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雷雷躺在靠近窗戶的病床上看著報紙。大頭和黑皮悄悄溜進病房,他一見二人大喜,翻身坐起就要下地。誰知一使勁兒,疼得他齜牙咧嘴,只好坐下。大頭和黑皮見狀,忙過來按住,讓他別動。
雷雷笑呵呵問:哥們兒,你們沒事兒吧?
大頭趕緊回頭看看兩邊,低聲說:我讓那幫小子逮著了。我倒沒啥事兒,不過東西沒了。唉,對不起啊!
雷雷給了大頭一拳:說什麼屁話呢,人沒事兒就成,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喂,張軍那王八蛋怎麼著了?
大頭喜形於色地說:派出所拘了丫一天。本來他們單位要除名的,他丫託了人情,背了個處分。
雷雷氣惱地說:真他媽便宜他了!
黑皮耷拉著臉,在一旁不言語。雷雷看著他,順手給了他一下:你又沒損失什麼東西,哭喪個臉幹嗎?
黑皮無精打采地說:我可是受了大驚嚇,被追得屁滾尿流,車也摔壞了。幸虧哥們兒打小練過五百米長跑,加上地形咱也熟。這要讓給逮著了,我們單位還不得開除我啊。
雷雷嘻嘻一笑說:開了就開了,你這號人混到頭也不過給局長拎拎包。反正都是拎包,不如你給我拎吧!
黑皮左右看看,沒好氣地說:就你?你包在哪兒呢?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腰!他突然瞅著雷雷一陣壞笑,我看你小子有點邪性啊,東西都折了,人也傷了,還倍兒精神。喂,怎麼回事兒?吃十全大補丸了?
雷雷給了他一拳,一派老大的口吻:管好你自己,大人的事兒少打聽!
大頭環顧四周,誇張地嗅著:空氣中有女人的味道!
黑皮也裝模作樣地嗅著,雷雷看著兩人,笑著說:去,去,這醫院護士不全女人啊,毛病!
大頭嘿嘿樂著,曖昧地說:葉青兒徹底拿下了?
雷雷瞪眼問:你怎麼知道的?
大頭壞笑著說:我靠,你們上演的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醫學院和我們學校可都傳遍了。哎,你說那朱麗葉怎麼死活非跟你呢?
黑皮跟著起鬨:沒錯,你這羅密歐也恁糙了點兒啊!
雷雷和大頭同時出手,敲著黑皮的腦袋說:有你什麼事兒!
一小護士一邊給雷雷換藥,一邊和他聊著天。雷雷問護士,什麼時候能出院。護士告訴他快了,還說她們全院的醫生和護士都被他們倆的愛情給感動了。
兩人正說著話,門悄然推開,青兒走了進來。護士回頭一笑:正說朱麗葉,朱麗葉就來啦。哎,聽說你是醫學院學生,這體溫表你幫我試吧,量完了做個紀錄就可以了。說著,她將紀錄本放在床頭柜上,看看倆人,笑著走了出去。
護士一走,雷雷立刻老實下來,規規矩矩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青兒一本正經地拿起溫度表開始甩,但眼神和動作都流露著兩人首次近距離接觸的緊張和激動。
青兒將體溫表夾進雷雷右腋下,讓他老實呆著別動。雷雷很聽話,還真就老實呆著,一動不動。
青兒看了他一眼,憋不住想樂,卻綳著臉假裝嚴肅,收拾著他換下的臟衣服。雷雷平躺著,小心翼翼斜眼兒去看青兒,見她正拿他的臟衣服,立刻翻身要坐起:噯,噯,臟!我自己洗!
青兒瞪著他說:小心體溫表!
雷雷噢了一聲,趕緊躺下,轉過臉來,小聲說:內……內褲別洗啊!
青兒紅著臉瞪他,也小聲地說:臭美吧你!
雷雷嘿嘿一樂,青兒瞪他,他立刻閉上了嘴。
青兒將臟衣服放進盆里,然後伸手,雷雷傻乎乎地看著青兒。青兒暗笑,伸手去拿雷雷腋下的體溫計,她身體前傾,兩人的距離一下子挨得很近。
雷雷規規矩矩不敢動,眼睛直直地盯向天花板。有那麼一瞬間,青兒機械地停下手,他們倆眼睛對著眼睛,臉幾乎要貼在一起。雷雷緊張得身體發僵,嗓子發乾,頭像有根線牽著。他情不自禁地抬起頭,挨過去……身後突然有人劇烈咳嗽,兩人一驚,頭立刻分開,面紅耳赤的都不敢看彼此。
青兒重又綳著臉,伸手將雷雷腋下體溫表取出。雷雷身體僵直,一動不敢動。
青兒坐直身子看度數,雷雷猛地將身體鬆懈下來,他的胸脯卻不斷起伏著,他怕青兒看出馬腳,忙將眼睛朝窗外看。玻璃上映出青兒一本正經看體溫表的樣子,他傻獃獃地看著……
青兒一本正經地說:37度,還有點炎症呢,得住兩天。她一邊說著,一邊做著紀錄。
青兒抬眼,看見玻璃上映出的雷雷表情,不禁怔住。兩人無言的在玻璃映像里互相注視了半晌,青兒便放下紀錄本,彎腰拿起盛滿臟衣服的臉盆走了出去。
雷雷看著青兒走出,一臉甜蜜的憂傷。
華華來找青兒,她知道青兒在雷雷的病房裡。她走到雷雷病房門口,恰好青兒端著盛臟衣服的臉盆出來,兩人差點撞上,就這麼直眉立眼互相瞪著。
青兒一走,雷雷立即翻身坐起,端起水杯一通狂飲。剛喝完就想上廁所。他翻身下床,走出門來,便被水房裡傳出的高亢說話聲吸引住了。
華華認真地問:還真過上日子了?
青兒頭也不抬說:想說什麼就說吧,憋在心裡別憋出毛病!
華華一臉平淡地說:我有什麼資格說你?我又不是你親姐。
青兒伸手關上水龍頭:那就什麼也別說!說完,她頭也不抬的開始洗衣服。
華華轉身要走,走到門口,想想又回過頭來,沖著一臉倔犟的青兒說:你當著系裡那麼多老師的面,上演了一出《羅密歐與朱麗葉》,真的就不怕學校會處分你?
青兒洗著衣服,聲音平靜地說:我沒有想那麼多,那也不是表演!她有些激動,下意識甩下手,水珠兒濺到了華華臉上。
華華淡然一笑:換了是我,我不會這麼做!
青兒沒好氣地說:因為你不是我!
華華看著她,生氣地說:這麼長時間,我一直站在你的立場想問題,可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你明明知道雷雷這種男孩子有多危險,你們家對他什麼態度?你和他在一起就是要對抗全世界,你有這思想準備嗎?
青兒打開水龍頭,看著眼前嘩嘩的流水,有一會兒沒有做聲。半晌,她慢慢回頭看著華華:我嘗試過離開他,不再想他,可我做不到!跟他在一起一定會很難,可沒有他,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兩人就這麼互相盯著,水龍頭嘩嘩淌著水。
青兒端著水盆出來,看見雷雷在前邊吃力地走著。她快步走上前,騰出一隻手去攙扶他:你出來怎麼也不穿件外套啊,凍著怎麼辦?真是讓人操心!
雷雷不回答,青兒看向他的臉,雷雷忙別過臉不讓她看。青兒繞到另一邊,看見雷雷眼裡的淚水,一時黯然。她攙住雷雷,雷雷卻甩開她的手,身體歪向牆,頭抵住牆壁,聲音悶悶地哽咽著說:你要是跟我,我不會給你丟人的!說完,便衝進了廁所。
青兒愣著,臉上卻浮起了笑容。
華華在水房門口看著這一幕,心裡五味雜陳。
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雷雷辦理了出院手續,大頭幫他拎著包回家。雷雷邊掏鑰匙開門,邊滿懷憂慮地問,他媽還不知道這事兒吧?大頭認真地說,這事兒動靜挺大,沒準兒已經知道了。
雷雷用鑰匙怎麼也捅不開門,正用勁兒,門突然開了,母親站在門裡瞪著他。雷雷一個激靈,慌忙說:媽,我這兒正想您,念叨您呢!
雷母上前就是一巴掌:哪兒想?皮肉想吧!
雷母不過是做做樣子,嚇得雷雷趕緊逃進屋裡。一旁的大頭陪著笑臉說:阿姨,雷雷這傷還沒好利索呢,您可不能動他!
雷雷大大咧咧往沙發上一靠:是啊,媽,醫生說我傷得挺邪乎,差一點就殘疾了。
雷母瞪眼他說:你胡說什麼!再敢胡說八道,我……
雷雷忙做出一副可憐相,看著母親,雷母氣得揚手想打,想了想捨不得又放下。大頭微微一笑,知道雷雷能躲過這一劫,便放心地告辭而去。
雷母幫兒子清理需要換洗的衣服,雷雷見母親忙碌著,心裡一下子湧現出內疚之情,他慢慢走過去,按住母親的手,輕聲說:媽,我自己來吧!
雷母抬頭看著兒子的一臉真誠和歉意,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雷雷看著母親一本正經地說:媽,想說什麼呀?別這麼直眉立眼的,嚇著我!
雷母看著他,下意識地伸手胡嚕了一下兒子的頭髮:我想說什麼你會不知道?我在想,你這麼高,皮厚骨頭硬,我要打你,手還疼呢!
雷雷看著母親,假裝委屈地說:媽,我幹什麼壞事兒了,又想打我?
雷母沒好氣地說:還沒幹什麼?你那偷機倒把事兒要不是我找人給你壓著,你現在還能自由自在胡說八道?
雷雷聞言急了:都是張軍那王八蛋栽贓陷害!他們單位差點開除他,我是受害者。我還準備去法院起訴他,要他賠償我經濟和精神損失呢!
雷母勸道:算啦!讓你爸知道你小命還要不要了!
雷雷嘟囔著說:當我爸兒子有什麼好?打不敢打,罵不能罵,動不動就給我爸丟人,那我自己就沒人格嗎?
雷母聞言怒道:你還有理!你倒來倒去的,本來就不是什麼正事兒!聽說,莎莎那兒也出事兒了,你趕緊找個正經事兒做去!別成天遊手好閒的!
雷雷聽著母親說的話,有些不舒服,反駁說:媽,怎麼叫遊手好閒啊!我這兒給國家做多大貢獻,您看不見啊!
雷母沒搭理他,接著說:我給你找了份去省直屬機關車隊當司機的工作,明天你就去車隊報到!
雷雷想都沒想就說:不去!那活兒我幹不了。
雷母瞪著兒子,嘆了口氣說:我這是最後一次幫你找工作,你要去明天就報到。不去,以後你想讓我管,我也管不了了!為你我欠的人情太多了。
說完,她看了兒子一眼,走出了門。
青兒在自己房間里,一臉陽光地對鏡梳妝打扮,她把幾件衣服換來換去,怎麼著都覺得不合適,不由發起愁來。
葉母、老葉在客廳看電視,葉母嘀咕說,一大早就關在屋裡折騰,也不知道她幹什麼呢?說著,她站起身就往女兒房間走,老葉一旁沒好氣地說,你可真成克格勃了,女兒在家你還這麼看著,她要不在家住了,該怎麼辦?
葉母不悅地說:不在家再說不在的話,她在家呆一天,我這心裡就不踏實!
老葉一臉無奈,搖著頭不去理她。葉母敲著青兒的房門問:青兒,吃水果嗎?
青兒對鏡端詳著自己,朗聲回答:媽,這不剛吃過嗎?老問老問,我這論文才寫一個題目,就讓你打岔打到爪哇國去了!
葉母只好訕訕地說:得,好好學吧!
屋裡青兒看著鏡中自己的形象,頗為滿意地笑了。她換好衣服,悄然推開門往外看,見母親獨自坐在沙發上,雖然困意十足,可她仍面朝青兒房間端坐著。青兒不覺有些氣餒,回身關上門,靠著門想轍。
這邊雷雷在家也是一通打扮,他又是刮鬍子,又是對鏡穿西服、換夾克、穿牛仔、擺POSE。折騰了半天,終於擦好皮鞋,繫上了鞋帶,興沖衝出了門。
雷雷騎著摩托來到約定的地點,把車停在路邊,等了好半天,始終不見青兒的身影。他一個勁兒看錶,終於不耐煩地走到公用電話處,撥通了青兒家的電話。
青兒聞聽電話響,打開門就要往外闖。葉母卻突然醒了,青兒嚇得趕緊關上門,心狂跳不已。
葉母拿起電話問他是哪位,雷雷捏著嗓子,一臉酸樣,文質彬彬地對著話筒說,他是醫學院葉青兒同學的論文指導教師,他姓吳。葉母忙不迭問好,問他找青兒有什麼事。
雷雷拿腔拿調地說:關於她的畢業論文,有一點意見需要和她交換。請問,她在家嗎?
葉母一臉笑意地說:在家,我馬上叫她。
電話亭里,雷雷一臉得意地拿著電話等著。葉母敲門讓青兒接吳老師電話,青兒滿臉疑惑,她拿起電話"喂"了一聲。雷雷在電話里一本正經地說:葉同學,你好。我是你的論文指導吳老師,請你馬上趕到中山路街心花園,我要跟你探討一下你的論文。
青兒一臉認真地聽著,肚子里樂翻了天。她趕緊回頭去看母親,見她進了衛生間,捂著話筒,悄聲道:死雷雷,你裝神弄鬼你,嚇死我了!
雷雷樂著,一臉無賴地說:你趕緊啊,我都等你倆小時了!
青兒放下電話,母親出來,關切地問她什麼事兒啊?青兒很少撒謊,她不敢看母親,含混地說,吳老師要跟她談畢業論文的事兒!葉母狐疑地看著她說,剛才那人的聲音聽著不像吳老師啊?青兒搪塞說,電話失真是常有的,她得趕緊走了,吳老師下午還有事兒呢。
葉母怕耽誤了女兒的正事兒,忙催她趕緊走。青兒興沖沖往外就走,臉上洋溢著抑制不住的快樂。葉母見女兒打扮時髦,叫住她問:這件衣服是你舅從香港帶回來的吧?真不一樣,非常顯氣質!以前幹嘛不穿啊?
青兒支支吾吾地說:以前沒機會唄!媽,我走啦!
葉母看著女兒背影,滿臉疑惑,喃喃自語道:今天是機會?是什麼機會呢?
雷雷無聊地圍著摩托車,做著各種雜耍動作。青兒遠遠跑來,見著雷雷,立刻放慢腳步,她一臉矜持。
雷雷見青兒一身時髦裝束,脫口而出:你今天真漂亮!
青兒客氣地回答:你也很瀟洒啊。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立即閃開了視線。青兒忍不住給了雷雷一拳,雷雷一本正經地說:君子動口不動手,你不是君子!
青兒又給了雷雷一拳,笑道:鼻子里插大蔥,你裝什麼裝!
雷雷也不禁笑了,兩人互相捶擊對方,哈哈笑著。兩人鬧了一會兒,雷雷翻身上車,將一個頭盔扔給青兒,說道:上車!
青兒戴上頭盔,她不太好意思碰雷雷,雷雷喝道:抱住腰,你想摔死啊!
青兒嗔怪地掐了雷雷一下,輕輕抱住他的腰,雷雷心裡美滋滋的。他回頭看著青兒,滿臉嚴肅地喝道:摟緊點兒!沒坐過摩托車啊!
青兒捶了雷雷一拳,突然問道:噯,你這車拉過多少女孩子啊!
雷雷本來正要發動車,聞言不禁停下。他轉過身,摘下頭盔,一臉深情地說:我這車從買來到現在,沒坐過女人!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青兒紅著臉看著他:酸不酸啊,走吧!
雷雷回身戴上頭盔,一踩油門,車猛地駛出。青兒不禁摟緊了雷雷的腰。
摩托車一路疾駛,青兒在雷雷身後張開手臂,尖聲大叫著。雷雷一臉笑容,車開得更加瘋狂。
雷雷終於停下了摩托車。他翻身跳下,伸手去扶青兒。青兒抓著他的手跳下,隨後立刻鬆開了手。兩人摘下頭盔,互相看著,笑著。四周光線很暗,異常安靜。兩人忽然彆扭起來。他們並肩默默地走著。
雷雷悄然偏過頭去看青兒,見青兒直視著前方,特別緊張的樣子。他掉過頭,不再看她。這時青兒偏過頭,卻見雷雷徑直看著前方,她不覺有些失望。
走了一會兒,雷雷緊張地將手悄悄伸出,慢慢靠近青兒,他的手剛要碰到青兒的手,卻見她抬起手撥撩頭髮。雷雷不禁有些沮喪地將手緩緩垂下。青兒不經意間看見雷雷垂下了手,她下意識地想去拉他的手,但她終究沒有伸手,不覺一臉懊悔。
兩人正各自沮喪著,遠處突然傳來火車的轟鳴聲。雷雷不覺興奮起來,他回頭對青兒說:噯,帶你玩兒一個特刺激的,敢不敢?
青兒有些興奮地問:你除了打架、鬥毆和騎摩托,還有什麼刺激的?
雷雷假裝生氣地說:小瞧人你,走!說完,他率先朝鐵路方向跑去,青兒急忙跟上。雷雷伸出手,拉著青兒,邊跑邊笑。
雷雷和青兒手拉手跑到鐵軌旁站住,青兒看著鐵軌顯得興奮和緊張。
雷雷一臉壞笑:敢不敢玩兒?不敢就一邊看著,我自己來!
青兒推雷雷一把:誰不敢啊!咱們看誰第一個逃跑!
雷雷笑著說道:成,就等著聽你叫板呢!我告訴你,我玩兒這個十來年,就沒碰到過對手!
青兒不屑地說:吹吧你,還十來年!你怎麼不說你穿開襠褲就跟鐵軌上爬啊!
雷雷壞笑著說:你咋知道我穿開襠褲時候的事兒?
青兒知道他的意圖,假裝生氣地說道:討厭啊,你!
雷雷嘿嘿樂著,兩人分別在并行的兩條鐵軌上像走鋼絲那樣走著,比著看誰先掉下去。青兒一不小心先掉下一隻腳,想收回,卻被他發現:你掉下去了,你掉下去了!
青兒忙將兩隻腳交,得意洋洋地說:誰掉下去了,你才掉下去了呢!
雷雷正色道:不興玩賴啊!
青兒向他做了個鬼臉:小氣鬼!說著,她拾起根木棍,猛地砸向雷雷。雷雷早知青兒有此一招,回身一躲,掉下鐵軌。青兒樂得哈哈大笑,雷雷作勢要追青兒:你這個小無賴!
兩人在鐵軌當間追逐著。遠處有火車鳴笛聲傳來,青兒有些緊張地說:火車來啦!
雷雷得意地說:怎麼,怕啦?
青兒立刻說:你才怕呢!
雷雷趁機說:可別忘了規矩啊,誰要先跑,誰就得挨罰。
青兒心裡非常緊張,但嘴上仍說:記住啦,啰嗦鬼!
火車臨近,已經能看見了車頭了。
雷雷越加興奮起來,踩著鐵軌,搖搖晃晃走,不時回過頭沖著青兒做鬼臉。
火車聲隆隆……
青兒看著火車,緊張地走不動了。雷雷依然大搖大擺地走著。青兒開始緊張,喊道:雷雷,別玩兒了!
火車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青兒的喊聲被巨大聲響淹沒。雷雷仍沒事兒人似的走著,青兒跳出鐵軌跑到雷雷身邊。
雷雷回身看見青兒,一臉得意地狂喊:你輸了,你要親我啊!
青兒緊張地看著火車一點一點臨近,司機也看到前方有人,猛拉汽笛,聲音震天,青兒嚇得狂拽雷雷。雷雷笑著往鐵軌外跳,而他的腳卻被鐵軌的縫隙卡住。青兒急得滿頭大汗,抓著雷雷的腳,慌亂地往外拽。
雷雷笑著拔腳,可鞋仍卡在鐵軌的縫隙里。
火車巨大的轟鳴聲越來越響……
雷雷拔不出腳,開始緊張。他倆不約而同地彎下腰,四隻手試圖解開鞋帶,誰知手都因緊張而發抖,鞋帶反倒越系越緊。
青兒立即放棄了解鞋帶,抱著雷雷瘋狂往外拽。雷雷緊張得倒地拚命往外拽腳。就在火車頭臨近的剎那,青兒和雷雷合力,把腳從鐵軌中抽出,兩人緊抱著一起滾向鐵軌旁……
火車擦肩而過,轟隆隆像碾過兩人靈魂。青兒死死抓著雷雷,緊張得地要暈過去。雷雷緊緊將青兒抱在懷裡,既驚又嚇,渾身顫抖不已。
火車已經過去,隆隆聲遠去。那隻留在鐵軌縫隙的鞋,已經被碾得不成樣子。
兩人漸漸平靜下來,青兒情緒稍緩,便開始痛哭。她胡亂地拍打著雷雷:我,我以為你要死了。你死了,我怎麼辦啊!
雷雷將危險拋之腦後,抱著懷中亂撲騰的女孩,恢復了一臉頑皮:放心吧,我不會讓你當寡婦的。
青兒含淚打著他,嗔道:討厭!
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天色昏暗下來,屋裡光線黯淡,韓陽渾然不覺,仍在在桌前苦讀書本知識。門,悄然開了。華華站在門口,看著韓陽孤獨的背影,輕輕幫他打開日光燈。屋內大亮,韓陽受了驚嚇,回頭一見華華立刻皺起了眉頭。
華華走到韓陽桌旁看著他,一臉憐憫。韓陽把書放在桌上,淡然道:請把你臉上那廉價的憐憫表情收起來!跟遺體告別似的,難受。你的論文寫完了嗎?
華華沖他翻白眼:你也不是我指導教師,寫完沒寫完和你有什麼關係?
韓陽沒好氣地說:那你找我幹什麼?
華華一下子氣餒了說道:就想看看你唄。
韓陽生硬地說:我很好!
華華看著他,擔心地說:你居然在黑暗中看書。韓陽,你要不要看醫生啊?
韓陽有些不悅地說:我就是醫生!
華華傷感地說:醫生治不了自己病。韓陽,你這麼憋著忍著,真要得病的!
韓陽苦笑一下:我憑什麼要憋著忍著?你們這些小女生,是不是看瓊瑤看多了?非得把我安上一個可憐巴巴的角色才甘心啊?!
華華坐下,喃喃地說:我從來不看瓊瑤,我要看瓊瑤,就死等你。
韓陽不禁笑了:你老是這麼直截了當,你男朋友受得了嗎?
華華嘆了口氣,幽幽地說:要早知有今天,我幹嘛急著找對象啊!
韓陽看著她直樂,問道:你這話不怕傳到你男朋友耳朵里?
華華也樂了:當然怕。韓陽,我知道我跟你根本就沒戲,你心裡那個標尺就是葉青兒,可我不太明白……難道,你真要這麼無限期等下去嗎?等到他們倆分手?
韓陽站起身,認真地說:我沒想那麼多事兒。我現在只想把論文寫好,這篇論文對我很重要!
華華看著桌上的書和紙,無限傷感:我知道,論文如果被採納,你就可以去美國參加年會。就可以離開中國,不會再見到我們。
韓陽卻笑著問道:你不希望我成功嗎?
華華心潮起伏,很是矛盾地看著韓陽,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華燈初上的城市,燈光閃閃爍爍。
雷雷一臉平靜的慢慢地騎著摩托車,放著音響,《甜蜜蜜》的歌聲在城市夜空溫柔迴響著……青兒無限依戀的將頭臉在雷雷背上,手死死摟著雷雷的腰。
青兒回到學校時,宿舍已關燈。她摸黑爬上自己的上鋪,撩開被子剛躺下,華華就撩起布簾,伸進腦袋。青兒被驚了一下,壓低聲音說:你嚇死我了!
華華悄聲問她:幹什麼去了?
青兒沒好氣地說:誰給錢雇你監視我啦?真討厭!
華華討了個沒趣,氣惱道:關心你!不知好歹!
青兒不理她,華華縮回頭,想想不甘心,探過頭問:學校要給你記大過處分,知道嗎?
青兒一驚,立刻坐起,失聲問道:啊,為什麼?
失眠的室友立刻抗議道: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青兒趕緊壓低聲音探過頭去問:你怎麼知道的?
華華賣著關子:廢話,我學生會的,我什麼不知道啊!噯,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男人是誰嗎?
青兒伸手搖她:大姐,快說到底怎麼回事兒?
華華說出了韓陽為保住她的學籍,與系主任大吵了一架。並說他寧願自己回農場,也要保住葉青兒到畢業分配。華華還責怪青兒欠韓陽太多,問她拿什麼還。青兒聽完,呆若木雞……
雷雷想做點正經事兒,修車是他的強項。大頭的親戚開了一個修車鋪,正要轉讓,雷雷得到消息后,高興地盤下了這個小店。
雷雷、大頭和請來的工人正滿頭大汗的在修車鋪打掃衛生。
大頭一邊幹活,一邊看著雷雷,問起了他和青兒的進展。雷雷嘻嘻哈哈、避重就輕應對著大頭的逼問。
空閑的時候,雷雷也能靜下心看書了。他一手拿煙,一手翻書,看得非常投入。直到煙燒著手指才意識到疼,趕緊丟掉。
大頭見到他這樣,搖頭笑說,這戀愛還真能讓人脫胎換骨呀!早知如此,何必繞那麼大一彎兒呢,早考上大學不完了?
雷雷頭也沒抬地說:這你就不懂啦,像我這樣有豐富實踐經驗,再有點書本知識,那才叫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哪!
大頭笑著說:吹吧你就,也就朱麗葉死心眼兒看上你這蘿蔔頭!說著,他隨手翻桌上書,除了經濟管理類,還有歷史小說類,忍不住笑話他,嘿,還百科全書的什麼都沾啊!你說你看這歷史偉人傳記什麼的,就算你學習知識了。這小說、詩歌是不是想找點什麼格言警句來騙你家朱麗葉啊?
雷雷自豪地說:嘿嘿!我們是什麼感情啊,生死戀!還用得著騙?我就是想增加點自身修養!
兩人互相挖苦打鬧,開心極了。
青兒臉上洋溢的快樂和幸福,是人都看得到。韓陽既為她高興的同時,心裡也隱隱作痛。這天,他在路上不經意遇見青兒,想躲避已然來不及,兩人都尷尬地點頭笑笑。
兩人沉默著走了一會兒,韓陽突然一笑。青兒不解地問道:笑什麼?
韓陽回頭看青兒,真誠地說:我認識你這麼長時間,第一次見你眼睛里一點憂傷也沒有,還笑得這麼無拘無束,真為你高興!
青兒拘謹起來:我一直想對你說……
韓陽苦笑:不會說對不起或下輩子吧!我可是無神論者。說完,他朝青兒一笑,徑自走了。他的眼裡,藏著深深的寂寞和痛苦。
青兒從圖書館回到家,見父母都不在,抱起客廳的電話進了自己的房間。
她撥通雷雷的電話,和他聊了起來。倆人在電話了瞎貧著,雷雷要給青兒念詩,被青兒笑著取笑了一番。
兩人正聊著,青兒突然聽到開門聲,慌忙掛斷電話,抱起電話機,衝出房間,向客廳跑去。她跑出來時,見父母正低頭換鞋,忙背著手,後退到沙發邊上,將話機輕輕地放在茶几上。她剛一放下,電話鈴就響了,嚇得她一哆嗦,電話差點掉地。她急忙轉過身,抓起話筒:喂,唉喲,你嚇死我了。你幹嘛半夜三更打電話啊?
電話里傳來華華的聲音:你幹什麼虧心事兒了?這麼一驚一乍的?
葉母在一旁緊盯著,嘀咕道:這麼晚誰呀?
青兒打著手勢說是華華,葉母聽了一臉釋然。
青兒坐沙發上,成心要聊幾句,華華卻不想聊,說她昨天買的那件上衣不合適,讓青兒陪她明天去換。說完就掛斷了電話,青兒假裝抱怨說:這人老是這樣,買完東西就後悔!
葉母看著青兒問:華華是不是要結婚了?
青兒一怔,葉母不高興地說:她怎麼成天要你陪她買這買那的?你不還沒寫完畢業論文嗎?
青兒連忙敷衍著說:哦,快了,快寫完了。
兩個熱戀的人約會像是搞地下活動,青兒好容易才擺脫華華,急慌慌來到跟雷雷約好的地方。遠處傳來摩托車聲,青兒欣喜地趕緊回頭看,卻不是,急得她直跺腳。身後忽然響起腳步聲,她沒當回事兒,就聽見一聲娘娘腔:小姐,等人嗎?
青兒不耐煩地轉過身,只見雷雷一臉正經地看著她。氣得她上前就打:討厭你,你讓我等了半天!
雷雷咧著嘴樂,他拉住青兒的手往前走。兩人不時的互相看對方一眼,眼神都清澈無比,就像兩個小孩子……
兩人在長堤上坐著看遠處的風景。青兒將母親送給自己的錄音機放在膝上,錄音機里放著鄧麗君的歌曲。
雷雷仰面朝天地躺在草地上,向青兒吹牛:噯,你信不信,凡是你聽過的鄧麗君的詞兒我全能背!
青兒白了他一眼:吹吧你就!
雷雷得意地說:吹什麼呀!
青兒關上錄音機:剛才那首是什麼?你背吧!要是錯一個字,我打你屁股一下!
雷雷壞笑:打啊,就怕你捨不得!
青兒轉身要打。雷雷躲著壞笑著:還讓不讓我背啊!
青兒笑著道:趕緊的吧!
雷雷抬眼看著天:goodbyemylove……
雷雷英語說得怪腔壞調,青兒笑得直不起腰,糾正他的發音:是goodbyemylove……
雷雷還窮橫:我錯字了嗎?中國人說英語不太標準很正常,毛病!
青兒含笑道:繼續,繼續!
雷雷繼續背,背得裝腔作勢:我的愛人,再見,goodbyemylove,相見不如那一天,我把一切給了你,希望你要珍惜.不要辜負我的真情意,goodbyemylove,我的愛人……
青兒聽著他的背誦,拿著錄音機的手慢慢放下。
雷雷渾然無覺,仍仰面朝天得意背詞。青兒慢慢依在雷雷懷裡,潸然淚下。雷雷嚇了一跳,停下攬過青兒,看著她的眼睛,緊張地問:怎麼啦?生我氣了?
青兒伏在雷雷胸前,默默流淚,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我們不會分手吧!聲音中透著無盡憂傷。
雷雷緊摟著青兒,聲音因愛而顫抖:我們會永遠這樣……不,我會更加愛你!
青兒哽咽著:我怕,我覺得我這輩子……
雷雷安慰道:怎麼會啊,有我呢!
兩人緊緊摟在一起,本能地尋找彼此的唇……
經過一番生澀緊張,他倆好不容易要碰到一處,就聽見腳步聲雜沓。雷雷興奮的完全沉浸其中,青兒卻始終提心弔膽,異常敏感。聞聲立刻推開雷雷:別,有人。
雷雷已是焦急難捺,有點不管不顧,附近說話聲傳來。青兒著急,用勁推他道:有人!雷雷眼睛冒火地瞪著她,青兒也是滿眼激情,兩人幾乎同時站起,手拉手開始奔跑……
夜色已經很深了,青兒還沒有回家,她母親焦急地給韓陽打電話:青兒在宿舍嗎?她說今晚回家,怎麼現在還沒回啊?
韓陽說他問問華華。睡夢裡被人叫醒,華華心裡不是很痛快,對韓陽說,青兒跟她下午就分手了,一定是去找雷雷了。
韓陽在電話里替青兒撒謊,說她在圖書館查資料寫論文,很晚才回宿舍。葉母聞訊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
華華瞪著韓陽說:你這樣不是幫葉青兒,是害她。以後她們家要知道真相,連你一起怪罪!
韓陽反問道:葉青兒媽要問你,你怎麼回答?
華華囁嚅著說:我當然說真……假話了。
韓陽和華華相視都一樂。華華突然愁眉不展地說:這個葉青兒,平時看著那麼保守,怎麼就能跟男生在外面過夜呢?要出點兒事兒怎麼辦?
說完,她回頭看見韓陽沉著臉離開,她不禁給了自己一小嘴巴,趕緊追上前去。
此時,青兒和雷雷激情澎湃,手拉手跑到一處非常安靜的工地上。青兒不小心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雷雷慌忙扶住。青兒卻一下跌到雷雷懷裡,雷雷順勢緊緊抱住青兒糾纏。青兒有些緊張,半推半就的與雷雷在空地上的大吊車的車斗里,緊緊糾纏在一起……
吊車司機拎著水瓶從工棚走出,爬進駕駛座,打開燈,推動操縱。車斗慢慢升起,越升越高。這對小情侶卻全然不覺。雷雷毫無經驗,急得滿頭大汗。青兒雖然是學醫的,可只有書本知識,又天性矜持,不好意思主動。雷雷撲騰了半天,誰知越折騰越擰巴。急得他一個勁叫:唉,唉,你幫幫我呀?
青兒又急又羞,也不知道怎麼幫他。
司機一邊喝著水,一邊推動著操縱桿,他正要將車斗翻個兒,突然停下,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只見車斗內折騰著一團巨大黑影,嚇得他拿起對講機急叫:緊急報告,車斗內有情況,車斗內有情況!
雷雷急得滿頭大汗,青兒也焦急難奈。當兩人總算有點進展,快要進入狀態時,突然一道強光照射過來,接著就聽一陣狂吼:誰?幹什麼的!
兩人頓時嚇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