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公子多情 小姐無緣(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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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十年之內由一個一文不名的村小教師成為文化局局長,柳翠煙在外人眼裡無疑是官場的寵兒,可誰知道她背後的艱難和心酸?她失去了原本溫馨的家庭,失去了可以信賴的朋友,又被初戀情人利用,現在又辜負了她最敬重的市長的信任,她心裡真有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
自從跟鄭市長提過二號地的事情之後,他對她的態度不像以前那麼和藹親切了,翠煙變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只有天真可愛的枝枝可以為她增添一絲生活的亮彩。
「媽媽媽媽,等我長大了,在海邊買一幢好高好高的樓房,樓房有好大好大的窗戶,我和你一起住在有大窗戶的房間里,吹好……好……好長好長的海風。」
「媽媽媽媽,等我長大了,我就娶你做老婆,幫你買好漂亮好漂亮的裙子,裙子上有好多好多的大紅花……」
這就是一個小男孩的甜言蜜語,讓人聽了之後耳朵里能流出蜜汁。
翠煙常常帶著他在公園裡散步,在草地上捉蚱蜢,慢慢的,旁人忘記了她不能生養這個事實,都把枝枝當成了她的親兒子。
出席一些不太正式的場合,翠煙喜歡把枝枝帶在身邊,她希望他多接觸外界,有助於培養開朗豁達的性格。
翠煙尤其注重培養小孩的自理能力,她和枝枝買了一套母子車,就是一輛大人騎的腳踏車和一輛小孩騎的腳踏車,兩輛車同一種花色,看上去就像一個母親一個兒子。枝枝已經四歲多了,翠煙經常帶著他騎著車子在附近逛逛。這天,兩人又在樓下騎車,陳嵐也騎個車子過來了。
「呵,挺悠閑的嘛,我們一家三口一起騎車出去玩玩吧。」陳嵐顯得很有興緻。
翠煙臉上淡淡地:「你到底想拖到幾時?」
陳嵐的笑容僵了一下:「你怎麼成天惦著這事?你就不能想點高興的、有趣的事情嗎?」
「你成天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我高興得起來嗎?」
「嘿!瞧你這話說的,我礙著你了?!」
「陳嵐,你太不講信用了,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麼猥瑣的小人。」
「猥瑣一點不要緊,只要生活得開心。」陳嵐滿不在乎地說。
「你開心我不開心!」翠煙氣憤地說,「兩年前你就答應跟我離婚,可你到現在還在打擾我!」
「那是因為我現在還待在鄉下啊!」陳嵐兩手一攤。
「那關我什麼事?你叫我幫你辦的事情我都辦好了,是你自己不配合。」
「是啊,我不配合,我幹嘛要配合?如果我配合的話,就意味著親手葬送我們原本美滿的婚姻!我寧願選擇永遠待在鄉下也不願選擇離婚。」
「可那天你已經選了,你選擇了辦公室主任,不是婚姻,不是家庭!」
「此一時彼一時嘛,那時我不是還不知道郭順昌的事嗎?」
「有分別嗎?」翠煙問他。
「有啊!很有分別!」陳嵐一本正經的說,「如果你跟周劍確實有問題,我不值得為了一個不潔的女人犧牲前途,可實際上你跟周劍之間清清白白什麼事情都沒有,那我怎麼忍心為了一個小小的辦公室主任犧牲一個好妻子呢?」
「呵,」翠煙嘲諷地笑,「你可真會打算盤。」
「這不叫打算盤,這叫講道理!」
「去你媽的講道理!」翠煙罵了句粗話。
「去你媽的講道理!」一個稚嫩的童聲重複著翠煙的粗口。
「枝枝!」翠煙驚覺失口,慌忙用手掩住嘴巴。
怪不得人家都說小孩子學壞容易學好難,平時教他講文明禮貌用語,沒見他學得這麼快過!
「枝枝,媽媽剛剛講了粗話,媽媽不對,以後再也不會講了。」翠煙說。
枝枝真是個聰明的小孩,立刻照著翠煙的樣子說:「媽媽,枝枝剛剛也講了粗話,對不起,我以後不講了。」
翠煙讚許地點點頭。枝枝得到了認可,高興得一張小臉紅通通的,把小車子騎得呼呼亂轉。
翠煙回頭對陳嵐說:「求求你,放了我,好嗎?」
「難道你對我的厭惡,已經到了這麼深重的地步嗎?一點挽回的餘地都沒有了?」陳嵐面帶凄涼。
翠煙淡淡地搖頭:「你見過破裂的鏡子能夠重新癒合嗎?」
「可……」陳嵐有些哽咽,他本想說,可我們明明是遭人陷害,為什麼不能從頭來過呢?可他看著翠煙堅決的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的臉告訴他,這是個鐵了心的女人,即使不離婚,她這輩子也不可能多看他一眼。
「好吧。我同意跟你離婚。」
經過四年多的鬥爭,翠煙終於聽到了這句話,她感覺整個身體陡然松馳下來,身心體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自由感,但是這種快樂只保持了極短的一瞬,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更難耐的空虛,就像一個人挑著重擔走了很久,終於可以放下來歇一歇,剛剛放下的一刻感覺全身輕鬆,可過不了多久,馬上就發現疲勞得連步子都邁不動了。
「枝枝!」陳嵐突然大叫一聲,竄起來朝翠煙身後跑過去。
翠煙驚慌的轉身,只見一輛摩托車飛馳過來,像一隻發瘋的野獸,咆嘯著往枝枝身上撲去。
「枝枝!」翠煙失聲尖叫。
就在她發出尖叫的同時,陳嵐像只敏捷的獵狗竄到了枝枝身邊,用力往他後背上一推,將他推倒在路邊的草叢裡。
「媽媽!」枝枝發出一聲驚恐的叫喊。
摩托車像一頭怒吼的獅子從陳嵐的身體上賓士而過,剎時間整個世界一片血紅。
「陳……陳嵐。」翠煙搖搖晃晃地向躺在地上的丈夫走去,她很努力地支撐著身體,不讓自己癱軟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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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換作十年以前,這件事情沒什麼可為難的,她願意一力承擔起生活的重擔,因為她愛他,她甘願為心愛之人吃盡人間所有的苦,為他釀造哪怕是很有限很有限的一點點甜,可是,這十年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被利用被拋棄被傷害,她體無完膚潰不成軍,她還有能力去照顧他嗎?她還甘願為了他去嘗遍那些人間的苦楚嗎?
「你不會放手。」老奶奶替她給出了答覆,「因為你的心很軟,很軟很軟,像我年輕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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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小顏來看望過陳嵐,坐在病床邊哭得比誰都傷心,一個勁兒說:「陳嵐,我對不起你!煙兒,我對不起你!枝枝,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們一家子人!」
翠煙安靜地看著她,仔仔細細地削一個蘋果給她吃。
柳小顏還要做自我批評,翠煙打斷她的話說:「陳嵐再過一個星期就可出院了,在家裡休養一兩個月就好了,我請人到高嶺給他定了一個質量比較好的輪椅,每天清晨傍晚推出去透透氣,日子也不至於太難挨。」
「嗯!翠煙,你人真好!」柳小顏動情地說。
「他是我丈夫,我對他有責任。」翠煙淡淡地說。
「現在像你這種女人已經很少了,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柳小顏說著說著,見陳嵐正用仇恨的眼神看著她,這才發現自己不該在此時說這種話,急忙收了口說,「我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
「好走。」翠煙連頭都沒抬一下。
柳小顏見翠煙沒有送她的意思,就主動提出來說:「煙兒,你送送我吧,我一個人在這住院部的長廊上走著,后脊背都是涼的。」
翠煙就起身送她,也不說什麼,只是不遠不近地跟在她後面走著。
走了一小段路,柳小顏回過頭來等她。
「煙兒,有件事,我不知該不該跟你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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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刪節685字)
陳嵐出院了,翠煙退掉了租住房,跟他一起搬回鄉下住。鄉下房子寬敞,又有後院,他的活動範圍廣闊一些,不用上、下樓梯,行動也方便得多。
「翠煙,謝謝你。」陳嵐對她幾乎有些感激涕零。
「還說這些做什麼呢?」翠煙安慰地握了握他的手。
當她握住他的手,心裡生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很多年前,她曾經被這雙手給緊握著,那時候她滿心充溢著甜蜜和安全感,可是現在,握在她手裡的只有責任。她願意去照顧他,對他好,可是,這一切與愛情無關,與快樂無關。在這個小小的三口之家,她成了最強大的人,她必需用自己的力量來庇護這個家庭。
陳嵐雖然殘廢了,班還是要去上的,組織上考慮到他行動多有不便,免去了他校長的職務,讓他在閱覽室當管理員。其實這樣安排對陳嵐還是有一定的好處的,以他現在的情況,確實勝任不了校長的工作,但是人總是這樣的,在身體遭受病痛的情況下,工作上又遇到挫折,就會生出一種「牆倒眾人推」的感覺,陳嵐的心情變得很煩躁。
剛剛坐上輪椅,陳嵐一時還不適應,總是下意識地想站起來,他一想站起來,就會從輪椅上摔下來,在家裡摔倒倒是沒什麼,大不了對著翠煙發發脾氣也就過去了,可他在閱覽室里摔倒,就常常引得學生們一陣陣嘲笑,對於自尊心極強的陳嵐來說,這種生活無疑是一種折磨,他幾次產生過輕生的念頭。
最嚴重的一次,他直接把輪椅推進了後院的荷花池裡,幸好翠煙為了防止他摔倒時後腦受重擊,在輪椅後面綁了一塊泡沫塑料,這塊塑料救了他的命,等到翠煙下班回來時,他已經在荷塘里泡了兩個多小時,泡得面部浮腫四肢無力。
之前陳嵐也鬧過撞牆、上吊、吃安眠藥之類的事情,翠煙總是好說逮說再三勸慰,穩定他的情緒,但是這一次,她一點也沒有同情他,反而是大為光火。當鄰居們幫忙把陳嵐往岸上拖的時候,翠煙衝過去推開眾人,指著荷塘對丈夫說:「你不是想尋死嗎?想尋死你去呀!你這麼成天搞三搞四折騰誰嚇唬誰?枝枝都快被你嚇出病來了!你看看你這個樣子,青面獠牙,跟個水鬼有什麼兩樣?你不是想死嗎?想死幹嘛總抱著泡沫塑料!」
翠煙開始罵陳嵐的時候,眾人還象徵性地勸一勸,當聽到她說出「抱著泡沫塑料」的話時,人們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一陣高過一陣的哄堂大笑。
「你沒本事死,就給我好好地活著!」
當翠煙說出這句話,眾人的笑聲又止住了,一個個變得神情嚴肅,七嘴八舌七手八腳地:「快點快點,抬進去抬進去!找兩件乾衣服出來換上。把肖醫生叫來,誰去把肖醫生叫來?量一下體溫。」
事後翠煙請人填了荷花池,把大廳里的雜物都搬到儲藏室里,院子中間的植物也都清理掉了,鋪上防滑的地磚。她想盡一切辦法為陳嵐創造便於活動的環境,讓他在有限的生活空間里體驗到自由的感覺。
經過半年多的努力,陳嵐逐漸對自己的情況有了正確的認識,脾氣變得溫和起來,跟翠煙之間的話題也越來越多了。翠煙覺得自己初識時那個溫文爾雅的丈夫又回來了,只是,她對他不再懷有那種強烈的愛情,而轉化成了一種溫和的親情。
期間柳小顏來過幾次,翠煙沒讓她進屋,她不放心讓她跟陳嵐接觸,那是個口無遮攔的女人,如果她不小心把枝枝的身份暴露出來,真不敢想像陳嵐會有怎樣的反應,她不想讓她去攪亂丈夫那顆好不容易平伏下來的心。
翠煙越來越像一隻母雞,張開脆弱而倔強的雙翅小心翼翼地護衛著家人。
她不光要照顧陳嵐,還要安撫枝枝,讓他能夠在這個殘缺的家庭里正常的成長,同時她還要提升自身的素養,她不能因為家庭方面的困難就把自己變成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她必須具有一個文化局局長所應有的外在氣質和內在修為。在生活中,她必須用盡一切女性的溫柔,而在工作中,又必須展現出堅定而強大的力量,這些重擔同時壓在身上,她有時候覺得自己都快人格分裂了。
自從柳小顏坦白了枝枝的事情之後,翠煙把周劍出車禍時說過的話前後一聯繫,很快就明確了枝枝的身世。周劍為什麼會在那樣的生死關頭對她說對不起?他從來沒有傷害過她利用過她,如果非要說有什麼對不住她的地方,無非就是讓她糊裡糊塗地為他養了一個孩子。但是翠煙並不因此而記恨他,相反地,她覺得內心更加平靜,周劍的死曾經一度使她心懷歉疚,能夠在他死後為他做些事情,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
周劍愛她,而她不能以同樣的感情給予回饋,那麼,就讓她為他撫養一個孩子吧,這大概就是她跟周劍之間所有的緣分。
鄭藍城知道柳翠煙家裡出了大事,前段時間就沒怎麼逼她,狗急了還會跳牆呢,他知道翠煙是個烈性子,如果真把她逼得走投無路了,這女人發起狠來,他還不一定能對付得了呢。現在事情過去半年多了,藍城估計翠煙家裡的情況基本穩定了,就又打來電話催逼。
「煙兒,我上回跟你說過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呀?你好像不太上心啊。」鄭藍城陰陽怪氣地說。
「要辦你自己去辦,我沒本事,辦不了!」
「柳局,您太自謙了,這宜城比您有錢的、比您有權的,都大有人在,但是比您有本事的,恐怕還真不多呢!」
「多謝抬舉,愧不敢當!」
「我聽說這二號地的事情一直還懸而未決,就是等著您發話呢!」
「你放的什麼狗屁?我小小一個文化局局長,有什麼權力決定這些事情?」
「呵呵,瞧,又急了不是?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女人最有利的武器是溫柔,不是兇狠。」
「我的能力只有這麼大,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天要下雨娘要嫁,有些事情也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您的能力我是了如指掌的,否則也不會冒然找上門來,您所謂的辦不到,恐怕是沒盡全力去辦吧?」
「我盡了全力怎麼樣?沒盡全力又怎麼樣?鄭藍城,我告訴你,這件事情,你別想在我身上撈到任何好處!」翠煙豁出去了,「你有什麼陰招毒計儘管使出來,我都鬧得家破人亡了,還怕你什麼?」
她這麼說,鄭藍城倒是愣了一愣,他不好再說什麼,恨恨地扔下一句「咱們走著瞧」。
沒想到藍城的電話剛掛,鄭濤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喂,小柳嗎?」
「是我,鄭市長您有什麼吩咐?」
「呵呵,」鄭濤乾笑了一聲,「你在忙嗎?」
翠煙才意識到自己太過緊張了,居然連「您有什麼吩咐」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鄭濤是個風度翩翩的領導,與下屬交流時從來都是客客氣氣以禮相待,他很不喜歡別人把他的話當作任務當作命令。或者是說,即使他的話就是任務就是命令!是不可違抗的!必須實施的!但是他喜歡用一種儒雅的方式來處理,處理得表面上看起來絲毫沒有強硬的成分。
翠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沒忙什麼。剛剛在看書,看迷糊了。」
「嗯,看書好啊,多學習,多進步。」鄭濤說了兩句客套話之後馬上切入了正題,「小柳啊,你上回跟我提過的二號地的事情,我考慮了一下,就這樣處理吧,這塊地,我們就不公開招標了,就批給你招來的那個外地客商去做,你哪天跟他約個時間,讓他到我這兒來一下。我們對客商有哪些優惠政策,一切都按政策去辦,但是,沒有的政策,我們也不能生出新的政策,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翠煙不知道鄭市長的態度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轉變,她控制住強烈的好奇心,語調自然地說:「我明白,謝謝您。」
「不要謝我,這是我的工作,是我應該做的。」鄭濤又說,「小柳啊,你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也沒來看你,你要保重自己啊。」
他這麼一說,翠煙險些就要哭出來了,慌忙捂住嘴巴掩飾過去:「謝謝鄭市長的關心,我沒事的。」
「沒事就好。」鄭濤說,「我也知道你是個能力很強的同志,遇到再困難的事情都能挺過去的。」
翠煙不知如何做答,只能一味地表示謝意。
這麼閑聊了一會兒,鄭濤就二號地的事情又略略叮囑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雖然他最終並沒說出什麼特別熱烈的話語,可翠煙心裡知道,他這個電話,與上次到周劍的墓地去找她是一樣的意思,他處在他的位置上,在他的身份允許的範圍之內,盡其所能地幫助著她,鼓勵著她。
鄭藍城並沒有如願以償地在二號地的正中央豎起他的剪紙廣場,一年之後他因事入獄。至於究竟是什麼事,翠煙也不甚清楚,只是隱約聽人說他之所以會進去,除了他本身一再鋌而走險投機倒把之外,鄭濤的推波助瀾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還有人傳說鄭藍城原本是鄭濤的遠房侄子,鄭濤當了高官之後,一直沒給他什麼好處,他這次進軍宜城投資房地產,其實暗地裡也有陷害鄭濤的想法。還有人說……總之官場上的事件一旦流傳到民間,就會衍生出無數個版本,翠煙無暇去分辨這些傳言的真偽,也分辨不清,她只有將更多的時間和注意力投入到工作的新一輪挑戰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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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我怎麼救你?我一個小小的文化局局長,只不過是你手下的一枚棋子而已,何德何能去改變主人的命運?」翠煙直視著林鞍。
對於林鞍的事情,翠煙早有預感,從他前一段時間種種反常的表現,她估計他遲早要出問題。
林鞍懇切地看著翠煙,這個男人的眼睛,哪怕是在這樣疲憊焦灼的情況下,依然那麼奪魂攝魄。翠煙突然想起一句話,「情深不壽,盛極而衰」,像林鞍這樣過分漂亮的男人,也許命中注定沒有好命吧。
「翠煙,現在還真的只有你能幫我了。」林鞍認真地說。
「我怎麼幫你?」
「你幫我去告吳幀。」林鞍迅速地說。
「你瘋了?!」翠煙嚇了一大跳,「林鞍是你的老師!」
「對,他曾經是我的老師,可是現在,他是我的死對頭。」
「你說什麼?」翠煙聽不懂。
林鞍深吸一口氣,緩緩踱步窗前:「他仗著曾經給我講過幾堂課,處處以長輩自居,壓得我抬不起頭來。我當了這麼多年的副市長,處處唯他馬首是瞻,可他一點實權都不給我,我只不過是他的一個傀儡而已。」
翠煙想起她調文化館的事情,當時就是吳幀為她出面找了林鞍,然後再借林鞍之手將她調進來的。這件事情辦成之後,周劍一直教導她,讓她多跟吳幀接觸,沒事就不要跟林鞍打交道,顯然是把林鞍的人情完全算在了吳幀的身上。這麼前後一串聯,翠煙稍微明白了一些林鞍的苦處。
「為了當上這個副市長,我付出的代價太大了!」林鞍說,「我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可我一點好處都沒得著,我不甘心!」
「林鞍,你心術不正。」翠煙惋惜地搖頭,「做官是為了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是為了給老百姓辦事,如果你想通過當官來大撈一筆,當然是要失望的。」
「你懂什麼!」林鞍呵斥她,「你以為自己很聰明是吧?你是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呢!」
「你以為周劍對你那麼好,是因為欣賞你的才華嗎?」林鞍接著說,「你是不是為此還得意了好一陣?我告訴你,周劍遠遠比你想像得要聰明一百倍,狡詐一百倍!在政治上,他是一個被叛了死刑的人,如果沒有遇見你,如果不是天天帶著你一起去陪吳幀吃飯,他就是在文化館館長的位子上做到死也得不到提撥……」
「林鞍,我不許你污辱一個已經過世的人!」翠煙呵斷他。
「我沒有污辱他,這就是赤裸裸的現實!怎麼,我清純可愛的小姑娘,是不是接受不了啦?」
「林鞍,你真是無藥可救!吳部長何其德高望重,對我從來沒有半點不軌之心,你怎麼牽扯得上?」
「是,他確實沒機會對你怎麼樣,」林鞍說,「那是因為周劍處理得好、控制得好,這就是他的高明之處,我沒他那麼奸詐,所以我總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你今天叫我來,就是為了讓我聽你說一個慘遭橫禍的不幸之人的壞話嗎?如果是這樣,那麼恕不奉陪!」
林鞍按住她,「我只是想告訴你,官場就是戰場,沒有什麼情誼可講,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利害關係。」
「呵,」翠煙諷刺地笑,「你憑什麼下這種定義?你有什麼資格來定義什麼是官場?凡事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愚者見愚。你有你的官場!我有我的官場!道不同不相為謀!」
「是,你比我高明,你比我更有覺悟,」林鞍也諷刺地對著翠煙微笑,「可是那又怎麼樣呢?你是我的人,你現在只能跟我保持同一個航向。且不說我們之間已有實質性的肉體關係,就算什麼關係都沒有,單是外界的那些傳言也足以殺死你,如果我林鞍出事了,你柳翠煙將會怎麼樣?你猜猜?放膽地猜!充分發揮所有的想象力去猜!」
林鞍說得沒錯,在眾人眼裡她柳翠煙跟林鞍是綁在一條線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果林鞍倒了,她的政治前途也將遭受致命的打擊。
「所以你當初不該不聽周劍的話,上了我的賊船。」林鞍瀟洒地搖了搖頭。
「你怎麼知道周劍不讓我跟你打交道?」
「呵呵,這麼簡單的問題,虧你問得出來!周劍是什麼人?這政府大樓里六百多個工作人員,我可以說他把任何一個人的底細都摸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以他的智商,他會不知道我是個沒有實權的人?」
是,周劍一直阻止她跟林鞍交往,因為周劍知道,跟林鞍交往得不到一絲一毫好處,反而會被他利用。只是他太想在翠煙心目中保持一個完美的形象,不忍把這麼赤裸裸的利害關係呈現在她的面前。況且,翠煙深知,即使周劍挑明了這一層關係,她也不會照著他的話去做,因為在她的內心深處,保留著太多的純真和良善,她覺得人和人之間的交往不能太計較得失,而她的這種不計較,即將讓她付出慘重的代價。
「我敢肯定,只要我一出事,吳幀不出三個月就會讓你從文化局局長的位子上滾蛋。」林鞍威脅她說,「說不定還能把你弄到紀委去關兩天。」
「我又沒犯什麼錯誤,就算在紀委關上一年也不怕。」
「呵呵,真是這樣嗎?官場上的事情,清白不清白,是自己說了算的嗎?」林鞍狡猾地微笑著。
翠煙心知林鞍的話說得沒錯,她腦袋裡亂糟糟的,煩躁地一下一下按動著打火機。
「所以,你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幫我扳倒吳幀!」林鞍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你扳倒我,我扳倒你?難道就不能各司其職,各負其責,安安心心的工作嗎?」
林鞍憐憫地看了翠煙一眼:「真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在機關里混了十幾年的人說出來的話。在這一點上,你跟紗紗一樣愚蠢!如果你存著這個心,不如趁早回家抱孩子去!否則的話,結局可能也會跟紗紗一樣悲慘!」
翠煙第一次聽見林鞍用這麼親密的口氣稱呼白紗紗,到此時她才知道白紗紗和林鞍當年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林鞍為了走上仕途,不但辜負了白紗紗的一片真心,娶了當年某書記的女兒,還犧牲了白紗紗的清白。這些事情周劍和吳幀等一些老機關都是清楚的,所以他們對白紗紗都有些看不起。像白紗紗這種長相漂亮但身家不清白的女人,就是「人人都想要,人人都不敢要」,人人見到她的美貌都想捧在手心好好把玩一番,但是一想到跟她扯上關係將給自己的名譽帶來重損,就沒有一個人願意與她走得太近了。對於政客來說,名譽上的損失直接關係到仕途的發展,哪個男人捨得為了一個名聲不好的女人犧牲自己的前途呢?這就是為什麼人人都想請白紗紗唱歌跳舞,卻人人不想讓她登堂入室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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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刪節848字)
最後,林鞍說了這樣一句話,他說:「煙兒,我了解你,你並不像自己所認為的那麼堅強,也不像自己所認為的那麼不在意事業上的得失,相反地,你是一個事業心極強的人,如果你的政治生命真的劃上了句號,你的整個人生也將徹底的崩潰!何況,除了工作之外,你現在也確實一無所有,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