現,然而米晨靜卻顯得更加難過。
我又一次進了客廳,催促她,「帶上試試。」並且不等她反應過來,給她帶到手腕上,評價到:「真不錯,我還真是選對了,你瞧你帶上多好看,怎麼樣,嫂子,我的眼光不錯吧。」
「這手錶還是溫的,你剛從手上摘下來的我知道。」米晨靜哭了起來,我在心裡猜測著原因,我想或許是因為她感動。
從小到大,其實我這個人從來沒有感動過別人,我想,也許我應該為米晨靜被我感動而感動一回。
「我……我就是帶上新鮮新鮮,聞鐵軍買的,給你的。」
我們一起又坐回到沙發上,米晨靜的身體因為哭泣而不斷地抖動著。
「聞昕,你得幫幫我……」
我詫異。
「……方明今天把聞鐵軍跟她的事都跟我說了……」
「啊?」我感到意外,「她說了什麼?」
「她說,你全都知道,有一回他們在一塊的時候你全看見了……她懷孕了,她還說你告訴她,她這個孩子一定得生下來,讓聞鐵軍養……」米晨靜情緒完全失控,泣不成聲。
「我那是氣她呢。」
「我知道,我就是想求你幫幫我……你哥……我們倆能在一塊不容易,你勸勸他。」
我一聽立刻火冒三丈,不能想象米晨靜為何如此的軟弱,「嫂子,你這是什麼道理?我為什麼瞞著你,我是怕你跟他離婚,我是為了聞鐵軍,為了咱們家不失去你這個媳婦我才瞞著你的,你怎麼這麼沒骨氣!」
米晨靜哭得更厲害了,「我是離過婚的人……」
「離婚怎麼了?離婚影響你的智商了?讓你變傻了?你居然還求我去勸那個混蛋,勸他做什麼?勸他繼續欺騙著你,背著父母做那些不要臉的勾當?嫂子,你怎麼那麼胡塗,你就該跟他提出離婚!」
「離婚!」米晨靜看了看我,連續的搖頭,「聞昕,我知道你對我好,咱們家的人對我都好,可是我不能跟你哥離婚,我離不開他……」
「你怎麼是個軟骨頭!」我恨恨地說到,「就是因為你這種態度他才敢幹出那麼不要臉的事來,你就應該堅決點,跟他離婚!我再給你找個好丈夫。」
「你?」她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我,又搖頭。
她的疑惑不是沒有道理,我連自己的丈夫都沒有找到,又去哪裡給她找丈夫,我又被正義沖昏了頭腦。
「反正你跟他離婚就是了。」
門被打開了,我的父母回來了,米晨靜慌忙抹了抹眼淚,低著頭跟他們打了個招呼,進屋去了。
「離婚,誰離婚?」我媽攔住我的去路,問到。
「管那麼多幹嘛?」我的情緒不太好。
「怎麼說話呢你!」
「我走了。」
「今天上班了?」
「管那麼多幹嘛?」
「啊?你又不好好上班?」
「你管那麼多幹嘛?」我抓起背包向門口走去,被她拽了回來。
「我不管你誰管你?你說?」
我的眼睛看著天花板,又對著我母親翻了翻眼睛,「您要是實在有時間,受累找根棍子,打斷聞鐵軍的雙腿,別成天就會盯著我,我怎麼你們了?我不過就是工作順利一點,生活愉快一些,你們成天盯小偷似的盯著我,我請問您我是殺過人我還是放過火我還是做違法亂紀的事了…………」
「你哥怎麼了?」
我忽然清醒過來,剛才險些說漏了嘴。
「你說怎麼了?這都多少天了,也不知道回來看看米晨靜。」
聽我這麼說,我的父母忽然都笑了起來,他們連連誇我,「聞昕,你總算懂事了,懂得人情事理了。」
我向米晨靜緊閉的房門看了一眼,走出了家門,一邊走我一邊在心裡想著:我懂得還多著呢,除了人情事理,這段時間我研究的最多的恐怕就是有關男女關係的問題離了。
47、
從父母家出來,我回去就睡了,忘記了給手機充電,也沒把單位里沒有完成的工作放在心上。
早上醒來,看著窗戶外面楊樹上越發寬闊的葉子,發獃了很久。太陽光熱烈的幾乎讓人難以接受,忽然覺得躺在被窩裡十分舒坦,不想去上班。
想給我們辦公室的小沈打個電話問問今天他去不去單位,如果他去的話,我就不去了。
從包里把手機撥拉出來,才發現沒電了,插上電源,開機,手機忽然自己嘩啦啦地叫喚起來,我以為是誰打來地電話,一直沒有理會,居然這刺耳地聲音自己不嫌寂寞地響了五六分鐘,連口氣兒都不帶喘的。
我沒有辦法,只得走上前去查看是那個混蛋給我打來的電話。
我一邊刷著牙一邊走過去,拿起手機的一瞬間我愣住了,手還在機械地做著刷牙的動作,居然牙刷都刷到了手機的屏幕上。手機的屏幕仍然在閃爍著尖叫著……那是我在一年以前的今天設置的備忘錄,為的是提醒自己這一天是大發白的生日。
大發白的母親死了之後他再也沒有過過生日,一直到去年。小的時候能吃到點帶奶油的東西感覺比過年還難,所以我們都盼著自己過生日,我和遲大志過生日的時候都是和紀峰一起,所以儘管他自己並不過生日,但每年仍然能夠吃到兩次奶油蛋糕。
去年整整一年我所有能利用的上班時間以及休息時間都是帶著世界各地的遊客滿大街轉悠,紀峰的生日是他和遲大志兩個人一起過的,而我正帶著外國遊客在西安瞻仰秦始皇的蠟像。那是母親去世以後大發白第一次過生日,他們談話的內容我無從得知,但他和遲大志都喝多了,紀峰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傷心事,哇哇大哭起來,遲大志借著酒勁也把他工作當中的怨氣撒到了我的身上,打來電話把我一通臭罵,並且要我對著兵馬俑發誓,如果明年不給紀峰過生日我就一輩子找不到對象,為了安撫悲痛當中的紀峰和遲大志,我只好答應了他們的要求。其實這甚至算不上要求,現在我再回想起來,給失去母親的大發白過生日幾乎是我責無旁貸的事。
我又望向窗外,外面很繁華,許多人走來走去,可惜我看不到自己,也註定沒有了大發白,而此時此刻,大發白的世界又是怎樣的呢?我猜測,他看到了生前的自己,也看到此刻呆若木雞的我,也許他現在正對我展現出他一貫的憨厚的笑容,可惜,我什麼也看不到。
沒去上班,我到街上買回一個碩大的生日蛋糕,上面插滿了蠟燭,我坐在蛋糕前看著那些點燃的蠟燭一點一點的被耗盡,消失。
遲大志說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形式主義者,我相信,我不是。
48、
傍晚的時候,阿秀回來了,她並沒有因為進了大學而沾沾自喜,進門之後她挽起袖子把我骯髒的小家收拾的窗明几淨,之後,她良久地注視著那個碩大地奶油蛋糕,嘆息流淚。我半睡半醒的在床上假寐,感覺心臟抖動的厲害。終於我沒有忍住,也偷偷落了幾滴眼淚。
收拾完了屋子,阿秀過來看看我,問我是不是病了。
我含糊的點了點頭,問了問她學習的情況,她向我抱怨了兩句英語單詞總是記不住,我又問了問她教大衛學中文的事兒,阿秀皺起了眉頭,跟我說到:「我就是回來想跟你商量這個事的,能不能不教了。」
「為什麼?」我不明白。
阿秀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遞到我眼前,「這個給你。」
我打開來,是錢。
「你給我幹嘛?」
「給你的。」
「我不要,我有錢。」我又把信封扔到阿秀的面前,自己從床上起身坐到沙發上。
「反正就是給你的。」
我看著阿秀,她的臉都紅了。大概她想把上學的錢還給我,又不好意思說還。
我想了一下,將信封裝了起來,說到:「行,阿秀,我先替你收著,但這錢是你自己的。」頓了頓我又問她,「你怎麼不想去給大衛上課了?」
「他總給我買東西,還帶我去全是外國人的地方吃飯,這段時間,一到休息時間他就開車到學校去找我……」阿秀說的很委屈,一副又氣又急的樣子,很滑稽,「那些同學都在說我的閑話……」
我被阿秀的表情逗樂了,安慰她:「她們不是在說你的閑話,她們是在羨慕你,嫉妒你,這你都看不明白?」
「我不想讓她們羨慕,我也不想讓大衛到學校去找我。」
「他沒對你動手動腳吧!」我忽然想起來大衛的朋友,就是那個紐約證券交易所的吉米先生總是會對中國姑娘充滿熱情的性慾,我擔心這個大衛也是這樣的人。
阿秀把頭搖的像個波浪鼓一樣,「沒有,沒有,我看他根本不是那樣的人。他就是對我太好了,我有點受不了……」
「對你好你還受不了?你聽我的,他給你買東西,什麼貴你要什麼,他請你吃飯,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他要去找你,你想搭理他你就搭理他,不想理他你就讓他回去……」
「我……我……我不會。」她一副受了驚嚇的表情,讓我忽然覺得自己是個教唆犯。
我看看牆上的鐘錶,不早了,於是讓她早點回學校,她答應著站起身來,到壁櫥里收拾了幾件衣服,叮囑了我一些不要和我母親發生爭執之類的話就回去了。
我忽然覺得阿秀應該找個愛人了,在她的心底,大發白將永遠是一段揮斬不去的情結,她對大發白的情感跟我對大發白的情感類似,不同的是,在以後綿長的歲月當中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會越來越強烈的懷念紀峰,而阿秀則及有可能隨著自己將來的成家立業、相夫教子,紀峰在她的生命當中也許會只演化成一個符號,證明她生命中的一段經歷。況且,我與紀峰二十幾年的情義,阿秀與他只是萍水相逢……其實我是想說,就算阿秀現在有了一個愛人,她將紀峰拋置於腦後也不為過,我現在甚至覺得當時紀峰將阿秀帶回家之後做了那樣的事情是有些不要臉的。
在我發現聞鐵軍的秘密之後,我對我周圍的男性有了強烈抵觸的情緒,感覺誰都不是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