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版 卷四[74]瑰寶
與此同時在皇宮的另一邊卻有一位和新皇后同姓的美麗女子站在寒風凜冽的流珠殿飛虹橋上眺望著金碧輝煌裝飾一新的兩儀宮。
「……小姐回去吧」在她身後站著一位雙肩左高右低、顯然身帶殘疾的宮女正不住哀求。
「我不會回去的」沈紫薇輕聲說道「我若回去就再也出不來了。「小姐……」蘭香泫然欲泣勸道「您好歹多披一件衣裳這樣會染上風寒的……」
沈紫薇聽了這話突兀地笑了一聲:「風寒?我連死都不怕還怕風寒么?」
蘭香無法回答惟有埋垂淚。
沈紫薇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宮裝站在風口上卻一動不動。劇烈的北風舞動她的衣袖裙擺獵獵作響。
「蘭香終於還是我輸了……是不是?」
蘭香的身子微微一抖還未回答沈紫薇已笑了起來邊笑邊緩緩頷道:「沒錯我是輸了……她已得到了一切她已做到了連姑母都沒能做到的事……而我連到這裡來一次都幾乎要傾盡所有……」
蘭香怔怔聽她說著心內忽然有莫可名狀的黑影隱隱浮現出來。此時此刻的昭媛娘娘實在的太過……冷靜臉上再也沒有曾經的如癲如狂的神色----卻不知為什麼蘭香卻只覺得害怕害怕到整顆心都緊緊縮在一起簡直快要破掉。
「……小姐」蘭香終於鼓起勇氣。說道「您可千萬不要灰心您還有五殿下啊!何況二……何況皇後娘娘並不是狠心絕情的人。只要假以時日一定會……」
「皇後娘娘?」沈紫薇嘲諷地笑著。「是啊連你都叫她皇後娘娘了……」
蘭香立時噤聲。
沈紫薇轉過頭來臉上依然帶著笑一字一頓地說:「你聽好了:若要她施捨垂憐我寧願死!」
風一陣緊似一陣。縱橫來去呼嘯而過在空曠的深宮中撞出巨大的迴響。沈紫薇在風裡默立良久直到遠處兩儀殿檐頂的輕盈線條漸漸消失在暮色里方才昂起頭說道:「好了……咱們走吧……」
蘭香連忙答應卻見昭媛娘娘剛一移步忽然又回過身來問她:「今日是皇後娘娘一生一次地好日子。是吧?」
蘭香一愣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那就好。」沈昭媛笑道「那就好……」
----沈紫薇抽身離了飛虹橋。徑迴流珠殿去。蘭姑娘您總算回來了。可把老奴操心壞了呢!」依然是那個痴肥不堪的黃嬤嬤滿臉諂笑眼中閃爍著黃金色的光芒。
蘭香不情不願地從袖中取出一個布包遞向她;那嬤嬤猛然伸出手將布包狠狠抓過掂了掂---輕飄飄地;她眼中凶光立現臉色也變了。
「姑娘這……」
蘭香不待她講完早已搶先道:「你別忙先打開來看看吧。.更新最快.」
黃嬤嬤「啊」了一聲連忙將布包解開但見裡頭包著兩枚約指和一小串明珠東西雖不算多卻分明寶色渾成顯然價值不菲----她臉上的笑頓時又綻放開來。
黃嬤嬤忙將那布包塞進懷裡貼肉藏好卻又道:「姑娘您要憐惜著我們這些下頭人地苦衷才是。不比您只要伺候一個人就好十指不沾陽春水什麼臟活累活都不必做的----何況何況昭媛娘娘的身份又不比尋常皇上是下了特旨的老奴我可是用這項上的人頭在做本錢呢……」
她話音未落蘭香已急了方才那包東西少說價值千金不過是趁著眾人都去兩儀宮朝賀地機會放她們主僕二人在緊連流珠殿的飛橋上喘口氣這老虔婆竟還嫌少不成?
誰料她還未來得及說話一向在無關人等面前裝聾作啞、裝痴作傻的昭媛娘娘沈紫薇忽而一笑---這一笑又已帶上了三分顛倒四分狂亂;一邊嘻嘻笑著一邊口齒不清地說道:「你要什麼?來我給你啊!」
黃嬤嬤的眼中瞬間放出異彩連忙點頭:「是是老奴謝娘娘的賞!」
蘭香愣愣聽著全不知小姐此時又在打什麼算盤不敢說破只得輕聲勸道:「娘娘您該休息了改日……改日再玩吧……」
黃嬤嬤只當已穩得了瘋子的便宜卻聽蘭香竟出言阻攔又哪裡肯讓?徑直便道:「眼裡沒有主子的小賤婢究竟是你聽娘娘的還是娘娘聽你的?」
蘭香顧不得和她計較滿腹狐疑卻又不敢問。卻見沈紫薇不待人扶已搖搖曳曳向內堂去了而那黃嬤嬤自然早三步並作兩步緊緊跟在後頭生怕落下了她----蘭香來不及躊躇也只有跟了上去。
依然是流珠殿內室依然是滿地血一樣紅地波斯絨毯。沈紫薇絕美的唇線斜斜上勾笑著一進門便將腳上的絲綉珠履遠遠踢開。跟在後面地黃嬤嬤從來都是在外殿伺候的第一次進入此地早已被這滿室地奢華驚呆了。
昭媛娘娘赤著雪白地雙足踏在火焰一般的地氈上腳步顛倒輕浮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她徑直向房間另一側地妝台而去。
蘭香因腿腳不便落在了後面待趕到之時正看見沈紫薇從妝台上抱起一隻鑲金象牙百寶箱。那是她從沈家帶進宮的光箱子本身便價值連城;箱內裝著的又都是些奇珍異寶從數年前入宮時沈夫人傾其所有置辦的飾到這些年來陛下從未間斷過的各色賞賜琳琅滿目。不一而足。
箱子頗為沉重昭媛娘娘抱著它只走了兩步路便好似再也堅持不住了。「唉呦」一聲眼見跌倒。象牙箱斷時摔落在地。蓋子飛散開來剎那間就好像天上地群星陡然降下無數寶氣珠光簡直令這滿室的紅都黯然失色了。
黃嬤嬤只覺得渾身的血液猛地衝上頭頂雙腿酸軟無力。幾乎支持不住。等她回過神來自己整個胖大地身軀都已匍匐在絨氈上兩手攥滿了冰涼的珠寶;而昭媛娘娘那雙深不見底地眸子正幽幽望著她眼中似結著千年的寒冰。
「……娘……娘娘」黃嬤嬤訕笑道「老奴是……是想……幫您拾起來的……」
----話雖這樣說手中抓著的那些珍珠寶玉卻一絲也不肯放鬆。
沈紫薇嘻嘻一笑笑得宛如四、五歲的孩童口中說道:「很好看、很好看……是不是?」
黃嬤嬤立時點頭猶如倒蒜:「好看。自然好看!那個……呵呵……」
沈昭媛俯下身去從紅氈上撈起一串七寶鏈兩手各抓住一端。猛一用力----金鉤斷落寶光四飛。黃嬤嬤地一雙眼睛幾乎在臉上凸了出來。
「陪我玩……你陪我玩。我就給你好不好?」
黃嬤嬤那張白白胖胖的臉幾乎笑到生生開裂。忙不迭答:「好好自然好!老奴……老奴為娘娘效力那是萬死莫辭的!」
一邊說一邊把手中抓著的飾猛往懷裡塞。
蘭香再也看不下去拖著腿沖了過來一把拽住黃嬤嬤帶著哭音道:「拿出來!統統拿出來!娘娘可還沒說要賞你呢!」
黃嬤嬤看向蘭香的目光簡直想將她生吞活剝一般雙目血赤口中嗬嗬作響。蘭香被她瞧得一陣畏縮卻也不肯放手兩個人便這樣生生僵住。
沈紫薇卻拍手笑道:「你也要玩?好好大家一起!」一邊說著一邊從波斯絨毯上胡亂抓起一把珠玉遞給蘭香口中說道:「這是你的……」另將那摔破的象牙箱蓋也揀起來一併塞給他又道:「這個給青薔她都不來看我啦……你去給她叫她來一起玩。」
蘭香聽到「青薔」兩個字忽然一愣。
那黃嬤嬤心中早已恨極了蘭香礙事一聽沈紫薇這樣說頓時喜上眉梢急切道:「蘭姑娘還不快去?昭媛娘娘有吩咐呢!」
蘭香懷中抱著象牙箱蓋獃獃站在那裡口中磕磕巴巴問:「去給……皇後娘娘?可是我……我……」
黃嬤嬤為人最是貪財此時見這無數珍寶近在咫尺腦中哪裡還記得什麼「特旨」?什麼「職責」?何況一個小小的宮女還是個殘廢只要把沈昭媛看牢了她還能鬧出什麼亂子來?當下便道:「今日是皇後娘娘的大喜自然與平日不同地。各宮各殿都要送禮物過去你便替你們娘娘跑一趟吧。」
----說著目光還不忘嘲諷地落在蘭香懷中摔掉了一角的象牙箱蓋上。
蘭香猶自不可置信卻將那蓋子抱得更緊了又開口問了一次:「娘娘您說是給……是給二小姐送過去?」
但見沈紫薇小嘴一撇猛地一跺腳眼中突然落下淚來尖聲叫道:「你不聽我的話連你也不聽我地話!」
黃嬤嬤強忍著笑連推帶攘地便將蘭香向門外擠口中道:「蘭姑娘昭媛娘娘都生氣了您還不快去?」
蘭香遲疑著、遲疑著向外走---走兩步便一回頭。沈紫薇的目光一直追著她地身影眼睛一眨也不眨眼淚如雨而下----直至蘭香轉過屏風、出了門終於消失。冷……好冷從過去到現在從天地洪荒地時代起一直到靖裕十八年元日的此時此刻這是最冷地一個冬天這是最冷的一陣風。滿宮的人耽於新年以及這難得的大喜事並不畏懼將自己暴露於冷風中瑟瑟抖----至少心是暖的;至少她們知道春暖花開的時候就要來了。
這寒冷的風將蘭香懷中抱著的象牙箱蓋吹得冰一樣冷。她並不知道沈紫薇費盡周折替自己製造的這個離開流珠殿的機會究竟是為了什麼。蘭香從來都不是一位睿智聰明的女子相反的她明白自己很笨什麼都不懂;但她卻有著這世上絕大多數聰明人絕對沒有的東西---那百折不撓的毅力以及那顆真誠、忠實的心。為了沈紫薇她曾經懷著必死的決心長跪於碧玄宮外最終失去了一條右腿……同樣是為了沈紫薇她也可以四年如一日不斷承受著恐懼的煎熬將那個秘密長久的埋藏在喉嚨的最深處……如今又是為了沈紫薇雖然不知道原因雖然明白一個不慎就會粉身碎骨但只要「小姐叫我將這東西送給二小姐」這個念頭一出現在腦海里所有的猶豫、畏懼和退縮便統統煙消雲散了----只要她還活著她就一定要做到----蘭香就是這樣的人。
----若有人問她:「你為什麼如此忠誠?為什麼如此毫無顧慮如此一往無前?」也許連她自己都無法回答吧……那傻傻的、傻傻的姑娘也許只會獃獃地看著你獃獃笑然後用蚊蚋一般的聲音忸忸怩怩道:「我小時候沒飯吃是沈老爺買我回來的……我的命就是我家小姐的……」
----這就是蘭香。
靖裕十八年的正月初一是新年;又是新皇后的冊封大典。當冬日的太陽已消弭了最後一縷光輝當黑夜降臨華燈初上也許是這世上最愚蠢卻又最可敬的一位女子來到了修復一新的兩儀宮前。
「我是流珠殿沈昭媛跟前的求皇後娘娘見我!」她對管事的公公說道。
那公公定是偷偷吃了酒一身醉氣對著蘭香出一聲刺耳的怪笑:「沈昭媛?後宮有這個娘娘嗎?哈哈哈哈……」
「我是流珠殿沈昭媛跟前的有十萬火急的事求皇後娘娘見我!」蘭香毫不理會一切的嘲諷和辱罵不住哭叫著……
----是啊在這世上本就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擋;只要你拼了命拼了命去努力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