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澀家宴
師部駐地。鍾匡民和孟葦婷在一家小飯館吃著拉麵。
孟葦婷說:"沒想到,這位農村婦女會這麼現實。我還以為,為這事,她一定會跟你大吵大鬧,尋死覓活。"鍾匡民說:"這是個通情達理的女人。當時我父親相中了她,就是因為她們家的家教好,在我們那兒是遠近聞名的。雖然我父親明明知道她要比我大六歲,但父親還是往她家跑了十幾次,這才感動了她爹,答應了這門親事。"孟葦婷說:"鍾科長,但我現在還有點擔心,她會不會只是這麼說說的,是想留在這兒,真要辦離婚手續,她又反悔了。"鍾匡民嘆了口氣說:"不會的。她不是那種人。"孟葦婷說:"既然這樣,你們就趕快辦,我真怕夜長夢多。"鍾匡民說:"你幹嗎比我還急?"孟葦婷一笑說:"我是怕煮熟的鴨子又飛了。鍾科長,你要知道,當我知道我們的結合將會很快變成現實,我有多幸福啊!"
幾天後,在師部民政科里,鍾匡民和劉月季從辦事員手中接過離婚證,那時的離婚證是兩張油印紙。鍾匡民向劉月季鞠了個躬,說:"月季,真對不起你,你千辛萬苦從老家趕到這兒來,為的卻是辦這麼件讓你傷心的事。"劉月季說:"夫妻的緣盡了,就盡了,強扭不到一塊兒的,匡民,我有個要求,今晚你就和孩子們一起吃個飯吧。我們來到這兒后,你還沒和我們一起吃個飯。夫妻可以離,離了就不再是夫妻了。但兩個孩子畢竟是你的,你就是不認,他們還是你的兒子。"鍾匡民說:"你說得對,是該這樣,就今晚一起吃個飯吧,你想得比我周到,我這個人,做丈夫不像丈夫,做爹不像個爹。"
鍾匡民和劉月季坐在馬車上趕回部隊的駐地。劉月季說:"匡民,我想問你一件事,你別生氣。"鍾匡民說:"說吧。"劉月季說:"你在師部是不是已經有個相好的了?"鍾匡民沉默了一會說:"你聽誰說的?"劉月季說:"你別管是誰說的,你只說有沒有?我們離婚手續已經辦了,所以我才問你,要不,在這事上我就不會吐一個字。"鍾匡民點點頭說:"但不是我們老家說的那種相好,那也太難聽了。只是感情上比較合得來,但絕沒有……"劉月季說:"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你們啥時候結婚?"鍾匡民說:"不知道,月季我也不瞞你,我們總有一天要結婚的。"劉月季說:"叫啥名字?"鍾匡民說:"叫孟葦婷,師機關秘書科的秘書。"劉月季說:"多大了?"鍾匡民說:"再過幾個月,就二十五歲了。"劉月季說:"漂亮嗎?"鍾匡民點頭說:"是個大學生。"劉月季說:"該稱心了。"說完背過臉去,快速地抹去兩滴眼角上的痛苦的淚水。鍾匡民內疚而無奈地嘆了口氣說:"月季,晚上我們去縣城裡找家飯館一起吃飯吧。"劉月季捂著臉點點頭。
夕陽抹著天山的山頂。
縣城雖小,但用干打壘圍起來的院子圍牆上到處貼著紅紅綠綠的標語。有些民族同志坐在毛驢車上,打著手鼓唱著歌,四處是一片充滿著生機的歡歌笑語。
鍾匡民穿著整齊的軍裝,滿面笑容地在一家飯店的門口迎接劉月季他們,他與劉月季的婚姻解除了,他也感到了一種愉悅與輕鬆,不和諧的婚姻讓他沉重了近二十年。
鍾楊上去熱切地叫了聲"爹"。鍾槐雖有疑惑,但也叫了聲"爹"。鍾柳還不太懂事,一聲"爹"也叫得很親熱。
劉月季摟著鍾柳,坐在四方桌的一邊,其他人一人坐了一邊。大家都顯得很高興。
鍾匡民說:"今晚我想好好請你們吃頓新疆飯,你們想吃什麼就點什麼!"鍾楊看看自己英武的父親,既高興又得意地說:"爹,那天我見你騎著馬,手舉著長槍,一槍一個準,一槍一個準,爹你是這個。"鍾楊豎起大拇指說:"爹,你教教我打槍,再過幾年,我也參軍,像你這樣。"鍾匡民笑著搖搖頭:"全國都解放了,不會再有那麼多仗要打了。爹也要解甲歸田,去搞生產建設了。來!吃什麼,你們點,手抓羊肉、抓飯、烤肉、薄皮包子都好吃。"
桌子中間放著一盤手抓羊肉,一盤抓飯。每人跟前還放一大碗羊肉湯。
鍾槐、鍾楊吃得滿嘴是油。鍾匡民說:"鍾槐、鍾楊,好吃嗎?"
鍾匡民說:"鍾槐,你的名字是你爺爺給你起的。鍾楊的名字是你娘給你起的,起的好名,你娘雖識的字不是很多,但肚裡也是個有點墨水的人哪。"鍾槐說:"爹,我想問你件事,行嗎?"鍾匡民說:"說吧。"鍾槐直白地說:"你為啥不讓我們跟你住在一起?"
鍾匡民突然感到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劉月季說:"我不是說了么,你爹的工作忙。"鍾槐說:"我不信,爹,我老覺得你待我和鍾楊,不像爹待兒子的樣子。"鍾匡民說:"那該怎麼樣待?"鍾槐說:"我也說不上,反正不像。"劉月季說:"鍾槐,今兒好好一起吃頓飯,你說這些幹嗎?"鍾槐執拗地說:"娘,這事我在肚子里已經憋了很長時間了。我今天一定要問個明白。"鍾匡民一咬牙,下了狠心,他覺得這件事長痛不如短痛,於是很直爽地說:"鍾槐、鍾楊,我想用不著瞞你們了。瞞著你們,這件事我是沒法向你們解釋清楚的。我和你娘今天已經辦了離婚手續了!"劉月季喊:"匡民!"
鍾槐很快就醒悟過來了,立馬站起來,說:"娘、爹,你們今天讓我們吃的是你們的離婚飯啊。這飯我不吃了。"鍾槐踢開凳子,轉身衝出飯店,鍾楊也學鍾槐說:"這飯我也不吃,爹你幹嗎要跟我娘離婚,幹嗎!"鍾柳嚇哭了,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