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23
縣委辦公樓靜靜的,上午,大部分同志都出去了。特別是二樓,領導們的房間都關著。杜光輝在裡面,但是,他也關著門。他一直在和小王一起,推敲縣委即將出台的茶葉開發的獎勵決定。這個決定先由縣茶葉辦按照要注提了出來,形成了初步意見。然後交由有關鄉鎮和單位進行了討論,才提交到杜光輝這兒的。按理說,已經過了好幾次,該沒多大問題了。可是杜光輝看了不滿意。他覺得這裡面沒有體現出縣委縣政府對茶葉工作的高度重視,沒有把茶葉工作當作山區特別是貧困山區經濟發展的支柱產業,在調動茶農的生產積極性上,也缺乏長效機制。
昨天下午,他一拿到這個文件,就看了,然後提了些意見,讓小王作修改。剛才,他和小王又就資金的落實,長效機制的建立等等,作了些補充。現在看,這像個文件了,至少說是像杜光輝想像中的文件了。如果這個文件能一以貫之地執行下去,不出五年,桐山將成為全省最大的茶葉生產基地。桐山貧困山區百分之七十的農民會因此徹底告別貧窮,走上富裕之路。
小王說:「文件搞好了,就怕到時資金不能到位……」
「哪不會吧?這事,我已經跟林書記和琚縣長反覆說好了的。獎勵資金每年三十萬元,主要是用於以獎代補。從財政籠子里出,全部用於茶農開發基地。」杜光輝很有信心,笑著,說:「只要搞了一兩年,成了規矩,以後就好辦了。」
「就怕杜書記走了,這事……」小王擔心道。
「我走了,還有別人來。茶葉開發是個好產業,我開了個頭,別人一定也會堅持下去的。」杜光輝正說著,電話響了。
高玉在電話里說:「窩兒山的茶葉開發公司已經拉成了框架了,想在最近幾天搞一個簡單的成立儀式,想請杜書記光臨指導。」
杜光輝哈哈一笑,「這當然行。你就是不請我也會去的。這是好事啊,好事!什麼時間?」
「你定吧。不過山裡人講究,最好定在後天吧,後天是農曆的五月十八,帶『八』,吉利吧。」高玉說。
杜光輝稍稍想了想,說:「那好。本來後天我準備回省城的。那就先把你們的儀式辦了吧,再走也不遲。」
高玉問:「聽說縣裡正在出台獎勵制度,定了吧?」
杜光輝笑道:「看你急的。我這正就在和小王商量呢。基本定了。」
放下電話,杜光輝的心情很明朗了。小王看著,想笑卻沒笑出來。這時,走廊上傳來一陣吵鬧的聲音,小王說:「一定是上訪的到了。」
「不是有信訪接待室嗎?」
「是有。不過,老上訪的,還是往縣委跑。你擋也擋不住。有時人多,一看頭就大了,只好應付。他們只找領導。所以他們一上來,往往……」小王說:「這可能是沒有擋住,不知怎的,就上來了。不行我去看看?」
杜光輝點點頭,小王開了門。可是,門剛一開,一群人就站在了門邊,有人說:「這是書記室,這裡面坐著書記。我們進去找他。」
小王急了,回頭看著杜光輝。杜光輝已經站了起來,走到門邊上說:「我就是副書記杜光輝,有什麼事進來說吧。不過,這麼多人也說不清,你們派兩個代表進來吧。」
馬上就有兩個人進來了,這些上訪者一看就是有組織的,內部已經推舉了負責人。坐下后,其中一個說他叫王有順,另一個叫王成兵。王有順說:「書記啊,不是我們非要來給你添麻煩。而是我們實在沒法過了,才來的。我們已經上訪了好幾個月,就是沒人處理。」
「到底什麼事啊?」杜光輝問。
王成兵說:「我們是藍天木業所在地的蔣山村村民。那個木業,從建廠開始,我們就反對。不僅僅是砍光了山上的樹,更厲害的是裡面散出來的氣體,叫甲醛,能致癌的。現在污染得很,我們都是有老有小的人,天天聞這氣味,怎麼得了?特別是孩子,聽說聞久了那氣味,會得白血病的。書記啊,這樣的廠怎麼能再辦哪?」
杜光輝這下清楚了,「我聽說藍天木業不是做了環保整改嘛?他們說氣體排放已經達標了。難道?」
「那是胡人的。書記你去聞聞,方圓一里地,都是那種氣味。連我們炒菜,菜裡面都有。」王有順說著,將一張紙遞過來,說:「這是我們請人搞的檢測,搞檢測的人說這太可怕了,以後說不定這兒會成了個癌病村。」
杜光輝接過檢測報告,稍稍看了眼。雖然對上面的許多檢測結果他並不能看懂,但是,那些向上的紅色的尖頭,還是讓他有點心驚。上次聽說藍天木業會產生甲醛后,他也找過一些這方面的資料。因此他知道甲醛的危害,也知道:只要環保設施到位,是能夠解決甲醛氣體排放問題的。不過,投資一套解決這問題的設備,要好幾百萬。正因為投資大,所以一般的木業生產企業,都或多或少地存在著這個問題。只不過,有些企業跑到了人煙稀少的地方,不像藍天木業,大搖大擺地跑到村莊邊上了。
外面的人不斷地想往裡擠,小王在門邊上擋著。有人說:「我家那孩子最近老是沒勁,說不定就是被污染了。」有人喊著:「那個老總,聽說給了縣裡一大筆錢,還和什麼李書記、杜書記,是親戚。說不定,都送錢了。」
杜光輝也聽見了,皺了皺眉。外面還在吵,杜光輝說:「這事複雜,你們還是先回去吧。我會給你們問問的。」
「都是這話!都問了半年了,有什麼動靜?還不是一路貨色。」王有順說著,氣上來了。小王看著,趕緊道:「你們反映問題要講究方法。杜書記是省里下派對掛職的幹部,對藍天木業的情況不很清楚。你們要反映,可以找其它領導去。」
王成兵道:「下派的?難怪?我就說要不是下派的,也不會這麼搭理我們。不過,下派的說話不算數。我們走吧。走!」說著轉身就出了門,其它人也「呼」地下樓了。
杜光輝只好搖搖頭,小王說:「這些人,唉,這些人……」
杜光輝笑道:「這些人怎麼了?也可以理解。這年頭最要緊的就在命,他們這是在為自己保命呢。不過,這事,我還真得和孫林說說。」
小王笑道:「這事是李書記分管,又這麼麻煩……」他的言下之意是,不是你杜光輝的事,你幹嘛要插手?
杜光輝卻已經撥通了孫林的手機,孫林客氣地喊了聲杜書記。杜光輝語氣有些沉重,「孫總哪,上次不是說藍天木業的環保問題,已經初步解決了嘛?怎麼?老百姓還在上訪哪?」
「啊,啊,杜書記,這個嘛。當然是解決了。這些老百姓不就是要錢?您放心,我會處理好的。打擾書記了。」孫林說著,問杜書記什麼時候回省城,如果方便的話,他陪杜書記一道。「省林業那一塊,還得請杜書記再說說話。有關的證書還沒批下來,我都急死了。」孫林說著嘆了聲。
杜光輝道:「我現在問的是環保的問題,這個問題你不解決,我是不會給你說話的。就這樣了吧。」電話掛了,杜光輝抬頭看見小王正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便道:「這都是短視經濟,不可持續。唉!怎麼?」
小王說:「桐山這些年的發展,嚴格地說與科學發展觀都有差距。可是,這麼個窮地方,也難哪。我聽葉主任說,林書記正在引進一家大的礦業公司,要組建礦業集團。杜書記知道不?」
杜光輝心裡清楚,小王指的就是上次在一塊吃飯的魯總的大河礦業公司。其實不過是借這家公司的殼,好應付現在越來越嚴格的礦業檢查。林一達這一步棋走得大膽,也走得巧妙。明的看起來是大河來投資,私下裡卻是一分未投,不過搭個架子,舞個龍頭,各得其所。這可能就是策略,就是領導的藝術吧。
小王笑著,說:「李書記最近好像要到政府去了。」
「是嗎?」
「我也是聽其它人說的。說琚縣長要調到市裡了,搞什麼林業局長。」
「啊!」
「杜書記的孩子要高考了吧?都六月二號了。」
「是啊,快了。」
小王拿著文件出去了,杜光輝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想起剛才李長講的琚書懷要到市裡去,李長要當縣長,他搖了搖頭。前天,琚書懷還找到他,想拉他一道再去找一下歐陽部長。琚書懷說:「既然歐陽部長馬上要走了,這個時候找他最合適。而且,說話也能起作用。」杜光輝說那就等我回省城時一道吧,我正好也有事想向歐陽部長彙報。
不過,官場上的事,就像六月天孩子的臉,你是無法拿得準的。不到最後,沒有人知道底牌到底是什麼。穩操勝券的人,也許在最後一刻,功虧一簣;而相反,那些一直在邊緣徘徊,看起來沒有多少勝算的人,卻往往成了最後的勝利者。關鍵就看最後的決定者。他像一個萬能的母親,既能讓孩子哭,更能讓孩子笑。所以,從這一點上說,剛才小王說的也完全有可能。官場上,有什麼樣的事不會成為可能呢?
下午,杜光輝剛剛到辦公室,省委宣傳部趙妮打來了電話,說檢察院找杜書記有點事。她問杜書記還是回省城,還是請檢察院到桐山去。杜光輝一聽有些急,心想我杜光輝又有什麼事和檢察院沾上了?應該沒有吧?便問趙妮是怎麼回事?趙妮壓著話筒說:「可能是新辦公樓的事。王部上午被帶走了。」
杜光輝這一下吃驚不小,新辦公大樓他是三人建設小組之一。王化成副部長是組長,他和吳處長是成員。他自始至終參與了新大樓的建設。但是,就他回憶,好像新大樓也不太可能與檢察院掛上鉤。是質量問題?沒聽說。是資金問題,那都是省財政的撥款,按理說不存在的。那麼是什麼呢?難道是有人從中做了手腳,借新大樓找茬?也不會吧?誰會這麼無聊?
小王進門不定期,給杜光輝加了杯水,看見杜光輝的臉色,問:「杜書記有什麼事吧?看臉色,不太……」
「沒事,只是有點感冒。」杜光輝說著,讓小王出去了,又讓他帶上門。自己坐著慢慢地想。他實在想不出來新大樓有什麼問題能在好幾年後,被檢察院盯上?甚至,王部長都被他們帶走了。王化成也是一個正廳級幹部,沒有確鑿的證據,沒有充足的理由,檢察院是不會輕易下手的。那麼說,這裡面真的有問題?那是什麼問題呢?
杜光輝想得頭疼,只好打電話問簡又然。簡又然消息靈通,這事一定搞清楚了。他撥了簡又然手機,簡又然接了,問杜光輝是不是有事?杜光輝說,當然有,是部里的事。王部長,還有我,檢察院找上了。到底是什麼事啊?連我都不清楚。
簡又然笑了笑,說:「我也是剛聽說。好像是新大樓建設中受錢的事吧。光輝啊,好像你也是建設小組的成員吧?」
「就是。不然他們怎麼找到了我?」杜光輝說著,心裡卻放鬆了些。
「他們找你了?檢察院?」簡又然問。
杜光輝說:「是啊,剛才趙妮打電話來了,讓我回部里,說檢察院找我。這下我明白了,也就心定了。謝謝你啊。幹得怎麼樣啊?你一定還好。有空來桐山指導吧。」
簡又然笑了下,「你心定了就好。也歡迎杜書記來湖東視察啊。好,好,再見。」
新大樓收錢,簡又然說得比較宛轉,其實就是受賄。杜光輝雖然是三人小組的成員,可是從頭到尾,天地良心,他除了吃了幾次飯,喝過兩回茶外,一分錢也不曾收過。而且,壓根兒也就沒有人向他送過錢。做主、拿主導意見的是王部長,管財務管錢的是吳處長,他主要是上下聯絡,應付工地上出現的一些需要及時處理的問題。可能事情的巧合就出在這。包工頭也許正是看上了杜光輝的「無用」,所以才沒把他列入送錢的名單,也就讓他少了心驚膽戰了。
「這好,好啊!」杜光輝心裡突然輕鬆起來,接著,他又想王部長,一個正廳級幹部,日子過得好好的,要錢幹什麼?還有吳處,他愛人在美國,經濟條件好得很。為什麼要受賄呢?
人的慾望總是無限的。杜光輝想:連莫亞蘭的那位,都身居省部級了,還是沒脫了「孔方兄」的誘惑。可見,到一定時候,這些人看重的並不一定就是錢,錢只是成了一種道具。他們看重的可能更多的是權力和慾望的滿足……
杜光輝開了門,喊來小王,讓他安排一下,自己晚上要回省城。同時,他打了個電話給琚書懷,說自己有急事,晚上要回去。如果琚縣長要去,就一道去吧。琚書懷說我正在外面辦事呢。明天吧?不行這樣,你先回省城,我明天上午過去找你。杜光輝說這也好,那我們明天見。
車子從桐山縣城出發的時候,已經是四點了。一路跑到省城,已是燈火通明的時刻。杜光輝讓司機找了個地方住了,然後兩個人找了個大排檔,隨便地吃了點。回到家,家裡一片漆黑。這是他預料中的。凡凡上晚自習去了,黃麗不可能在家裡的。他讓司機走後,開了門。一股他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氣息,隨即撲了過來。他痛快地吸了一口,在黑暗中摸索到電燈。一打開,屋子裡傢俱彷彿山徑上的小樹,被風一吹,全往人的懷裡鑽。
杜光輝坐下來,歇了會兒。現在才八點半,凡凡放學要到十點。他走到廚房裡,小方桌上放著半碗吃剩的麵條。他看著,心裡發酸。接著,他又開始怨起黃麗了。但轉念一想,自己在桐山掛職,也沒多少問過孩子。苦就苦了孩子了,杜光輝心裡有些難過。他踅回凡凡的房間,書桌上碼著好幾尺高的複習資料,旁邊的玻璃板下,夾著兒子寫的紙條:快高考了,凡凡,加油。
凡凡的字很好,從小就是。看著,杜光輝有些欣慰。他在凡凡平時坐的小椅子上坐下來,手肘倚著桌子,好像看見了兒子在燈下看書做功課的樣子。坐了一會,他拉開抽屜,沒有上鎖。以前,杜光輝是很少看孩子的抽屜的,但現在他卻把它打開了。裡面都是些紙片,還有各種文具。杜光輝正要重新推回去,卻瞥見一個藥瓶。他拿過來,是止痛藥。這孩子?吃這葯幹什麼?杜光輝心一緊,趕緊放了回去。再找,他又發現了一瓶安眠藥,已經少了一些,顯然是凡凡吃了的。
高考前複習緊張,有時吃一點安眠藥,也是正常的。可是,要止痛片幹什麼呢?難道他身體受傷了?或者哪個地方出現了疼痛?
杜光輝回到客廳,燒了點開水,泡了杯茶,一直坐著,等凡凡放學。到了十點,他出了門,到巷子中,很快看見了凡凡。孩子正慢慢地從路燈下過來,身影被路燈拉得老長老長的,杜光輝禁不住要掉淚。他趕緊揉了揉眼睛,迎著凡凡走了過去。
晚上,杜光輝給凡凡做了夜宵。吃的時候,他很宛轉地問:「凡凡,身體不舒服嗎?還是哪個地方疼?」
凡凡顯然知道杜光輝看到抽屜里的藥瓶了,抬著頭說:「沒事的。前幾天打球碰了下,在校醫室開了點葯。這不,全好了。」
杜光輝摸摸凡凡的頭,說:「有什麼事一定要跟爸爸說。真的沒事吧?我看你比上周我回來時瘦了,是不是太緊張了?」
「不是的,不還是一樣嗎?爸爸。」
「好,我不問了。」
晚上杜光輝一個睡在大床上,黃麗一直沒有回來。早晨起來,他問凡凡,媽媽到底是怎麼回事?凡凡說:「你怎麼問我?你們大人的事,你們處理好了。不過,爸爸,你也不要太考慮我,要是不行,就離了吧。」
「瞎說!」杜光輝罵道。
凡凡上學去后,杜光輝給黃麗打電話,問她在哪兒。黃麗說我在家裡。杜光輝說是嗎?我正在家裡呢。黃麗知道自己說走嘴了,沉默了會,問:「有事嗎?我在外面。」
杜光輝說:「也沒什麼事。這樣吧,我答應你的要求。不過,我也有個要求,就是等到凡梵谷考結束后再辦手續。在孩子高考之前,如果我不在家,你必須回來照顧他。否則……你看怎樣?」
黃麗頓了會,說:「可以。我下午就回家。」
司機過來后,杜光輝直接去了省檢察院,一了解,他們找杜光輝只是想弄清楚一些情況的。包工頭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說了。雖然杜光輝也是三人小組的成員,可是一分錢也沒沾上。檢察院找他來,是要請他配合一下,回憶回憶一些事情的具體細節。杜光輝聽了,說這當然可以。不過,時間久了,我也不一定能記得清楚。他們說那你想到就說吧,反正案子已經定了,你的話也只是個證詞。
杜光輝問王部長現在?檢察院的人笑了笑,說:「已經正式批捕了。省領導同意的。」
「那吳……吳處呢?」
「也批捕了。這小子比姓王的更貪。少說也得十年八年的,唉!」
杜光輝也嘆氣,何必呢?檢察院的人見他嘆氣,說:「你還嘆氣?現在你這樣的人少了。我們都感到意外。你要是沾了一分,那包工頭也不會放過你的。我們問他話時,他說那杜主席真的是個好人,我不能冤枉他。看看,看看,多能耐!」
「我這有什麼能耐的?不過是憑心做事罷了。」杜光輝道。
問完話,摁了手印,杜光輝走出了檢察院。正巧琚書懷的電話來了,說他到了省城。杜光輝說那好,到宣傳部等我。我馬上到。
杜光輝還是上一次單位聯歡時,回到部里的。他上了樓,碰見趙妮。趙妮看著他,似乎有些奇怪。杜光輝說:「怎麼了?沒見過?」
「是沒見過。你去檢察院了嗎?」
「去了,剛去了。沒事了,不就來部里了。我找歐陽部長有點事。」杜光輝一身輕鬆。
趙妮搖搖頭,往樓下去了。杜光輝也搖搖頭,他明白趙妮的意思:到了檢察院居然還能回來,這不簡單哪。
丁部長正下樓,一見杜光輝,立即握了握手。杜光輝說:「我剛從檢察院回來,事情說清了。我只是去做個證。」
「這就好,就好!光輝啊,我早就說過,你是不會沾上的。回來有事?在底下還好吧?看看,像個山裡漢子了。」丁部長拍拍杜光輝的肩膀,說:「快啊,都半年多了吧。下次過去看看。還有那個小林……」
「歡迎丁部長去指導。」杜光輝道。
丁部長說當然、當然,然後說還有事,要到省委那邊去。杜光輝問歐陽部長在嗎?丁部長說正好在。不過可能呆會兒要出去,省政府那邊有個會,他要去參加的。
杜光輝就打琚書懷的電話,琚書懷到了樓下。杜光輝聽見他接電話的聲音了。兩個人直接去了歐陽部長辦公室。杜光輝喊了聲:「部長!」
歐陽部長從一堆文件中抬起頭來,見是杜光輝,笑道:「杜主席啊,回來了?坐,坐。下面還好吧?」
「都還好。這次回來是有點事想給部長彙報下。」杜光輝望著歐陽部長,歐陽點點頭,便說:「一個是檢察院的事,我已經去了。只是做個證人,問了些情況。二是我想彙報下掛職這一段的思想和工作情況。」
歐陽部長站起來,走到杜光輝的邊上,說:「沒事就好。這事讓我很痛心。沒事就好!至於掛職的情況嘛,這樣吧,我最近可能要到湖東和桐山兩個縣去看一看,到時再彙報吧。啊,好吧?」
杜光輝臉紅了下,說:「那……既然部長要去視察。那也好。我就到時再一併給部長彙報吧。另外,這位是……」他看了看琚書懷,「這位是我們桐山的琚縣長……」
「我認識的。」歐陽部長問:「一道?」
「是啊,特地來拜訪歐陽部長」,琚書懷把身子從沙發里往上躬了躬,說:「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想請歐陽部長對桐山多關心關心,特別是對我個人,多批評多關心哪。」
「啊,啊,好。好!我知道了。我馬上有會,你們先坐坐吧,啊!」歐陽部長同琚書懷和杜光輝握了手,出去了。
杜光輝說我們也走吧,中午我請你。琚書懷笑笑,臉上卻有些憂鬱。
辦公室現在正在主持工作的程主任過來了,看見杜光輝,笑著說:「杜書記紅光滿面啊!找部長有事?」
「是有點事,說過了。」杜光輝說:「正要走呢?這是我們琚縣長。」
程主任同琚書懷打了招呼,道:「中午就在部里了吧?也難得回來一次。前幾天又然書記還回來了,喝得大醉。那天王部長也在,可是……」程主任大概知道自己說漏嘴了,於是趕緊把話頭掐了。
琚書懷笑說:「我還有事,要到水利廳那邊去。中午光輝書記就在部里了吧。我另外有事。」
「那怎麼行?我得陪著琚縣長。」杜光輝笑道。
琚書懷說你就在這兒吧,那邊我熟得很。說著,同程主任道了別,就一個人下去了。杜光輝跟程主任一起,到了自己的工會辦公室。門鎖著,工會幹事小馬出去了。雖然長時間沒來了,但桌子上依然整潔,看來小馬是經常打掃了的。坐下后,兩個人聊起王部長的事,程主任說:「這事歐陽部長很生氣。雖然是發生在歐陽部長來部之前,但是畢竟是宣傳部的事,而且是副部長,這讓他很難堪。這幾天,天天見人,臉都是黑的。本來聽說,他最近就要到中宣部的,可是現在耽擱了。下一步怎麼樣,還不知道呢。」
「別人出事,怎麼關聯到歐陽部長身上?現在……唉!」杜光輝嘆了口氣。
程主任道:「這事影響很大。這次雖然你沒事,可是下一步回來安排,也許就要受影響。不僅僅是你,還有簡又然,可能都有。」
「這……不會吧?也許……」杜光輝把話咽了下去。至於下一步回來怎麼安排,杜光輝最近真的很少考慮。再不濟,也還是他的工會專職副主席?人哪,只要想通了,什麼事都好辦。怕就怕想不通,一旦想不通,思想就偏了,路子也就歪了。人也就煩惱了,心神也就疲勞了。人生到這個份上,那不是自個兒找艱難么?
其它處室的一些同志,也都跑過來,同杜光輝聊聊天。畢竟大家在一塊處了多少年,猛地下去掛職了,乍一回來,還真覺得新鮮,覺得親切。小吉過來說她叔叔上次見過杜書記了,杜光輝說是的,那次你叔叔很關心,我都忘了呢?還是你婚禮上見的面。人事處的高處長也過來同杜光輝打了招呼,杜光輝看見她好像很憔悴。高處長說前幾天,簡又然簡書記給大家送來了湖東的茶葉,一點也不好喝。聽說桐山今年茶葉開發得很好。怎麼不給我們也弄一點?杜書記也太小氣了,一個副書記,這點茶葉也不想出?不會是做不了主吧?
杜光輝倒真的沒有想到這層。今年茶葉銷售很好,他一直忙著。部里這一塊,他是一個也沒送。高處長這麼一說,倒提醒了他。其實,作為一個掛職副書記,給單位上送一點茶葉,也是人之常情。何況窩兒山的茶葉就是在他手上開發的,他豈能做不了主?只是他真的沒想到。這會兒,杜光輝感到自己確實要比簡又然遲鈍多了。簡又然總是走在他的前面,包括去年的抗雪宣傳,還有年前的土特產等。他看著高處長,笑著說:「下次一定請大家喝桐山的蘭花香。」
可能因為王部長和吳處長的事,部里的氣氛明顯有些壓抑。杜光輝在各個處室打了招呼,覺得時間還早,就謝了程主任的一再挽留,回家來了。路過菜市場時,他特意買了凡凡喜歡吃的菜,回到家,清洗了,就忙活起來。廚房因為用得少,到處都是油煙,他燒了水,用洗潔精,好好地擦了一遍。干這些活時,他想起黃麗昨晚上說她今天下午要回來的。對於黃麗,杜光輝已經沒有太多的指望了。他唯一的希望是在凡梵谷考前,黃麗能呆在家裡,照顧照顧孩子。想起凡凡抽屜里的藥瓶,杜光輝的心又疼起來了。高考後,說什麼他也要把孩子接到桐山去,在那兒,就是他工作再忙,吃飯總不會成問題。還有孩子的身體,上次檢查,只是簡單地看了看。高考後,他一定要讓凡凡全面地檢查一次。想著這些,他越發地感到歉疚了。
菜燒好后,杜光輝就在一直坐在客廳里看電視,邊等著凡凡。不一會兒,門鎖響了。杜光輝關了電視,躲在了書房裡。接著,他聽見了凡凡的叫聲:「喲,多香啊!爸爸。」他看見凡凡進了廚房,後來便是一聲聞著菜香的氣息。杜光輝走了出來,從背後拍了拍凡凡的肩膀,凡凡轉過頭來,眼睛有些紅,說:「我就知道是爸爸,真好!聞著都飽了。」
杜光輝沒有說話,只把孩子摟了摟,然後說:「洗手吧,快來吃,都冷了。」
吃飯後,杜光輝在書房,將昨天晚上自己和黃麗的談話告訴了凡凡。凡凡聽著,只是沉默。杜光輝說:「我也不希望這樣。可是,現在必須這樣。凡凡,請理解爸爸,好嗎?」
凡凡低頭頭,杜光輝又接著說:「也請理解媽媽。媽媽下午回來后,千萬要……」
「我知道。爸爸放心。我會理解的。」凡凡說著,站起來,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杜光輝望著凡凡的房門,「唉!」地嘆了聲。
下午凡凡剛走,琚書懷打電話說他辦完了事,這就回去,問杜光輝是不是一道回桐山。杜光輝說也好,就出門到巷子口等車。正巧黃麗回來了。杜光輝說:「麻煩你了,我馬上要回桐山,好好地照顧孩子。」
黃麗沒有做聲,只是朝著杜光輝望了眼,然後點點頭,消失在巷子里了。
路上,琚書懷同杜光輝談到大河礦業要來組建礦業集團的事。琚書懷莫名地笑了聲,說:「也許是好事?也許……」
杜光輝問:「難道?」
「這個我也說不準。如果大河礦業僅僅是來承擔個名義,那是很危險的。本來,我們現在的礦山生產就很亂,我一直跟一達書記說要好好整頓。他認為只要大河礦業過來了,讓礦業集團來統一管理,情況就會好轉。另外,光輝啊」,琚書懷停了會,抽了口煙,「財政的實際情況也是個問題啊,礦山一停,吃飯就成了麻煩。全縣一萬多號人,哪來錢發工資啊?上面一直講要整頓礦山,這種財政體制,也是個很大的制約啊!」
杜光輝聽著,琚書懷突然說:「上午到水利廳,他們說你們的歐陽部長不走了。就在江南省,任副書記。」
「是吧?這是好事。」
「是好事啊!」