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下班后,杜鵑滿臉疲憊的走進家門。她還未進客廳,就聽見白楊打電話的聲音:「有啊,都是的特種鋼材、盤條,螺紋?都有啊!價錢嘛,市場價啊!我不會多賺你的,我,你還信不過?倉庫里啊,就等著你的車皮吶!不信?不信你來看看啊……唉,就這個電話,我公司的。對,你哪天有空來啊,提前給我打聲招呼,我派車接你!行,來吧……」
杜鵑聽著聽著,不由愣了,她進入客廳,環視四周,忍不住樂了。白楊翹著二郎腿,放下電話,白杜鵑一眼,沒好氣道:「樂什麼樂,傻冒!」杜鵑沒理他,故意東張西望:「這是你公司和倉庫啊,你那特種鋼材在哪兒呢?我認識你這麼長時間,我怎麼沒見你有什麼鋼材啊螺紋的,你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太能瞎侃了吧你。」
白楊嗤之以鼻:「你懂什麼!做生意就這樣!啥也不懂,一邊呆著去!」杜鵑看著他,笑道:「你這也叫做生意啊,做什麼生意?」白楊揮著手向杜鵑說道:「你到底走不走?!」杜鵑向白楊做著鬼臉,一臉壞笑的走進廚房。
白楊趕走杜鵑后,一邊翻著電話本,繼續撥打電話:「林總啊,我是軍區後勤白楊啊,您要的木材我給您打聽了……」這時,杜鵑端著菜從廚房走了出來,聽著白楊的電話啊,滿臉疑惑的問白楊:「你調後勤部了?」白楊放下電話,頭也沒抬:「別亂說啊,還沒正式下調令呢!」杜鵑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轉身又進了廚房。
一家人圍坐在飯桌前吃飯,杜鵑顯得心不在焉。她正在想舞蹈動作,她偶爾會停下碗筷,比劃一下。白母看著直皺眉頭,用筷子狠狠敲了下桌子,但杜鵑似乎毫無知覺的仍沉浸在舞蹈動作的遐想中。
白父看了白母和杜鵑一眼,忙岔開話題,打著圓場沖白楊道:「白楊,最近怎麼老見不著你人影啊,幹什麼呢?」白楊正專註地吃著飯,被白父猛地這麼一問,忙抬頭看著父親,支支吾吾地:「啊?也沒什麼。幫朋友一點忙……」白母接過話,語氣中無不充滿著驕傲:「白楊做生意呢!叫什麼,什麼來著?」她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易,易,易經吧?」她沖白楊,臉上帶著探尋及自豪。白楊白了白母一眼,沒好氣地:「那叫易貨。」白部長瞪著白楊:「你不要跟著瞎起鬨啊!一個軍人,做什麼生意!」白楊低下頭,滿肚子不滿,但又不敢頂撞父親,低聲道:「我知道了。」白母見此情形,想轉移話題但又不知該如何。她抬頭,見杜鵑仍用手在桌上划拉著,嘴裡還碎碎念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她用筷子敲著桌子:「噯,吃飯就吃飯,怎麼幹什麼事兒都這麼三心二意的啊?你呀,也沒看過幾本書,還編什麼舞!人家讓你跳什麼你就跳什麼,不就得了!」
杜鵑想得正出神,被白母的聲響與數落驀地驚醒,她抬起頭,滿臉茫然地看著白母。白部長看著杜鵑,爾後又狠狠地瞪了白母一眼,什麼也沒說,起身離去。白母憋著氣,沒理白部長,但也沒再言聲。
杜鵑緊著吃完飯,她站起身,收拾碗筷。當她收拾白楊面前的菜碟子時,白楊正滿腹不爽無處發泄,只見他一伸手,啪地打落杜鵑手上的盤子。杜鵑受驚,盤子翻了個個兒,扣在桌上,菜湯灑了一桌子。還沒等杜鵑說話,白楊先惱羞成怒:「你還讓不讓人吃飯啊?!」白母在一邊也沒好氣道:「你怎麼也沒個眼力價?人沒吃完飯怎麼就收拾啊!真是的,快找塊抹布,你倒是快點啊!湯都流在地板上了!」白楊氣沖沖地起身離去。
杜鵑強忍著氣,她找來抹布,擦桌子。白母嫌杜鵑動作慢,一把搶過抹布,自己擦。邊擦邊嘮叨:「一天到晚心不在焉,結婚這麼多年,你說你都會幹什麼家務事兒?說你笨吧,你還不服氣!」杜鵑忍無可忍,她一邊收拾著一邊反駁道:「盤子是白楊扣的,您幹嘛說我?」白母把抹布往桌上一扔:「你不用頂嘴!你心裡想什麼,誰不知道!」杜鵑大聲說:「這次比賽我的獨舞是挑大樑的,我壓力很大,我怎麼可能不想!」白母直撇嘴「什麼挑大樑,有什麼呀?不就是一個全軍匯演嘛!你就是得了一等獎又能怎麼著,能升一級啊還是能加一級工資?還是要出國啊?!」杜鵑氣得滿臉通紅,她抬頭看著白母:「媽,您說話怎麼這麼傷人啊?我也是有自尊的人。您這麼損我,我很難受!」說完,她收拾起碗筷,轉身就走。白母看著杜鵑,一下子愣住了,她一屁股坐了下來。
杜鵑收拾完廚房,上樓回到卧室,卻不見白楊。她便坐在桌前看書。不知不覺就爬在桌上睡著了。
朦朦朧朧中,杜鵑聽見有人嚷嚷,似乎是在叫她的名字:「杜鵑,杜鵑!」杜鵑不由一激靈,只見門砰地一聲被白楊踢開,醉醺醺闖了進來。杜鵑正待起身,白楊跌跌撞撞栽倒在床上,叫道:「杜鵑,杜鵑……」
杜鵑正要給白楊脫衣服,白楊忽然叫起來:「老婆,快給我撓撓腳,我腳心痒痒,快點,快點!」杜鵑看著白楊那爛醉樣,幫他脫掉鞋,一股臭氣撲面而來。杜鵑忙用手扇了扇臭氣,爾後一手捏著鼻子,一手給白楊脫襪子。剛脫掉一隻,白楊就一蹬腿,一下踹著杜鵑,杜鵑毫無防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看著白楊,心裡特別生氣。白楊卻開始發飆,他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噯,你幹嘛直眉立眼的,啊?瞧我不順眼是不是?我知道你瞧不起我,瞧不起你老公,是不是?瞧不起你走人啊!找姓林的去呀!」杜鵑氣得一下子站起,將臭襪子扔到白楊臉上。白楊呼地倒頭就睡,嘴裡還嘀咕著:「你,見過錢嘛?有什麼了不起呀!」
杜鵑看著白楊的醉樣,無可奈何地為他蓋好被子。她起身走到陽台上,看著天空泛白的天邊,開始練功。
白楊醒來時,細碎的陽光灑滿了卧室。白楊起身環顧四周,目光停留在陽台上。只見杜鵑靠在陽台睡著了,陽光照在她身上,彷彿披上了一件美麗的衣裳。她的手裡,還拿著一張畫滿舞蹈動作的圖紙。白楊出神地看著杜鵑,心裡湧起無限的愛憐與后海。
杜鵑匆匆走進練功房,手腳麻利的還完衣服后,認認真真練著舞蹈動作;她剛練了一會兒,葉團長走了進來。杜鵑練得很投入,絲毫沒有注意到葉團長的到來。葉團長看著杜鵑清澈的眼神,笑笑,拿出一張紙。叫道:「杜鵑,舞蹈學院藝術編導培訓班報名表來了。吳娜也報了名。」杜鵑忙停下,接過報名表,看著:「哦,怪不得她一天到晚跑圖書館。團長,我不想當編導。編導還得管人,好煩啊!我,我就想跳舞,我覺得我在舞台上特有感覺。」葉團長愛憐的看著杜鵑:「一個真正的舞台藝術家,一定要有理論基礎,要不然到一定時候就上不去了。你沒看人家影視明星也進修嗎?」杜鵑點點頭,頓悟:「啊,那我去。其實我現在每天都看書,您不值得百部世界名著和幾本藝術理論書,我都看得差不多了!不過,」杜鵑有些擔心的說道:「團長,我聽說報考的人特多,又要考理論,我看書少,您說我有機會嗎?」葉團長笑看著她:「你自己覺得呢?」杜鵑看著葉團長,彷彿從她的眼神中得到了鼓勵,於是自信且自負地說道:「我覺得我行!我要不行,誰還行啊!」葉團長拍拍杜鵑腦袋:「也別輕敵啊,人家吳娜準備得也挺認真呢!」杜鵑大大咧咧:「我呀,什麼都不怕,就怕沒有對手,多幾個吳娜才好玩呢!」葉團長看著杜鵑純凈的笑臉和自得的樣子,笑得很開心。
秋天的黃昏,落日的餘暉映照著延綿的小路。葉團長獨自一人在小路上轉悠著,她的臉上覆蓋著一種淡淡的憂愁。小路的另一頭,白部長緩緩走來。不知不覺間,兩人都在距離彼此一米遠的地方同時停下了腳步。葉團長不覺有點兒尷尬,白部長首先開口:「大老遠看像是你,所以就過來看看。」葉團長忙解釋道:「我老在這一帶溜達。」白部長看著她,語氣中充滿了無限的真摯與理解:「我知道。」說完,兩人都不再說話。沉默了片刻,兩人都情不自禁笑了,一起慢慢向前走著。
秋風忽起,吹落一地黃葉。葉團長悵然地感嘆道:「山雨欲來風滿樓啊!」白部長看著她臉的側面,關心的問道:「這一次真的要動文工團?」葉團長看著飄落的黃葉,嘆了口氣:「是啊,司、政、后三個機關都要動。文工團原來幾個團要縮編成一個團,人員差不多要精減到三分之一啊!」白部長理解與關心道:「看來,你工作夠難做的啊。」葉團長心裡一下子湧起無限溫暖,她回頭看著他,動情地說道:「難道,你就容易嗎?」白部長看著葉團長的眼睛,笑著感慨道:「我們那種單位,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參謀。不像你,帶著這批孩子長大……」葉團長苦笑了一下,她用惋惜的口吻說道:「其實,我最擔心的是杜鵑這孩子。」白部長皺了皺眉頭,帶著疑惑的問道:「這次減員,杜鵑也在內?」
葉團長低頭撿起一片黃葉,看著黃葉上清晰的脈絡,感慨道:「她們這批孩子,沒趕上好時候啊!前有老同志,後有藝術院校畢業的新生,而同批的差不多也都走光了。現在就剩杜鵑和吳娜,部里的意思,沒文憑、資歷又老的團員留隊要慎重。她們只能往編導的名額上靠,而舞蹈隊縮編后編導名額只有兩個,我佔了一個,僅剩下一個了。」白部長聽完她的分析,心裡也無限感慨:「真沒想到,原來這麼殘酷。」
葉團長看著白部長,眼神里充滿著探尋:「你說,到時候我該怎麼對這兩個孩子說呢?」白部長想了想,委婉的說道:「她們應該有承受能力吧!吳娜從地方轉來,可能要做一點工作,杜鵑應該沒什麼問題。她雖然年輕,但已經是老同志了嘛,軍齡比白楊都長。」葉團長搖了搖頭。苦笑道:「你把話說反了。吳娜我倒不擔心,這孩子硬,我更擔心杜鵑,這孩子從小在部隊長大,人太單純,一點也不想退路。都到這個節骨眼上了,吳娜緊張得快神經了,一天到晚找關係。杜鵑卻跟沒事兒人似的。她真把文工團當自己家了,如果有一天……我真怕她受不了。」白部長望著葉團長充滿憂愁與擔心的眼睛,勸解道:「因為你在杜鵑身上費心太多,所以別人都說這孩子像你。但你也別太過擔心了。」葉團長沉默片刻,看著白部長,喃喃道:「我真不願意她像我,像我,有什麼好?不,她不會像我。她會比我幸福!」白部長一時不知說啥好。
兩人沉默著往前走了幾步,前邊就是岔路口,白部長停住,葉團長跟著停住,兩人誰也不看誰,幾乎異口同聲的說道:「那就這樣吧,再見。」兩人說完這話,都沒有挪動腳步。爾後,白部長又安慰她道:「你也別太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嘛。孩子們的路還得她們自己走,你急也沒用。注意身體!」葉團長心裡充斥著溫暖與悵然,她點了點頭,緩緩轉身離去。
白部長往前走了幾步,他回過頭,看著葉團長單薄的背影,楞了一下。片刻后他轉過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正跟家吃晚飯的杜鵑從接到大海的電話后,忙從家匆匆走出,迎面就碰見了大海。杜鵑焦急地問道:「大海,出什麼事兒了?
大海神情沮喪,沒有說話。
杜鵑見大海不言聲,這才抬頭正視著大海。這一看她吃了一驚,眼前的大海神情憔悴,鬍子拉碴,整個老了十歲。杜鵑心裡一陣難受,她關心的問道:「大海,你怎麼了?病了嗎?」大海不看杜鵑,囁嚅著:「不好意思,我,我……」
杜鵑見他吞吞吐吐,心裡有些著急:「到底什麼事兒啊?是不是大梅出事兒了?這丫頭又好長時間沒個音信了,她還好吧?」大海依然沒有抬頭,他臉上的表情痛苦又無奈:「她就在市裡。」杜鵑一愣:「不可能,她說去深圳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大海抬起頭,目光茫然而又顯無助:「她回來一個月了。」
杜鵑心裡一冷,預感到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她始終不明白,大梅會出什麼事兒呢?她看著憔悴不堪的大海:「這,這什麼意思?為什麼她不跟我聯繫?大海,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
大海眼神獃滯地看著杜鵑:「她,她要離婚……」
杜鵑聞聽大海此言,她一下子傻了。
路燈把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沉默了一會兒,大海嘆了口氣,幽幽的說道:「其實,我們分居已經快一年了。」杜鵑更加驚詫:「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大海苦笑了一下,接著說道:「開始是大梅不願意讓我說,因為她知道,你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反對。後來,是我不想讓朋友們知道。我總認為,過一陣子就會好了。她在外面壓力大,等她累了,就會回來了。可是,我真沒想到她會提出跟我離婚。」杜鵑看著大海痛苦、憔悴而無助的眼睛,大怒:「她要真跟你離,我不認她這個朋友!」
大海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苦笑道:「離婚協議書她都起草了。」杜鵑心裡一陣難過,她安慰地說道:「大海,我能幫你什麼嗎?」大海看著杜鵑,語氣中充滿了求助:「杜鵑,我知道這種事求人沒有意義。可是,可是,我,我沒有辦法。你是大梅最好的朋友,杜鵑,孩子想媽媽。我,我想,我想求你幫我勸勸她。行嗎?」杜鵑看著可憐的大海,語氣堅定地說道:「大海,我這就去找她!我就是用牛拉也要把她拉回來!」
大海看著杜鵑表情堅定地樣子,心裡稍稍好受了些,但他依然無法揮去心中的那份苦痛。他沖杜鵑勉強的笑了笑,什麼也沒說,轉身躊躇地離去。
杜鵑看著大海煢煢孓影,心裡湧起無盡的心酸。
大海獨自一人在外面徘徊了很久,快到凌晨才回到家裡。他走進卧室,正要脫衣服,馮處長輕輕走了進來。
她一遍啊幫大海鋪床,一邊嘀咕道:「離了算了,老拖著也不是個事兒!她在外面風流,你在家裡帶孩子,這是何苦!你現在還年輕,再找一個完全來得及。為什麼非要在一棵樹上弔死?要是再找,一定得找個朴樸實實賢惠的女孩子,對你好,對小海好,就行了。什麼愛情不愛情的?」
大海心裡本身就不好受,他煩躁地叫道:「媽,您瞎說什麼呢?」
馮處長痛心地看著兒子,沒好氣道:「你怎麼就這麼死心眼,那個女人有什麼好?!」
大海倔強地說道:「大梅是小海的媽媽!我老婆!我想再跟她談一談!」
馮處長噌地站起身,看著兒子,生氣地說道:「我看你是瞎耽誤工夫!那女人不定在外面搞什麼呢!就你這種條件,怎麼可能留住她的心?!」
大海心裡一陣翻騰,痛楚一下子擴散到全身,他無力地垂下了頭。馮處長看著兒子痛苦無助的樣子,心酸得說不出話。
夜,已經很深了。杜鵑和衣躺在床上,她想著大海痛苦而憔悴的樣子,難過得怎麼也睡不著。她探起身看了看時鐘,已是凌晨時分,可依然不見白楊回來。她輕輕嘆了口氣,正要躺下,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響動。她一個激靈,下床走出門來。
杜鵑正要下樓梯,只見白楊跌跌撞撞往上走來。她急忙上前扶住白楊。卻聞到白楊一身酒氣。杜鵑皺了皺眉頭,厭惡地說道:「味兒死了,喝了多少啊?泡酒缸里了吧!」白楊睜著一雙醉眼,舌頭僵硬,聲音發直:「你管我呢!別老問這問那的,沒事兒找事兒啊!」說完,身子歪歪扭扭地就往床上載。杜鵑看著他的醉樣,生氣地一把抓住白楊:「噯,先別睡,說點事兒!」
白楊腦袋直晃:「你能有什麼事兒?不就你們團那點破事兒嗎?咋的,吳娜又欺負你了?要裁你了?早裁早踏實,省得你一天到晚神經兮兮的,真是老娘們,煩!」杜鵑撐著白楊肩膀,搖晃著大聲說道:「大梅要和大海離婚,怎麼辦!你想想輒啊!」
白楊醉眼惺忪地一揮手,甩開杜鵑,咣當一下栽倒在床上。嘴裡嘟囔著:「離就離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它去。大海還怕找不到老婆嗎?包在我身上了……」杜鵑氣得打白楊:「你這人怎麼變成這樣?」
就聽一陣呼嚕聲,白楊睡著了。杜鵑坐在床上,看著睡去的白楊,心裡五味雜陳。
當衛國把大梅想讓他幫忙,說服杜鵑,把她和大海的事兒告訴杜鵑,讓杜鵑不要摻和的事兒告訴林彬時,林彬開著車,為難的說道:「這,這種事兒,我去合適嗎?」
衛國看著林彬,曖昧地笑道:「有什麼不合適啊?大梅說,她根本就沒告訴杜鵑!」
林彬瞪著衛國:「笑什麼?這麼大的事兒,大梅怎麼能瞞住杜鵑?!」
衛國想收住笑,可忍不住:「大梅這種女人,心眼兒多嘛!她了解杜鵑,她說是怕杜鵑心腸軟,干擾她的離婚計劃。」
林彬直視著前方,眼神憂鬱:「她肯定很傷心。她那種女孩,什麼事兒都那麼較真,肯定受不了朋友的故意欺瞞。」
衛國看著林彬擔心杜鵑的樣子,由衷地說道:「她不是你想象的那麼脆弱啊!你自己一成不變,把別人也想得跟你一樣弱智!」
林彬回頭看著衛國,生氣的說道:「胡說八道!」
衛國看著林彬著急的模樣,心裡忍不住想笑,兩人沒再說話,吉普車向前疾駛著。衛國突然捅捅林彬,用手指著車窗左邊:「噯,你看!」林彬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鄭媛媛站在馬路邊正跟人交談。她一付女強人的派頭,邊說邊手舞足蹈。衛國看著林彬「我跟嫂子打個招呼吧?」林彬收回目光,淡淡道:「不用了。」衛國沒感覺到林彬的淡然無味的情緒,他戲言「你新婚燕爾的,下部隊一走就是半年。今天剛回來就被我抓了差,嫂子知道了還不得罵死我呀!」
林彬心裡煩躁沖著衛國冷冷地說道:「少貧嘴!」說完使勁一踩油門,吉普車風馳電掣般飛了出去。衛國莫名其妙地看著林彬,沒敢再說話。
鄭媛媛正與人交談,眼睛餘光看見林彬吉普車駛過,她突然中止交談,望著疾駛而去的吉普車發愣。
衛國和林彬正幫著大梅收拾房間。大梅端來茶,遞給兩人:「真是不好意思,我,我實在是找不到別人。」
衛國嬉皮笑臉地說道:「跟我你就不用客氣了。」大梅瞪了一眼衛國:「誰跟你客氣了?我是說林彬。真不好意思,還驚動你的大駕。」衛國瞟了一眼林彬,笑言:「他呀,你就更別客氣了!他可不是沖著你來的。」林彬不說話,繼續干著手中的活兒。衛國見林彬不言語,繼續瞎貧道:「你以為你有多大面子啊!我哥要不是看著你是杜鵑最好朋友的份上,他怎麼肯幫你?」
林彬忽然轉身瞪著衛國,怒喝道:「衛國!」
大梅嚇了一跳,她尷尬笑了笑。然後不知所措地將手邊的東西挪了挪。林彬上前拿走大梅手邊的東西,頭也不抬地問大梅:「你搬家杜鵑知道嗎?你這樣瞞著她,她會傷心的。」大梅一時語塞。衛國忙給她遞了個眼色,示意她別言聲。
杜鵑一下班就拿著從大梅同事處問到的地址,一條街一條街的找著門牌號。她一步一步走上台階,在門口停住,看著手中紙條,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她抬手敲了敲門。
當大梅興沖沖打開門,一見杜鵑,她愣住了,急忙就要關門。杜鵑瞪著大梅,也不說話。用她的身子堵在門口。她聲音冷冷地問道:「幹嘛不敢讓我進屋?!」
大梅尷尬之極,訕訕地說道:「噯,噯,我這不是才搬家嗎?屋裡挺亂的,我本來想收拾好了再告訴你……」
杜鵑打斷她:「你和誰住在這兒?」大梅一愣:「啊?」
杜鵑沒容她反應過來,逼問道:「為什麼不敢告訴我你要離婚!」
大梅不知道怎麼回答,半晌,她囁嚅著:「我,本來,是要告訴你的。可……」杜鵑沒理她,忽然沖著身後喊道:「大海……」大梅一聽杜鵑喊大海,頓時驚駭的倒退了一步。
兩人正僵著,只聽衛國在屋裡喊:「大梅,來一下,你這個電視櫃怎麼擺?」
杜鵑聞聽一驚:「衛國?你和衛國?」說罷,不由分說地一把將門推開,闖了進去。大梅攔擋不住,只得在杜鵑身後尷尬地站著。
杜鵑進屋一看,林彬和衛國正在忙乎著擺弄傢具。她一時愣在那裡。林彬聽到動靜,隨意地一回頭,見是杜鵑,他慢慢直起身來,滿頭是汗地看著她。
大梅尷尬的走進來,趕著衛國道:「衛國,你去幫我倒點茶。杜鵑,林彬他,本來……」
她話還未說完,只見杜鵑瞪了林彬一眼,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林彬忙甩掉手上的東西,追了出去。大梅和衛國大眼瞪小眼,不知所云。大梅責怪衛國:「這事兒,全怪你!你找誰不好?偏找林彬!」
衛國瞪了大梅一樣眼,沒好氣道:「你以為你是誰啊!除了這些老朋友,誰還肯幫你!林彬肯來,我還費了好大口舌呢!你現在是全民公敵,你知道不知道?還有,在杜鵑眼裡,大海是個好男人,你現在是個惡婆娘。林彬幫你,她當然生氣」
大梅嘆了口氣:「你現在倒幫著大海說話!」衛國反駁道:「說實話,我現在特別慶幸沒娶了你,不然,今天的大海就是我的下場。」大梅心裡鬱悶,生氣地說道:「慶幸什麼!好像誰還想要嫁你似的。臭美!」
深秋的街頭,黃葉落了滿地。儘管車水馬龍,花燈耀眼,杜鵑的心裡卻是滿腹憂傷。她茫然的走著,在一個十字路口,她不知道要往哪條路走。
林彬匆匆趕來,隔著馬路看見杜鵑,他放慢腳步,和杜鵑隔著馬路并行。
杜鵑也看到了馬路另一邊的林彬,她沒理會,綠燈亮了,她抬腳就走。
她走到前方路口,剛要拐彎,就見林彬飛速穿越馬路,走了過來。杜鵑心裡一急,剛要躲閃,林彬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兩人一接觸身體,都像觸了電似的,林彬立刻放開手。
杜鵑燈林彬:「你變化真大!大梅這麼囂張,就是你們這種不分是非的人在支持她!」林彬突然笑了:「你別這樣!天還沒有塌下來!」
杜鵑生氣地說道:「笑什麼笑?」林彬收斂了笑容,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林彬繼續說道:「這件事,我做的是欠妥當,我向你道歉,如果有機會,我也會向王參謀道歉!對不起!」說完他轉身就走。
杜鵑還沒來得及質問,而林彬已經匯入了行人中。她看著他時隱時現的背影,頓時覺得他是那樣孤獨。心裡湧起無限傷感。杜鵑站著原地,沉浸在無邊的餓感傷里。任憑身邊人來車往。很久很久,杜鵑慢慢打開門,沿著來路,朝著大梅新居方向走去。
敲門聲后,大梅忙打開門,只見杜鵑站著門外,眼都不帶眨的瞪著她。大梅有些意外和尷尬,她訕然道:「噯,你難道要我下跪,向你賠罪嗎?眼珠子本來就大,再瞪就快蹦出來啦!」
……
杜鵑忍不住笑了,大梅趕緊上前拉住杜鵑的手。
她站在屋當劍,環顧四周。爾後她向前走了幾步,看著大梅:「我是領了任務的,不然,我根本就不想理你!我就是不懂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大梅抬眼看著杜鵑,聲音滄桑:「杜鵑別勸我,好嗎?已經這樣了,你越勸,我心裡越難受。」杜鵑看著大梅憂傷的神情,輕聲說道:「大海他,讓我勸勸你。」她坐到大梅身邊:「大梅,大海他根本接受不了離婚,他多愛你啊,你走了,他怎麼辦?小海怎麼辦?」
大梅心裡陣陣難過,眼淚流了下來。杜鵑依然柔聲說道:「回去吧,啊,我幫你收拾東西。」說著,她站起身開始收拾東西。大梅忙拉住杜鵑的手,滿眼懇求:「杜鵑,我不可能回去了,真的,希望你能理解我。」
這時,大梅手袋裡響起一陣電話鈴聲。只見她拿出一隻當時少見的大哥大,她一聽到對方聲音,立刻走到陽台上,明顯迴避著杜鵑。杜鵑見大梅有意迴避她,心生不快,起身要走。
大梅從陽台看到杜鵑要走,忙掛斷電話,匆匆返回客廳。她懇求地看著杜鵑:「再呆一會兒,好嗎?」杜鵑回過頭,看著大梅,語氣傷感:「我在這兒,不妨礙你嗎?你現在打電話都要迴避我。大梅,我覺得你好陌生,我還是走吧!」大梅拉住杜鵑:「我不是有意的,只是習慣而已。先別走,好嗎?」杜鵑撥拉開大梅的手,沒有說話,推門而去。大梅望著杜鵑的背影,頹然坐下。
杜鵑輾轉來到大海家,大海家的客廳亮著燈。她徘徊了很久,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大海看見杜鵑,忙讓她坐下。杜鵑心裡忐忑著,不知道該對大海說什麼好。
馮處長從廚房端來杯茶,臉色冷冷的:「你去跟大梅說,她愛幹什麼就幹什麼,愛找有錢有勢的隨她便,她想要孩子,沒門!」杜鵑連忙解釋:「阿姨,大梅她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過幾天,我想她會回來的。」馮處長看著杜鵑,沒好氣的說道:「你不用替她打掩護了。別說她根本就不想回來,她就是回來,我們家也不要她!」
大海在一旁陰沉著臉,沖著馮處長嚷道:「媽,您休息去吧!我想跟杜鵑說幾句話。」馮處長看著兒子,滿臉無奈,起身離去。
杜鵑看著大海,很過意不去地說道:「大海,我沒有完成你的託付……」大海苦笑了一下:「我,還是要謝謝你。」杜鵑真誠地勸慰他:「你也別太灰心,大梅就是這種人,不撞南牆不回頭,等哪天她明白了,她一定會回來的。」大海什麼也沒說,只是咬住嘴唇,把臉轉向一邊……杜鵑獃獃的看著大海,難過得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當杜鵑回到家,白楊已經睡著。她無力的躺在床上,一想起大海那痛苦無助的表情和大梅決絕的樣子,翻來覆去不能入睡。
白楊被杜鵑的響動驚醒了,他嘟囔著:「你幹什麼呢?烙餅啊!」杜鵑自言自語道:「你說大海和大梅的事兒,怎麼辦啊?」白楊不耐煩道:「告訴你啊,別再跟我提大梅,我不想知道這個女人的事兒!」杜鵑氣得一個翻身坐起,她望著窗外朦朧的月光,陷入了無盡的感傷里。
第二天一下班,杜鵑就直奔大梅家。她和大梅站著陽台上,看著遠方風景。杜鵑回頭看著大梅:「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大梅不說話。杜鵑推了大梅一把:「啊,真有啦!你?」大梅忍不住笑起來:「你可真老土!什麼有人沒人的。你以為我是因為這個跟大海鬧掰的嗎?」杜鵑滿臉疑惑:「那你說為什麼?」大梅看了杜鵑一眼,望著遠方:「說了你也不會明白,你要懂了,就不是你了。」杜鵑拉住大梅:「大梅,別跟大海鬧了,想想從前,你們在一起,多幸福啊!
大梅苦笑一下:「人都在往前走。杜鵑,你為什麼老是往後看?你簡直不像一個年輕人,像一個老人,你老是生活在回憶中。」杜鵑反問道:「沒有回憶,我們的生活還剩下什麼?」大梅收回目光,看著杜鵑:「別跟我說這大道理,從前那一切都太虛了,你不覺得嗎?」杜鵑愣愣地看著大梅,是你自己俗,別把別人的理想也否了。「說完,她撥拉開大梅就往外走。大梅攔住杜鵑,咄咄逼人的瞪著她:「為什麼不敢聽我說完,你怕什麼?」杜鵑瞪著大梅:「誰怕誰啊!」
遠處隱約傳來歌聲:跟著感覺走……我拿青春賭明天……
兩人傾聽著,誰也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大梅轉過頭來,臉上帶著真誠的笑容:「我們,做飯吧?「杜鵑看著大梅,無奈的笑笑。
兩個女人在忙乎著飯菜,氣氛一時像回到少女時代。杜鵑仍是笨手笨腳,她切菜或做什麼時,大梅總是在旁邊竊笑。
大梅笑著對杜鵑道:「我真不知道你這幾年怎麼熬過來的,我要是你老公,早休了你了。你知道現在流行什麼?要拴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拴住男人的胃!就你這號的,擱現在沒人要了!」
杜鵑不甘示弱:「你呀,我簡直弄不清楚你到底主張什麼。一會兒要個性解放,要自由,一會兒又強調為人之婦,要拴住丈夫地心啊胃的。大梅,我看你是亂了套了。」
大梅笑道:「你不知道我就喜歡走極端呀?」
杜鵑沒理會大梅的笑言,她話鋒一轉:「為什麼要上法院?法院不是打官司的地方嗎?」大梅笑容一下子消失,她真摯的看著杜鵑:「我要求去街道辦事處協議離婚,可大海不同意,我沒辦法才起訴的。大海今天應該接到傳票了,下個禮拜,法院會開庭審理。」
杜鵑的目光有些冷:「那麼,小海誰來帶?」
大梅低頭不說話。半晌,大梅抬頭看著杜鵑,聲音非常誠懇:「杜鵑,我們現在思想觀念差距很大。我想的,你不一定能理解。總之一句話,我從前都為別人活著,為丈夫為兒子,我現在想為自己活一回,我相信我兒子長大后,會理解我的!」
杜鵑躲開大梅的視線,一句話也沒說,眼淚卻順著臉頰無聲的流了下來。
兩人默默地將飯菜擺放到客廳餐桌上。這時,傳來了篤篤的敲門聲。大梅走過去開門,邊走邊說:「肯定又是對門催繳電費,幾毛錢的事兒,就他最積極。」
大梅拉開門,抬頭一看,不禁愣住。門外的大海滿頭大汗,他拖著那條殘腿,木頭樁子似的筆直的站在門口,看著大梅。循聲出來的杜鵑看著這幕也驚呆了。杜鵑先緩過神來,趕緊去扶大海,大海輕輕擋開杜鵑的攙扶,自己拖著那條殘腿一瘸一拐地走進客廳。
大梅關上門,好半天才回過身,她似乎在想該做些什麼。
大海看著杜鵑,臉上擠出一絲笑:「杜鵑,你忙你的去吧!我跟大梅說幾句話就走。」
杜鵑不知所措地看著大梅,大梅眼含乞求的看著杜鵑:「杜鵑,你還沒吃飯呢。」杜鵑卻拿定主意:「我回家吃吧,你和大海好好談談。」說著朝外走去。大梅緊跟杜鵑往外走:「我送送你。」
杜鵑拉開門,回身往裡推她:「大梅,把你心裡話跟大海好好說說。大海不是一個不通情達理的人,答應我!」大梅茫然點頭。
大梅和大海分坐在客廳的兩個角落,隔著大半個屋子交談。
大梅看著大海,關心的說道:「幹嘛到這兒來找我?六層樓,也沒電梯,你跟我打聲招呼,我會回家的。」大海戚戚然:「你說過,那不再是你的家。」大梅低聲說道:「我那時氣話。」
大海拿出傳票:「這也是賭氣嗎?」大梅看著傳票,不說話。大海聲音顫抖:「你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大梅激動得說道:「我說了這麼多,你怎麼就不明白?!我們倆現在沒有感情了!」大海紅著眼瞪著大梅:「為什麼沒有感情了?!」大梅傷感的說道:「大海,我們已經吵了幾年,我的感情已經被你耗盡了。我不想再吵了,我們做不成夫妻,還可以是朋友。再吵下去,沒有意義!」
大海沉默了,他垂下頭。大梅開始擔心,她輕聲地叫道:「大海……」大海抬頭,眼裡充滿傷感,語氣中帶著無限深情:「大梅,我來找你不是想跟你吵,餓哦想要你回家。我們一起好好過日子,撫養我們的兒子。大梅,我是一個嘴硬的人,我不會說什麼你愛聽的話,但我心裡怎麼對你,你很清楚。我們,曾有過那麼美好的開始。大梅,我不相信你忘了?跟我回家,好嗎?」
大梅沉默著。但她的眼裡是冷靜、是拒絕,以及歉意。過了很久,大梅抬頭看著大海:「大海,我不能!我已經決定了,我想開始新的生活!我們不能再這麼過下去了。」
大海臉色蒼白的轉身拖著那條殘腿向門外走去。大梅獃獃地看著大海的背影,凄然道:「大海……」大海停住,他慢慢回過頭:「我們不必去法院,我同意協議離婚,我只求你一件事。」大梅無言的看著大海。大海哽咽地說道:「求你把兒子留給我。」說完不等大梅回答,拉開門走了出去。大梅看著晃晃悠悠半開的門,淚水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